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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保钓男子
保钓船遭巡逻船用炮弹轰停后,硝烟还在海面上漂浮着,在天空中漂忽着,保钓船的马达还在
轰鸣着,武本秀胜就把那批保钓人士全部控制了起来。这两艘船停在距我们前面约三四百米远的海
面上,保钓人士一个个从船舱里走出来时,我当时瞪大眼睛数了一下,总共是十二个,尽是男人,
没有女人,更没有小孩。他们有肥有瘦,有高有矮,有黑有白,一律穿着红衬衫和青裤子,戴着青
黄红绿的旅游帽——他们简直就像一个旅游团队到这里来旅游那样。“钓鱼岛是我们的!”这几个
黄字印在他们的红衬衫背后,显得特别醒目。当我看着这些保钓男子有的低着头,有的抱着手臂,
有的拱着背,有的挺起胸膛走过巡逻船时,禁不住想起跌落海里的那名保钓男子。我一想到那名男
子,顿时感到又惊又怕又担忧,我不单只只是担忧武本秀胜会把这些保钓人士通通杀掉,还担忧那
个跌到海里的那个男子的性命。我担心那个男子被炮弹炸死,被海水淹死,或被鲨鱼咬死。我于是
放眼大海,在那汹涌澎湃的波涛里,在那漂忽的硝烟里寻找着这名男子的身影,我希望他并没有被
炮弹炸死,更希望他没有被海水淹死,更不想他成了鲨鱼的美味佳肴盘中餐。此时,爷爷跟我一样,
他也在放眼四周,在海面上,在浪花里,在礁石前面搜寻着。
我们正在搜寻着,一只黑琵鹭突然从在我的头顶飞过,拍着翅膀朝着海面上飞去,在我前面的
大约一百来米的上空盘旋着,在浪涛里那个小黑点上空盘旋着。我立即睁大了眼睛,那个黑点忽然
窜出水面,让我看清楚了那个黑点。当我发现那黑点正是那个跌落海里那名男子那颗满头黑发的
头颅时,马上高兴了起来。接着,那只黑琵鹭飞走了,飞往北边去了,那个男子划动手臂划破波涛
朝我们游来,朝钓鱼岛游来。几分钟后,我看清楚这名男子那清晰的面容,我更加高兴了,接着把
情况告诉了爷爷。当时,爷爷站在礁石前面的水面上,他听闻了我的喊声,立即顺着我手指的方向
望去,他终于也发现了那名男子。但是,与此同时,也不单单只是我们发现了这名男子,巡逻船上
的武本秀胜也发现了他,那两个侏儒也发现了他,那些大日本帝国的工程师、测量师、建筑师、摄
影师们也发现了他,保钓人士们也发现了他。保钓人士们纷纷跑到船头上,跑到船舷旁边,跑到炮
台旁边跳望着他,大声呼叫着他。这些保钓男子们有的带着哭音喊他赶快游回来,有的带着沙哑的
嗓音喊他赶快游到钓鱼岛上去。
当时,我没有料到的是,武本秀胜发现了那名男子后,他竟然立即爬到炮台上,拔出腰间那支
左轮手枪,一边推着滑到鼻头上的眼镜,一边朝天放枪。两声清脆的枪声过后,武本秀胜发现那名
男子依然不计一切后果,不顾他的恫吓也不顾子弹的威胁仍然奋力向前游去,朝我们游来,往钓鱼
岛游去时,马上又跳下炮台,跑到船头,把跌到甲板上那副眼睛拿起来,挂到鼻尖上,又朝着天空
放了几枪。枪声过后,武本秀胜见到这名男子依然朝我们游来,往钓鱼岛游去,立即又指着那两个
侏,呼喝他们赶快把快艇开过去,叫嚣着一定要把这个不知好歹的顽固分子抓回来,把他打入地狱,
甚至五马分尸!
两个侏儒很快就滚到一艘快艇上,一齐抓着方向盘朝那名男子追来。可是,他们还没有冲到男
子刚才冒头的地方,他已经游到了我们前面,游到了岸边,躺下沙砾上,躺倒在一棵折断了的棕榈
树旁。见到那名男子气喘吁吁浑身困倦的样子,我们立即跑过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扶到礁石旁。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鼻直口方、洁洁白白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有一股书生气,他那刚刚刮过的脸孔
异常洁净,他那粗脖子和他的手脚也异常洁净,他那发着亮光的额头也异常洁净。可是,尽管他长
得有点像教书先生那样,但我发现他的身上透着一股异于常人的灵气和威严,他的眼睛透着一股令
我肃然起敬的目光。
男子汉忽然见到我们,先是惊惧地瞪大眼睛瞧了我们一眼,然后又瞪大眼睛惊惧地回望了一眼
大海,望了一眼海面上的波涛之后,又去望着那巡逻船和保钓船,然后又把眼光落到那艘呼啸而来
的快艇上,落到那两个侏儒身上,落到他们身上的自动步枪上。接着,男子见到快艇将要驶近了,
马上从礁石边跳起身,往山上奔跑,像一匹野马般往半山上那块岩石跑去,跑到了那块岩石边之后,
立即从布袋里擤出一块青天白日旗,挂到一棵棕榈树上,接着又从另一只布袋里拿出一只拇指大的
微型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起来。照了二三十个镜头后,发现两个侏儒也冲了上来,立即又抓起那
面青天白旗,往更高的山上跑去,跑到了另一块岩石边后,又把旗子挂到一棵仙人掌上,继续拍相。
拍了几十下后,见到那两个侏儒又要冲到近前,立即又往前奔跑,跑到了另一块的陡岩前面。可是
这一回,他刚把青天白日旗挂到那块陡岩上,他又要开始照相时,一颗子弹从他的肩膀飞过去,落
在陡岩上,弹起一阵灰尘,紧接着,又有一颗子弹从他的耳边飞过,落在那面青天白日旗上,把旗
帜射穿了,旗帜飞落到他的脚下。当他要把那面旗帜捡起来时,刹那间,又有子弹不断射到他身边
的棕榈树上,把棕榈树射断了,惊飞了很多海鸟。他于是把那面旗帜拿到手上,又立即跑进身边的
密不透风的棕榈树林里去。
侏儒们奔跑到陡岩边,发现男子逃进棕榈树林里,于是边开枪边追了进去。几分钟后,只见另
一艘快艇也奔驰过来,那个哑巴保安驾着快艇嗖嗖地开过来,艇上载着武本秀胜和几个大日本帝国
的工程师、测量师、建筑师、摄影师。武本秀胜手抓左轮子手枪,其他人攥着自动步枪。眨眼之间,
快艇一靠岸,他们立即就像浪潮一般往山上涌去,往山上的棕榈树冲去,往那名男子逃跑的方向冲
去,他们也边开枪边搜寻着,追捕着,大喊大叫着。见到这种情势,责任心驱使我和爷爷也爬到山
上,在棕榈树林里搜寻起来,在一棵仙人掌旁边,一块岩洞里面搜寻起来。爷爷说,如果我们发现
那名男子被日本强盗用枪指着他,就设法把他救下来。如果他藏在什么地方还活着,就把他继续藏
起来。如果发现这名男子的死了,就把他送回保钓船上,或者把他埋葬在这钓鱼岛上。
可是,那一天,我们从山脚寻到了山顶,从南边寻到了西边,从西边寻到了东边,又从东边寻
到了北边,也无法找到他的影子。傍晚时,我们也累了,腰痛了,脚跛了,也有点悲观失望了,于
是我们从一个洞穴里钻出来,从棕榈树里走出来,从山坡上走下来,筋疲力尽地朝早上那个山泉走
去,朝那个男子爬上岸来的那块大礁石走去。当我和爷爷抬着那罐淡水回到船上时,父亲和母亲好
像已经知道我们去了那里了,所以也没有问我们什么,也没有说什么。母亲一见到我,就把我搂在
怀里,把两只熟透了螃蟹放到我的手上,姑姑则把一大碗热乎乎的鸟蛋汤端给爷爷。我在吃着那只
螃蟹时,阿海说,他和姑姑中午的时候也到了山上,他们也到了附近的棕榈树里寻找那名男子,当
然也顺便寻找我们,也是半个小时之前才回来的。我往阿海和姑姑瞧去,姑姑的脸孔被树枝划破了,
额头上还有泥尘,阿海还卷着裤脚,他的腿脚也被石头割穿了,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伤痕,那条伤痕
还在渗血。
填饱肚子后,我跑下了驾驶楼,跑到船头上,把背脊靠在桅杆上,一边望着这渐渐模糊起来的
钓鱼岛,一边思忖着究竟这男子汉藏到那里去了?难道他又跳进海里被大鲨鱼吃掉了?难道他变成
了神仙,飞到月亮上去了?难道他变成了孙悟空,藏到石缝里去了?我正想胡思乱想,我的老花猫
从我的屁股旁边经过,我把它抱到膝盖上。不一会,爷爷和阿海也来到我身边,他们一边吸着香烟
一边也在思忖着这个问题。这一天傍晚的时候,只见这伙日本人也回去了,他们两手空空地回到了
巡逻船上去了。这时,阿福坐在岸边的沙砾上,他说他在担心着武本秀胜会引爆那枚集束炸弹,所
以他要在岸上过夜。当时,巡逻船依然停泊原来的海面上,灯火通明。保钓船却黑灯瞎火,好像已
经被黑色吞没掉。
我正思想着着,母亲把一件外衣披到我身上,随后她搂着我说,雾水越来越大了,会着凉的,
你们还是到船里去吧,说完她又走到岸边劝阿福回去。我们回到了船上,阿福也勉强回到了驾驶楼
上,之后母亲坐在床边突然又对我们说,中午的时候,武本秀胜带着那个哑巴个保安曾经到过我们
的渔船上,在我们的船上搜索了一遍,当他们没有找那个男子时,武本秀胜就威吓我们说,如果发
现了那个男子的踪迹,必须马上回报,不然就是窝藏罪,通匪罪,卖国罪,要枪毙我们,要把那枚
集束炸弹引爆,把我们炸得粉身碎骨,炸成肉酱。
“这家伙一朝得势,就成了刽子手啦。”姑姑在母亲的身边说。
阿海从驾驶楼的小窗口瞧着巡逻船。“武本秀胜是口大舌长,狐假虎威,只有傻子才会睬他。”
阿福坐到床边。“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小心为好。”
父亲把马灯拿到桌子上。“我想他已经跳到了海里,被海浪冲走啦。”
阿福突然站起身,走到船舵旁边,他望着黑漆黑一团的钓鱼岛说:“话不定遭鲨鱼吃了呢。”
“我想他也许游回到呆钓船上去了。”我说。
“我想不会,”爷爷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他一定还藏在山上某个地方,钓鱼岛那多大,那么
多棕榈树,那么多礁石岩洞,如果一个人存心藏起来,即使我们再找三天也难找得到他。”
海风带着潮湿从窗口吹进来,我觉得有些阴凉,倦意不停地袭来,我躺到了床上。我刚要合上
眼睛,准备钻到被窝去,阿福从船舵旁边走了过来对我们说他要到船头那里去。这次,我们也没有
阻拦他,因为爷爷几分钟前曾说过,如果那枚集束炸弹爆炸的话,船舱和驾驶楼第一时间就会遭摧
毁的,我们也不想他就这样被炸弹炸死。阿福朝船头走去时,我渐渐进入了梦乡,可是,我正在睡
得昏昏沉沉时,阿福突然又从楼梯口跑上来,他那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又把我吵醒了。
“哎哟,有一个魔鬼跑到船上来啦!”阿福跑到了床边呼喊道。
我飞快从床上爬了起来,惊恐地望出窗外,又望向阿福的身后,又望向楼梯口。我害怕魔鬼从
窗口爬进来,追着阿福冲上来。这时,爷爷和父亲也奔到了窗前,把射进来的那点稀微的月光挡住
了。接着,阿海和姑姑跑到了楼梯口。姑姑望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船舱,对阿福叫道:“你发神经
了吧,那里有什么魔鬼!”
“他现在见到一块石头,也会当成魔鬼啦。”母亲在我的身边说。
“我刚才走到水箱旁边时,的确见到一条黑影窜到甲板上,”阿福站到爷爷的身后嘟哝道,“不
然我跑回来干什么?”
“你看清楚了吗?——是你眼花吧。”阿海说。
阿福抖动着双腿。“我清醒得很呢!难道人与鬼我也分不清吗?”
爷爷把马灯提到手上。“我想有可能是那个保钓男子,他也许饿了,要到我们这里找吃来了。”
马灯把楼梯照得连裂隙都现出来。阿海望着船舱说,“现在那里有鬼?我想也是他。”
阿海说完噔噔噔地跑下去,接着,爷爷提着马灯也向楼梯口走去,我和姑姑刚一步步踏着爷爷
的脚印。我们走到船舱时,果然,那名保钓男子跌倒在水箱旁边那堆渔网上,更确切地说,他是晕
倒在那堆渔网里。于是我从那男子那憔悴的脸孔上,从他那干枯的嘴唇上,从他那无神的眼睛里,
从他那污脏的头发上,从他那挂破了的胳膊上和额头上,看得出,他是累晕的,也是饿晕的。阿海
接下来把他扶了起来,按着他的太阳穴,又轻轻地呼叫他。几分之后,男子终于醒了。他醒过来后,
睁开眼睛望了一会我们,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我们知道他想要喝水,阿海便接过姑姑拿来的那
碗鸟蛋汤,灌到他的嘴里去。
男子喝完了那碗鸟蛋汤,于是挪了挪身子,颤魏魏地站了起来。阿海把他搀到船舱那小房间去,
让他坐在床沿上。这时,姑姑又把两只螃蟹拿过来,交给他,他也慢慢地把螃蟹的硬壳剥掉,把蟹
肉蟹脚全部吞下肚去。吃完后,他开始说话了。他先是用标准的国语问了我们是不是大陆里的渔民,
是不是福建省的渔民,然后又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不是被日本人捉来的,接着又问我们在这
里几天了,日本人劫持你们到这钓鱼岛干什么,最后又问我们为什不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这些日
本人。他问的这些问题,我们都一一回答了他,也没有半点掺假地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听后
拿出了那只微型相机,把我们每个的面孔照了一遍,然后又走出房间把我们的渔船照了一遍,连巡
逻船那条绑到渔船上的铁链的痕迹都照了。只见他边照边说,我回去后,一定要把你们的遭遇登到
报纸上,传到网络上,让全世界的人都知到你们的遭遇和困境。他说,如果能够把你们的遭遇传出
去,你们就有救啦。听到他这样说,我异常激奋,我望着他手上那只相机所频频射出的白光,似乎
见到了光明,见到了大救星那样。
男子汉拍过那条铁链的痕迹后,又叫我们带他到船舱里,他说他要把那枚集束炸弹拍摄下来。
阿海于是站到凳子上,把工具箱打开,然后跳下来,把那矮凳给他。他在地上对着那枚集束炸弹照
了两下后,跟着就站到矮凳上,凑到炸弹的身上继续拍照起来。他不但把那张写着不能动的纸条拍
了,还把那炸弹身上的每一条纹路都拍摄下来。拍了半分钟后,他一只手伸到炸弹的身上,突然把
它拿了起来,接着跳到了地下。刹时,他这种胆大妄为的举动,吓了我们一跳。
阿福立即奔出船舱,往船头跑去,往岸上逃去,像逃出火坑那样,像逃出地雷阵那样。他边逃边
大喊大叫:“你疯了吗?——那炸弹是动不得的,一动就爆炸啦!”
男子望了一眼阿福,接着用严肃的眼神望着我们,说:“你们不要惊慌,也不要怕,这枚炸弹
是假的,是用塑胶制成的玩具弹。”说完用力把弹头拧了下来,跟着又把它的尾巴拧掉,再把它的身
子扳成两边,让我们看清楚它的真面目。当我见到塑胶弹的肚子里塞的全是黄泥沙,我于是捧腹大
笑起来。后来,我们问了他,你怎么知得它是假的?而我们为什么会察觉不出来?他便拿着玩具弹
的散件笑了笑说,我姓黄,是台湾本土人,也是一个新闻记者,这些年我见过的炮弹多了,什么臭
弹假弹都见过,什么型号的手雷弹、集束炸弹都见过,我从这枚炸弹的缝隙里,一看就知道它是假
的,因为真正的集束炸弹的缝隙比头发丝还要小,肉眼根本看不出来,而这塑胶玩具的缝隙比沙眼
还要粗。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真炸弹的弹壳是铁铸件,一定有凹突的纹路,而它是塑胶,塑
胶是光滑得没有半点瑕疵的。后来我们又问他,你既是记者,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接着又说,
现是是总统选举的时候,我不但是一名记者,还是一名国民党党员,也是保钓团队成员,这时候如
果不到这里宣示一下这钓鱼岛主权,别人就会说我们不爱国,他们就会把票投给别的党派,投给那
些民进党和台联党。到时,我们就被动了,失去民心民意了,何况,这钓鱼岛本来就是我们的,到
这里宣示主权也是天经地义的。这时,我们不想乱猜乱测这名男子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他既然把这
炸弹的真相揭穿了,他又不怕这些日本人枪击和追杀,我们就不得不对他产生应有的尊重和敬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