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夜深人静,洞房花烛

玄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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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喜宴的氛围着实有些奇怪, 场面虽是高朋满座, 灯火辉煌,可新郎官从头到尾都板着张脸,大红喜服原意吉祥, 可穿在严子湛身上,没添上半分喜气, 反倒映的那张出色面庞愈加冷冽。

    在座大多是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到了相府, 也不敢造次, 端着姿态正襟危坐,夹着长箸闷头就膳,偶尔抬眼瞅一眼厅堂正中墙上挂着的大红喜字, 继而轻声向身边同僚嘟囔几句。

    姚守义跟在自家少爷身后, 手执一玉壶,替在座的人斟满酒水, 一边还不忘点头哈腰:“对不住对不住, 我家少爷不能喝酒,老奴斗胆,替少爷代喝三杯,还望各位大人尽兴,今晚务必不醉不归。”语罢端起酒杯, 先干为敬。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少年宰相有两怪癖,滴酒不沾, 无甜不欢。于是权衡之下,也没有人敢逼着其喝酒,于是连声道:“无妨无妨,恭喜严相抱得美人归,自此夫妻和乐,百年好合。”

    姚守义心里咯噔一下,转头一看,果然严子湛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大迟成亲之宴,有这么一习俗,新郎敬酒,必定身份最高贵的宾客排在最后,而照礼数来,新郎得当着最后一位贵客的面喝完半坛子酒,剩下的则搬入洞房,同新娘共饮。

    这不,耐心欠佳的某些人已经开始抱怨了——“严相怎么还没到朕这边来?”小皇帝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包子脸红嘟嘟,胖手抓着已经空了的酒壶使劲摇晃:“快拿酒来,朕的酒呢!”

    随伺一旁的常喜赶紧上前轻声相劝:“皇上,您不能再喝了。”

    “闭嘴,朕能不能喝轮得到你这奴才决定么!”迟若宸大吼,一把丢掉酒壶,颇为滑稽的爬到桌上,指着底下一干群臣道:“你们天天在朕面前说皇上,万万不可……皇上,此事有欠考虑,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众人傻眼,纷纷谏言:“皇上,保重龙体,保重龙体。”

    呼啦啦就跪下了一大片人,因着动作匆忙仓促有些桌上的碗筷被碰落至地上,一时间碎裂声音不绝于耳。

    惟有严子湛和宋正青二人还站在原地,前者眉心紧皱,后者则大步赶至桌边,不轻不重的道:“皇上,今儿个是严相的大喜日子,您看……”

    “也对,朕要给太傅面子,太傅是朕的老师,朕不能让老师难堪。”迟若宸打了个酒嗝,软趴趴的盘腿坐下来,朝着某个方向招手:“严太傅,来来。”

    严子湛抿了抿唇,朝前迈了几步,淡淡道:“臣在。”

    迟若宸眨巴着眼:“朕都在这儿痛快了了好一阵子儿了,怎么也不见严相喝上一口。”语罢他费力的挪着短腿,想要跳下来。

    “皇上!”常喜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展开双臂将那圆滚滚的人儿抱住,小心翼翼的放到地上。

    “臣素来不喜酒味,请皇上见谅。”严子湛不着痕迹的在身后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侍女心领神会,默默撤去仅剩的酒壶。

    本以为不知不觉,孰料迟若宸这厮发起酒疯来的时候偏生敏锐的要命,屁股一撅,顶开贴身太监,转身就是饿虎扑羊:“不要拿我的酒!”这不,急得连尊称都忘了。

    侍女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惊叫。

    严子湛只觉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头疼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语调微恼:“是谁让皇上喝酒的?”

    “皇上要喝我们也拦不了啊。”宋正青轻笑:“倒是严相你,确有不妥,客人敬你酒,你却都推给管家,于情于理均是不该。”

    严子湛几时被人教训过,本就是心比天高的佼佼者,如今朝政上的死敌竟然当众数落起自己,自然没办法忍气吞声,正欲还以颜色之际,又有人插嘴——

    “宋爱卿怎么还叫太傅严相?”小皇帝喜滋滋的抱着酒瓶子,冲着二人咧嘴一笑:“该改称呼了才是。”

    众人屏息,宋家大小姐嫁入相府,自此严子湛同宋正青的宿敌关系还得添上亲家这一笔,辈分上来说,后者甚至要高出一辈来,这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宋正青微微抬高头,笑道:“皇上所言甚是,老臣差点就忘了,还没听严相唤一声舅舅,如今想来,倒是遗憾得很。”

    迟若宸此刻醉意正浓,哪里晓得二人间的暗涌,还在那边瞎嚷嚷:“眼下喊也不迟。”

    严子湛眯着眸,薄唇紧抿,未有开口迹象。

    宋正青面无表情的望向别处,指尖轻敲着桌沿。

    良久,才有二字挤出牙关:“舅舅。”

    宋正青转过头来,满满得意:“贤侄不必多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记得常带锦夜回宋府,我甚是疼爱这失而复得的侄女。”

    严子湛皮笑肉不笑:“一定。”

    迟若宸忽而跳入二人间,抱怨道:“严相你还未敬朕酒呢,莫要光顾着寒暄了。”他抱住严子湛的手臂,仰起圆脸,故作老成:“礼数不可废,严相要喝完半坛子酒才是,你们说对不对?”

    无人应答。

    迟若宸恨恨拍了下桌子:“混账!朕在问你们呢!”

    群臣惶恐:“皇上英明,所言甚是。”

    一众目光都落在了严子湛身上,众人大多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算来他们也被欺压了不少时日,难得有机会见这叱咤风云的宰相大人出糗,岂不妙哉,更何况先前总是听说其滴酒不沾,倒是要好好瞧瞧,他会不会在咽下去的下一瞬立马吐出来。

    “一杯。”严子湛神色未变,镇定道:“只一杯,恳请皇上谅解。”

    迟若宸晃着脑袋,豪气万千:“朕让这里所有的人都陪严相喝上半坛子,至于严相你,就喝上一壶吧。”他指指桌上的酒壶,努力瞪大眼:“君无戏言!”

    众人大惊,这里的酒都是从宫中运过来的百花酿,虽是极品,可后劲十足,莫说半坛子,半壶都足以让人酩酊大醉,他们只不过想凑个热闹瞅瞅罢了,孰料皇上竟然一个不落的全部拖入水……一念及此,个个垮着脸,苦不堪言。

    严子湛叹口气:“上酒吧。”

    酒坛一字排开,封口的红绸被抽去,空气里瞬间布满浓香,群臣们面有菜色,一人抱着一坛,就等皇帝开口。

    迟若宸醉醺醺的靠在常喜身边,抚掌大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喝!”

    严子湛犹豫了好一阵子,终是端起酒,凑至唇边。

    姚守义蹙眉道:“少爷,您确定要喝?”少爷他不是不能喝酒,但他喝了酒以后就……哎……

    严子湛颔首,继而目不斜视的灌下三杯,下一刻就对着皇帝拱手:“皇上,请恕臣告辞。”他步履匆匆,刚走了一步又遭人拦住。

    不知哪个大臣喝得神志不清,摆着手指直笑:“严相怎么如此心急啊,是不是担心新娘等不及啊,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酒虫上脑,也就顾不得太多了,一个个七倒八歪,笑得那叫一个暧昧:“严相不必尴尬,大家都是男人,我们懂的。”

    迟若宸挤到群臣面前,歪头道:“严相不可以先走,朕还要闹你的洞房。”

    众人嬉闹:“皇上,严相急着抱美娇娘呢。”

    迟若宸扭头询问常喜:“严相真的很心急么?”

    常喜红了脸:“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他是太监,他怎么会知道。

    严子湛的笑已然挂不住:“皇上,臣……”

    后半句话被打断,有人凑过来,搭上他的肩膀,“严相,不如你说出你眼下心里所想的,我们就一同向皇上求情,不闹你的洞房,如何?”

    严子湛避过那只手,扶在椅子边,开始觉得有些头晕,方才下肚的酒仿佛化成热气直往脑门窜,他心知不妙,瞅了瞅四周,发现里三层外三层都有人围着。

    起哄声此起彼落:“严相,说呀,你怕什么啊。”

    严子湛牙一咬:“春宵一刻值千金。”顷刻,手里的瓷杯捏了个粉碎。

    姚守义摇摇头,少爷今晚怕是真要气炸了。

    “严相够直爽,既是如此,我们也不便为难。”有人挤眉弄眼,提议道:“难得今天如此开心,就送严相入洞房,表表心意,皇上意下如何?”

    迟若宸这会儿全然被酒意蒙蔽,点头:“走,送、送到门口。”

    .

    臂粗的龙凤红烛灼灼燃烧,红色床帘半挽,雕花木床铺着同色被褥,白玉枕安放其间。锦夜安安静静的坐在床畔,心里忐忑不安。

    即便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可提前被他看到了面貌依然有些郁卒,如此一来就被动了许多。还得解释她当初为何假扮糕点铺老板的侄女,甚至还得以后一直憋着嗓门说话……

    她愈想愈觉烦躁,忍不住站起身,一手掀起盖头:“我想喝杯水。”

    “不行不行,快点把手放下。”喜娘匆匆忙忙的抓下她的手,认真道:“要让新郎来掀,不然就不吉利了,一会儿夫人要喝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交杯酒,之前切莫饮水。”

    夫人?夫人……

    锦夜默默地别开脸,很不习惯这个称呼。

    喜娘扶着她坐回去,笑道:“你也别急,我知道新娘子通常都会等得不耐烦,你放心,新郎一会儿就来了。”

    锦夜掐了掐掌心,她哪有心急,她恨不能那家伙永远不要接近这间新房……

    片刻,外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夹杂着吵闹的喧哗,由远及近。

    “哎哟,来咯!”喜娘兴奋道:“夫人,你快些坐好。”

    房门猛然被人推开,有抹红色人影被推了进来,脚步凌乱,歪歪扭扭的走了几步后勉强靠在柱边喘气休息。

    门外一帮醉汉。

    “严相你可要好生伺候好夫人……”

    “张大人所言甚是,我们还是赶快走,别打扰了这对鸳鸯。”

    喜娘愣住,看着很快离去的那一大票人,又回头瞅瞅屋里的两个,识趣道:“请先饮了交杯酒,再歇息。”语罢弓着身朝外退,顺带关上门。

    锦夜的心刹那间就提到了嗓子眼,抿着唇,惶惶不安。

    一阵沉默,接下来均是无人开口。

    耳边只听得到他略微絮乱的呼吸声,锦夜拽着自个儿的衣袖,努力抚平起伏的情绪,抿了抿唇尝试开口:“你在等什么?”

    红帕一把被人掀开,面前的少年视线不若平时凛冽,似乎因为喝多了酒美眸微微有些湿润,使得那两道长睫愈加浓密。

    红衣墨发,惊为天人。

    锦夜几乎都忘了眨眼,与他对视了半刻才找回神智,正色道:“我知道你接下来要问什么,我可以全盘告诉你,所以你不要打断我,我……”

    话未说完,他就迎面倒下来,她很是不幸的被压在了其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