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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来国界,但只金色阳光普照。而世间,亦是一片安宁祥和之态,无人呻吟抱怨,亦无人相战惊扰。但,纵使如此,那金色绚烂阳光不曾有所照及的地方,亦或者阳光掠过所遗留给一众苍生的黑暗阴影之中,却终是存留着太多太多的仇恨与怨憎,隐匿着无尽的或阴谋、或阳谋,众生彼此勾心斗角,至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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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座幽深至极却也冷意十足的宫殿——长久,没有半点阳光穿透进入这样的地方,亦从不曾燃起那种散放着强烈的光与热的火烛,这幽深殿内自然只能是这般的冷清和潮湿了。而在那高高的台阶之上,却是有着一层层厚重的珠帘兀自垂下,掩住了一个或者多个叫人看不分明的人影。而在那台阶底下,旷大的殿内厅堂之中,却是只有着一个淡妆素颜的女子跪伏在地,声音轻缓,似有倦意——
“拜见左祭相公,拜见右祭夫人。”经过了整整一夜里的起舞、轻歌,已经很是疲累了的偃月国主却终究还是得强打起精神前来这傲来国王宫之中最深处亦是最高处的玄真殿中参拜那两位久坐于朝堂之后难得为众生一见但却实则大权在握的左祭相公和右祭夫人。
——他们,是上一代的傲来国国主和女祭夫人,亦是如今的左祭相公和右祭夫人,是凌驾于偃月之上的绝对权力!即便偃月她身为新一代的傲来国国主,却终究还是得如此恭敬而谦卑地俯首跪伏聆听那二位大祭的训诫,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唱完戏,去哪了?”幽深而阴暗的高台之上垂帘之后,却只幽幽然传将出来一个如此冷寒之言语,却是那个让人止不住心下一惊的老妇低声:是右祭夫人,鱼鹰,亦是前一代的女祭夫人,是比左祭相公,亦是前一代的国主还要更为尊崇的人物之存在!如此一声,那台下偃月又岂会不为之胆颤而心惊?
“偃月斗胆……先行去卸妆了。未经禀报右祭夫人,实属偃月之过错。偃月在此给右祭夫人赔礼道……”一边说着,偃月却是早已一边跪伏地更加低矮下去,竟似贴着地面了一般,只惶恐不安,却终是被那右祭夫人的一记厉声生生折断,不容相辩——
“够了!去卸妆了?”即便是隔着厚重的层层垂帘,那右祭夫人的眉目之间却是当真住着一只如扑食鱼鹰一般眼神阴鸷肃杀而冷意十足的猛禽!她但只如此冷寂地看将过来,直叫那偃月却是将头深深埋下,一口大气都不再敢于放肆。“怎么?你是去卸完妆了,才突然间被人提醒,以至于想起来要到这里来‘瞧瞧’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东西的,是吗?”
“偃月不敢!”她的声音似已经颤栗到了极致!“偃月,偃月只是怕会浊污了蚀阴女神所留下来的天衣,所以才会擅作主张自行……”
“浊污?”如此一声挑剔,终是让那堂下跪拜匍匐在地的女子更加不安而惊惶起来,却终是唯唯诺诺,不敢应声,只听着那右祭夫人却是继续厉声训诫,丝毫不容她开起小差有所释缓,“你是说,那件天衣会被吾二人浊污,是吗?!”
“哈!”不免地,那跪拜的女国主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匆忙却是磕起头来,暗恨不已。“偃月不敢!偃月一时失言,偃月的本意并非如此。还望右祭夫人恕罪,还望右祭夫人恕……”
“恕罪?”那不曾叫人看清颜面的老妇只一记厉声,冷言讽刺,却是愠意十足:“我只是区区的一个右祭夫人而已,哪能比得了您这般集女祭与国主身份于一体的高贵人物啊!您是谁呀——您是女祭,您是国主,您更是肩负着蚀阴女神哀魂曲的唯一传唱者——您还需要我这样的卑贱小人物来宽恕您的罪过吗?您——高高在上,会将我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放在眼里吗?您,又可曾有那么一瞬,试想着要将吾二人放在您的贵人眼中呢,嗯——”
“偃月……偃月有罪,偃月有罪。还请二位大祭宽恕,恳请二位大祭见谅……”偃月但只悲声怯意,眼泪婆娑,磕头不止,却是将心底的希望幽幽然寄托于那同样高坐于台上垂帘之后的另一个身影:那是位于右祭夫人左侧的左祭相公,亦是傲来国前一代的国主陛下!那个名作“胭脂”的左祭相公,他可是一个比身侧右祭夫人鱼鹰要温和出许多的男人呐!
“鱼鹰……”似不负众望,一阵连连哀声之间,那左祭相公终是悠悠然开口求情道,“偃月,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有些事情,她只是没有太学会怎么把握分寸而已——细心地教导她,自然会好很多的。毕竟,如昨夜里的祭月节盛会,她也只是第二次登台献舞而已,难免会有些失落方寸的。鱼鹰,你还是别把这孩子管得太过严厉了吧!”
“严厉?”鱼鹰却
是丝毫都不肯低声下气软语一声的。她只依旧厉声冷眼冲着台下那个跪伏在地身惊胆颤的傲来国主,高声而动,却似极尽利剑锋芒:“你问问她,我这算管得严厉吗?偃月,你身为傲来国主,女祭夫人,昨日夜里,你为何要当众将那一轻歌女子抛入火塔?若不是有铸剑使明昭相助于你,你岂不是要当众将那无辜女子焚烧至死不成?就算她的歌声再美,再如何胜得过你,可你怎么可以就当着万人百姓的面就将她抛入火塔——你到底有没有顾及过你的身份,你的地位!身为傲来国主、女祭,你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做出如此丑恶的兽行来!”
听闻至此,那台下女子终是更加焦急起来,忙厉声释疑:“请右祭夫人明鉴!请左祭相公明鉴!偃月,偃月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将那个女子……”
可是,那右祭夫人却并不让她相作解释,仅只厉声折断逼问:“没有想过?若是你从不曾有所想过,那为何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切的发生!若不是你心生歹意,那还会是别的什么原因吗?难道,你是想要当众告诉大家,说是我二位大祭没有好好教会于你修习法术,所以才至于会有昨夜里的那一幕悲剧发生吗?还是说,你就是想让大家来斥责我左右二位大祭,说是吾等二人教你变得如此心肠蛇蝎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吗?”
“偃月……”该如何解释呢?她哪里能想到什么万全且能让人相作信服的解释呢!昨日夜里,自己明明没有任何的歹意,但,却终是不知道究竟为何竟会当真是叫那无辜女子坠入火塔,差点酿成大祸……可是,就算她跌落下去,可自己也明明曾想着要施术相救于她的呀!但,但是为何,为何却终竟是没有任何办法能叫自己使出法术来相救于她呢?究竟,那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或许——”左祭相公胭脂终是再一次悠悠然开口念起,相作调和。“或许,那当真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巧合吧!偃月这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般肮脏污秽的心呢?月儿,你还是先行退下好好休息去吧——也累了一夜了,下午还有盛会需要你出面主持呢!”
然而,即便这左祭相公柔声言语如此,那台下的偃月却终究还是不敢有所起身相形离去的举动的。末了,只待得那台上右祭夫人只一声轻叹,“你先下去吧。”,她方才起身拜别,而那心神却只渐近碎裂,惶恐不安,有所惊悸。
◇
而后,待得那女国主退去之后,那高台之上垂帘之后,右祭夫人却是冲着左祭相公一声嗔怪,声音气势有所轻缓,竟似完全另外的一个人了一般:“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可你还是这样,太不会知道好歹了!早晚有一天,这雏儿会张开双翅,羽化成鹰!到那时候,别说是你,就连我这个右祭夫人,只怕都不会是她的对手了吧——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善心大发,相救于她,更不应该在后来将她送到那贫民窟中,再到后来将她收入国学馆内,传以女祭之位了。如今倒好!倾城那孩子病重昏迷,就连国主之位也都让与她了。总有一天,我们只怕是会管不住这样的雏儿的!”
“月儿那孩子,哪会有你说的那般坏呢?”胭脂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地轻声笑了笑。
不免地,那身侧的女子却只气恼地喝起一声,却终是又渐渐地软语下来,化成了一道轻柔的素色缎带,缠绕于空。“你老是说她好,老说她好。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呀!就是这样——”胭脂但只轻然一笑,却似想到了什么,不禁转念玩笑起来:“可,若是你改名叫做鱼鸢了,是不是就会收敛一些,温和一些了呢?说到底,还是‘鱼鹰’那名字太过霸气了些吧!尽是叫你这女儿身比我这个老男人都还要凶神恶煞,惹人惊惧——”
“还笑我!”鱼鹰却是一阵恼羞,横过去就是一眼,怒意十足,却终是只幽幽嗔道,别有一番风姿韵味,“名字……脾气的大小,这跟人名有什么关系呀?要说有关,那也该是你的脾气和你那名字有关才对吧!好好的一个大男子汉,取个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什么胭脂水粉之‘胭脂’——恐怕,也只有你这个脾气,才配得上你如此这般女里女气的名字吧!”
听闻如此取笑,那胭脂却也不气不恼,反倒只是轻然一笑,有所淡然:“叫胭脂不好吗?女里女气又能怎样?最起码,我还当过傲来国国主呢,不是吗?再者了,有哪个人能比我还要幸运——当上了国主,还能当上这左祭相公呢!”
“烦人!”右祭夫人终是只再一声微然笑起,有些似厌恶地嗔道一声,“都几十岁的人,居然老了老了来还学会不正经了!跟谁学的呀!讨厌死了!”
——然,她二人之间,又岂能当真会有如这般的厌恶情愫产生呢?
“呵呵……你呀,有点道理就不饶人了。”胭脂却只微微一笑,颜色却只不禁有所忧虑起来,不免却是柔声一叹,道:“偃月她,当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嘛。逼得她太紧,她才会想着要挣脱我们的束缚啊!唉,若是倾城那孩子的身子能稍微好一些,她不就不消得这般累了吗?也倒是我们,太过霸着权势之位,又不能将我等忧心之事实言相告了——他们,都只是些居安不思危的贫民老百姓,又哪里会在意我傲来国是否会重蹈曾经的灭国祸事呢!”
“她累?”鱼鹰却似不曾听见胭脂这后半句的。她只有些神色低落地冷声怪异笑起,却是心下忧伤不已。“若她这样都能算作是累,那我当年算什么?”
“国难当头,女祭壮烈身亡,国主亦垂危病重,却是只叫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临危受命,登上女祭之位,既要辅佐你这个刚被选入国学馆便被推上了国主之位却一无所知的小国主,又还得起早贪黑地主持各种丧祀礼祭,建军誓师大会……”
“人生匆匆四十载,就这般为了一个国家的王朝兴衰而彻底地蹉跎光了。可轮到老了,想着要休息了,却终究还是得好心且耐心地去教化这般不成气候的小丫头片子——你说,我能不气,不急吗?究竟,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把握好整个傲来国的前程命运呢!”
——回首半生匆匆,命运,似乎从来都是一直就那般强势地压迫着她的。没得过一天的自由,没得过一天真心的笑颜,这般的苍颜老妪,又怎么会当真能安稳下心中愁绪来安度晚年呢?年轻的一代从不曾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不可逆转的饥荒,以及与一干亲人们的生死离别,他们又如何能被这样经历过一切的老人相作托付呢?而又有谁,才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作为呢?
◇
“报——”正待那二位大祭兀自沉吟感怀往事之际,那玄真殿外却只突然喝起一声长啸,继而,却只见着一只吊眼金睛大白虎奔上前来,却是悠悠开口说话,而那二位大祭却是半点都不曾有所惊诧的——
“报!”那分明是个凡人的声音!但,却终究是从一只浑身白透了的老虎身上传送了出来。而看那老虎,唇齿之间,却似乎并没有做过多的揶揄——反倒像是有人利用了什么术法隔空传声一般。
“说。”然,那端坐高台的鱼鹰却对这番老虎传讯的一幕是见怪不怪了。如今,她仅但只微微挑眉,低沉一声。而于她身侧的胭脂也不禁有所动容,收起哀怜,神色有异:出动如此吊眼金睛大白虎前来传讯,肯定,是边境有什么刻不容缓迫在眉睫的紧急事态发生!难道,果真是又有战事了么?
“禀!”然,那白虎却是幽幽传声出来,不容他再多做揣测。“茜香国国主亲笔警讯:茜香国国内发生重大杀人事件,共计死亡七十九人,无一生还。而杀人者相貌、行踪无人知晓。所有遇难者没有任何可供追寻的身前共同特征。但,所有死难者的身上心脏部位处都有一个从前到后穿刺的五指血窟窿。而所有人的死前面向尽皆狰狞,应该都曾受到过过度惊吓——”
茜香国,那是紧邻于傲来国北面的一个盛产香料和布匹的国家。同傲来国国民一般,茜香国国民性格亦都只淳朴善良,不喜争战厮杀。
“没有人——”听闻至此,鱼鹰终是眼神冷峻而起,低声幽幽开口,“看见杀人者的模样。还是说,看见了的人也都被杀掉了?”
然,其身侧的胭脂却终是低声接话,柔声轻叹:“别太心急了。你继续说。”
“是,左祭相公大人。”白虎但只稍作沉吟,方才轻声继续,“有没有死难者看见过杀人者的模样,无法确定——毕竟,茜香国中并没有人精通鬼道通灵之术。不过可以确定,杀人者应该是一路向南而来。但是,茜香国各路关卡通道之间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一直南下的人物。所以,也根本无法自关卡通道这个方向查出杀人者的身份。或许,那应该是个本领过于高强,可以轻易地闯过各种关卡而不会被人发现的高手吧!”
“如此说来,在关卡多设人手也是无济于事的了?”胭脂却不免吐了口闷气,方才继续幽幽然无奈叹息一声,“如此,也只能叫那诸多民众多加小心了……”
“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死的?”鱼鹰却终是只乍起一句,无所避忌。
然,那白虎也只缓缓低声应答,似有所惊悸:“应该都是入夜之后。老人,大人,小孩,无一幸免。所有死难者亦都是在第二天渐近天明的时候被路人所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