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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乞买被拉在主位,与耶律斡特剌坐在一起,在他对面的是陪宾,那两个克烈部的使者,右手边的位子是塔布和忽察儿,至于下位则是耶律大石怯生生地坐在那里。
耶律斡特剌微笑着道:“诸位今日齐聚下舍,老夫深感荣幸,今日之宴,即是为了几位阻卜使者,也是为了几位女直使者,老夫也就不虚假客套了,先礼敬诸位一杯水酒。”
他一口气把杯中之物喝个一干二净,然后呵呵大笑道:“两位阻卜使者,实不相瞒,老夫刚才想了一遍,我大辽虽然手握雄兵、铁骑无敌,然而战端一日不息,牧民们便无一日安宁,我大辽本着圣人之仁德,不忍心牧民流离失所,故决定就此罢兵,和议之事亦可再议,如此两位阻卜使者该是有所满意了吧?”
格特勒和灭也对望一眼,均是大喜过望地道:“丞相高义,必有长生天的保佑。”
耶律斡特剌哈哈道:“你们的长生天我就不需要了,我自有圣上所佑!诸位就不要客气了,举起手中之杯,为今日天上之美月饮上一杯!”
塔布抬眼看了一下那天空,正有一轮圆圆的月亮,银辉洒在大地之上,铺开了这薄薄的金黄一片。
宴会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耶律斡特剌微笑着劝酒,不停地和人说着话,塔布拿着手中的杯子一下子灌到肚子里去。
这酒是蒸馏过的,味道比不上后世的那种白酒,但是入口没多久,还是感到心中有团小火堆,旁边的下人已经倒满了酒,塔布拿着这酒杯想了一想,又是一饮而尽。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
这酒儿喝到第四杯,脑子便已经昏掉了,他靠在柱子之上,轻轻抬头望着天上婵娟,一下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觉得世事如局,即已在在居中,便只能挣扎,永远不可能有着逍遥,只有这天空上的那轮明月,日复一日地存在着,千年之前的明月与千年之后的那明月又有何不同?
他眯着眼睛,这光景让人醉了,醉的一塌糊涂。
忽察儿的酒肚子这时突现出来,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边喝边大声道:“好酒,好酒!”
塔布无声一笑,这个忽察儿天生就是一个酒鬼,永远不会喝醉。他抚了抚自己,感到软绵绵地全身都没有力气,又是洒然一笑,靠在柱子上,眼观着诸人。
这宴会吵吵闹闹的直到大家都有一些醉意,耶律斡特剌才吩咐下人们把诸人搀扶到房间里休息。
塔布被人架着放到床上,这是另外一间房子,因为忽察儿说塔布全身都是酒气,不想和他睡在一起,耶律斡特剌脑子也有些醉意,没想一想喝了那么多酒的人还能闻出别人的酒味吗?直接让人把塔布架到另外一个房间里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迷迷糊糊之中,心里竟然有点儿发酸,重重地叹了口气,努力什么都不去想,控制住自己。
但随即一张许久没有想过的清秀脸庞清晰地映在自己的心上,塔布竟然感到有种刺痛,不由地抓紧手,任由眼中的泪水湿了耳畔。
已经好久没有想到她了?塔布这几年像是把她淡忘掉了,可是今晚自己醉酒,心中翻出来的苦水竟然化成了泪水,滴刻在心中,变成了她。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如今已有十三年了,曾经的风雨同舟、曾经的默默温情、曾经的山盟海誓,如风云之散,早已经不见了。
为什么还能怎么清晰地看到她呢?那挂在脸上柔情的笑容、那有些羞涩而又甜蜜的表情,让塔布哑着嗓子哭了出来,他长大着嘴巴,闭着眼睛,时而发出闷闷的哭声。
若说无奇缘,那世为何遇到她?若说有奇缘,为何又有今日之痛?
一直压抑在心底深处的那份感情竟然在酒夜之中显了出来,塔布握紧自己的拳头,旋即又松开,脸上挂着嘲弄自己的表情,想要嘀咕几句,发现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唉,都说酒后可以忘记一切事情,为什么自己偏偏会在酒后记得那么多的事呢?
他无奈地责怪自己,怪自己不够坚强,这时突然睁开眼睛,像是看见一个大漩涡,自己被卷了进去,什么也看不清,突然有个淡衣女子朝着他微微一笑,像是她,又像是答图,他猛地坐起身来,想用手触摸着她的脸,但却没有碰到,自己脑子一热,重重地倒了下去。
…………
就像躺在一片白热一样,塔布在迷迷糊糊之中像是听到一阵吵闹,他努力地想睁开眼,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这时声音更近了,只听到一阵敲门,随即又有人急着推门大声喊道:“老弟!老弟你醒一醒!外面出事了!”
塔布费力地睁开眼睛,脑子昏昏的还是不太清醒,他见到是吴乞买,后面跟着的是其手下,不由带着疑问地道:“怎么了?”
吴乞买脸色发白地道:“据说大宰相被人刺杀了,这些契丹人怀疑是我们外族人所做,必要杀掉我们!现在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什么,必须快点走!”
塔布听到这个消息,酒醒了差不多了,大为惊讶地道:“怎么会?”
却听到外面呼声喊声更近,吴乞买一把拉住塔布,对着他道:“现在没时间说话了,我们快点走!”
塔布忙大声道:“还有我的安达,他在哪里?”
吴乞买边走边道:“你的安达已经被那两个阻卜人带走了,我怀疑就是那两个阻卜使者杀了大宰相,如今契丹对外族人极为不信,我等若留在这里,必是死路一条!”
塔布听到忽察儿跟着格特勒和灭也走掉了,心中不由送口气,被吴乞买背着从花园一直穿插着前行,耳边的吵闹声时而进时而远,有时借着火把的光可以看到院子里布满了卫士。
吴乞买带着塔布还有几个手下一直走着不停,这时停在一个墙角之处,他对着塔布道:“我们现在必须从这里跳出去,你敢爬上去吗?”
塔布借着月光一看这墙至少有两人多高,不由大吃一惊地道:“这如何能够爬的上去?”
吴乞买从后背掏出一把刀来,朝着墙狠狠地掏出几个洞来,然后用手一举塔布,让其能够扒在洞边,小脚踩着破洞,爬到上面。
塔布一爬到上面,凉风吹着自己,他一望下面,顿时腿抖了起来,这比一层楼都要高,跳下去会不会摔死啊?却听到下面吴乞买大声道:“老弟,快跳!”
他把心一横,眼睛闭上,一下子跳了下去,扑在地上,小腿轻轻地响了响,但是揉一揉就可以站了起来。
吴乞买诸人很快地就爬了出来,他领着人接着月色飞快地跑动着,但是没跑出不远,却听到一阵声音,竟然是有不少的带甲兵士围上来了,没人身上都带着一把刀子,从旁边走出一人过来,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人竟然是辽国南院宰相耶律斡特剌。
他见到吴乞买和塔布,脸上显出冷笑,阴狠狠地道:“果然你们女直人和阻卜人合伙想杀掉老夫,看来这次一同到达上京也不是凑巧了!”
吴乞买大为惊讶地道:“大宰相没死?”
耶律斡特剌冷哼一声道:“老夫是何等之人,岂是那么容易就死了?”
吴乞买大叫道:“我们几个确实没有想过要刺杀大宰相啊,是那两个阻卜人干的,与我们无关啊!”
耶律斡特剌脸上的怒气更甚道:“尔等若真是清白,何至于三更出逃!来人,把这几人拿下,生死不论!”
吴乞买想再声辩,塔布在他的耳边道:“别和这老顽固说什么,他听不进去的,现在快点逃吧!”
他说着便从吴乞买的背后跳了下来,趁人不防一下子冲了出去,向南方逃去。
吴乞买一呆,随即大叫道:“我们也走!”领着诸人向西方冲了出去。
耶律斡特剌没想到已被围住之人竟然会跑掉,大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分兵去追!”说完朝着冷月狠声道:“盈哥,磨古斯,你们就等着我斡特剌的报复吧!”
塔布小腿跑的不快,耳听到后面追兵渐至,他大吃一惊,急忙加紧步伐,使上吃奶的劲,一直跑向上京城的作坊杂巷里。
这里的黑暗角落很多,塔布捡着一块下面的臭水沟里,把头按在草中,小声呼吸地听着上面的动静。
追兵的声音传了过来,一片吵闹,随即又有人拿着火把向臭水沟里照了一下,然后声音渐小了,直至一片寂静。
塔布松了口气,想爬出去又怕那些追兵们会回头,所以在臭水沟里待了好久,直到他确认不会有人回来了才爬了上来。
这一身衣服臭的不像样子,塔布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腿,心中一想自己算是走了哪辈子的霉了?好好的喝玩了酒,结果就无缘无故地被人认为是刺客,而且现在又被人下了“生死不论”的追杀命令,他没好气地骂了一下那个老头耶律斡特剌,心中想到这人竟然视人命如草芥,早晚会被雷劈死的。
想归想,他现在还未脱离危险,马上站了起来,迎着月光,疾步地向着南方跑了过去。
一直到南城门,他才想起晚上三更之后城门已经关闭,若非特殊人物是不能出城的,他看了看左右的凉棚也都是暗影一片,心中顿时愁了起来,这可怎么出城?
若是等到明日一早的话,定然会全城严格搜查,到时候自己一定是出不去这个城门的,可以说不过明日晚上,他们一定可以抓到自己。
但是现在自己独自一人也是出不了城门的啊,塔布颇为郁闷地看着那厚厚的城门,小声骂道:“你他妈的破门不能开开吗?”
他骂了一声,突然眼睛凝固起来,月光之下,那城门吱呀一声,竟然真的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