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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筱白从后门走出来, 外面是像黑丝绒般的夜色,没有星斗月轮, 也没有一丝云影,昏暗路灯下, 坐在车内的乔兆森虚虚笼笼的,给人感觉像是七八十年代老片子的主人公,陈旧的画面是岁月的质感。
乔兆森看见她立在对面,玻璃窗被缓缓打开,这个画面很寂静,就如他一言不发的神色,假如点微妙的变化, 是他的双眸, 里面闪过的某种光彩,可以被称作希望的话。
慕筱白走过去,敲了敲车身,语气是自然不过的平淡:“乔总, 大半夜停留在寒舍楼下是为哪般啊?”
乔兆森抬眸看着她, 怔了会,语气也是不咸不淡:“这里,不能停车吗?”
慕筱白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实在不明白乔兆森现在死皮赖脸的功力如如何练就的。
面对死皮赖脸,最好的办法是置之不理,反而,如果采取而不是骂他辱他或者打他的招数, 只会让对方越挫越勇。
正当她决定转身离去的时候,车门猛地被打开,一只手突然扼住了她的手臂。
这是一只秀致雍洁的手,手指很长,指甲剪得很短,圆圆润润得很漂亮,也是一双她极其熟悉的手,手的另一面,腹指上长着细细的茧子,延着神秘的纹路,掌心处有道暗色的伤疤,浅浅地留下一条印记。
今夜的气温不冷,但是夜风也不小,将她披在身上的外套吹得作响。
然后,她听到乔兆森略带清冷的声音。
“筱白,给我点时间,我有话对你说。”
慕筱白低下头,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得细细长长,脑子突然重叠了这样一幕,在b市的小镇上,乔兆森背着她去医疗站,同样是昏暗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那时,她真的以为两个人会一起走得很远很远。
因为那时,她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用沉默包容她各种缺点的男子,之前,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是否爱乔兆森,如果爱,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开始,她和他的心思一样,只将他当成结婚对象,一个优质的结婚对象,即使心里溢满了喜悦,那也单纯出于女人的虚荣心理。
所以离开乔兆森的时候,她也是那么想的,她失去的只是一个利用过她的丈夫,而不是一个爱人。
但是自欺欺人的感觉不会长久,她也明白,如果真的不爱,当明白乔兆森对她的欺骗时,她不会如此疼痛,整个灵魂像是在海水里浸泡了几天几夜,全身心都是沉重的负荷感,带着咸味的压力,迫使她绝然。
苏芽有次感触说她淡然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其实,还真是给她戴高帽,她又不是神仙,受了伤也是会疼的,只是不想把自己弄成悲天悯人的傻瓜而已,即使真的是个傻瓜,也没必要剖析给别人看。
乔兆森的车上放着先些磁带,都是一些恶俗的流行歌曲,而且还是盗版的。
而这些磁带,她自然是感到熟悉的。
“前几天去了幸福街,有个叫小丽让我带给你的。”
慕筱白望向乔兆森,然后开口问他:“她还好吗?”
乔兆森声音缓缓说着这件事:“现在已经离开了理发店,在一家夜校学习计算机,她说感谢你让人送给她的钱,等她毕业了一定会还给你……”
慕筱白看着这些她曾经向小丽借过的磁带,接着问:“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她说如果有时间就幸福街看看,包子铺的王大爷也常念叨你,理发店的大师兄快要结婚了,也想要你能回去喝一杯喜酒……”
车厢很寂静,除了乔兆森低沉的声音在缓缓叙述着,慕筱白心里酸酸楚楚的,像是刚上市的青柠檬汁兑进了血液里。等乔兆森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匆匆别过脸,不留痕迹地擦掉眼角的泪水。
过了会,她问:“为什么要去哪里?”
乔兆森突然伸手将她眼角还没有擦干净的泪水拭去,黑幽深邃,像是氤氲着许多的话语。
“因为想知道,这三年你是怎么生活的。”
慕筱白拿掉乔兆森放在她脸上的手,静默不语。
乔兆森的视线在她长过冻疮的手逗留了会,继续说:“明明知道不能改变什么,但是还是想知道,这三年里,你有没有受苦,交了什么朋友,经历了什么事,是不是也有人,会在你心里留下什么印记……”
慕筱白抬眸对视着乔兆森:“这关你什么事,乔兆森,需要我提醒你我们已经离婚了么?”
乔兆森脸上划过一丝落寞,然后,他坦然地看着她:“因为这些事发生在离婚之前,所以你三年前里发生了什么……关我的事。”
慕筱白一时明白不了乔兆森这是哪里来的理论,轻哼一声,好笑地开口说:“乔兆森,现在钻这些牛角尖,你还觉得有意思吗?”
乔兆森清瘦俊朗的脸上有深沉浓厚的情愫在翻卷:“是没有什么意思,不过现在如果还不钻牛角尖,我怕以后连尖尖都没得钻了。”
慕筱白哑口无言,过了有一会,她再次提醒他:“乔兆森,我今晚下来不是和你哼哼唧唧后再继续良缘的,而是下来提醒你……既然都选择放手了,就真的放手吧,给我们彼此都留点自尊。”
乔兆森转脸:“如果你认为我之前选择放手是彻底让你离开,那就错了……”
慕筱白眯了眯眼睛。
乔兆森继续,像是讲述一个事实:“筱白,只是暂时离开而已,只是暂时,暂时让你冷静一段时间,暂时先把事情处理完……而我,我也只能允许自己,让你暂时离开而已。”
慕筱白猛地睁开眼睛,她和乔兆森之间空气像是突然冻结一样,过了几秒,她弯了弯嘴角:“很抱歉,我不是像你这样想的,我恨不得立马找个跟你们乔家没有相关的男人嫁了。”
乔兆森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你这是在赌气。”
慕筱白:“赌气也比你这样耗着好。”
乔兆森望着她,他黑漆漆的眼眸里倒映着是她的一张素脸,平静的脸色不起一丝波澜。
“如果你带着沐沐改嫁,那孩子会恨你。”像是过了半个世纪,乔兆森这样开口。
慕筱白身子猛地一僵:“是啊,我忘记了你还有这样的好法宝。”
乔兆森眼瞳一缩:“之前我说了,除非迫不得已,我并不想用沐沐威胁你,筱白,难道你就真的不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毫无准备地从慕筱白眼眶里倾泻出来,滚烫的泪水划过冰冷的肌肤,一点点温润触觉。
然后,她猛地扑向乔兆森,狠狠地咬住他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
乔兆森吃痛,闷哼一声,没有推开她。现在只穿了件深色的开司米羊毛衫,薄薄的羊毛衫里面便是他坚实的肩膀,慕筱白咬着不放口,直到口腔里有了血腥的味道。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她低声问,仿佛刚刚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乔兆森蓦地将她搂进怀里,双手紧紧桎梏住她,下巴顶住她的肩膀。
慕筱白想推开乔兆森,但是无能为力。
“因为我爱你……”一句压抑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她身子倏然僵硬而紧绷:“爱,你爱人的方式还真特别。”
乔兆森对她的冷嘲热讽好像听不到,自顾开口说下去,很久之后,慕筱白回忆,那时是她认识乔兆森后第一次听他讲那么多话。
“如果真的可以放手,早就放手了,在沐沐没有出生之前,或者更早之前。”
“是在利用完我之后么?”
乔兆森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没有去看她的眼睛,别过脸继续说:“以前跟你说了很多谎话,弄了假象欺骗你,可能我以前对你说的所有话,你会质疑它的真假性,但是筱白,那句话是真的,我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对待一个人,所以我一直在赌,在沐沐满月酒那晚,我赌你只是孩子气,赌你只是闹着玩,但是我输了,所以我承认了粱奕洲给你的那张假离婚协议书,那是我做过第二傻的事情,第一傻是因为我和乔云清之间的事情利用了你,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从小到大,一直认为利益才是我最想要的,直到现在事情兜兜转转,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刚开始,几乎所有的事情在我的掌握之中,锦宸那里进展地很顺利,我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但是你是里面最大的意外,意识到自己伤害到你,我开始慌乱,所以继续用一个个谎言遮掩我对你做过的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知道,因为那时已经有了沐沐,我也抱着侥幸的心理……”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得,我想知道你和粱奕洲之间的事。”
乔兆森:“粱奕洲是我的同学,那时在饭店里她对你说的话,一半不假,我和她是有过一段,很不成熟的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那段感情回忆起来很浅薄。后来,她家出事,她为了梁家接近乔兆良,然后是有了任北。我给她机会去了法国,后来我在法国的股市赚了第一桶金,接着在法国发展事业。”
“那为什么回国呢,为什么还要打锦宸的主意?”慕筱白看着乔兆森,心里异常平静。
“回国是因为锦宸面临了危机,乔云清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让我暂时接手了锦宸,至于打锦宸的主意……”乔兆森轻笑一声,看向慕筱白,“筱白,我只是想要回我母亲的一切。”
慕筱白睁大眼睛,有些答案像是要从脑里呼出欲出,为什么乔云清和乔兆森父子关系冷淡,为什么乔云清要把锦宸给乔子冠,为什么乔兆森要对付自己父亲。
乔兆森用拇指的关节压了压额头,面容有些倦色:“我和乔兆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乔兆良是在他娶了我母亲后再接到家里来的,其实这个故事说起来,倒有点陈世美的感觉。”
“想不到吧,看起来对我母亲痴心不倦的男人,其实是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为了往上爬,接近我母亲,然后从我外公手里拿走锦宸。”
《基督山伯爵》里有这样一句话:“即使一个霹雳打在他的脚下,劈开一个深渊,地狱就在深渊之底大张着口,也不会像这个始料不及的消息一样,对他产成那么迅捷、电流一般、使他目瞪口呆的效果。”
她一直认为豪门风云是有的,但是没想到,是如此乌云密布。
这种感觉就好像起初她嫁给乔兆森,以为是偶像剧的开始,但是事实告诉她,这是一场反转剧,而且是反转了好几次,跟山路十八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