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死囚监狱的第一天

朱砂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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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17小行星上的夜晚很短,安宁辗转了半夜,似乎刚闭上眼,三个太阳就连珠一样在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刺耳的铃声让各个囚室都嘈杂起来,犯人们排着队出来去操场上晨跑,只留下打扫卫生的值班者。

    安宁搬着满满的马桶跟在值班队后面,往污水处理室走。因为他面生,颇有几个犯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他。安宁尽量地低着头,一边避开别人的审视,一边用眼角余光去寻找他想要的东西——狐尾草。

    狐尾草是b-17小行星少得可怜的几种本地植物之一,植株低矮,叶片细而散,就像狐狸的尾巴,因此得到了这个名字。因为它可以分解空气中的氨气,所以被种植在污水处理室附近,算是死囚监狱里的常见植物。不过狐尾草挤出的汁液留在皮肤上会有一种强烈狐臭一样的气味,而且很难洗掉,所以没有人愿意去碰它。

    安宁正是要利用狐尾草的这个特性。狐尾草汁液里的这种臭气只会在超过37摄氏度的时候才挥发出来,如果低于这个温度就差不多是无味的。这个秘密是上一世他在拉文的实验室里闲着没事偶然发现的,现在,他要拿这个来保护自己了。死囚监狱里的温度常年在25度到30度之间浮动,所以狐尾草的汁液在空气中基本是无气味的,只有涂在皮肤上,借助人体37摄氏度的温度才会挥发臭气。这意味着平常不会有人发现他涂了这种东西,但如果有人扒开他的衣服凑近皮肤,就会被狐臭味呛个跟头。

    狐尾草大片地生长在污水处理室周围的角落里,安宁在排队等着倒马桶的时候迅速地拔了几棵塞进了衣服里,并没引起什么注意。不过在他倒完马桶出来的时候,一转身屁股上就被人捏了一把。他一回头,两三个犯人对着他挤眉弄眼,旁边还有个似笑非笑的狱警,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

    安宁看了一眼就赶紧转过头走了。他几乎是小跑着把马桶送回了囚室,趁着犯人还在晨跑的工夫,他迅速地把狐尾草的汁液挤出来,在两腿间和胸前抹了又抹,直到自己凑近闻闻差点被熏吐才罢手,想了想又往耳朵后面顺手抹了一下。

    走廊上传来皮靴踏地的声音,安宁赶紧把衣服穿好,草塞进口袋。他刚系上扣子,铁门上就传来棍子击打的声音:“1407,出来!”

    安宁心里一紧,这是贝克的声音。在这些狱警当中,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狱警头目。前世有拉文护着他,他也没少吃亏,这一世他想摆脱拉文,可是怎么应付贝克,他心里还真没底。

    “你在牢房里干什么!”贝克手里的银色电击棍一晃一晃,看得安宁头皮发麻,小声回答:“刚才倒马桶……”

    贝克手一扬,金属棍头就顶在安宁小腹上:“倒马桶磨蹭这么久!”

    安宁抑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像虾米一样弯下腰,半天喘不过气来。贝克没有得到回答,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硬提起来:“回答!”

    “我,我把被子叠……”安宁倒抽着气,痛苦地回答,“没,叠完……”

    贝克眯起眼睛,目光在他修长的颈子上像小刷子一样来回地刷了几遍,然后嫌弃地松开手,让安宁重新跌回地面:“脏得像条狗!赶紧下去跑步,三分钟之内不下去,我叫你永远不用下去了。”

    安宁弓着身体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楼下走。贝克那一下捅得不轻,但应该都是皮外伤,最初的激痛过去也就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只要不是内出血,他现在什么都忍得住,也必须忍住!

    死囚监狱的操场很大。b-17小行星上最不差的就是地方,虽然星体不大,但整个小行星上就只有这么一处建筑,你想盖多大就盖多大呗,只要设施跟得上就行。小行星上的大气成份跟地球相近,只是含有太多的氦气,经过过滤处理就可以呼吸,所以死囚监狱的空气供应不是大问题,也就建得相当宽敞。近千名囚犯排在队在操场上跑,半点都没有拥挤的感觉。

    安宁走到楼下,基本上那阵疼痛也就过去了,虽然小腹那块几天之内肯定要淤血,但至少跑步还是可以的。随便跟了个队,他也跑了起来。b-17小行星因为有三个太阳,白天的气温常年在五十摄氏度以上,监狱虽然有保温墙隔开,但温度也在30度左右,才跑了一圈,安宁就觉得浑身的汗都下来了。晨跑规定是一个小时,他怀疑自己能不能撑得下来。

    安宁的身体素质很一般。安家虽然在战争时期成了军火集团,但骨子里还是商人世家,安宁没少跑去工厂里看那些机甲,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自己进去操作一下,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驾驶这个东西去打仗,所以也从来没有进行过系统的身体训练。虽然在学校里有战时普及训练,但他都没怎么认真参加过,现在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提高身体素质,是安宁现在除了保护自己不受性侵之外的第二要事。他不想一辈子呆在死囚监狱,别说还有人惦记着搞他,就算没人惦记,这里高强度的开矿劳动和恶劣的气候,他也不知道能活几年。但是死囚监狱进来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去的,唯一的例外就是那一次——前世的安宁入狱半年之后,政府曾经来死囚监狱招募过一次前线突击队。

    近年来虫族与人类的战争呈现胶着状态,因此第八战区被虫族的偷袭就损失惨重。据幸存的战士说,在虫族大批来袭的时候,第八战区有三分之一的机甲突然失灵,这才导致了一场惨败,一万三千架机甲只回来三千多架,还有一艘星舰被毁,人员死伤无数。也正因如此,安家的罪才会这么重。阵地大部分丢失,虫族则迅速在占领的区域内安营扎寨,想要夺回阵地必然要投入虫子群里去苦战,前线突击队就是干这个的,或者换个名字叫做“敢死队”。

    正因为前线突击队生还希望极小,所以政府到监狱里招募囚犯,许诺如果成功夺回阵地就可以恢复自由。当然绝大多数人是不会去的,因为那基本上就是送死。虫族的集团战斗优势极强,而冲入虫族阵地,就等于自己送上门去给大群虫子围攻,即使夺回了阵地,生还的希望也无限接近于零。但是安宁决定要参加这次招募,因为这是他唯一活着离开死囚监狱的机会。

    但是机甲战士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首先他要能耐受前往战场的空间跳跃,其次要有足够的体力和精神进行长时间的机甲操作,还要能抵抗战斗中带来的撞击和伤害,更不必说这里头还有战斗经验之类不是光凭练习就能提高的东西。最后,他还要有足够坚强的神经,能够面对战场的血腥,和可能是孤军作战的恐惧感。

    安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些,但他会尽全力。前世他被父亲和兄长保护得太好,简直有点不知人间疾苦,所以在家族解体之后完全的无能为力,最终掉进了陷阱,亲手断送了自己。但这次不一样了,老天慷慨地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如果他再不尽力,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和哥哥们?并且他虽然身体素质不强,但有一条是比其他囚犯有优势的,就是他了解机甲操作原理,并且曾经亲自操作过。而这监狱里的囚犯们,曾经操作过军用机甲的,估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眼前有些发花,安宁大口喘着气,胸口像有锯子在来回地切割,两腿软得像面条一样,怎么也拖不动了。几圈跑下来,他身上不知被人捏了多少下,都有些麻木了。哨声响起来的时候他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刚一停下就忍不住干呕起来,因为还没吃早饭,吐出来的都是清水。

    “不要停下,走一走。”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他,安宁勉强扭回头,拉文正注视着他,满眼的怜悯。

    安宁的手猛地动了一下,不自觉地想抬起来挡住胸口,又想随手抓个什么东西砸在拉文那张英俊的脸上。大约是他眼中的惧怕和厌恶太明显,拉文愣了一下,扶着他的手收了回去:“我只是说你剧烈运动之后不要立刻停下,这样对身体不好。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安宁也发觉自己反应太激烈,于是低下头匆匆说了一句“谢谢”,就迅速钻进了队伍里。他怕再等一会他真会控制不住地做出什么事来。这个时候他不能捅出娄子来,如果他伤了拉文,那什么计划都完蛋了

    跑完早操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吃早饭,然后就是矿坑里一天的劳动了。b-17小行星上配置了三十台掘进器,其余的就是纯手工了。反正都是不花钱的劳动力,而且能源矿石用机械来挖掘容易碰碎造成损失,还是人工挖掘更合适。

    安宁被安排在矿坑阴面的一处坑道里探测。b-17小行星上的钼金能量矿以大块矿石的形态存在,首先要用探测器确定矿石的大体分布位置,如果埋藏较深就用掘进器挖去表层的土石,然后测定具体位置,再进行手工挖掘。

    “拿着小子,看着怎么用!”一个老囚犯拿着个探测器冲安宁比划了一下,“用这里对准地面,看这里,这上面的亮点就表示矿石……”

    这东西对安宁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他五岁的时候就会用类似的探测器在自己家花园里找哥哥埋藏下的宝贝了。所以他一边听,一边用目光打量四周。这片坑道里有三十来个犯人,十个人负责探测,其余的挖掘。所有的人都穿着防辐射服,戴着呼吸过滤器,从透明面罩上只能看见眼睛和额头。钼金矿的射线对神经元有极大的杀伤力,如果防护措施做得不好,在这里工作一个月头脑就会混乱,最终变成白痴。

    老犯人教了几分钟,看安宁很顺利地掌握了使用方法就走开了。安宁独自工作了大约一个小时,忽然有个高大的犯人走过来撞了他一下:“你,到那边检测去!”

    安宁抬头看看,那边是坑道与另一段坑道的接合处,灯光昏暗,看不出有什么东西。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过去。果然,刚刚走到坑道口,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他的嘴,随手扭住他的胳膊把他拖进了停在更深处黑暗里的一辆矿石运输车。三四个犯人关上运输车的门,开始扒他的防辐射服。

    防辐射服被撕坏了,好几只手争着伸进去乱摸,没修剪好的指甲和手掌上的茧子划得皮肤生疼。安宁被脸朝下按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听见背后的人兴奋地喘着气:“难得有这么好的货色。可惜那个在医务室里捞不着干!”这个声音安宁认识,是二楼牢房的一个犯人道克,上辈子他就对安宁很感兴趣,只是因为拉文护着所以没机会下手。

    另一个还在犹豫:“这是辐射区,要是死了怎么办?”

    道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迫不及待地扯下安宁的裤子:“你知道这小子是谁吗?他全家都被咔嚓了,要不是当时不满十八岁,他也早死了!就算咱们把他弄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宁一惊。因为前世的缘故,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没有把最后一批机甲的秘密说出去,那些人就不会让他死。可是他却忘记了死囚监狱里最多的是这些犯人,这些不拿人命当人命的家伙,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而那些狱警可能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因为在入狱的时候他体内的生物芯片已经被输入强制指令锁住了里面的信息,只留下一段囚犯身份的标志码,所以也不会有人来特别在乎他的生死。

    “嗨,这小子怎么突然挣扎起来了,快,按住他!啊,妈的,这是什么味!”

    安宁在拼命的反抗中也忽然想笑。矿坑内温度将近四十度,他刚才检测的时候都能闻得到自己身上狐尾草汁散发出来的臭味,现在防辐射服一被扒开,那股类似狐臭的恶味真是扑鼻而来。他在两腿间抹得最多,趴上去的人可算是首当其冲了,没被熏吐已经算运气好。

    “妈的,这小子有狐臭!”被这股恶臭熏着恐怕没人能干得下去,恼怒的拳脚像雨点一样砸下来。安宁尽量蜷起身体保护要害,忽然有人拎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狠狠撞了几下,不知撞在了什么有棱角的东西上,安宁觉得后脑一阵剧痛,眼前顿时一片白雾,意识也有些模糊。他隐约听见道克忿忿地说了句什么,几个犯人又往他身上踹了几脚,接着就是运输车门猛地被关上的声音。过了很久,等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才意识到,这几个人是把他反锁在运输车里了。

    安宁挣扎着想爬起来。运输车的车体有一定的隔热功能,但防辐射能力很差,只靠一层金属板。虽然b-17小行星的大气成份与地球相似,呼吸不成问题,但如果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等不到今天晚上,他就会被钼金石矿强烈的射线杀死大脑的大部分细胞,变成一个白痴。

    脑袋嗡嗡地叫着,后脑像要炸开一样,伸手一摸湿漉漉的液体顺着头发往下滴。安宁尽量用撕破的防辐射服把自己裹起来,然后爬向车门。运输车相当的巨大,车门是厚重的双层金属,中间夹着隔热层。安宁用力敲了几下,金属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因为钼金矿的强辐射,所以每天的工作时间不超过八个小时,中午有三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也就是说,至少要三个小时之后才会有人再进入坑道,听到他的求救。三个小时,被辐射的脑细胞会造成无法逆转的坏死,从而毁了他的大脑……

    安宁脱下防辐射服,全部裹在了头上。他不能没有大脑,没有大脑他就再没了活路。用力砸了几下车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安宁估计人是都已经回牢房了。他跌跌撞撞地爬到驾驶室,但是仪表盘的指示灯暗着,表示这辆运输车没有任何能源,大概是被那些犯人切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