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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宣守着若溪过了五日,第六日生生被她撵出内院,宜宣不放心便吩咐四妹妹过来相陪。晚暇来了见到她虽然精神尚可,只是眼睛里却藏着深深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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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暇本就不善于说笑,偏生为了逗趣硬扯些出来,反而把气氛弄得异常尴尬。若溪见状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开解才这般,不过反而让我不适应。你就像往常一般就好,静静地陪我坐一会儿吧。”说罢命人把桂花糕和茶水端过来。
“二嫂,你现在的身子不能吹风!”晚暇见她推开窗户,忙阻止着说道。
若溪却打开窗户的一半轻声回道:“不直冲着风吹应该没事,眼下是盛夏总这样捂着反而会生病。”门窗紧闭的房间空气污浊,怎么能适合人休养?她身上的脏血已经停了,昨晚上就洗了淋浴,自个觉得舒畅无比却让桂园等人害怕了。
她们都认为小产跟生产一样要坐月子,不然就会落下月子病!若溪听了怎么可能在心?在现代,即便是生产坐月子也不像以前那样,一个月不见风一个月不洗澡,甚至连头脚都不洗了。只要注意卫生,科学的疗养什么毛病都不会有。
晚暇似乎也觉得屋子里的气味不好闻,便由着她,找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又把窗户再关上一点。
窗外正对着那株桂花树,眼下上面长满了花苞,已经散发出阵阵香气了。若溪坐在窗前瞧着,突然想起了自个第一次到侯府的情形。应该比现在晚上几日,当时满树的桂花,自己做桂花糕的手艺还是那时候跟柳烟学的。如今自个却成了这临风居的二奶奶,世事真是难料!
晚暇瞧见她看着窗外发呆,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虽然晚暇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可但凭一个小小的厨房三等丫头怎么能惹出这样的大事?老太君拘了香末的家人,却半点线索都没审问出来,就撵到偏僻的田庄上去了。
众人私下里也说是梁姨娘指使,她最有动机,下手也方便,而且她还突然以养病为由送走没两日就死了。可还有些人却认为梁姨娘没有这样的手段和能耐,晚暇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侯府众人心里再怎么猜测,都不敢在明面表露出来,唯恐惹上是非。反正这件事就全部由香末扛住,原因是因为若溪提拔了畅春和夏末,她一直表现地比她们好却不得待见,便怀恨在心使出毒计来。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不过是替罪羊,她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能弄到那些虎狼之药?
老太君是一心揪出背后之人以报失孙之痛,可是定伯侯却突然请求她别再插手,赶紧找个丫头做替罪羊了事。这样的发展出乎老太君的意料,不过她深知既然儿子这样请求,必然是跟朝事息息相关了。侯府的血脉,可也越不过侯府的前途!她只好按捺住匆匆盖棺定论,私底下少不得追问儿子缘由。
“请母亲原谅,这件事我不能如实相告。”定伯侯确实有难言之隐“对这件事不追究守口如瓶,是交换条件之一。在侯府未来面前什么都不,此事委屈了二小子媳妇了,只能在其他方面补偿她。”
老太君知道眼下朝堂之上不安定,因为皇上要实行新税法闹得乱哄哄。定伯侯自然是站在皇上这边,可一些资历深侍奉过先皇的老臣却极力反对。这件事不过是个引子,它代表着新旧势力的正面交锋。先皇病势的早,皇上匆匆继位还不到三年,不少权利没能牢牢握在手中。这次必须要占据上风,趁机把几个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老臣拉下马。
定伯侯是力挺皇上的肱骨之臣,他深知这次新税法若是失败,他便是头一个倒霉之人。皇上需要替罪羊安抚老臣,对手盼着斩断皇上的手足。所以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输不起!
他身上背负着整个侯府的兴盛衰亡,自然是不能光考虑后院之事。老太君理解儿子的难处,便不再追问,可心里隐隐有了些端倪。
本来保持中立态度的几个大臣突然旗帜鲜明的站到皇上那边,其中就有田暇绫的父亲湖北总督田守敬。朝堂暗中较劲的双方立即有了上下,形势迅速发生了变化。
定伯侯在城郊骊河附近新买了一个大别院,依山傍水风景如画,竟吩咐侯夫人派人把房契、地契给若溪送了过来。若溪见状受宠若惊,摸不透公公的心思。
宜宣见了笑着说道:“既然是父亲赏赐你就收下,眼下正值盛夏,咱们过去住几日避避暑也省得你闷得慌。”
“我怎么能收这样贵重的赏赐?让旁人知道了也会说嘴!”她瞧着手上的房契、地契,皱着眉头回着。
宜宣的眼神一敛,回道:“你该得的要比这些多得多!放心收着吧。”
果然,田氏那边没有半点反应,三房也是风平浪静,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件事。宜宣回禀了老太君和侯夫人,带着若溪、菲虹去别院住下,因为逸浚每日要进宫陪读所以不便跟随。
别院环境清幽、又不似在侯府中每日都要请安应付众人,若溪倒是能安心静养。她整日不是看书、写字,就是画画、弹琴,身边还有菲虹这小解语花,脸色渐渐红润心情也慢慢好转起来。
宜宣每天抽出两三个时辰去铺子里打理生意,其余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别院陪伴若溪。侯府那张绿绮被他带了过来,后院有一片竹林,一张石桌几张石椅。若溪最喜欢泡一壶茶静静地坐在那里抚琴,菲虹就躺在两棵竹子之间拴成的布摇篮里,一边吃零食一边悠闲的晃来晃去。
顺着似有似无的琴声寻过来,宜宣就瞧见这般场景。若溪一身白色的长裙,外面罩着薄薄的白纱,长长的秀发只简单的用丝帕松松的系上。这段日子她清减了不少,越发显得飘逸出尘,也让他分外的怜惜心疼。
她正低垂着粉颈抚琴,纤细的手指灵活的拨弄着琴弦,悠远祥和的曲调听得人心里莫名的安定下来。
一阵微风吹过来,她的裙摆和发丝微微飘散,美得像一幅画!
突然“扑通”一声打断了这个唯美的画面。若溪停下顺着声音瞧过去,见菲虹从布摇篮上掉下来,却依然睡得正香,手里还紧握着一块糕点。
“这丫头真是贪吃、调皮。”宜宣快步过去,把女儿抱起来,交给旁边的奶娘带回房睡。
“也不看看摔坏了没有。”若溪见状一皱眉。
他却过来搂住她笑着回道:“摔疼了她就得哭,还能睡得这样沉?”
“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若溪淡淡的笑着,眼底却仍残留一丝化不去的伤痛,尽管她尽力在掩饰,却仍逃不过宜宣的眼睛。
他怜爱的轻抚若溪的长发,把她轻轻拥在怀里“铺子里什么事都没有,三弟渐渐上了手,很多事不需要我再操心。溪儿,等再过一阵我就带着你出去走走,好吗?”
走?走到哪里终归还是要回去!她原本只想要静静的过平淡日子,可是偏生有人不愿意这样放掉她。难道世子的位置就这样?让她们不惜不择手段去争取,不惜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她一味的退让换来的却是步步紧逼,她不存害人之心却架不住有人蓄意设计谋害。难不成在她们眼中自己就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
那个下堕胎药的人虽然可恨却不可怕,若溪害怕的是胡大夫背后之人。她隐藏之深,心思之歹毒让人不寒而栗。若溪总觉得暗处有一双时时窥探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伺机而动置她于死地。
可是她不会再一味的退缩避让,她会吸取教训好好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她们不是在意世子之位吗?她就要争争看,看看到底花落谁家!世子之位本就该是宜宣得之,可偏生有了差头,这才让有些人起了想要图谋的坏心思。她会让一切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世子名号定下来侯府才能暂时安定。
眼下她失去孩子,众人对她都多了几分怜悯之心。特别是老太君,原本信誓旦旦的说要揪出背后之人给若溪个说法,可到后来却把一切都推到丫头身上不了了之。老太君觉得有些愧对若溪,愧对大房,已经接着这次流产事件帮她清理了临风居。现在临风居人手不多,却个个都是信得过的稳妥人。
侯夫人让林总管买了些身世清白无牵无挂的丫头、婆子,打算等若溪回去亲自挑选几个。这让若溪越发的感激,意味着没有人能在临风居安排眼线,她能真正控制住临风居上下。她要回去,一定会回去,侯府才是她以后要生活下半辈子的家!
在别院的这段日子,自责和鄙视偶尔会涌上若溪的心头。她觉得自己遇事太过冷静,冷静地让她自己都接受不了。她借着旁人的手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在这场较量中好像失去最多,却得到了不少利益。老太君和侯夫人的怜悯、抱歉就是最有利的筹码,让没有靠山背景的她有了强有力的支持者。
“你在想去什么地方吗?”宜宣见她半晌没言语便轻声问道。
若溪听了回道:“我看明天咱们还是回侯府,眼看就要过八月节,我这个做媳妇的怎么能在这里躲清闲?况且出来快一个月,扔下府里的长辈们不去尽孝,这于礼不合。”
“委屈你了!”宜宣闻言片刻方闷声说道“我说过会保护你却没有做到,我说过不会让咱们孩子白白没了,也没做到!”
他想要追查背后的凶手,可是父亲和老太君都不同意,还把一切线索都销毁的一干二净让他无从下手。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侯府的安定?可包藏祸心胆敢残害侯府血脉的人在府里,侯府怎么能安宁?
他实在是不能让若溪受不明不白的委屈,不能让孩子没得稀里糊涂。追查了几日却没有半点进展,有些怀疑也只能掩埋在心里。父亲突然出手阔绰的买下这个别院送给若溪,难不成他知道谁是凶手故意在包庇?有谁会值得父亲这样做?竟然连自己的亲孙子没了都可以不在乎!
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若溪忙安抚地说道:“你不是说过不再提及伤心事吗?你是故意想要勾得我伤心难过。”
“不是,不是!”他慌乱的说着“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提了。你不想出去玩明天咱们就回府,逸浚那小子早就想你了,只是嘴硬憋着不说。”
听见他提及逸浚,若溪笑着回道:“我也想他了,二十多天没见也不知道在宫里怎么样?”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他和大皇子的感情越来越好,眼下有些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他在骑射上有些天分,现在倒能剪剪中红心了。”宜宣脸上带着些许的骄傲,任何一位父母亲谈及自己的孩子都会情不自禁流露出来这种神情吧。
若溪听了却心疼地说道:“你一说到练骑射我就忍不住心疼,他的脚底板都是水泡,腿上还时常有瘀伤。哪里是有天分,分明是他勤奋用功!”
“好了,别胡乱操心了。”宜宣一猫腰竟把她抱起来,在她唇瓣上轻啄了一下坏坏地笑着“明个儿就要回侯府,不能像在这里这样随意,就让我再任性一次。”
“快把我放下来!”若溪知道别院人少,这里没有她和宜宣的准许谁都不许过来。竹林旁边有一条小道直通她们房间的后厦,宜宣就抱着她回到房间。
青玉在外间听见有动静,伸头往里面瞧了一眼羞得满脸通红,悄悄退出去把门关紧。
“别闹,青玉还在外间呢。”若溪被他放在床上,忙出言拒绝着。
他却笑起来“那丫头早就闪了,她可机灵呢。”
若溪闻言不觉羞红脸庞,宜宣去通州来回二十多天,回来赶上她怀孕又流产,算起来整整憋了快五十天。三天前他询问了大夫,说是同房完全没问题,从城里回来便不管太阳还没落山就求欢。虽然他很温柔不敢用力,可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若溪呜咽着求饶。
这两日更甚,只要他在别院两个人的时间大都花在床上,青玉贴身侍候岂能不知道?她就在廊下守着,唯恐菲虹过来闯进去。
这功夫小城子溜边蹭过来,瞧见她忙笑着说道:“大太阳天青玉姐姐怎么在这里?二爷可在里面?劳烦姐姐给通禀一声,就说是铺子里的王掌柜来了。”
“即便是有天大的事都等等,你先打发那个王掌柜回去吧。”青玉闻言说道“二爷眼下没空,有事就去找三爷,实在不行就等明天二爷去铺子里再解决。”
“二爷在里面做什么呢?”小城子随口问道。
青玉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啐了小城子一口“乱问什么?二爷房里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小心我告诉奶奶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问不问!”
“好姐姐可千万别告诉奶奶,我不过是顺嘴胡嘞惯了。”小城子忙求饶,看着她害羞的模样登时明白了几分。
原来在侯府他进不得内院,自然是不往这方面想。到别院的时候宜宣担心若溪的身子,一直忍着没同房。虽然宜宣一回来就和若溪待在房间里,可小城子若有事回禀只要让青玉通传一声就成。
这两日小城子就一直被拒之门外,眼下见了青玉的表情他突然明白缘由了。看来二爷一时半会是不能见客,他赶忙去前面把王掌柜打发走了。其实这王掌柜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见八月节快到送礼来了。
王掌柜家里有一大片橘园,他便吩咐人把先成熟的新鲜橘子摘了一些送来,另外还备了一份送给宜浩。
他把橘子留下回去了,小城子便吩咐人装在盘子里送了进来。
等到晚上宜宣见了才问及,青玉把王掌柜来过的事说了。若溪听了突然说道:“这样算起来田庄上的芝麻也快成熟了,不知道收成怎么样?”
“明天咱们就过去瞧瞧然后再回府。”宜宣提议着,他也想去看看收成怎么样。磨坊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芝麻送过去好开工。
第二天,一家三口人坐着马车就去了田庄。柴老伯夫妻见了若溪去恨高兴,可神色中隐约有些阴郁。
一询问才知道,原来芝麻这种作物跟其他粮食不同。它的花长成一节一节,不同天数开,所以成熟的时候也不尽相同。这可就给收割造成麻烦了,上面的还没怎么样,下面的就已经炸开,芝麻掉了一地白白浪费了。
若溪这才想起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给芝麻掐尖的介绍,她竟把这疏忽了。不过眼下要赶紧想解决措施才好,不然今年的收成可就惨了。
她到田地里去瞧,见到有长工正猫腰在地里收芝麻。不能像割豆子似的连杆撂倒,只好挑成熟的往下摘。一根芝麻分四五层结果,这样就要收割四五次,还要及时不然就掉进土里捡不起来了。
“柴伯看这天气怎么样?芝麻的陆续成熟就在这几日,可都是晴天?”若溪看着瓦蓝瓦蓝的天若有所思的问着。
柴老伯抬头看了一阵,回道:“若是照我的经验来看,最近七八天都会是晴天。”
“好!这就好!”若溪听了凝重的神情缓合了些,忙吩咐柴伯找人手来,每两棵芝麻之间系上布袋子,松松垮垮的挨着地。
菲虹见了笑着嚷起来“这个好像是我玩的布摇篮,真有意思!”
“这些小芝麻就一个个落在上面,像你一样在上面躺着呢。”若溪轻轻揉着她的小脑袋笑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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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它们一定会很舒服!”菲虹一想到要回侯府,就无比想念竹林中的布摇篮。
若溪看出她的心事笑着说道:“等回去了,让你父亲在大树下面做个小秋千给你玩儿。”
“真得吗?父亲亲手做?”菲虹仰着头问着,又用期待的眼神看了宜宣一眼。
“嗯。”若溪笑着点点头“父亲一定要为女儿做秋千啊!”她想到了在现代的父亲,小时候在树下给她做秋千的情形始终忘不了。她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就是坐在上面荡来荡去,父亲和母亲就围绕在她周围,一家人其乐无穷。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她的心底涌上来抹不去的哀愁。怀了身孕又失去孩子,让她对父母恩情又有了更深的理解。这段时间,她总是想起在现代的父母亲。
宜宣瞧见她眼中涌动的浓浓哀伤,心里一痛,顾不得旁人还在就攥住了她的手。若溪脸上微红,却见他又牵住菲虹的小手,只笑着俯下身跟女儿咬耳朵。
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见菲虹兴奋的小脸通红,就差没跳起来了。他站起来笑着望着若溪,攥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了一下。柴老伯识趣地悄悄走了,留下一家三口人站在田边。
三个人的穿着都以白色调为主,越发显得宜宣高大不羁,若溪飘逸出尘,小菲虹像小肉球一样可爱。宜宣站在中间,牵着媳妇和女儿,不时宠溺深情地瞧一眼若溪。
柴婶做好了饭菜,忙请她们进去用。不过是几样简单的饭菜,菲虹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在别院的这些日子,宜宣不许若溪亲自下厨,厨娘作出的饭菜不合她的胃口。若溪喜欢用粗粮、野菜等食材变着法的加工,田庄没有什么好玩意儿,柴婶用得都是这些东西。虽然她烹调的方法不精细,摆盘也不漂亮,可是吃到嘴里倒能下咽。
吃罢饭,若溪又跟柴老伯聊了一会儿,然后才跟宜宣、菲虹回侯府去了。她们到了侯府先去给老太君、侯夫人请安。
侯夫人正在老太君那边,她们见了若溪拉住手细细打量,嘘寒问暖怜惜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