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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之日。
汴京大大小小的院子里皆是开满了花,万紫千红般的颜色和那脆脆鸣叫的声音,便是在呼唤着,春日已经到了。
然而春花烂漫的时候,朝中却开始变得颇为沉重起来了。
赵佶开始大规模调换三省了,先是调用韩忠彦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随后又把礼部尚书李清臣调入三省,任为门下侍郎,而后又让翰林学士蒋士奇进入枢密院,为同知枢密院事,并且昭告天下,让以前的元祐党人如范纯仁、苏轼皆归原位,朝政自此一下子动作变得新气起来,朝堂上言事者也开始多了起来,谏者如流,恍若春季。
王贤此时还坐在皇家的崇政殿里,等着皇帝的到来,开始日复一日的讲书。
事实上,他的讲书根本不算是讲书,赵佶是一个聪明之人,而且正是上位不到几月,一心想着做一些有为之事,平常也闲不下心来听这些圣人语、古人言,所以大部分时间就和王贤说一些朝廷之事以及自己的各种理念,直到曾布知道以后,在朝中谏了一下,赵佶才算老实不少。
不过他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圣人之言,王贤讲书虽然不是极为枯燥无味,但老是说这些仁义之言,赵佶还是有点腻烦,于是又故态重萌,开始说起话了。
王贤此时坐在这里,面色平淡无比,他自那日听到答图不见以后,心中一直放不下,然而思来想去却不知该如何去寻她,自己现在是一届书生,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每天照常地过来给皇帝说书,顺便听一听朝廷内部的情况如何了。
“哈哈哈。”外面一下子传来爽朗的笑声,然后就见到赵佶背负着手,脸上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王贤此时站了出来,先跪下行了礼,然后才呵呵一笑道:“外面春光怡人,春柳绿绿,春花满香,而皇上却也是春风满面,不知又有何喜事了?”
赵佶直接地走到最上面的案台边,然后笑了笑道:“今日朕做了一件大好事。”
王贤见到赵佶高兴,便问道:“陛下为人君,常以天下人为重,所为之事,皆是好事,却从不言之,今日竟然说了出来,那臣真有兴趣闻之了。”
赵佶笑道:“这也是实话,朕把范纯仁和苏轼诸元祐党人召回来,据说天下士子皆是弹冠相庆,不过今日朕又做了一件好事,王贤你听闻过编类臣僚章疏局吗?”
王贤一愣,随即道:“就是那个编录臣子们之言事的章疏局吗?臣亦是有耳闻。”
赵佶笑道:“此局乃是先皇因新法之事,上言太多而设,本是让诸臣僚能谨言,却未想到最后却堵住了臣下们的嘴巴,变成了如此局面,朕今日听曾肇之语,便罢了此局,朝中之人除了个别皆都是大为欢喜,想来朕又是作对了。”
王贤见到赵佶极为高兴,不由笑道:“陛下此举便是广开言路之行,天下自是称善。”
赵佶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道:“今日让朕更为高兴的便是这个。”
他说着便从衣袖之中掏出一本奏章出来,王贤一见,随即惊讶地道:“陛下,这……”
赵佶哈哈笑道:“你是奇怪,朕是怎么把奏章带出来的吧?告诉你,朕是趁着下面的朝臣们不注意,也趁着太后不注意,偷偷地藏在衣袖中的,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没有发现。”
王贤见那奏章是黑色的,便知道是地方上所呈上来的奏疏,他小心地问道:“陛下把这奏章私带出来,难道这奏章之内有何事让陛下高兴的吗?”
赵佶用手指了指王贤,然后笑道:“王贤你果然深知朕意!便是如此,你自己拿去看一看吧。”
王贤接过赵佶递过来的奏章,微微扫了一眼,然后便笑道:“那臣要恭喜皇上了。”
赵佶呵呵笑了笑,然后走了几步方道:“筠州推官崔堰上了此奏,此人位卑而不忘国之忧,实乃大才!而其中所言章淳操持国柄、遮蔽圣聪,堵住天下人之口,朝中之人言司马光为奸,而天下人皆以为其忠,而朝中之人认为章淳为忠,天下之人皆以为其为奸臣!哈哈,他还直接叫章淳为‘淳贼’,此疏正合朕意,如此以来,章淳归家之日不早也!”
王贤见到赵佶兴奋无比,也不好说什么,待过了一会他停下走动,然后才笑道:“陛下,章淳待在朝中之日应是时日不多了,然而陛下你新登大宝不久,便离弃前朝老臣,这于情于理皆是不合,此事仍要暂缓行之啊。”
赵佶一愣,随即不满地道:“章淳之恶,天下人皆知,朕这算是替天行道,又有何不可?”
王贤沉吟了一下道:“陛下你所拿奏疏乃是一个州县推官所上,虽是弹劾之言,却轻于鸿毛,若如此便治章淳之罪,贬其出朝,别人必言陛下你因继位之事,挟嫌报复,此事还当从长计议啊!”
赵佶顿时有些丧气地道:“还要何从长计议?朕对其不满久矣,每日在朝见其位于前列,便如芒在背,恨不得早日贬其出朝,本以为今日有此奏章,便有些希望了,却没想到还是要从长计议!实在是败兴,败兴!”
皇帝说败兴,王贤自然心中一慌,连忙道:“陛下,其实朝中之人不满章淳亦是久矣,而今开了言事之例,日后必然会有人过来说及章淳之恶的,陛下便不要如此着急。”
赵佶摇了摇头道:“朕实在不想见到他。”
王贤心中一转,然后便道:“陛下,你常常说为一圣君之根本便是忍耐,如今之事,便是忍上几月而已,陛下为何失言?”
赵佶一愣,然后坐在案台这边,叹道:“朕心中也知道此时不能贬出章淳,但实在心中不满,见到章淳心中便恨。”
王贤呵呵一笑道:“陛下,圣君便是可忍此等,陛下你既然立志为圣君,便当如此,幕幕夜色又何能当过破晓之日,奸邪小人又何能当过朗朗乾坤?此中道理,陛下也是知晓的。”
赵佶点了点头,然后叹道:“罢了,朕再忍上他几日,要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方再把他贬走也不迟。”
王贤连忙说道:“陛下圣明!”
赵佶此时伸了伸懒腰,正要说话,却见到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此时直接跪了下来说道:“皇上,礼部李大人已经把士子们带到讲武殿之中,请皇上你殿试,李大人他们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便催奴才过来找陛下,请陛下前去点评试卷。”
他说完,赵佶才是恍然大悟一般,呵呵笑道:“朕都忘了,本届科考已经结束了,今年如此之早,朕还不太适应,王贤,你便陪朕一同过去看看吧,这些士子们都是饱读诗书的人,朕要好好的评定一番。”
王贤此时顿首道:“臣遵旨。”
赵佶此时站了起来,然后便对那小太监说道:“你便去和李大人说上一番,就说朕马上就到。”
那小太监称是便起身下去了,赵佶此时微微一笑,然后对着外面道:“来人,摆架讲武殿。”
王贤跟在赵佶的皇架后面,绕过紫承殿,向西而行,便到了那个讲武殿。
四月的春天明媚非常,在这外面的院子里走的时间长了,还真的会感觉到很热,幸好有一片片绿荫在整个皇城大院之中贯穿着,让人划过一些凉荫。
到了讲武殿,这边果然有不少人正待在那里,赵佶一到,自然就有人喊了一声“陛下驾临”,而后下面便跪下一片了。
王贤此时目光扫了过去,见到大概有四五百的士子待在这里,殿试基本上不会唰下谁,所以这些人都会成为进士,日后的朝廷大官们也都在这里面了。
他此时见到赵佶微一抬首,然后便坐在这边的上位,并且对着走上来的李清臣笑道:“李卿,你和王贤皆坐下来吧。”
李清臣是一个很老的老头子了,此时闻言立刻道:“臣多谢陛下厚恩!”
他们两个分左右而坐,赵佶便笑道:“下面的便是本科的士子了吧?”
李清臣点头道:“启禀陛下,本科共取士五百一十八人,其中进士甲科为何东、胡欲言、汪洙,请陛下殿试策之。”
王贤微微一愣,刚才听到汪洙的名字,让他有些惊讶,连忙向那下面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赵佶摆了摆手道:“辛苦李卿了。”
他这时看了看下面的士子们,然后便对旁边的太监说道:“把进士甲科的试卷呈上来。”
这时已经有人呈了过来,赵佶随便拿了一份,然后看了一看,不由有些惊讶,随即便道:“此文深得苏轼之意,虽是说游历,却处处在言道,所谓文以载道,莫过于此,实乃奇才也,却不知此文为何人所为?”
李清臣便道:“回陛下,试卷上有糊名,此时也已拆开,陛下可观之。”
赵佶呵呵笑道:“这个何东果然不错,为文有东坡之风,却无纵横家之气,实在难能可贵,便为殿试第一名吧。”
王贤和李清臣对望一眼,然后便道:“陛下,先看完其余诸人的试卷再做定论吧。”
赵佶一愣,随即笑道:“难道还有人写的比此文更好的吗?”
王贤微笑道:“这便要请陛下过目,方能得之。”
赵佶便拿起另一份试卷,看了一看,不由站了起来,连声赞叹道:“诚为佳文,诚为佳文啊!此文止有二百余字,但却言及数事,颇有昔日王荆公之遗风,此等文章若不得第一名,实在难以谅之!”
王贤微微一笑,进士可不是盖的,那个进士甲科的人更不是随意就能当上的,他们的文章已经到达一种境界了,一笔一划都是如此,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特色,这些都不是能等闲视之的。
他此时笑道:“陛下再看一下另一份吧。”
赵佶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另一份试卷,看了几下才放下道:“此文甚是平常,只是颇合古意,有古文之风,勉强算是佳文了,比起另外二文可谓不足。”
李清臣这时连忙问道:“陛下可有圣断?”
赵佶点头道:“便让这个胡欲言为进士甲科第一名吧,那何东次之,汪洙再次之,余者名次微变即可。”
李清臣这时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下面跪下道:“臣遵旨!”
赵佶这时连忙说道:“李卿快点起来,你年纪大了,平常见到朕就不要跪下了,起来吧。”
李清臣又拜了一下方道:“陛下如此关心臣子,实乃是我等为臣之福,臣谢恩。”
他这时站了起来,然后又走下去和那礼部的官员说了一番,最后才走上前来道:“请陛下唤三甲之人前来赐名。”
赵佶点头道:“便喊上来吧。”
这时那旁边的太监便大着嗓门喊了几声,随即便从下面走过来几个人,皆是平常儒服,衣冠楚楚,走到玉阶下面齐齐地跪了下来,口中皆是呼喊了几声“吾皇陛下万岁”,便等着赵佶训话。
赵佶此时微微一笑道:“朕适才看了你们的文章,朕以前以为为文容易,后来真正写起来才知道不易,天下能有像王荆公、苏轼诸人之文少矣,今日得见诸位之文,便知道朕以前是小看天下士子了,诸位皆是大才之人,朕怜之,日后磨练,定有大为。”
下面的几个人都是连连谢恩。
赵佶笑道:“你们三人便站起来吧,朕看今日天色不错,暖风袭人,便以今日之景随意为诗为曲儿,如何?”
皇帝命令他们如何不从,此时三人皆都站了起来,然后偷偷地瞧了瞧皇帝一眼,算是一瞻圣容。
王贤此时也看着下面,这三人之中,那中间之人颇为年长,大概四十多岁了,但很有精神,旁边两个皆是年轻人,他等那三人都站起来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然后不由一笑,却原来此汪洙便是彼汪洙,没想到他离开太学,闭门读书,却竟然登入三甲,实属喜事。
李清臣见到那三人都不说话,不由地道:“你们三人还不咏诗,陛下方才已经赐题了。”
那三人一愣,随即就明白起来,直接用周围之景来作题目,他们都是才思敏捷之辈,这些自然难不倒他们,或描绘景色,化静为动,或言景及理,以述其志,或杂糅景色,以物指物,待到诸人都吟诵完毕,赵佶才哈哈笑道:“果然是才思敏捷之辈,李卿,此届进士你没有看错,实属才子之辈。”
李清臣慌忙称谢,却又听到赵佶道:“然而光有文章是不够的,治国之道,并不在书本里,也不在心中,而是在于身边,所以进士诸人,皆要历练一番,不磨砺不成气候啊!”
这个道理是每次都要说的,李清臣便道:“臣明白陛下之意,便向吏部说于此事。”
赵佶点了点头,然后呵呵笑道:“朕知道诸位进士定要去赴琼林宴,便先贺上一番了。”
这三人皆是慌忙跪下谢恩,然后便听到太监之声,皇帝回宫了。
四周皆是跪下一偏,等到皇帝远行过后,诸人才站了起来。
李清臣此时微微一笑道:“王学士却也未随陛下回殿内说书?”
王贤呵呵一笑道:“讲书的时间已过,在下也是图个清闲,李老大人就不要笑话才好,况且这下面的一个士子和在下乃是故友,所以便想会一会他,便和陛下说了一下,留在此了。”
李清臣惊奇地道:“王学士之友亦是本科进士?”
王贤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李老请。”
他们两人这时并肩走了下来,一直到那三人的面前,这边的三人此时见到两个红袍官服走了过来,皆是弯腰低头,不敢仰视。
王贤此时微微一笑道:“德温,良久不见,别来无恙。”
汪洙一愣,随即抬起头来,见到是王贤,不由又惊又喜地道:“臣贝,你却为何在此?”
李清臣呵呵一笑道:“王学士乃是经筵侍讲,官至四品,今次便是陪陛下过来殿试的,自然是在此,听闻你与其是旧友,你们二人便闲聊一会吧。”
下面的人都是惊讶一下,然后颇为羡慕地看着汪洙和王贤,心里面揣测不少。
李清臣此时满含深意地道:“学士近天子,又为陛下讲经,可谓责任重大,定要小心从事啊。”
王贤连忙道:“多谢李老关心,在下铭记在心。”
李清臣一笑,然后便从下面走开了,而后礼部之人便过来清场了。
汪洙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臣贝你竟然成了朝廷大员了。”
王贤呵呵一笑道:“虚名而已,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德温便随我过来。”
他此时带着汪洙向南而行,然后行之一间亭子之中,方才笑道:“此处乃是皇城之南,风景独好,又是极为清净,最适合你我二人一叙这多日之事。”
汪洙面上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地道:“我虽早知臣贝你乃是大才,却还是不敢相信你十六岁便居此位,可说史无前例了,实在让人敬佩。”
王贤摆了摆手笑道:“德温莫要赞我,其实我哪里有什么本事?皆是运气而已,不过德温你却不同,在家闭门读书,竟然真的博得一个进士,而且是三甲之内,实在是可喜可贺,令人赞叹,此事定要去庆贺方成。”
汪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几次科考皆是未中,哪里敢在臣贝面前自夸。”
王贤呵呵一笑,又和汪洙说了一些旧事,太学这一两年内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便笑道:“如此知晓你的消息,却没有见到一宝兄,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汪洙微微沉吟道:“万宝兄实在过于奇怪,想不到又是一年,虽是太学,也已不同了。”
王贤叹了口气,慢慢地道:“是啊,所谓物是人非,便是如此。”
过了好久,天色也是不早,他们也说了好久,汪洙才笑道:“臣贝,如今你已是高位,却与我这寒士如此客气,当年果然并未看错你,你我他日定当要好好聚上一番,你看如何?”
王贤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他们又说了好久,王贤才送汪洙走出皇城,此时天色已经黄昏,他便直接向家行去。
弯月上来的很快,那西边还是夕阳无限,而东方已经有月牙儿挂在天际,左右之间,竟然十分有趣。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王贤心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猛然止步,然后看了看那天上之月,清淡无比,和那西边的夕阳想必,便像是萤火一般,并无光辉。
他此时微微一笑,便又走进家中,然后便先吃了饭,稍微洗了一下,一日的困顿便由此而消。
月色已经深了,他此时打开窗户,见那月光照在院子之中,反射着道道的银光,那柳树在月光之中,被晚风吹着,四处的荡着,原来青色的院石,此时已经看不清颜色了,而院子之中的柱子、墙壁、屋檐,都蒙上了一层灰色,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院子里面的那个亭子,此时仍然在月光之下,王贤的眼光微微看过去,却见到一个模糊地黑影在那里,像是一动不动,却又像是微微动作着。
他此时抬步而行,走到兰亭之中,见到一个素衣淡服的女子坐在亭子之中,扎着很好看的发夹,但月色之中却看不清她的脸蛋。
他轻步地走至亭子之中,然后迟疑地道:“语嫣?”
那个女子此时抬起头来,正是语嫣,她看了看王贤,然后叹了口气道:“你也过来了,坐下吧。”
王贤便坐了下来,然后道:“怎么这么有雅兴,已经很晚了还在这亭子之中,在想问题吗?”
语嫣慢慢地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时此景像不像?”
王贤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此景很像,不过我们两个却不像是约会。”
语嫣长出了口气,然后道:“你我二人竟然因为同一场缘分到了这个世界,而且又见到面,也算是缘分了,回想这两年来,真让人感慨万千啊。”
王贤默然地坐着,自己自来到这个世界,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情,他不愿意去回忆了,因为很伤神,也很伤心。
晚风吹过柳枝,哗哗地响了想,便让人心中有着莫名的触动,风吹柳动,也吹心动。
语嫣过了许久才道:“直到今天,我教徒弟教的差不多了,以后便准备进行试验和开发了。”
王贤一愣,然后笑道:“如此便要恭喜你了,看来第一台发动机不远了。”
语嫣慢声说道:“还早呢,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去做,所有的材料都还没有准备,各种设计还不完善,总之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千头万绪不知怎么办,说起来以后可真的要忙起来了。”
王贤点头道:“总会好起来的。”
语嫣看了一下王贤,然后道:“你作了皇帝的老师也有好长时间了,感觉这个皇帝怎么样?”
王贤微微一笑道:“现在的皇帝很有上进心,他是一个想当好皇帝的人,估计这样再过一些年,定然是一个好皇帝。”
语嫣有些奇怪地道:“他不是宋徽宗吗?是亡国皇帝啊,怎么会是一个好皇帝?”
王贤一愣,冲口而出地道:“他就是宋徽宗吗?”
语嫣懒懒地道:“宋徽宗赵佶,你不会不知道吧?”
王贤确实不知道,他微微一想,然后呵呵笑道:“就算他是宋徽宗,也是一个与原来不同的宋徽宗了,你听过蝴蝶效应吗?说是有一只小蝴蝶,他扇动一下翅膀,几千里地就会有着极大的改变,这就是蝴蝶效应了,我们来到这个时代,也会引发蝴蝶效应的,说不定这只小蝴蝶把宋徽宗变成了一代明君了。”
语嫣轻笑道:“这个不是理由。”
她微微沉吟道:“或许他是刚做皇帝,有着新鲜劲头,待到以后,定然还是会亡国的。”
王贤摇头道:“语嫣,其实亡国之事,难道可以怪一个皇帝吗?事实上,如此大宋便是内忧外患沉于水底,就说将兵之事,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兵力衰弱,将士懦弱,这样的军队怎么能对抗这个时代的其他民族军队?契丹、党项、女真,甚至是草原人,都是兵强马壮之辈,大宋这样的养兵,虽然养的很肥,却一点用处也没有,打仗的时候就知道逃命,上下都是一团糟,所以首要之举便是强兵。”
语嫣一愣道:“强兵?”
王贤点头说道:“便是强兵,只有军事实力有了,才能保证自己国家的利益不会被侵犯,如今契丹压迫大宋这么久了,西夏也是一直不拿大宋当回事,为什么?就是因为打仗打不过他们,所以只能当缩头乌龟,如何能保障自己的子民们不会被抢被杀?只有靠自己的军队,只有强大了军队,才能保证安稳。”
语嫣叹了一口气道:“或许是吧。”
王贤此时坐在石凳上面,月光微微照着他,靠在这边的柱子上,被微风轻轻吹着,竟然有着说不出的惬意。
语嫣此时又出声道:“你还记得那晚在这亭子中说的话吗?”
王贤微微一笑道:“怎么不记得,你当时说了一大堆后世的事情,说起来现在也有一年多了,我们又坐在这儿说话了,不过感觉起来不太一样。”
语嫣有些奇怪地道:“怎么不一样?”
王贤说道:“那时候我和你不是很熟悉,而且因为之前你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所以那天晚上说话之前我本对你很有戒心的,可是说着说着便感觉有些亲切了,这就是所谓的消除隔阂吧。现在就不一样了,你我二人可以算作朋友或者是兄弟了,说话也不用顾忌什么了,基本上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呵呵,所以感觉起来就不一样了。”
语嫣呆呆地坐在这儿,过了许久才道:“难得你把我当成朋友了。”
王贤笑道:“这是自然的了,你想一想,我们二人算是一起过来的,在这个世上,也算是相依为命了,自然算是朋友了。”
语嫣微微一笑道:“我却没把你当成朋友,而是一个潜在的对手。”
王贤舒了口气道:“语嫣,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想法不一样,不过你这个信奉自由的人不是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吗?我不赞同你的观念,但我尊重你的观念。这是一个道理,我们何必拘泥这个呢?又何必说什么对手之类的话呢?”
语嫣微微一笑道:“你紧张干什么?我只是胡乱说说而已。”
风吹过来,竟然让语嫣的青丝乱了起来,她微微梳理一下,突然笑起来道:“这个时代真的好奇怪,就说这个梳理头发吧,本来以为没有什么花样,谁知道竟然有那么的样式,比起后世之中所谓的发廊还要厉害,真是让人惊讶了。”
王贤微笑道:“这便是我们先祖们的厉害之处了,所以你不要带着自以为自己先进的思想来看待这个时代,事实上,比起后世,这里有着我们丢失的很多东西,那些我们再也找不到的东西都在这里。”
语嫣有些奇怪地道:“比如?”
王贤道:“比如那美好的心灵,我们在后世之中总是说好人难寻,可是在这个时代,心灵是美好的,人们很少会丢掉这样美好的一面。”
语嫣有些撇嘴地道:“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王贤呵呵笑道:“你还不承认了,事实上,古人比我们想象之中要伟大,他们的灵魂一直通过血液传输着,慢慢地成长着。”
语嫣一笑道:“你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哲学家。”
她脸上表情变得忧郁起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最近老是睡不着。”
王贤此时站了起来,然后突然摆出一个姿势,并且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想不到语嫣小姐也睡不着。”
语嫣“扑哧”一笑道:“别恶心我了,好了好了,我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觉了。”
王贤见她站了起来,月光照着她的脸色,竟然颇为的忧郁,他不由地提醒道:“你不要想太多的事情,有时候把自己的心思抛开是一个好办法,这样睡觉也睡香了。”
语嫣微微一愕,看了看王贤,欲言却又止,然后便转身走回去了。
王贤此时摇了摇头,像是也要抛开心中的那些事情,过了一会,才长叹口气,也走回去睡了。
…………
包特那在汴京住的还算习惯,他的汉话也学的挺快,不过也不轻易开口,而且也不喜读书,他本来想着回去,可是王贤一定要让他等自己做好一些事情后一起回去,而且闲着没事做,便就在城东的一家武馆里面做起了箭术老师。
王贤时不时便和他见上一面,说一说汴京的事情,汉人的风俗,而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有些茫然,答图她在哪里?
朝廷之中的经筵还是没有停,王贤每日还是过去给赵佶说书,顺便听一听朝廷趣事,然后再返家。
每日都是这样的周期而行,他也没有厌烦,但是朝廷现在确实开始发生了变化,因为太后开始撤帘还政,不再同听,赵佶终于独揽朝政,而言官们终于开始对章淳动手了。
事情的起因是哲宗皇帝陛下归天之后,章淳任山陵使,负责安葬之事,可是言官却开始说那日大雨,章淳便把哲宗皇帝的灵柩放在泥泞之中,直到次日方才抬出来,这便一下子让台谏官们找到了把柄,纷纷说起章淳如此怠慢哲宗灵柩,乃是对哲宗皇帝的不敬,要皇帝重惩。
赵佶找的便是这个机会,立刻便把章淳贬出朝廷,外放到越州为知府,心中一口恶气终于出了,一连好几日都兴高采烈的,光是请王贤吃御膳就好几次,倒是让王贤也变得高兴起来了。
可是朝廷之中变得不安稳了,几乎所有人都感觉不安定了。
言官们的地位大幅度提高,而朝中的老臣除了曾布有太后撑腰,其他的人都开始提心吊胆起来,就连举动都变得极为小心了。
王贤此时也变得小心起来了,他心中还想着那日章淳被贬之后和自己说的一番话。
他历经几朝,可以说是大起大落了,自哲宗绍圣的时候,他便开始大力打压起司马光这样的元祐党人,又推行已经变了味的变法,增加赋税用于陇西开边之战,又全力地打压政敌,可以说在天下人的眼中,他算是一个奸邪之人了。
可是,那日他要离京之时,让王贤彻底地改变了想法。
这个老人真的老了,历经风雨的他又瘦又高,发须都是雪白,脸上有着很多深深的皱纹,穿着一身黑色的儒袍,鞋子也有些旧了,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让人感慨不已。
他对王贤说了很多话,此时的他再也没有那种气势了,便是以一个老人的身份慢慢地向人述说自己的人生经过。
也许他没有错,元祐的时候,司马光一股怒气无从发起,便把这帮元丰的臣子们全部贬走了,而后哲宗绍圣,他归丞相位,多年来的那一腔怨气和对王安石新法的信仰,自然会以眼还眼,报复起来了。
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倒真让他看透不少,如今退位之后更是明悟,不管强权如何,到头来还是悲惨收场,昔日的安国宰相赵普、后来的寇准、王安石,恋权异常的吕惠卿,还有那元祐时的蔡确,又有几个人善终了?
然而他们在政坛之中太久,始终放不下,放不下这社稷之事,放不下政坛风云,放不下这国家兴亡。
章淳和王贤说了很多事情,大多的便是勉励之语,但说道后来就变成一个寄托了,他开始把希望寄托在王贤的身上,那些他未完成的事情,还有那些他心目中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
从范仲淹开始,每一个宰相心目之中都有一个想法,就是富国强兵,让大宋不再如此的窝囊,庆历变法如此,熙宁变法也是如此,他们心中都有一个想法,国富之后强兵,能使得大宋一雪前耻,又能稳定前行,这是所有的人一心想要努力的结果。
可是他们却起了极大的冲突,再一片的争吵之声迷失了自己的理想,等到走下自己的位子才有些醒悟,往日的那么多时间便像是逝去的流水不可再来了,他们也只能带着那永久的遗憾,带着那依依不舍的想法离开了。
王贤终于明白起来,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个梦想,但是现实之中会很容易迷失的。
章淳最后离开的时候,千叮万嘱地说道:“勿忘,勿忘。”
这个老人的眼神让王贤有些刺痛起来,这是一种遗憾不已的眼神。
壮志未酬!
这才是一个人心中的遗憾,不管是身在庙堂,或是在江湖之中,昔年宋太祖有此遗憾,宋太宗也有此遗憾,后面的宰相寇准、王钦若,还有范仲淹、王安石诸人皆是有此遗憾,这是近百年以来流淌在士子们心中的遗憾。
王贤微微叹了口气,外面已经黄叶了,这个季节过的好快。
现在的大宋还没有看到任何的衰败,没多久夏国还派人过来称臣,和那北边的辽国也维持着和平的关系,而百姓们尚还安稳,一切都像是太平年代。
可是危险就潜伏在这里,这种危险是谁都没有看见的。
他此时把书合上,向那院子里望去,落叶遍地,触目惊心。
大宋便像此时的季节一般,过了那朝气蓬勃的春天,也过了那灿烂美丽的夏天,到了这样的一个季节,还将要迎来那枯木孤寒的冬天。
这个时候,如何来保护自己?如何来保护大宋呢?
章淳把期望留给了自己,可是自己又能如何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