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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没错,就是噩梦!”坐在东胜神洲傲来国界清泠酒栈的客房中,悼灵却止不住地挠着头,困扰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苦无良策。
然后,他便只轻声地唤了唤本应该潜藏在身体里的二嫂嫂弥月——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好像从八月十五以来,他接连几天里所碰到的事情都宛如一场活生生的噩梦,避无可避,难以忘却,直到现在方才苏醒过来。可是,即便是现在他苏醒了,却只觉得自己依旧仍然置身于另一场惊恐的噩梦之中——
床榻上依旧躺着没有动弹的天葬提醒着自己这几天里完全不可能是在另一场噩梦之中。天葬这两天偶尔还是会醒过来那么些许片刻的。然而,他却似乎永远都没有“正常”的时候。有时候,悼灵刚刚坐下打个盹,他就醒了过来,却又浑身叫疼,神智也不太清晰,只好由着悼灵上前去帮他挠挠痒,或者是捋捋心口抚平惊魂噩梦中的天葬。
当然,这个麻烦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在隔壁。这两天来,悼灵时时觉得憋屈的就是这件事。而那一切,却都还得从三天前那个黄昏开始讲起——
那一天,是八月十七。是他永远作别霓裳的日子。本来那一天他的心情就已经灰暗到了极点,从一大清早就待在花果山的海边一直坐到将近黄昏,他才动身离开。
然而,却哪想,他却偏偏就是在那可恶的打铁铺门口撞上了一个神经兮兮莫名其妙的女人——她就是霖儿,青鸟的霖儿,但是同时,她却也是悼灵他从不曾见过,也从不认识的霖儿——可她却就是一把抓住了悼灵,不让他离开,一边却是忙不迭地说自己是霖儿,自己是霖儿……
“莫名其妙!”想到这里,悼灵不免再一次抓狂地挠了挠脑袋,“天知道我得罪谁了!居然会碰到这样一个疯婆子!”而更要命的,还是他居然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就帮那个女子在他的隔壁点了间客房,安顿她住了下来——“天哪,我到底是不是中邪了啊!”
悼灵自是一边如此自恼不安,一边却又只凝神在心底琢磨起来:她说她是霖儿。难道,就是青鸟所要找的霖儿吗?可是,既然二嫂嫂一直都没有说什么——那她就一定不是真的霖儿了!不过,说来也怪,自从见到她以后,二嫂嫂仿佛就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了。难道,嫂嫂她不焦急地想要帮着自己找回青鸟的记忆和法力了吗?
思虑及此,他终是又忍不住地低下头冲着自己的肚脐的地方轻声唤起:“二嫂嫂,二嫂嫂?二嫂嫂……”那里本该就是弥月休养的地方。但是,却终还是无人应答。
想不通,终不免惹上一脸愤慨。随即,悼灵便只起身上前拉开了房门准备出去透透气。然而,“吱呀——”,不约而同,才踏出房门走上廊道,他就看见左边隔壁房门居然也拉开了门,然后,便是一个凄楚冷清而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自己……
“天哪!”悼灵不禁恨恨一声,打从心底里气得抓狂,却不禁又愤然地退入房中关上了门,一边却是自恼不已:“我是中了什么邪了?那么多国色天香的女人站在我的面前我都可以纹丝不动,但是她……”
转念一想,那女子凄楚的眼神终又只不禁浮现眼前,忙叫他止不住一阵摇头,吓得不轻:“不是吧!我见到她才几天啊!怎么脑袋里全都是她了……悼灵啊悼灵!记住你的名字,牢牢地记住灵儿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你为她守身如玉都快一千年了,你可绝对不能在这种将近终点的时刻胡思乱想,动什么歪念头,功亏一篑啊!悼灵——”
◇
然而,尽管悼灵在房中时而懊恼时而愤慨,可是那在廊道里的海蓝衣裙的女子却终是眼泪涟涟,心绪黯淡,惊惶不安:“青鸟……青鸟……我就站在你的身前,我深切呼唤着你的名字,告诉你我就在这里,可你为何却对我心生厌倦,半个字都不予多说,一面都不能好生相见呢?青鸟,你明明就是青鸟,可为何却对我视若无睹。师姐……我真的应该离开幽冥来找他吗?还是,我真的只是认错人了呢?”
屋外女子神伤不已,而那房中却终还有个俏皮的小丫头在。相思只一边啃着香蕉,一边却是大咧咧地叫唤起霖儿来:“师姐,澜儿师姐,今天的香蕉好好吃呢!比昨天的还要大还要甜……师姐?师姐……”
一边啃咬着香蕉,一边却是意外地看见霖儿的泪水竟是猝不及防地滑落了下来,相思连忙慌着扔掉手里啃了一半的香蕉急上前去,轻柔地替师姐擦起眼泪,一边却是恨恨恼怒:“师姐,你会不会是真的认错人了?如果,那个人果真是师姐夫,那他怎么会不愿意见到师姐呢?难道……难道是他屋里有人?!”
一瞬间,相思八卦的神经便彻底地燃烧了起来:“对!一定是有人,他一定是金屋藏娇,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师姐——”相思却是一脸愤慨,摩拳擦掌:“师姐,这样的负心汉不要他也罢!你看我这就帮你去教训他!教训那个恬不知耻的死小三!”
相思一边大咧咧地骂着,一边却是急冲冲地冲到悼灵的房门前,也不顾及什么的了,却是一脚便踹开了大门,也不待那里头的悼灵愕然有所反应便径直奔向床头,愤然地掀开了被子,一边却是骂咧咧道:“我倒要看看这个骚狐狸精、臭小三儿长得是什么狐媚模样……”
然而,很快,她的眼睛便直勾勾地愣在了那里:身前那床榻上的,自然是依然半睡半醒的天葬了。而更她脸红的,却是那天葬的上半身竟都是裸露无所遮蔽的,浑身上下竟都只散放着一种安宁而深远的金秋的光芒,有种悠远的麦香味道……
一瞬间,反应过来的相思不免只愤愤地扔下被子,继而却是鼓起脾气来大声喝起,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男人?男人!你喜欢男人!你宁可喜欢一个大男人也不愿意要我的师姐!你,你……你真是,道德败坏卑鄙下流无耻淫贱……”
一边是如此气呼呼地骂着,相思一边却只赶紧跑了出去,却是在那廊道上冲着霖儿师姐的面恨恨斥起:“师姐!你爱错人了!那个人,你喜欢的人,他喜欢的是男人,活生生的大男人!人家都是金屋藏娇,他敢情倒好,居然金屋藏男人——这也太没出息了吧!师姐,别理他,咱们都别理他,不要他也罢!”
如此一句,终是直叫那青天白日里楼下的一干行人都只震惊地看了上来,直叫那缓过神来的相思忙吐了吐舌头,忙慌着将霖儿一并拉拽着避入屋内关上了门去。
“师姐,对不起哦。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相思耷拉着脑袋,软绵绵地道歉。
“没关系了。”霖儿终是面色淡然了许多,轻叹了一声,方才低沉道,“如果他真的喜欢男人,那他就断不是我的他了。”
“什么他啊他的?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相思终是自语一句,随即却又索性不管了,只再度垂头啃起自己那好不容易得来的香蕉。
◇
然而,就当此时,那隔壁房间里榻上的人却终也再一次苏醒了过来——这一次,似乎很是清醒的模样了。眼见于此,悼灵终也只缓缓上前搀起了天葬,一边却是听得那天葬尴尬地笑了一声:“怎么?有种被人捉弄了的感觉吗?”
悼灵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边却是忍不住地叹息一口,道:“无所谓了,反正我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然后,他便只坐在榻前,一边帮天葬按摩起手臂,一边却是轻然问起:“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的身体……”
“啊,好很多了。”天葬终是叹了口气,“多亏你了——要不是有你这般细心地照料,我想,我也断不会好得这么快了。”他的微笑里带着一种暖日里的深意。只是,悼灵却终是不曾有所发觉的了。
“你可就别取笑我了。天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吐了口闷气,悼灵随即便只从怀里掏出了那一张画着青鸟的羊皮纸递给了天葬,“这个人,你认识吗?我在你榻下捡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
然而,那天葬但只轻看了一眼,却是一怔,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缓缓道:“榻下捡到的?怎么可能——这个,可是……”他抬起头,郑重地看准了悼灵空茫而淡定的眼神,“他是青鸟,就是那个——青鸟。”
“怎么会?”悼灵却是一脸不敢置信,“青鸟……长得就是这副模样?他……他怎么,是个,怪物?”他听见自己的内心竟是猛地一颤:是啊!青鸟,他怎么能是这样半人半兽的鬼东西呢?然而,令他无法质疑的,却是天葬那双安宁而肯定的眼神。
随即,悼灵便只摇了摇头,试图辩解,打破这个认定:“这不是你的画么?那天,我出去之后回来的时候才看见了这个。可是……”终于,他又想起了些什么。“这里,好像还有什么人打斗过的痕迹,你记得吗?就是那天……”
然而,天葬却只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回答他道:“没什么印象。可我不明白,我明明应该已经死了的,可为什么还是会……”
悼灵仓促一笑,神色有所缓然。“是观音大士的净瓶水啊!你不是人参果嘛?观音大士的净瓶水对你很有效的啊!”说起来,那应该是数年后的事情吧!是悟空打倒了五庄观里人参果树的时候所发现的秘密吧!
“不!”天葬却是一脸严肃,正色:“不可能!虽然我是人参果化身,但这并不代表观音大士的净瓶水对垂死的我还会有效。所以
,应该是你所说的那些打斗过的人治好我的吧!”
——是月神,亦或者说,是帝子踰轮身体之中那封禁着烛阳四神之一溯源回溯力量的乳白色晶石。然而,他二人又如何能知道那一切呢?可是,那早早知道了真相的弥月却偏生终是静默无声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沉睡,还是在休养。
“管他呢!”悼灵终是淡然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只要你没事不就好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那些杀你的人,你当真都不认识吗?他们,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如果是,那他们会不会想着要对你们五庄观不利?你,还是尽早回五庄观去吧!还可以向你师傅他示警……”
“呵呵——”天葬却是一声苦笑,低头冷声自叹一声,“回去?我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人,用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呢?不必了。”
“你……”有些难以启齿,“难道,你师傅竟会是个不讲道理不讲情面的人吗?而且,就算你师傅认为你是骗他的,就算其他师兄弟们以为你别有用心,可是,他们却也终不可能绝情到不管不问,完全置你生死于不顾吧!”
“悼灵——”天葬却是柔声软弱,苦涩难当,“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五庄观……那里不是权力在作怪,不是人心叵测算尽人心,也不是师傅绝情师兄弟们不肯为我美言几句。而是,因为门规森严:门规就是门规,逐出师门,那便是逐出师门了——你从不曾受过这种惩处,又怎么会明白‘门规’,对于一个门派观宇里的意义呢?”
“门规门规——”突然间,悼灵却似火大了一般吼了起来,“有什么门规,会比自己和徒儿的性命还要重要?!那些等级森严制度分明的地方,不去也罢!管他什么狗屁_门规!”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除了受制于所谓的天条,除了受制于自己的良心,有什么时候,悼灵他真正接触过那些高贵阶层为了凌驾众生而定下的苛刻的等级划分和“规章制度”呢?从没有,但除了那一次——
那是在五百年前的时候,那是齐天大圣被镇压在五指山之后,他去天宫求情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才第一次领教到了什么叫做“权力”,什么叫做“权势压迫”,什么叫做“为所欲为”——那是三界之中权力的至高峰!
——是的,当天帝凌霄彻底避世不问苍生世事之后,遥遥九天之上的天庭宝殿便成了这凌驾于芸芸众生的最高权力。
而那,亦是他无法撼动的高贵与尊崇,甚至,他还因此而雷霆大发大动干戈。结果,却终是牵连着霓裳彻底殒命——齐天大圣倾其所有都不曾彻底撼动的权力世界,凭他,凭他一个牵挂太多,踌躇太多,优柔太多,寡断太多的儒雅之辈,又能怎样?
权力,之所以存在,不可撼动,那是因为在权力的下面有着需要它们相作守护的黎民百姓,有着需要它们相作隐蔽的腐朽和权势,有着需要它们所镇压的恶势力。
如果,他当日但只为了解救齐天大圣而倾覆天下——而在那之后,没有了最高权力的统治,没有了守护天下苍生的力量和权力存在,又有谁能完好地守卫这个贫瘠的世界呢?
没有,从没有——他当然知道。从他游历至今的年代里,他听说过一个名字:霾晦之青龙。那是他的前世,那是九天之上没有权势压迫而出现的血与泪的海洋世界……
所以,他再没有为任何被那九天之上权力压迫的人反抗过一次,他再也没有动过要撼动那权力顶峰的念头。终日里,他都只独自流浪,为了一些可怜的世人或赠衣或施药,或除暴或安良——是的,如果他当真利用真身全部的力量倾覆天宫众仙,破坏了凌驾众生的权力巅峰,那势必只会给人间带来更大的死亡和无以弥补的罪孽……
——连凌霄天帝都无法拯救这个必然会有等级制度的世界,他,又有何能耐?
◇
看着故人一时如此愤然,身为老友的天葬又如何不能理解悼灵那自责里的悲苦呢?他但只轻叹一声,随即便只微笑劝诫:“小白——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而你又无法更改,那你又何必如此牵挂于心呢!如果你当真是青鸟,那就应该找到她,找到你的霖儿,回到蒙山之中,过着与世隔绝与世无争不问苍生不畏鬼神的自由生活。眼不见,心不烦……”
“哼——”悼灵却是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继而冷声言起,一脸仇视:“青鸟——既然他是个可以打败天帝的人,那他为什么不能成为新的君王?他又为什么非要去蒙山之中过着隐士一般苍白的生活?为什么他会没有梦想,为什么他会没有追求?难道,终日里都只守在那所谓的蒙山,守着他的霖儿,他就觉得很知足很幸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