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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的除夕夜也别是一番风味。
除夕夜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一片喜庆,然而这喜庆却不似汴京,这里夹杂着高兴和热闹,诸家诸户都已经贴好了符、换上了红纸,吃完年饭的时候先到各个寺庙中进些香,然后就都涌进扬州的那大街之上了。
二十四桥也是风雅之地,这边和四周的八个亭子连成一片,下面有水而未冰,除夕之时,红灯笼满眼皆是,扬州的大大小小市民和百姓们都走出来了,而这里也是士子们集聚之处,诸人谈经论书,极合雅意,或而性情所至,面桥观水,就随口成上一两句诗句小曲,或而靠在这边左右观灯,与众人乐,而后再念之成文,扬州除夕,便又多了一些风雅事。
王贤这时候也是坐在这边的一个亭子之中,周围红红的灯火让他可以看清楚那二十四桥,桥身很长、桥面却是不宽,然而这个桥却承载了许多许多的记忆,见证了那些来扬州的文人墨客,也见证了许许多多令人脍炙人口的风月之事。
李清照就坐在他的身边,这时候见他只坐看着四周,不由微笑道:“王公子是见这扬州除夕夜,心中有所思了?”
王贤慢慢地道:“是啊,李姑娘,我们来扬州也是有二十来天了,你看这扬州的除夕之夜,便若士子集会一般,时不时便有人吟诵诗句,看来数风雅人物,尽在扬州。”
李清照轻笑道:“扬州本来就是风月之地,昔日隋炀帝便喜此地,而后又有风流才子杜牧诸人也在这留恋往还,文人骚客居于此处者甚多,所以雅人颇多,这也不是没道理的,不过我适才在这边听了一些,大多诗不载道、词偏艳丽,并未有什么好的句子。”
王贤一笑,随即便道:“李姑娘,扬州之景就应该如此艳丽,若是把汴京比作年近花甲的老者,巴蜀比作四十多岁的富商,江南比作二十来岁的青年,那这扬州便就是一个艳丽的女子了,扬州艳丽,不在其表,而在其风雅,不在其外,而在期内,我在汴京从未遇见这样的情况,几乎整个扬州人都会吟诵诗句,除夕之夜,风雅之时不绝于耳,便是刘禹锡所言‘往来无白丁’是也,如此扬州,岂不是一个妙城吗?”
李清照看了看那正在相互吟诵的人们,叹了口气道:“是啊,扬州和汴京太过不同了。”
王贤微微站起来,这时却突然看见那边的桥上正站着一个人,正左右望着什么,而后又走过去两个男子,像是在说些什么。
他顿时一笑,然后对李清照道:“李姑娘,你便先在这亭中坐上一会吧,我适才见到一个旧友,便过去与他说说话。”
李清照颇有些奇怪,但她没有问什么,只是轻轻点头,就坐在这亭子之内了。
王贤这时信步地走到那二十四桥上,然后笑道:“想不到除夕之时,三位也是出来赏这扬州夜景了。”
这边的几个人闻言一愣,随即便有人笑道:“臣贝,你却也在,我和陆大哥最近太闷,刚好除夕之夜有些空闲,便就跑了出来,一来透透气,二来也可以看一看这扬州除夕夜的风味。”
这三个人便是赵万宝、陆行儿和李全长,他们一身白衣打扮,除了李全长因为身体黝黑看上去有些别扭,赵万宝和陆行儿都是显得极为俊雅,便若是风流才子一般。
王贤笑呵呵地道:“一宝兄定然得到这其中风味了。”
赵万宝哈哈笑道:“这倒是没有,不过陆大哥倒是说了一句话,喜庆贵在心乐,若是心中有杂事,那这个除夕可就不会如此美妙了。”
王贤展颜道:“哦?那陆兄现在定然是心无所牵,沉迷在这扬州美景之中了。”
陆行儿微微一笑,随即便道:“王兄你却是不明了,我现在还真是心中有事,不得其乐。”
王贤一愣道:“难道周家兄弟又出问题了?”
自从那日周大答应继续待在柳衣巷,整个扬州就变得极不一样了,因为焚楼之事,官府开始严查,但是恰巧的是扬州知州的小妾失踪了,所以衙役们被抽掉大半,那个捕头胡善虽然有心,但却无力,只能自己无头绪地审问那些救出来的人,根本没有什么进展。
而周大这时开始凭借他们兄弟在扬州多年的名号,还有明教幕后的力量,放言苏蛋儿的死讯,并在第二日便要扬州的大小混混们一同过去商议,他行事狠辣,安排周三和周四埋伏在房内,又让明教的人在房外把守着,一举杀掉了扬州的混混头十多个,直接把诸人震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了。
随后他便开始了柳衣巷的清洗,先是把自己的酒楼茶肆,还有一干花楼给恢复了,随即又抢了苏蛋儿的那些地方,他本来就是做这个出生的,把这些地方还是原封不动地继续下去,而开始清洗那些对苏蛋儿颇为忠心的手下了。
这批人不多,不过周大还是颇为小心的,毕竟他虽然强横且有威名,但还是不能激起所有人的怒气,所以专门甄别那些苏蛋儿的死忠,然后着人秘密杀了,随即又开始安抚起其他人,让诸人都不敢也不想再有所举动了。
短短的几天之内,周家兄弟就控制了柳衣巷的这些势力,周大行事不讲情面,让扬州的大小无赖都有些恐惧,不过他们诸人很快发现,只要不惹到周家兄弟,那一切还是照旧,所以到了除夕,诸人都还是比较开心地过了这个年。
王贤也知道这个事情,现在基本上扬州的这些就在周大的掌控之中,陆行儿作为幕后之人理应开心才对,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心思,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周大他们出事了。
陆行儿微微摇头,然后叹道:“周家兄弟现在一切还算安好,这扬州又恢复到原来的老样子了,我心中所想不在他们,而是在于王兄你啊。”
王贤一愣道:“我?陆兄此言何意?”
陆行儿叹道:“我记得三国曹操有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我今所思便就是曹孟德昔日所念,皆是有周公之心却不得‘天下归心’啊。”
王贤这才明白陆行儿的意思了,他又想拉自己进明教了。
其实好多次陆行儿都向王贤说过,有时暗指,有时就很直白地说,但是王贤总是随便搪塞,没想到今天陆行儿又说起这事,他只好一笑道:“陆兄果然好气量,堪比昔日之孟德。”
陆行儿这时叹道:“王兄,你与我等诸人也算是极为熟识了,也当知我明教的作风,为何不能入我明教呢?”
王贤看了看陆行儿,微微一笑道:“此事我已说过,便等到我行至江南再说吧,陆兄,他日你们可别忘了去寻我。”
陆行儿颇有些无奈地道:“那是一定。”
赵万宝这时候插话道:“臣贝,我们过上几日便要走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下江南?”
王贤沉吟地道:“因我所带之物颇多,想从运河下去,此时行走恐怕不易,便想等到再过上几日,春暖花开之日我便乘舟而下。”
赵万宝笑道:“那我们就不等臣贝了,陆大哥家中尚有要事,待到你到了江南,我们定然过去看你。”
王贤点首微笑,看着这桥下点点滴滴的红光,不由有些会心一笑。
他们几个人又互相说了几句,王贤方才又走回原先的亭子内,却见到李清照正安静地坐在这边,不由笑道:“适才说话多了,却让李姑娘久等。”
李清照微微一笑,随即便道:“王公子,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也该走了。”
王贤点点头,又看向那边的二十四桥,桥下闪着光亮的水,不由有些喃喃地道:“是啊,我们是该走了。”
除夕夜色依然很美,红灯让这个扬州显得迷人之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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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冬天寒冷无比,而暖春也来的很迟,直到二月的时候,天空才变了样子。
太阳开始越来越早地出现在东方之上,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暖风,开始吹向了扬州,让诸人开始脱去了厚厚的衣服,也让那些枯树长起了绿芽儿,春天的气息开始散布在整个扬州城中,那些翠绿的柳枝、唧唧喳喳的鸟儿、还有姹紫嫣红般的各种花儿,这时候都出现在人们的眼前,让人们去迎接着这一个春天。
运河又开始航船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总会有一大批人开始忙碌起来,而船夫们也乐得如此,这运河那么大,跑上一趟也基本上够一家普通人用上一年了,所以这些船夫们老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要走水路的客人呢。
这边的地方是扬州贴着运河边的港口,名叫八家港,一连数百步长的沿河地带,住着靠船为生的船户们,而各种类型的船只,入大船、乌蓬船、长帆船、矮船,还有那些小舟、竹筏,种类极多,都是停靠在这边,像是在等待着客人沿水而下。
王贤这时候已经走过来了,在这扬州呆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有点不舍,所以一直拖到春绿天下的时候方才准备南行,找了一家大船户,便准备乘那快帆南下,直下江南了。
春风尚有寒气,不过诸人还是一大早地过来了,王贤的行李颇多,所以特意雇了人过来,直到把行李送上那帆船后才算准备妥当,又特意准备了很多干粮,以备这几日之需。
这个船夫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看样子极为豪爽,王贤诸人吃罢午饭,便要开船而行,却听到有一大群人走了过来,皆是向着自己而来。
王贤一愣,却见到是周四过来了,他后面的一帮人此时正抬着一些东西,直直地向王贤行来。
周四爽朗笑道:“王兄,听闻你就要下江南了,我们四兄弟以前蒙你之恩,却没有报答什么,大哥便差我过来送送王兄。”
王贤一笑道:“多谢四公子的好意,不过在下现在便要南行,就不能与四公子畅谈了,几位如若有空,可以到江南一见,那时在下也可以一尽地主之谊。”
周四这时一愣道:“王兄你是准备乘何人之舟?”
他见王贤一指,连忙道:“这船也太小了,王兄便在这等一会,容我去和船老板说上一会。”
他说着便往那边行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那边的船家一直点头,随后他就走了回来,然后道:“你们把这些东西抬过去,我已经和那船家说好了,让他摆放好这些,千万不能让王兄太过寒碜了。”
这边抬的竟然是一些布置房子的各种家具,有红木八仙桌、长展台、高椅,又有各种器具,这些人都直接抬着向那边过去,倒是把王贤吓了一跳,连忙向周四道:“四公子,你这是为何?”
周四一边让诸人抬东西,一边笑道:“王兄你是汴京人,想来没走过水路,须知坐船不比在官道上行走,必须要越大越好,而且我们兄弟想着王兄你是读书人,定然要住好一点,这些东西便是专门订来送给王兄的,放在船上以做装扮之用,王兄你就不要客气了!”
王贤不由失笑道:“四公子,这么多东西,一艘船能放得下吗?”
周四哈哈笑道:“王公子你果然是汴京人,不懂我们这扬州的船有多大,不过等会你就可以看见了。”
王贤闻言不由好奇起来,难道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造出大船了吗?他也不便多问,便又与周四说些客套话,待到那些人都出来的时候,周四才笑道:“王兄你赶时间,我们也不留你了,便请吧!”
王贤这才点点头,随即又去找李清照和包特那,便向着那边的船家走去。
等到了近处,王贤才算明白周四的意思了,这里的船确实是大船,但不是王贤想象中的那种巨轮模样,前后大概长二十来丈,有主副帆之分,而且也有划桨,上下分楼,可以说是极为气派了。
李清照和包特那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也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大家伙,这个像是活动着的大居室,矗立在这河边,让人不得不感叹其宏伟之处。
王贤这时也没有说些什么,直接登上了船,然后喊了一下李清照和包特那,几个人走到这里面,见到这边的船舱有上下二层,而且最下面的也是划桨手和掌舵手他们居住的地方,而露出甲板上面的是给船家所住,王贤他们几个人都沿着边沿的楼梯直接上了最高层。
房间布置的很讲究,但还是有些乱,这里的一切东西都是新的,整个居室之中还能闻到木香的味道,而摆着的案台上面也放着一些笔墨,看上去倒像是在一个雅居之中。
他这时突然感觉有些晃动,随即又平稳起来,这时方才明白,船开动了。
坐在这样的大船上面,根本感觉不到是在行船,王贤坐在这里不一会儿,又跑了出去。
迎面风吹不知寒,只道暖春。
王贤便靠在这里,大运河极为的壮阔,春时的运河颇有些烟雾,在那里腾腾而上,人立船上,便如在仙界一般,放眼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猎猎风吹帆布声,还有一些破浪的声音,交合在一起,让王贤顿时有种海阔天空的感觉,整个心怀顿时宽广起来。
“王公子也是第一次坐船?”
王贤转过头来,然后笑道:“那倒不是,只不过从未坐过这样的大船,也没有见过如此美景。”
李清照已经换了女装,这时看起来竟然颇为瘦弱,她遥望远方,叹道:“是啊,我也曾梦想过要挂帆远行,在此运河之上,四面皆水,恍非人世,但是这船太大了,我竟然没有一点乘舟之感。”
王贤哈哈一笑,随即便道:“李姑娘还记得那个冷香吗?”
李清照奇怪地道:“冷香姑娘?她不是在除夕之前就已经走了吗?”
王贤笑呵呵地道:“是啊,她便也是从这运河南下的,不过当时正是寒冷之时,很难有舟,花了二十贯钱才勉强找到一个小船,她还抱怨着小船颠簸,且行走很慢,现在你却又说起这乘舟之感,冷香姑娘若要听到,一定会觉得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清照轻声道:“是啊,我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爹和娘如此疼爱我,我却离开了他们。”
王贤一愣,见到李清照面上表情有些沉重,不由低声道:“你想家了?”
李清照摇了摇头,然后道:“可能是离家太久,不太习惯吧。”
王贤沉吟了一下,然后笑道:“不如我们到甲板上去,你等一下,我拿东西过来。”
他说着就走向房中,找了一会儿,随即就拿出自己的笛子,笑道:“李姑娘,我们到下面去吧,也好避风。”
李清照有些奇怪地道:“王公子是想在甲板上扬笛千里?”
王贤一笑,边走边道:“我听人说过,若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吹着笛子就可以缓解一二,何况你现在想家了,也可以透过这笛声以达自己的思乡之意。”
这块的甲板也是有木板隔开的,王贤他们走下来的这一块倒是挺宽阔的,耳边可以听到下面极大的水声,迎着这风,他顿时横起了笛子,然后吹了起来。
这是在后世之中流传甚广的《沧海一声笑》,他现在吹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在这船上,竟然显得融成一体了。
一曲终了,王贤顿时兴致高起来了,然后哈哈笑道:“李姑娘,此曲如何?”
李清照见他开心,也不由展颜道:“曲虽怪异,不过依稀可以听出高低之音,想来是慷慨激扬之曲。”
王贤笑道:“是啊,不只是激扬之曲,还是在这运河之上的舒缓之曲,若是有歌就更好了。”
李清照闻言立即笑道:“那王公子便为我歌一曲吧。”
王贤见她有了笑容,也不好坏了她的兴致,但是自己又如何能歌,他想了想,还是笑呵呵地道:“李姑娘想让我唱一曲什么?”
李清照不由笑道:“随意吧,王公子应该有拿手的曲子吧。”
王贤摸了摸头,忽然露出笑容,然后咳嗽几声,清清嗓子,对着李清照道:“那我就唱了,若是有惊扰之处,李姑娘你可别怪我。”
他这时站了起来,然后又使劲地咳嗽几声,方才大声地唱道:“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这声音很大,他虽然不是什么好嗓子,不过这首《好汉歌》极为的熟,所以唱起来也没有什么停顿,但是因为太过投入,双手抱成拳,像是拼尽了力气,而且脸上的表情挤在一起,看上去极为好笑。
李清照刚开始还是强忍着不笑,可是到了后来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和着王贤那唱声一起,在这大运河之上飘飘荡荡,直到远方。
王贤唱完以后,这才缓了口气,突然瞧见李清照正笑着不停,而那甲板下面正有不少人往这看着不停,他立刻感到面子挂不住了,忙道:“那个,李姑娘,我们还是上去吧。”
李清照好像还是没有笑够,闻言捂住了嘴巴,但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极为好听,竟然把王贤也给带的笑起来了。
两个人笑了好一会儿,李清照才算止住笑容,随后便道:“我方才失礼了,望王公子莫要介意。”
王贤这时也没有什么感觉了,反正都已经被人笑了,他的脸皮也变厚起来,这时只是呵呵地道:“没事,只不过因我唱的太好,李姑娘你才发笑,若是我唱的不好了,你现在定然怪我吵到你了。”
李清照一笑道:“王公子确实是妙音,如此之曲,也只有王公子这样豪情男儿方能得之。”
王贤笑嘻嘻地道:“那你现在又如何了?是不是心情好上许多?”
李清照笑着点头道:“是啊,闻君一曲,心中抑郁便一扫而光,实在是妙着。”
王贤哈哈笑道:“这便是歌之所动,乐之所动,不过这里风太大了,李姑娘你还是早点上去歇息吧,我们晚上就会停下来,今夜便要宿在这船上了。”
李清照点了点头,然后便走上去了。
这里可以依稀地看到运河两岸,时而有房屋一片,时而又有树木荒林,风景变换,令人目不暇接。
他在这甲板上坐着,正看着那飘过的船只,却没想到一个声音道:“塔布,你和那个女娃是怎么回事?”
王贤一愣,转过头见到包特那正走下来,他微微皱着眉头,这时走到王贤的面前,方才又道:“刚才我在那边听到你们两个在这笑着不停,你们到底有什么?”
他面色不好,王贤却是立刻说道:“我和李姑娘什么也没有,只是刚才在这边说笑而已。”
包特那有些怀疑地道:“但你为什么要唱歌给她听?”
王贤呵呵笑道:“这里唱歌不像在草原上,我们的唱歌只是取乐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包特那看了看那波澜的河水,然后道:“我不管你有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塔布你可要记住了,你的未婚妻是答图,而她现在还不见了,对这个女人不要太热乎!”
王贤无奈地道:“包特那哥哥,我和李姑娘确实没有什么。”
包特那这时也是坐下来道:“塔布,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我总感觉她和你在一起会出问题,等到了那江南你便把他送走吧。”
王贤一愣道:“送哪里?”
包特那道:“你不是要把这个女娃送回家吗?到了那边就早点送她回家,然后再想办法找答图,不然的话答图真有可能不见了。”
王贤这才想起自己原先和包特那撒了一个谎,说要送李清照回江南老家,他闻言不由有些挠头,随即便道:“这个我知道,到时候我便送走她。”
包特那这才点头道:“这样最好。”
王贤这时顿时没了心情,和包特那说上几句便又重回房内,然后坐在这边慢慢地想着。
包特那说的对,李清照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确实是太多了,所以有时候说话也没有顾忌了,今天自己又是吹曲,又是唱歌,全只是为了博红颜一笑,难道自己也对她起了心思?
他想着想着不由有些郁闷起来,虽然心中极力否认,但是这样的一个才女每日陪伴着自己,若心中未有涟漪,那除非是石头人了。
这样的胡乱想着,真把他的心乱起来了,他随即便站起来,然后小声嘀咕道:“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应该把她给送回去!”
过了好久,他也没想清楚什么,直到天色渐晚,船开始停靠在岸,又有人送上来饭菜,王贤胡乱地吃上几口,便走了出去。
夜晚的大运河看上去太平静了,这船上三三两两的灯照不亮一片地方,放眼望去,那水便流淌到无尽的黑暗之中,完全看不见去路。
天上渐渐地闪着星星,这样的夜晚躺在船边听着水声,实在是妙事一桩,然而王贤现在心乱不已,根本没法子陶醉其中。
“王公子”,李清照也走了出来,一眼便看见王贤躺在那边,不由地朝着他走了过来,随即又笑道:“王公子,暗水听声,临夜卧风,今夜月不明而星却盛,在这运河之上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王贤这时坐了起来,然后突然道:“李姑娘,你是不是很想家?”
李清照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道:“其实今日我倒是颇为思念爹娘,但是现在我却不再有如此浓情,毕竟以后总是要回去的,不急于这些时日。”
王贤这时叹了口气,他本来想着,若是李清照想要回去,那自己就送她回去,然而微一思量,还是不妥,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够保证安全地回汴京,若是中途遇上麻烦,那岂不是自己的大错?
李清照转首见他不做声,不由有些奇怪地道:“怎么了?”
王贤舒了口气,然后慢慢地道:“李姑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李清照顿时笑道:“记得,当时你是直接撞倒我的身上,竟然把我撞倒了,而洪娘还在怪你,还说你是‘小贼’。”
她说到小贼,不由咯咯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很是动听。
王贤也是有了笑容,然后道:“是啊,那时候我还不知你就是李清照,听到这个名字还没反应过来,到了后来才算明白过来,原来我见到了千年才女李清照了。”
李清照不由轻笑道:“我不是什么才女,你老是取笑我。”
王贤摇了摇头,低声道:“后来我们第二次见面好像是在我的家中,当时你和语嫣两人正在说笑着,我也是无意碰到,然后就走过去了,那时你还很豪爽地赠我一首诗,如今想来,还真是令人难以忘怀。”
李清照轻轻地道:“你可曾记得那诗句?”
王贤单手碰了碰额头,像是在想着,但还是摇了摇头道:“忘了,只能依稀记得什么王朗之句。”
李清照一笑道:“是啊,当时我是随意出口的,现在想起来还是太过浮浅了,幸好王公子你忘了。”
王贤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记得后来我们见过很多次,而后又因赠诗词去看望了你,又因赵公子之事和你有了误会,后来元夜之时,你又送给了我和语嫣一篮元宵,不过那饺子好像会让人闹肚子,我后来回去就感到肚子不舒服了。”
李清照闻言不由一笑,方想说话,却又听到王贤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实在是颇为羡慕李姑娘你的文采,想来天下数千年间,多才多艺如李姑娘你的并未有多少,更遑论文采了,所以虽然我并未说起什么,但在心中一直是极为尊敬你的。”
他也不等李清照说什么,又继续叹道:“本来赵公子和你订婚一事,我也不好提起,然而今夜我不得不说,李姑娘,你觉得这个赵公子如何?”
李清照一愣,迟疑地道:“啊?”
王贤沉声道:“我是说,若是当时未有我,李姑娘你会不会跑出来?”
李清照闻言不由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久才道:“也许……不会。”
王贤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喃喃道:“真是郁闷,早知就不到汴京了。”
李清照这时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看着王贤道:“王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若是有事便直言,不用顾忌什么。”
王贤张了张嘴巴,但还是没说什么,过了一会才道:“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那日我在马车上看见你,真的是吓了一跳,都不知如何是好了,真未想到后来竟然把你带到身边,唉……”
李清照听了这话,猛然间变得悲伤起来,有些颤抖地道:“王公子是在悔之往昔?”
王贤闻言一愣,便抬首看向李清照,却见到在这春夜之中,李清照低首而视,夜光柔和,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他听到那声音便知自己说的话有些刺激到李清照了,此时不由有些苦笑地道:“我并非有此意,不过是有感而发而已,李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李清照却开始沉默起来,并未说上什么。
王贤站了起来,看着这边的河水,叹道:“世事如潮人如水,然而人何能如水?谁也不能知晓以后之事,昔日不知,今日也是不知,何不如这运河之水,流入江中,一去不返!”
晚风袭来,带着寒气,让他打了一个喷嚏。
李清照这时像是相通了什么,站起来说道:“王公子是想送我回去吗?”
王贤一愣,转过头来,见她脸上表情淡然,像是无喜无怒,不由道:“李姑娘,方才我说了这些话你千万不要会错了意,其实我实在是心中感慨,想起以前的许多往事起来,对比现在,不由地越发感叹起来,所以有些胡言乱语。”
李清照一怔,轻声道:“你是在感叹什么?”
王贤仰首看了看那零星闪烁的夜空,忽然一笑,然后道:“我这是庸人自忧,竟然以为天要塌下来了,刚才抬首仰望,发现那天还在,那夜空上依旧还是有星,并未掉下来。”
李清照不由轻声一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
王贤呵呵笑道:“是啊,杞人忧天而已,不过李姑娘,我突然想到一事,你还是要做啊。”
李清照见他重新露出笑容,忙问道:“是何事?”
王贤沉吟地道:“你现在已经离家数月,想来李大人已经收到你的家书了,我想他最急之事莫过于两件,一是你的安全,二便是你和赵公子的订婚之事,所以待到了江南,你最好写封家书回去,以述此二事,不然拖得越久越是不好。”
李清照愣了起来,等到王贤轻喊她一声方才回过神来道:“王公子的意思是?”
王贤慢慢说道:“家书定要说一下自己居于何处,你便明言,好让李大人和令堂能够心安,而你毕竟和赵公子有了婚约,我想你的家书之中便写出解除婚约之句,免得夜长梦多,李大人也不好交代。”
李清照有些吃惊地道:“啊?”
王贤见到她这幅表情,心中不由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自己才是一厢情愿?
李清照这时也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也想如此做,只不过怕爹爹太过生气,他身体不怎么好,如若气病了,那就是我之罪过。”
王贤沉吟道:“李姑娘不必担心,此事还是早说为好,反正迟早都是要说的,若是拖得晚了,那赵家想必会怨恨起李大人。”
李清照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低声道:“王公子,你……”
王贤闻言连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李姑娘切莫误会了,只是我见你还背负着这个婚约,实在有些不妥,所以就说了这些,你千万莫要乱想。”
他说着说着,自己的话也变得毫无逻辑起来,不由地拍了拍头道:“我在胡说什么。”
李清照见到他这样子,不由有些轻笑起来,脸上虽然微红,但在这夜色的遮掩之下,什么也看不出,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王公子,我是说你的飘带挂在脖子上了。”
王贤一愣,这才见到头上的方巾飘带这时候被风吹了下来,竟然绕着脖子转了一圈,他刚才还没有发现,此时顿觉尴尬无比,连忙把这甩开,然后方想说话,却又听到李清照银铃一般的笑声,他微一失神,随即也是失笑起来。
笑声便沿着这运河的夜色传播开来,让那些沉浸在夜幕之中的一切都染上了笑容,顺着平静的河水流淌着,一直传到那尽头之处。
零星依旧照亮着夜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