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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各院的来请安,暇玉打听了几句秋烟居九姨娘的身子怎么样了,跟她住一个院子的阎姨娘立即露出忧愁的神色,唉声叹气的说:“小九这次是伤着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生下个孩子,据说自个都吓哭了。”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那孩子是怎么掉下来的,摔着了,碰着了?
暇玉微微一笑:“据说?据谁说的?还不是她自己说的。”
“哎呀,夫人,我就是打个比喻,的确是昨晚上出了事,我去看她,她跟我说的。”
“那就是了。以后谁说的就是谁说的,最好别用‘据说’两个字开头。”
这时十姨娘啧啧冷笑:“有些人呀,就是爱用据说两个字搬弄是非,推卸责任。夫人您不让她说这两字,她就得当哑巴了。”
阎姨娘看了眼老十,不答腔,只对着暇玉送上愧疚的歉意:“都是我脑子转的慢,夫人千万莫怪。”
“我没有找谁茬,挑谁理的意思,只是大家都知道人言可畏。这次的事是九姨娘自己的责任,但是我并不想听到有人再谈论这件事。好了,就这样,大家回屋各自歇着吧。”
姨娘们只得给夫人施礼告退。暇玉等人走了,准备喝口热茶润喉,小十二瞧瞧的潜了回来,站在门坎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
“那个……夫人……”小十二神态拘谨的走上前,张口就问:“您,您不准备查这件事吗?我听您的意思好像原谅九姨娘了,这怎么行呢?她竟然敢在这节骨眼上,怀孩子给您上眼药,您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肯定把该喝的药都倒了,否则怎么会怀上?”
不公平,别人都乖乖的喝药避孕,只有她自己怀了,若不是看在嫡妻不好欺的份上,怕是就要生下来占得先机了。
想把她当枪使唤?暇玉吹了吹茶水,道:“要是论责任,我第一个肯定不找她本人,先找负责配药送药的奴才,和伺候她喝药的丫鬟。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回去吧。最近天凉,多加件衣裳。妹妹,慢走不送。”
小十二见夫人不买账,出了门哼哼唧唧的往自己院走了。看着甚至比自己年岁似乎还要小的十二姨娘,暇玉忍不住心中感叹,穆锦麟真是个禽兽啊。
可如今,这个禽兽还没回来,她还得派人告诉他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他是孩子的父亲,有权利知道此事,不管他听后是什么感想,他必须知道。
又等了会,不见他回来。暇玉便叫来阑信去报信。那阑信听了,赶紧道了声是,就出了门。暇玉则在家做准备,喝了一碗红枣粥后,又加了件褙子穿着,吃闹穿暖等着阎罗王回来。
可等了半天,只有阑信一个人回来,并不见穆锦麟本人。
“老爷呢?”
阑信抹了把汗,才说:“老爷忙着呢,看那样子是一夜没睡,匆匆叮嘱了我几句,就把我给打发回来了。老爷说,他要您在他回家之前查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九姨娘谋杀亲子,还是有人落药害子……”
一口一个‘子’字,暇玉心说看来这厮还真把九姨娘的孩子当回事了。
“老爷这么说的?”
阑信把脖子缩了缩:“……小的照实重复了老爷的话。”
“……”暇玉怔了怔,故作镇定的说:“算了,你下去吧。”
把阑信打发下去了,她没心思像平常一样赏花看书了,想了想对浮香道:“去秋烟居把九姨娘带来,她要说下不了床,找两个强壮的仆妇抬也抬来!”
浮香心里高兴,以为夫人要整治私自怀孕,给嫡妻心口插刀的九姨娘,兴高采烈的去了。
很快,就见九姨娘病歪歪的走了进来,她红肿着美目,凄凄然的看向暇玉,抽抽噎噎的说了声:“夫人……饶命呐……”
人家刚小产完,就把人这么叫来,是不是过分了?
“你知错了?”暇玉吹了吹指甲,尽量表现的无所谓。
“……是,是……我知错……我知错,不管夫人怎么惩罚我,我都没有一句怨言。”说完,竟双膝一软,便要跌倒。
暇玉对九姨娘带进来的丫鬟盼夏道:“快扶住你家姨奶奶,没点眼力见。”
“……是,奴婢错了。”她嘴上这么说,但动作依然迟缓,估计是不想破坏自己主人的表演。果然这时,九姨娘一抹泪,伏在地上哭道:“夫人……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给夫人添堵。但是,但是……您要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怀孕了,还是前夜腹痛难忍,挣扎了半宿,天亮时落下一个……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孩来的……我看到吓坏了……根本不知该怎么处理……就等着天黑,想偷偷的埋起来,不想还是被发现了……我罪该万死……呜呜呜呜……”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谁信呐。
压住怒火,暇玉尽量平静的问:“你说你自己不知道有身孕,那么葵水总不能说谎吧,几个月没来了,完全没觉得奇怪?”
九姨娘害怕的说:“我葵水一向都不准时,常常几个月不来… …”
盼夏插话:“我家姨奶奶葵水向来不准,这点可以问府里的大夫,他们没少为这给姨奶奶抓药!”分明是说给暇玉听的。
暇玉厌恶的睇了眼盼夏,对青桐道:“给她长长记性,主人说话的时候,不许插嘴,然后撵出去!”
青桐说了声是,便走过去,轮开巴掌打了盼夏几耳光,然后指着门外道:“出去候着。”不知是不是青桐下了死手,直打的她跌跌撞撞,寻着门出去了。
暇玉继续盘问九姨娘:“你就没孕吐的反应?”
“那会,我正因为时热症被关在秋烟居,我以为那些反应是疫症的表现啊……”九姨娘哭的颇为无辜,眼泪噼啪往下掉。
“……”不得不说,一件件事赶的可真巧。她一时不知该从何反驳起。
暇玉恼然拍桌:“直接说有人给你下药就是了,磨磨唧唧说这么许多作甚?!”
拍的太狠,手疼。
九姨娘吓的一怔,把哭声硬生生给噎回去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不是这意思,我听着就是这样。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身孕了,又有谁能给你下药?”她渐渐明白九姨娘支支吾吾想说的是什么了。
九姨娘怯生生的看了眼暇玉,又满是委屈的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说了:“要说谁知道我有身孕了,只有一个半月前,德济医馆的大夫来给我诊过脉……我想是不是那时候……”
果然是这样,反复强调自己不知怀孕,推论出这院里其他不懂医术的姨娘也不能下手。知道她怀孕了,才能下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她吴暇玉。
她的意思是,济号的小孟翔在给她把脉的时候,知道她怀了身孕,于是偷偷告诉了她这个嫡妻,而她知晓后,对腹中的胎儿下了毒手。
暇玉表无表情的故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九姨娘双眼噙满泪水,突然爬过去拽着暇玉的裙子哭道:“夫人,我知道您的厉害,但您应该知道,药不是回回奏效的,我的确是不小心怀上的,从没想到给您难堪……其实您可以告诉我,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会让这个孩子出世……求求您了……别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我了,我真的害怕……害怕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小产死掉……呜呜呜……”
“绿影,青桐把她给扶起来,一大早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暇玉此时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了。
这盆脏水扣的瓷实,一滴没剩,全泼她是身上了。
有错在先的人,竟成了受害者。
“夫人啊……夫人啊……您原谅奴婢吧……奴婢知错了……”拉拉扯扯间,她掏出帕子抹泪。这时暇玉起身,夺过她那帕子扔到地上,冷然道:“你再哭着胡说八道,我就叫你落得和三姨娘一个下场,你要是有两条舌头,只管哭。”
九姨娘刚拔高一个声调,准备开哭,听了夫人这话,只得张嘴呼出一口气,生生把哭声咽了回去。
“我告诉你,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你敢乱说,我绝不客气。不过,现在既然你喊冤,那咱们就仔细查查清楚,我绝不许这个家里有包藏祸心,背地里做出种种见不得人的事来!”暇玉坐回椅子上,冷冷的说:“你回去等着,谁受了委屈谁合该受罚,必然有个说法。”
“……不是夫人……您下的命令……那是谁做的呀?”九姨娘眼泪哭成串了:“虽然这孩子不该生下来……但……但……除了您和老爷之外,旁人没这个权利要他死呀……”
暇玉头疼,不耐烦的打发她回去:“你先回去,等你养好了身子,其中的过错咱们再细算!”等人走了,暇玉疲惫的伏在桌上。心说刚才虚张声势先把人打发走了,其实下面该怎么办,她是一点谱都没有。
查?查什么查?
九姨娘只要咬定自己不知怀孕,可能是小孟翔诊出她怀孕这点,并怀疑是夫人下药落子就行了。正因为一切都建立在猜测上,她找不出反击的有力证据。
九姨娘刚才那番话和穆锦麟说,他会怎么想?想她是个毒妇,根本不通知他,就擅自做主弄掉姨娘的孩子?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谁敢保证她吴暇玉就算生出长子后,就不能对其他侍妾的肚子下手?
就算那个孩子不该出世,她也不能擅自做主,因为家主是穆锦麟。想到那活魔发起火来的样子,暇玉心说,还是查吧,不管是谁做的,至少先把自己的嫌疑摘干净。
暇玉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人去医馆问小孟翔,那天给九姨娘把脉,摸没摸出喜脉,得到的回答自然是没有。
可是这样的回答,穆锦麟会相信吗?他知道时热的疫症是自家医馆的人作假。按照他的个性,恐怕很难再相信吴家人的口供了。
于是暇玉做的第二件事是叫人把秋烟居伺候的奴才统统叫来,挨个盘问。可显然她慢了一拍,这些人都经过叮嘱了,口径一致,一时挑不出错了。
九姨娘的贴身丫鬟盼夏,她面色苍白,在这刮着凉风的初秋冒了一层细细的汗珠。暇玉判断她是受到威胁了,要不然不能这么紧张。
“前晚小九腹痛难忍,你就没去找府里的大夫来瞧?”
“晚上不问诊,这是院里的规矩,不管多重的病,一律天亮再说。”
“……那,你家姨奶奶可是一直服着避孕的汤药吗?”
“是,每次老爷来过夜,她都会喝。”盼夏小声回答,眼神怯生生的,尤其看着暇玉身边的青桐,眼神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喝没喝谁知道,纠缠这个会没完没了。暇玉又问:“九姨娘腹疼那天都吃过什么?从早上开始给我细细的说。”
“早上是榆钱糕,紫苏粥,中午姨奶奶胃口不好,只喝了几口莲子羹,之后不久,隐隐腹痛,晚上疼的起不来床,什么都没吃。”盼夏说完,小声补充了一句:“……还有她喝完莲子羹,想起还没吃治疗热疫的汤药,吩咐了奴婢去熬……解除禁足之后,姨奶奶怕再犯疫症,便一直喝着药。”
喝完治疗热症的汤药,流的产。又和她扯上关系了,这丫鬟是受了指使了,句句都往她身上扯,再审讯下去指不定说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