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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新帝年幼素来荒废政绩的固定状况,严相接连五日未上早朝一事更能激起群臣的好奇心,这是何等的大事,撇去辅政王爷不谈,通常首辅大人在的日子必能寻到严相的身影,二人不合朝中皆有所闻,但凡在政事上,定卯足劲的让对方落于下风。于是这些日子来宋正青一人独占鳌头,却无死对头来唱反调,倒也显得太过清闲了些。
“丁尚书,不知道严相今日可否会来早朝?”新上任的五品巡抚搓着手,一脸试探的表情。
丁允冷冷的哼一声,也不作答,挺着圆溜溜的大肚子站在盘龙金柱边,不时抬手抹一抹额上沁出的热汗,这人啊,一胖就容易感到闷热,动不动就出汗,偏偏还有不识相的人过来打扰,叫他连喘口气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无奈那巡抚并不懂得察言观色,依旧不屈不挠:“下官听闻丁尚书同严相交情颇深,所以……”
“所以什么?”丁允怪声怪气的打断:“严相近来身体抱恙,难道你没听说么?更何况严相是什么身份,岂是你我可以闲话家常的对象,张巡抚莫要学那些碎嘴的贱人,小心哪天被摘了乌纱帽都还不知道自己罪犯何处。”
闻言张巡抚当即黑了脸,因着对方官位比自个儿又高了几阶,当下也不好发作,只能憋着一肚子火忍耐道:“尚书大人所言极是,下官受教了。” 略一拱手就转身离开,扭头就看到角落处也围了一小堆人,他耸耸肩,很快加入到新的讨论里——
一人故作高深的摸着长须道:“宋大人最近可谓是官场得意啊,六阁上奏时再也没人敢出声质疑了。”
“嘘……轻点轻点,宋大人正站在那边呢。”
张巡抚借机插话:“你们都听到风声了没有,据说严相遭人劫了色,所以才会这么久都不出现。”
众人惊讶:“不是已经被劫过一次了么?”
张巡抚一怔,很快补充:“那采花女贼食髓知味,又来了一次。”
嘶——抽气声接连不断。
果真是美貌遭天妒,男人本就不该有祸国殃民的脸孔,长的丑点至少还不会被劫色……众人一致腹诽。
趁着皇上还未临朝之际,等候的群臣或多或少都感到有些无趣,而此刻聊些大人物的糗事倒也带来了不少乐趣,于是这原本不算壮大的讨论群体渐渐壮大起来,聊到兴头上,不知是谁一时得意忘形高声笑道:“严相也真是倒霉……”
“我如何倒霉了?”冷冷的嗓音自殿外不远处传来。守门的两位太监恭敬的低下头,手中所执拂尘朝里堂一甩,示意引路。
众人心惊,只觉那淡淡的几个字犹如冰锥子扎入心坎,又凉又刺,这背后论人是非本就不妥,更何况对象还是那向来喜怒无常的严子湛。方才笑出声的那一位当即成了瘟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他所处的位置不偏不倚外头多出了一个大圈的空余来。
“怎么不说了?”严子湛脚步顿停,瞅着那吓得六神无主的男子。
那小官员腿一软,哭丧着脸道:“下官一时口误……”他忐忑不安的瞄了一眼面前身着朝服的颀长身影,见其眼窝微微泛青肤色几乎是接近病态的苍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他方才是胡诌的,可照眼前景象看来,莫非严相真是被人□□了好几天?
被人如此放肆的盯着看,严子湛不由得皱紧了眉,目色寒意渐深。
“下官逾矩,望严相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官员总算意识到失态,唯唯诺诺的退了几步,头都快垂到胸口。
严子湛按了按眉心,那敷眼睛的凉膏早晨不慎入了眼,刺得厉害,他只要多眨几次眼就会落下泪来,着实丢脸的紧。怕被人发觉了自己的异常,便不愿再做过多纠缠,他甩袖大步走至殿前。
“严相身体状况可有好转?”忽而响起不咸不淡的问候。
严子湛侧过头,不免有些意外,宋正青几时那么好心关心起他的安危了。敷衍的扯起嘴角,他淡淡道:“好多了,不劳宋大人费心。”若不是姓迟的那家伙千叮咛万嘱咐说今日有关系国家危亡的要事宣布,他怎会拖着这一副病容来上朝。
“同僚一场,我关心下严相,也是应该的。”宋正青面色微愠,半晌又道:“严大人可有听到什么消息?”
“怎么宋大人也开始听信那些无稽之谈。”严子湛语调又降了几分。
宋正青微笑:“我不是说那个,既然严相没听过,那就当我没提。”采花女贼的事情,他可没兴趣在当事人面前添上一笔,他想知道的,不过是其对待联姻一事的看法。或许严子湛早就知情,或许……不知情。
无论如何,对于自己来说,这事依旧是利大于弊,相府内部的秘密,沉埋许久,也是时候挖些出来了。
“宋大人怕是受了天气太过闷热的影响,怎么说起胡话来了。”这莫名其妙的话题,严子湛着实没有兴趣再应酬下去,头痛欲裂加上眼睛的伤势未好,另他全身上下都感到烦躁难耐。
宋正青没有接话,慢条斯理转过了身子。
“皇上驾到——”尖细的传唤声响彻大殿。
众臣一致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迟若宸抬手撩开不停在眼前晃荡的金链穗,一脚踩在玉石步踏上,继而勉强的踮起脚尖,手足并用的……爬上了龙椅。
“众爱卿平身。”小口地喘着气。
“谢皇上。”
圆滚滚的眼四处搜寻,很快对上了严子湛那双墨黑的眼眸,迟若宸吓了一跳,严相似乎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清瘦了不少,是因为在头疼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妻子么?
一念及此,他又忍不住偷偷夸奖了自己一顿,连臣民的婚事都能照顾的这般细心,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明君,嘿嘿。
“常喜。”胖手指了指。
少年躬着身凑过来,小声道:“奴才在。”
迟若宸清了清嗓:“今日先不谈国事,朕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众臣疑惑,按捺着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迟若宸捂着嘴笑,半晌又觉失了龙威,赶紧拉下手来,正色道:“你们不该恭喜我,你们要恭喜的人是严相和宋爱卿。”他顿了顿,见众人一头雾水,便对着常喜努了努嘴:“宣圣旨吧。”
常喜点头,快步下了玉阶,拉高嗓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严相一派赤胆忠心,又闻首辅宋正青之女才貌双全,实乃佳偶天成良缘天赐,特此指婚,令下月择日完婚,钦此——”
读完后,一片寂静。
常喜自个儿都冷汗直冒,颤颤悠悠的朝二人递上圣旨。
迟若宸摸着脑门:“只拟了一份,两位爱卿凑合着看吧。”
宋正青很快跪下道:“臣宋正青接旨,谢皇上恩典。”
“严相呢?还站着做什么?”迟若宸不解,严子湛的表情实在太出乎意料,皱着眉头紧抿着薄唇,似乎还有着错愕以及满腔……怒火?
是怒火吗?孩子气的揉了揉眼睛,他仔细一看,又发觉严相在流眼泪,哎呀呀,这可不得了,严相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哭过了,铁定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
赶紧溜下龙椅,他从常喜手中抓过圣旨,塞到严子湛怀里:“爱卿不必如此兴奋,既然如此迫不及待,就这月末完婚吧,朕届时会亲临婚宴。”他踮起脚拍了拍对方的肩,眼珠子一转,又道:“朕太高兴了,怕被这喜悦的心情影响,今日暂且就不早朝了,众爱卿都早些回家歇着吧。”语罢一溜烟的就跑走,指婚还能逃避国事,美哉美哉,看来以后要多指几个人了。
众臣纷纷围拢过来:“恭喜严相,恭喜宋大人。”
“滚!”严子湛面色铁青,紧捏着那卷明黄布轴出了宫门,这出指婚的戏码定是一个人搞出来的——
迟、h、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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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白日的街巷,车马络绎,行人纷纷,端的是太平盛世,一派铮铮向荣之景。
“小姐,小心些。”初晴轻唤。
“唔。”锦夜略提着裙摆,朝旁挪了些许,险险避过迎面而来挑着重物的的货郎,后者头上压着草帽,一手搭在扁担上,另一手虚悬在身际。
两人擦身而过。
顷刻,锦夜顿在原地。
“怎么了?”初晴皱眉,指着不远处道:“布庄就在不远处,小姐不想去了么?”
“你等我一下。”语罢,她速度极快的朝后转身,暗自提气跃了一大步,反手就扣住那货郎的手腕,继而狠狠一拽,将其推入转角处的暗巷里。
那货郎杵在原地,肩上的货担子掉了下来,摊在地上,他也不去捡,一个劲的朝巷子深处退:“这位姑娘……你……”
锦夜冷笑:“你跟踪了我两日,如今倒扮起无辜来。”
货郎低着头,慌乱道:“我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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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郎只守不攻,自然落在下风,避了好一阵子终是敌不过她毫不留情的攻势。手刀眼看就要砍至颈部,他牙一咬:“苏小姐!”
锦夜动作骤停,撇唇:“肯说真话了?”
货郎拿下草帽,露出刚毅面容。
锦夜定睛一瞧,发觉是那日在清q药池门口驾马车的黑衣人,一下子就愣住:“你……”于是那日她还以为遇到了好心人,原来都是假的么,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暗自操纵了一切……
“小姐,小姐!”着湖绿衣衫的少女匆匆跑来。
“初晴,我在这。”锦夜答话的同时依然警惕盯着面前的男子,上前逼问道:“什么人派你跟踪我的?”
“若是苏小姐不介意,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我家主人正在珍馐阁等候。”男人面色坦然,未有丝毫隐瞒之意,“届时有任何疑惑,我家主人都会为苏小姐作答。”
珍馐阁,如雷贯耳。来京城几月,或多或少也有听说这以美食奢贵闻名的酒楼,大多是用来招待皇亲国戚,寻常人家是万万不敢进去的,据说一杯茶就要一两银子,这价格怎能不让人望而生畏。
锦夜颔首,也好,既然对方如此坦诚,不妨就去瞧瞧幕后的黑手。
“苏小姐,这边请。”男人步履沉稳,早不复之前的懦弱姿态。
三人行了百步,便是最热闹的主街巷,那珍馐阁浅金的牌匾极为显眼,就连门口站着的伙计都生得一表人才,见有人要入店,不由得阻拦道:“三位客官,真是对不住,本店今日已被某位客人包下,所以……诸位改日再来吧。”
包下整个珍馐阁?!好大的手笔,锦夜暗自讶异。
“我是迟公子手下的人。”男人从腰间摘下玉牌,递过去。
二个伙计交换了个眼神,确定这象征身份的牌子属实后不约而同的让开路,手一摆:“请——”
“苏小姐先请。”男人礼貌道。
锦夜施施然的迈了一小步,跨过门槛。
“抱歉。”男人伸手挡住初晴的去路,扭头沉声道:“我家主人只见苏小姐一人,劳烦你在外头等候。”
初晴朝里探了探头,不安道:“小姐,切莫大意。”
锦夜安抚的笑一笑:“没事的,倒是你,若等的无趣了就先去别处好好逛一逛,也算没白来了这趟市集。”
檀木铺成的楼梯盘旋而上,每个拐角处的墙壁都是用白玉刻成的壁画,暗紫色的玛瑙串成流苏门帘,垂在每一扇途径的雅间入口处。
“就是这儿。”男人在回廊的尽头停住脚步,单手撩开门帘。
锦夜犹豫道:“你不进去?”
男人摇头,牢牢的闭着嘴,未有开口迹象。
锦夜抿了抿唇,朝里走了两步,试探性的在灯架上敲了两记。很快就响起回应声:“苏小姐,不必拘束,进来便是。”声音是极为年轻男子嗓音,甚至听得出其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浅浅笑意。
她推开半掩的门,抬眼就看到一紫衣男子坐于桌畔,面貌俊逸,气度不凡,一手执着瓷杯令一手正缓缓往其中注满茶水。
“苏小姐可对在下有些印象?”那漂亮的眼睛半眯着,莫名就含了点调侃的意味。
锦夜寻了个位置坐下来,淡淡道:“我们之前见过么?”
“见过,当然见过!”迟h恒故作心痛状:“在下再怎么说也称得上是青年才俊,虽说就只有一面之缘,但被苏小姐这样忽视,依然是大伤自尊啊。”
锦夜不语,眼前这人眉宇间盈满贵气,虽说语调听来略有轻浮,但站于人群中怎么都是鹤立鸡群的画面,照道理若之前真遇到过他,她不可能会完全没有印象。
迟h恒浅浅抿一口茶,叹气道:“看来你那晚只注意到了严相,眼中再无第二人存在了。”
此言一出,锦夜倏然陷入惊愕间,静下心来时那晚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在她被辟岐拖出去的时候依稀间似乎听到有人喊过某个称呼。
“九王爷!”她猛然站起。
“在下总算在苏小姐的心里还占了一席之地。”迟h恒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不过在外头你还是唤我迟公子好了,切莫太过高调,以免早来横祸。”
锦夜瞪圆了眼,怎么都觉得荒谬,堂堂大迟的王爷找她做什么?心里如是想,嘴上也脱口而出:“九王爷有何贵干,莫不是千里迢迢来找我喝一杯茶的吧?”
迟h恒摸了摸下巴,但笑不语。
锦夜凉凉道:“若是王爷想这么一直干坐着直到天色暗沉,小女子就不奉陪了。”起身欲走。
迟h恒倏然大笑:“你果然同我想的一般有趣,难得难得。”他边笑边摇头,那眸中的神采却是愈加清明。直到好一阵子才止住笑意,靠着椅背道:“苏小姐,我是专程来同你商量婚事的。”
锦夜惊呼:“婚事?谁的婚事?”
“你和严子湛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