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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湛病了一场。
凤景南因被明湛几次指责偏心, 甚至连下属如朱子政、范文周、冯山思都委婉的劝凤景南要多关心四公子啥啥啥的, 凤景南自己为了儿子间的团结稳定,也不敢再明面儿上亏待明湛。
听侍从汇报四公子醒了,凤景南便暂时放下公务, 去明湛院里探望病人。
明湛昨天被魏宁吓的差点心脏病发作,今儿个脑袋里的智慧回归, 很为自己昨天的反应感到羞愧。魏宁这人,成于圆滑, 亦失于圆滑。
加上如今凤景乾对魏宁的忌惮, 魏宁已经表现出对几位皇子的疏离,当然如今任谁在魏宁的立场,也不会对储位再生心思。
凤景乾防着魏家, 也给予了魏家天大的体面, 魏家血统的女孩儿全部嫁入皇室。只要魏宁脑袋不抽,他都会保持中立。
这对于明湛而言是个很好的姿态, 所以, 如无必要,他都不会得罪魏宁,当然,能拉拢最好是拉拢,所以他才会说服凤景南将魏宁留在镇南王府。
好不容易跟魏宁关系延缓, 结果因为自己的多心,又搞砸了,谁会喜欢一个对自己疑神疑鬼的人呢?魏宁这家伙又精明的很, 一点点蛛丝蚂迹就会给这家伙瞧出不是。他真是脑子烧坏了才会疑收魏宁给他在药里下毒。
每每想到此时,明湛便恨不能将脑袋钻到沙子里去不要见人啦。
好丢脸,一世英明竟然会发此昏招儿。
之前的血劲都白废了。
明湛身体好了,脑袋灵光了,马上开始弥补自己生病时的昏馈臆想事件,端茶倒水的讨好魏宁。
魏宁一面赏鉴手里古秀可爱的紫砂壶,心里觉得好笑,这小子在讨好自己啊,其实于魏宁心里倒没什么,他挺能理解明湛的心理,就是他自己也不是会轻信的人,哪怕现在如果说他信任明湛,这也完全是玩笑话。
明湛对他的疑心故而让他不太舒服,不过这也是正常反应,他将明湛吓的病了一场,算是报了仇,并不会挂心。再者,每个人越是在意,越会露出破绽,譬如,明湛与凤景南的关系比看上去的还要恶劣,所以才如此没有安全感。
魏宁当然很欣赏明湛,所以在帝都这几年他对明湛已经做到了尽力的照顾,这是一种超前的政治投资,也是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自己的投资对象有一个准确的评估。如此才能解释的通明湛极力挽回彼此关系的举动,魏宁仔细把玩着手里的紫砂,笑道,“栗色暗暗,如古今铁,敦庞周正。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记得表哥也有一件。”
明湛指了指魏宁,写道,“这是我送你的,阿宁。”又补充两字,“赔礼。”
魏宁笑了笑,放下手里古朴雅致的紫砂,“不算什么,像你们这样的人,难免疑心重些的。”
你们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明湛心里不大舒服,皱皱鼻尖儿,写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魏宁眼皮很上翻,由上往下打量着明湛,笑了一笑,换个话题,“你说现在帝都的情势如何?那案子破没破?”
“怎么可能?”出手就把公主家的小郡君弄死,然后让人简单的就查到二皇子头上,此案断不容易了结的?
魏宁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何玉颠颠儿跑来回禀:王爷到了。
魏宁明湛皆起身相迎,凤景南脸色柔和温祥,摆摆手道,“自家人,不必拘礼,坐吧。”
魏明二人因在煮茶,于庭院中设矮榻矮桌,烹泉水煮新茶,凤景南也去了靴子,在明湛让出的主位上盘腿坐下,侧身看明湛一眼,温声道,“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等你来瞧,老子坟头都要长草了,明湛极力克制住撇嘴不屑的冲动,点了点头。
魏宁笑道,“表哥不必担心,明湛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在长喉结,这些天又吃的咸了,有些上火,才会发烧。”
凤景南点头,“那就好。”
明湛十分鄙视凤景南的毫无诚意的探望,就是跟他面面交的魏宁还会照顾他一晚上,凤景南就在镇南王府,若说不知道他生病的事儿,明湛死都不信,就连小太监都没派一个来问候他一声,如今过来放这马后炮,有个屁用。
明湛没表情的干坐着,反正他本来就是哑巴,不说话也正常。魏宁却不想气氛太僵持,笑道,“记得当年我念书时生病,想在床上躺一天都被表哥硬打起来去书斋。如今轮到自己儿子,果然就心软了。”
魏宁当然不是在吃醋啥的,他只是想缓和一下这父子二人之间诡异的气场,凤景南一看明湛那副欠削的嘴脸就知道自己在明湛这儿是等不到台阶儿下的,见魏宁搬来了梯子,便顺着下去了,笑道,“你还记着呢。把苦吃在前头,日后就能轻松些过活。”他能来看明湛,已经是在给明湛脸了,这小子却如此不识抬举,凤景南也懒得理会,索性便与魏宁说话。
夹在这父子二人之间做万金油,魏宁倒是没什么。可惜这两人都不好相与,怕到头儿是两不讨好儿里外不是人,魏宁笑道,“许久没请教表哥棋艺了,不如我陪表哥杀上一盘。”
侍从撤去茶具,摆好棋秤,黑白水晶子静静的放在古朴端庄的圆钵里。
魏宁执黑,他坐姿笔直,宽袍广袖的薄绸衣袖带着轻灵的飘逸,他有一双秀美白皙手,淡粉的指尖儿拈住黑子,闲散的落在棋秤之中。
当然,魏宁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轻松,凤景南棋力不差,可不是谁随便想赢就能赢的。
凤景南倒是漫不经心,一副随意的姿态,手里抓着一把白子,轮到他就放下一颗。凤景南相貌不似魏宁秀气,因居上位多年,自有一种雍容霸气,瞧着……也人模人样的。
明湛不由翻白眼,老天爷都是瞎子,空将好相貌付与这等混人,似他这样良善的,只得一个内秀的评价。
魏宁与凤景南又不是要较劲儿啥的,自然也摆不出珍珑棋局,不多时,魏宁棋差一着,输了三子,凤景南看魏宁一眼,指着棋秤上一角的黑子,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这一角,早该弃了另谋此腹心之位。纵然争得这一角,却输了整局,岂不是得不偿失?”
魏宁笑道,“这一块经营已久,贸然弃了,有些舍不得。”
凤景南淡淡地,“明湛来与我杀一盘。”
明湛摆手,示意自己不大会。
“不会的话,我教你。”凤景南指指纷乱的棋秤,“先把棋子分开。”
明湛看看凤景南身畔的侍从,对着棋盘呶嘴,意思很明了,让凤景南的侍从做。凤景南倒也不气,更加明确的重复道,“我是让你分。”
明湛手很快,叮叮咚咚的分好,做个请的姿势,凤景南问,“猜子?”
明湛摇头,大模大样的请凤景南先,明湛很有自知知明,他的棋艺还不如魏宁,如果魏宁没有保存实力,他肯定是拍马都及不上凤景南的,既然早晚是个输,那么首先在气势上便要先胜一筹。
凤景南翘翘唇角,意味不明的看明湛一眼,“还是头一遭有人让我的。”
明湛坐在矮坐上,受用的扭扭腰,再伸出三根胖手指,抬高下巴:让你三子。
魏宁展开山水面儿的折扇半掩唇鼻,只露出一双狐狸弯弯眼,心道,这小子又要做鬼了。明湛的实力,别人不知道,他还是清楚的。
凤景南点头,“好。”落下一子。
明湛完全copy了凤景南之前的气势,抓着三五颗白水晶子在掌心把玩,时不时漫不经心的扫一眼棋秤,再漫不经心的落子,随手抿一口茶,看一眼庭院中的微风香草。
太像了,简直是翻版,魏宁心里差点笑翻过去。
凤景南没跟明湛较劲儿,扫一眼边儿上放的紫砂器具,淡淡地问,“子敏,听说明湛送了你套紫砂,就是这个么?”
“是。”
凤景南看进明湛防备的双眼,笑道,“这套也算不错了。虽是仿品,也算一件上等妙品。”
魏宁笑道,“如今正品供春壶哪还得见,表哥倒有,宝贝一般藏起来,等闲人不给瞧的。”
“今天便给你们开开眼界吧。”
侍从的行动极迅速,不多时便已取了凤景南珍藏的紫砂供春壶来,凤景南随意的敲下一子,魏宁将两件珍品摆在一起,顿时高下立现。
先前那件是明湛自卫王妃处寻来的,仿供春壶,色泽雅致,线条流畅,造型古秀,随便出手也要几千两银子,还是有价无市。
可是,凤景南的珍藏一出手,顿时便让人觉得明湛那件色泽不够雅,线条稍嫌呆,整体粗笨难言。
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明湛咬咬唇,用力的在棋秤上按下一子。
凤景南拈一子微笑,愉悦的说,“明湛,赝品就是赝品,仿的再好,终是空有其形,不具其神。平日看不出来,不过同真品一比便一目了然了,是不是?”
明湛知凤景南在讽刺他模仿凤景南装b的事儿,心中很是恼怒,脸渐渐涨红,凤景南笑道,“养气功夫也不够。”
明湛伸出指尖儿落在凤景南的掌心,“不如赌一把?”
“你的彩头不够。”凤景南眼睛落在明湛那件赝品紫砂上,虽然从棋局上凤景南实在看不出明湛的优势,当然,他也是有些恼怒明湛先前的态度,故意为难。
明湛笑,写道,“你怕输?”
激将法都用上了,凤景南却不为所动,笑道,“我赢一件赝品,又有何用。”
“我输给一件真品,这样比较有面子。”明湛只是不乐意去讨好凤景南,关键时候,马屁照样拍的凤景南浑身上下无一不舒泰快活。
原来这马屁由儿子拍出来的滋味儿果然是与众不同,凤景南如同吃了人参果儿一般,受用无比,懒洋洋的轻笑出声,随意道,“好啊。你赢了,这件真品就是你的。”
明湛眼神陡然一变,带着一抹狡黠,反手再落一子,这是点睛一子,散乱的白子瞬间连成一条大龙。魏宁折扇轻合,敲击掌心,大赞,“妙啊。”
凤景南认真的看明湛一眼,看来这小子有备而来,遂收起轻视之心,谨慎落子。
明湛的棋路杀气纵横,咄咄逼人。凤景南仍是稳扎稳打,不为所动,先前明湛要做局,凤景南并不是好糊弄之人,尽管明湛后起凶猛,仍是失了先手,凤景南坐的极稳。
直到晌午用膳时,这一局才算结束。
魏宁亲为算子,明湛输了两子。
明湛伸出三根手指,一脸奸诈,我可没说要让你三子哦,我让你执黑先行,你还好意思让我让三子,我意思是你执黑,让我三子。
当然,明湛的技术远远比不过凤景南,他想赢,做要走奇径。先示弱,让凤景南放心,后再做恼羞成怒之态,更让凤景南认为他年少浮臊,如此他又回想若干名局,再有先前小小诡计,方能侥胜凤景南。
凤景南此时也完全明白了明湛的谋算,明湛先是故意仿他行止,看似随意的乱棋中已经暗在布子,然后在他讽刺之后故做羞恼,提出赌局,一举赢棋,得了真品,如此他先前的嘲讽反倒成全了这小子。
还有那三子的事,以他的骄傲,这一盘棋,已经由明湛相让率先执黑,如今怎好再计较那三子之事。一件紫砂是小,脸面事大。
凤景南哈哈一笑,“罢了,赏你就是。”
事至此处,依明湛原来的计划是要在凤景南跟前儿把那件破紫砂砸个稀巴烂,好杀一杀凤景南的气焰。可不知怎么回事,果然如凤景南所说,真品就是真品啊,瞧这小线条儿瞧这小造型儿瞧这小颜色儿,都透着一个正字。
明湛哪里还舍得砸,欢欢喜喜的抱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