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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文珈罗从房间里出来时, 吓了一跳。
杜蒙蒙蓬松着她那头卷发, 口里还塞着一只牙刷,满嘴泡泡地呆立在客厅里,正对着她的房门。
文珈罗抱胸倚门欣赏了一下, 才扬起眉笑问:“我该把你这个样子拍下来送给文昱看吗?一但想到每天起床看到的就是你这副痴呆状,他搞不好会打消要你的念头。”
鼓着腮帮子瞪了瞪她, 杜蒙蒙慢腾腾地走回浴室去。
文珈罗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还在蒙头大睡毫无动静。徐时萋爱睡觉她是知道的, 明明呼吸很平顺, 眉眼也很平顺,可她那侧躺着手脚蜷缩的样子就是让人很心疼。轻轻地把门合上,文珈罗走到浴室边, 静静地看着正在奋力刷牙的人。
漱了口的杜蒙蒙终于找回一点清醒的意识, 她转头,一贯甜美的表情带着几分严肃:“她还没醒?”
文珈罗点了点头。
杜蒙蒙拧着细眉:“你们俩……”她见文珈罗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立时就泄了气,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文珈罗淡声问。
“我从没想过……”杜蒙蒙想了想,“你会喜欢女人。”
文珈罗慢慢松开了眉心的细小褶皱。
原来如此简单。
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知道她的性向。既使她表现得再异常,也没有人会往这方面去想, 久而久之,就断了让人知道的念头。――反正这世上肯定没有人可以让自己爱到不顾一切,曾经的自己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 那些脑海里也曾想象过的别人知道后的面孔,真正的呈现出来的第一人,却几乎是平淡的一句话。没有恶心,没有恐惧,没有任何做作的一种反应。
文珈罗上前,轻轻揉了揉她的短发,微微笑了:“蒙蒙,你说不定会是我的福星。”
杜蒙蒙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没有闪躲和退缩,只是嘴角有一点点苦笑。苦笑是因为文珈罗的这句话,她这得给予了自己多大的信任,又或者,是自己给了她多大的信心。
“果然,昨天夜里那些话,你是说给我听的。”
“当然不是,”文珈罗摇头,“那都是我的真心话,要让她听到的话――我不知道你会在外面偷听。”
杜蒙蒙轻轻地“切”了一声,开始洗脸,一边含糊着说话:“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不是一条好走的路。就算是在通过了同性婚姻法的地方也一样会很艰难。你应该知道,这其实和法律无关……”
“嗯,”文珈罗轻轻应了一声,微眯起眼来,仿佛遥想至很远,“我知道的。”
杜蒙蒙转头看了她一眼,她弓着身所以是仰着头的。可以看到文珈罗那个尖瘦的下巴,那管笔直的鼻梁,眼睫很长,并没有像扇子一样扇着,而是很坚韧似的。像固定的遮阳伞,或者也可以用来遮雨,总之很可靠的样子。
甩了甩头,杜蒙蒙抛掉自己奇怪的想法,撑着流理台站起身来,又看着镜子里的好友:“那,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有句话要问你。”
文珈罗一抬下巴,示意她说下去。
“你们之间不是发生在车祸后的,对吧。”杜蒙蒙咬了咬牙,“你不是因为她伤了嗓子才决定要喜欢她的对吧?”
文珈罗定定地听着。对于第一个知道她的性向以及知道她和徐时萋感情的外人,她有着非常端正和谨慎的态度。杜蒙蒙并不能算是风向标,却可以做为一个安慰出现。这社会毕竟是进步了的,不会所有人都那么不通情理,总会有站在身旁的依靠。文珈罗其实很庆幸这个人是杜蒙蒙,她以后可能会是自己的嫂嫂,再不济也依然永远是自己的发小。
“如果我不喜欢女人,不会因为她发生了车祸失去了美妙的嗓音就决定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而我喜欢女人,爱上了徐时萋也不会因为她的任何改变而有所改变。”
这个答案很认真,文珈罗几乎是站着军姿回答的。
杜蒙蒙又愣了一下神,然后叹着气皱起眉看她:“我有预感会因为你们的事提前进入老年期。”
“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文珈罗轻声说,“什么都不做,就做得很好了。”
“如果需要的话……”杜蒙蒙拍了拍她的肩,摸到肩骨单薄,顿时她哽了哽声。话没有说完,但相信文珈罗能听懂。她的脑子里其实还有点乱,还需要好好整理整理昨晚趴在那两人房门口听到的那些内容。这件对文家来说可以算是天大的事看起来目前只有自己知道――这真是一个令人难以形容感受的猜测。
离开浴室的时候,杜蒙蒙看到徐时萋已经坐在沙发里了。她好像正在发呆,听到动静就抬起了头,好像梦游似的还有些迷蒙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小可爱,这并不符合杜蒙蒙眼里的这个女人的形象。
徐时萋手里端着个水杯,她放下了,站起身来,与杜蒙蒙对视着。
一瞬间杜蒙蒙就又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沉稳,她虽然没有张口,表情平静,但那眼睛里有太多的固执,一点也不会逊色于文珈罗。
文家的人之前都干什么去了?竟然让她们悄无声息地发展到这样不可分割的地步――不,绝不是悄无声息的。这两个人明明制造出了一场混乱,却依然没有人从中看到异常。还有,那场混乱到底是因何而起的,意外这个词已经不能解释了,她们之间似乎已经出现了问题,而且是会让文珈罗在开车时都大乱心神的严重问题。只是不知道结症在哪,而且,当有一天文家人知道珈罗是为这个女人而断得肋骨……
杜蒙蒙揉了揉脑袋,一时没敢往下想。一夜没有睡得安稳,那两人倒是能心平气和地等她表态。果然没有顽强性格的人是走不了那条路的,风雨飘摇,不够坚定就将折损在半途。想想自己又是多么幸运,不过是调回头来追自己曾经放弃过的男人,这途中的阻碍总不至于会比她们更多。而无论是怎么样的感情,一切都是因为爱,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徐时萋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杜蒙蒙就朝她挥了挥手,把自己关进了房里。她要离开,好好想一想,既然这事被她知道了,总不能真的当做未知吧。
房门一关,暂时就可以忽略不计,仿佛还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世界。
文珈罗走到沙发边,轻轻抱着那个还僵直站着的女人,她想必将刚才的对视当做了一场对抗,然后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得到了胜利。
今天是周日,原本是打算上街采购些东西的。文珈罗对厨房里那两只风格完全不一样的杯子看得很不顺眼,打算去换套情侣杯。还有牙刷、毛巾等等,总之她能想到成双成对的都应该换上,这是她幻想已久的同居画面。
不过天公不作美,现在外面暴雨如注,不是逛街的好天。
杜蒙蒙虽然也讨厌下雨,但她还是走了。这个房子不够大,到处离不开那两个人的痕迹,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
文珈罗拥着徐时萋微笑着挥手送别了友人,然后把门一关,真正的二人世界。
徐时萋在厨房里鼓捣了一阵,最后端出了小米粥和摊的蛋饼,冰箱里还有一提面包,大概是做饭的阿姨留下的,正好当做早餐。
两个人在餐桌前你一口我一口的互喂,膝膝相碰,暧昧的摩擦,然后都翘起唇角笑起来。
“我真是太傻了,”文珈罗放下调羹,突然说,“怎么会以为一辈子一个人过会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徐时萋听了想了想,表示认同,倾前身去吻了吻她的嘴角,唔,有一点面包屑,卷进嘴里,竟然比自己吃到的那块还要美味些。
文珈罗眼神一暗,看到徐时萋敞开的领口里圆弧诱人,却纯洁无辜的远离着。她一把捧住了正欲退坐回去的女人的脸,侧头迎上,舔咬着那张柔软的唇瓣。徐时萋现在不肯说话,经过昨晚,文珈罗已经不敢轻易的试探了。反正她们之间是要长长久久的,她一定会尽快找到问题的所在,让这女人可以毫无顾虑地开口说话。
抱着这样的念头,此后的一个星期,文珈罗都没有再去触碰这个话题。而这一个星期里,她已经回去单位开始上班了,那个酒吧也开张了。
她原本是在一个分局里工作,分局里人员成份简单,她从进单位起就没再换地方,也没答应调去局里的提议。不过这回她休息得太久,年后又正是最忙的时候,她的份内工作便暂时被其他人做了。等她再回去时,接手过来,就开始有一点忙。
所以她拒绝了杜蒙蒙要她去酒吧尽点老板职责的要求,上班时她没有时间,下班后她的时间全部都是徐时萋的,怎么可能还能分出空余来。
徐时萋虽然想去酒吧做些事情,但是想了想,不能开口说话的自己在那种地方似乎毫无用处,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文珈罗得知后也表示工作的事一点都不急,她想如果徐时萋能尽快开口,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何况,就算她不工作,也不是负担,只是怕她心情不好容易更闷而已。
所以,重新回来上班的第一个周末,文珈罗没有回家,而是带着徐时萋去了一个地方。
当然,她不会先斩后奏,而是事先和徐时萋提过的。
这一个星期里,对于同居的日子,两个人都适应的很快,仿佛她们原本就该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徐时萋是有些谨慎的人,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她让文珈罗辞退了做饭打扫的阿姨,她反正现在也没出去工作,家里这些事完全可以由她来。何况她们每天都睡在一起,她可不想每次阿姨来打扫之前都要冲回客房里把那张自己没睡过的床给弄得有人气些。两个人生活,处处都是过度亲密相处的痕迹,也就意味着处处都是破绽。
再加上她的厨艺虽然称不上精,但文珈罗现在已经不那么挑剔,味口也比以前好些,自然是可以应付过来的。也许未来当再遮掩不住的时候,她唯一能在文家人面前理直气壮些的理由,只有把文珈罗养胖了些这一点了。
文珈罗原本担心徐时萋每天足不出户,一定会郁郁寡欢,但没想到徐时萋非常乐于那些琐碎的事,并表示了她的心甘情愿。在看到她的脸色好像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后,文珈罗才稍微放下了些心。
但是,一直悬在她心头的事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该要去做了。她已经见过了爸留下来的人。那人拿了一大堆资料,样样证明经过全面的检查,徐时萋是完全可以开口发出声音来的。只是这个人出现在家里的时候,徐时萋的表情不是很好,仿佛不愿意去触碰这个伤口,这更令文珈罗犹如针刺心尖。那人仿佛也知道,很快就走了,临走前倒是提醒了她徐时萋应该去看另一种医生。
送走了那人,文珈罗一进门,徐时萋就递给了她一张字条。
我一直觉得我的声音是上天额外的恩赐,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它,但最终还是被收了回去,可是却获得了你,很值了。
文珈罗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对面的女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沉默地等待着。
“让你失去了声音所以才得到――你认为这样的代价我能安心吗?”文珈罗悲伤地看着她,“何况你根本就可以说话,为什么你不愿意面对,我不明白……”
文珈罗是个很坚强的女孩,有很强大的内心,她遗传了她爷爷的军人潜质――徐时萋一向是这样认为的。她从没在文珈罗脸上看到过这样灰苍的悲哀,仿佛痛到处方可解,揪紧了自己写的字条,恨不得生生捏碎化灰。
看来这样是不行的。徐时萋沉默了片刻,低头又写了几个字。
那你说,怎么办?
这是第一次徐时萋松口,文珈罗赶忙说:“我认识一个医生,想带你去看看。”
徐时萋看着她。
文珈罗微微苦笑:“他是个心理医生,当年帮过我的。我是因为性向问题自我虐待,他虽然不知真正的原因,但还是开解了我很多。”她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女人,轻声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周末去找他?”
原来是这样,徐时萋想了想,点了点头答应了――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