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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身前东南方因那幽烬、祭默二人的交战而爆发出来的一次次炫目的花火,在那曾经的撷芳北国古都皇城兰芝殿——亦即现今的幽冥地府翠云宫前,那一方靓丽的淡雅水蓝色终只焦虑着面容,隐隐似有慌乱神色。
——这方璧人,便是那幽冥执掌碧水儿之七师妹,清笺。
作为一个每年但只暂代大师姐执掌幽冥中大小事务不足半月的弟子,清笺却终是从未曾处理过如此棘手的大事。所以,她才会慌乱,忐忑。而也免不了的,这时候也总有着那么一道强烈的惶恐而畏惧的气流直涌现在她的心头,像无数只疯狂逐下撕咬着她的血肉身躯的鹰隼,只给她带来那生前最后的一段却总似无尽般的痛苦记忆。
——清笺,她也终究只是个受尽了心殇委屈的可怜弱女子而已。
“怎么样了,七师妹。”离开那顾盼莲台之时,这碧水儿的脸上终是一脸愤然之色。然只待得此刻,她却终是身形优雅而神色淡然只信步来到这大殿门口,却是极轻然的一句,不曾见着丝毫的慌乱神色。
而方只听得大师姐这番镇定的言语,于那清笺的心底终似有什么迅速地安定了下来。她只沉着应道:“祭默师弟似乎已经赶到了。此刻,他正在与那大开杀戒之恶徒对战着。你看——那些时不时炫起的灼目焰火般的光芒,便是他们冷兵交接激战时所施放出来的了。”
“嗯。”碧水儿只轻然沉吟了一句,脸上却并未露出任何赞许或者批判的神色。须臾之后,她便只不动声色冷然问道:“那么,另外一个人呢?”
虽然说,在这阴森幽冥之中却是设置着一道封印结界,而对应这结界,于那翠云宫中自有法宝可以昭示结界中的情况——但却终究还是只能等那二人闯入北方的坎北护城门之后方才有所预警。而显然,这种预警的能力,较之于她碧水儿精准且浩大的感知能力,终究还是逊色了许多。但是,不免地,碧水儿终究还是极少地在师妹们面前表现这一能力,或者,她从来都只将她那强大的感知能力归咎于那方她所亲自设下的警护结界。
——在这世间上,终似除了她自己以外,便决然不会再有一个能了解她真正厉害之处的人物了吧——不。或许,霖儿,应该也能算做一个吧!不过,化名为澜儿的她却也从未曾将大师姐的秘密宣告于人,即便是她们共同俯首的师傅,地藏王菩萨。
“他似乎还在北方,走得很慢。不过,他也似乎好像正往我们这里赶来。调去的姐妹和守护鬼吏们,似乎都没有做出回应。不过可以知道,他并没有杀害任何一个师妹。只是,众多鬼吏大哥,或多或少,总不免得还是有人牺牲了。”清笺只悠然一声叹息,显然是在为自己的决策有所懊悔——敌人的强大,虽是自己从不曾预计到的,但是,叫那一干守护鬼吏和众师妹们前仆后继,或重伤,或牺牲,却终是源起于她的错误决策。
“那你的策略是什么。”碧水儿只冷眼似看着那时不时映亮于左斜前方老远处天空的光华,却终是如此淡淡一句,直叫清笺摸不着心绪。
“清笺原本打算伏击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都没有成效。还好,现在有师姐来了,就看师姐如此处理了。”言下之意已然明了——她清笺终对那二位劲敌是无可奈何的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可以完全推翻你的战略部署了?”话只这般冷然一句,碧水儿却只冷漠地看着那心中丝毫不曾设防的清笺,直叫那水蓝衣衫女子心下一惊,直急言愕道——
“师姐……你的意思是……”
“从北面来的人,就让他安然地来到这里好了。不用再派人去管他。等他到了这里,我自有办法来应付他。而至于祭默,你最好亲自去叫他给我赶紧滚回孤独地狱里去。”如此命令之言辞,这碧水儿说起来,却终是半点优柔寡断都不曾含有。而更让人惊叹的是,那末尾一句,竟是生硬地将那清笺的好意付之一炬,毫不留情,不容抗拒。
“师姐?”不得已,清笺只神色忧虑地看了看师姐,却终在她的脸上看不见任何妥协的神色,直叫她不禁一句暗叹心忖:果然还是老样子呢!六年了,自从师傅帮那祭默师弟重铸肉身以作寄托都过去整整六年了,可这大师姐却似乎还是对那祭默师弟心存偏见啊。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还不赶紧去叫你那祭默师弟给我滚回去!”末了,这碧衣女子终是不耐烦地瞪过去一眼,冲着那七师妹不禁一句恶言相向。
“是,我现在就去。”强忍着一股闷气,清笺终是无可奈何地隐遁而去,丝毫不敢再作停顿或顶撞。
只是,那碧草莲心的女子,却终只一个人身影孤寂地站在那偌大的兰芝殿前平台上,心下只悠然暗忖着,无人听见:“青龙。以你如今的能力,你究竟为什么还要来觊觎我的存在?你会为了什么,而让你今日特意前来探寻?绝不会是霖儿。你来这里,若只是孤身一人,或许还有可能是想带她走。可是现在,你还带了人来,那么显然就绝不是为了她了。那么
,你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在这世间之上,果真还存在着连你都无法探究清楚的秘密和古老传说吗?若真是如此,那你,当真是来要我随你而去的吗,魔之人道……”
心下一句,终究无法得到回应。她也只那般轻然地站着,也静默地等待着。
——也许,现在,才是那一切宿命真正的开始吧……
◇
而再观那幽冥北方——
没有人再去阻拦那青龙的身影,也自没有人再化作炮灰壮烈在他的手下了。如此一来,那道苍蓝的身影,自那雪影斑驳的碎石路上只悠然地一步一步缓缓向南前行——似乎,是快了些许吧。
而看着那古老的山河雪景,如今都只落魄地沉寂在这阴暗的幽冥世界之中,他的心下终究还是不免地有那么些许涟漪漾开的。只是,在他的脸上,却终究还是不曾有所点滴神色流淌出来的——那里,只有那一道如羊脂白玉般洁净而温和的脸庞,亦只有那一双含情脉脉如细水长流的桃花媚眼。
青龙,他但只徐徐信步,拈起一朵绚烂的花樱,微微置于鼻息之间,悠然一叹,“浮生如梦。仿佛,也只有手心的这一瓣花樱花瓣方才是最真切而最不敢任人去破坏的吧。而那所谓的山河,说到底,也终究只是转眼,便会化那桑田以作沧海。天下,竟然连这万千的世人都难以自主——终只有那所谓的天命,高悬于空,凌驾众生,却终是从不曾将那芸芸众生看在眼里,惦记于心。也难怪,总有山河寂灭时了……”
“那么,说我今日之探访,究竟,到底,是对,还会是错?我的目的,那天女之青迎,是否,当真还能如我所料想中一般的聪慧,机警而能干?”
一方言辞,似好不自信。但是那双脚下,却是一步都不曾停留的。青龙,他的身上,只淡然地流淌出一丝纯净的气息,环绕在这身边,直在那一棵路过的花樱树下,围绕起那无尽飞旋的花樱花瓣,伴在他的身边,淡雅芳香,轻浮点点,却终在他即将拐角的时刻,尽皆跌落于地,一一枯萎,化作无尽的飞舞尘沙,尽皆溶在那宫殿一角的雪沫之中。
——拐了角,他就会看到那殿前平台上恭候着他的那一袭碧草莲心的女子了。还有,他二人所接触的那第一眼,终也必将成为改变这个世界的一眼深邃凝望。
◇
落伽山。普陀崖。紫竹林。潮音洞。
一袭素白而熟悉的凤凰溯雪衣,配上一记印于其眉心若隐若现的苍色龙纹,英气勃勃的少年郎君正轻然微笑着,脸上却是满满自信而安宁。
“观音大士,悼灵又来叨扰,还请观音大士稍作体谅。”悼灵轻轻弯腰,柔声细道。
“悼灵上仙为民请命,有事相求当但说无妨。”微微俯首,看着这个数百年来都不曾再有所踏足此境的俊秀郎君,观音大士心底自有一番说不出来的惆怅和无奈——说到底,几百年前霓裳和天劫二位徒儿的命殒身亡,大抵也都只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吧!再怎么说,这般清秀而惹人怜爱的少年郎君,即便是如今自己再度看见,却也恐怕都是断然舍不得让他有所伤痛的吧。想必那二位弟子,大抵也是心念如此吧……
“唉……”思虑及此,一丝愁绪缓然释怀,却终免不得一声轻叹。然,却也但叫那跟前谦逊的悼灵只柔声一惊,抬头细看——
“观音大士……”轻盈的金色佛光一如往昔地倾洒在那莲花座上,而那其中慈眉善目的女菩萨终是面上挂带着些许惆怅和唏嘘,叫人只不禁心中一颤,颇有愧色。
“观音大士,悼灵本不该违背信约,擅自再登此宝地。然,悼灵旧友身负重伤,非得要观音大士一碗净瓶圣水方可治愈。还请观音大士见怜……”
“是要圣水么?”观音大士倒是一点儿都不曾在意那悼灵言词中的愧疚——与其说是不曾在意,倒不如说她是不愿意再去提及那些令人心疼的陈年旧事。毕竟,如今的霓裳和天劫早已再度离开这里。而那所谓的信约之词,也都可以作罢了啊!
“是。”悼灵却不免还是颇有些不安神色的。
可是那观音大士倒是一脸淡然微笑,持起那羊脂玉净瓶示意悼灵:“喏,你要的圣水就在此了。也不知道你该用何等器具带将回去呢?”
“我……”这时,悼灵方才察觉到自己竟是半点可以用作盛水的器具都不曾带来。他只轻然一笑,尴尬道,“还请大士再赠悼灵一方盛水器具。”
听得此处,观音大士不免一惊。不过随即,她便只信手自那莲花池中拈起一朵金色莲花,轻言道:“那便用这朵金莲,可好?”
然,只方看见那金莲一眼,悼灵便只僵硬在那里,不敢动弹。
——那朵金莲不是旁的,正是那天劫金童的化身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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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再待得一会儿之后,观音大士便只亲身恭送着那已然将净瓶圣水用那朵金莲收好的悼灵,俯首拜别:“多谢
上仙!”
“观音大士,您也不必这般冲我行如此大礼了。悼灵受之有愧。”悼灵只谦卑地说,心下却是依然难受——谁曾想,原来,那往昔的故人好友竟已然再次别离。
“需要的。若不是当初上仙授我良策叫我前往北方寻找真神得获魂珠,我想,我那两个徒儿大抵就要在这三界六道轮回之中承受更多的苦难了吧。还好有了魂珠,才能叫他二人再多陪我一段时间——如此大恩,如何能不相作感谢呢?”
悼灵不免只轻叹一声:“可说回来,若不是当年悼灵造访,天劫和霓裳也断不会因此而离开菩萨,离开尘世了。如今,我却倒是半点忙都再帮不上了,还来麻烦菩萨,真可是悼灵的罪过!只但愿,如今我的这两只傀儡虫能解了惠岸行者的心头之恨,不叫他再恼我了才好。”
观音大士但只轻然一笑,“这些年来,他已经换了名字,不叫惠岸了。”
悼灵只苦笑一声:“换了名字?那大抵也是我的罪过了吧。惠岸,也并不是如我当年所说的‘晦暗’之辞啊。这个名字,应该才算是真正与佛有缘的人吧!反倒是我们这样的俗人,净做那些玷污佛的恶迹来,那才真是天大的罪孽呢!”
“那,本座就帮他改过来吧。还作‘惠岸行者’好了。”
“那就这样吧。悼灵也该先去救治友人了。菩萨留步,悼灵就此拜别!”翩然潇洒。悼灵只大踏步地走出那紫竹林,心下却是负累重重:原来,时候已经到了呀。算来,我也该去再见霓裳一面了啊……
◇
心事幽幽,方才驾云而起,然,悼灵的心中却只突然似有个什么东西涌动起来。他知道,那是献祭于自己的弥月,便也不太在意。只是出乎意料的,却只听得那倾衾公主径直仓促一声急急喝止:“等一下!”
“怎么了,二嫂嫂?”悼灵赶紧放慢腾云速度,凝神相问。
“月亮。我总感觉得月亮有些不太对劲!”潜藏在身体中的弥月,仿佛只是简单地在和他心语对话一般。
“月亮?”悼灵不免抬头朝天上看了看,诧异道,“现在月亮还没出来啊。”
“不是。”弥月似长叹了一声。“你听我说——你还记得吗,昨天夜里的那一场怪雨?”
“我记得。那并不是一场普通的雨。雨滴之中似掺杂着些许金色。但是那些金色却不是什么金石金粉。我很奇怪,似乎从来都不曾见过那样金色的东西呢。那到底是什么?”昨日夜里,悼灵但只和昊空借着莲花宥台随水东流。然,待得那后一半旅程,天上却只突地下起了一阵怪雨:雨中夹带金色,触手之间,那金色却好像是个活物,如刚孵化出来极幼小的蝌蚪一般。但是,令他惊奇的却是,无论他如何运用法力调集灵气相作试探,那些东西里却似乎并不掺杂着任何生命迹象,也绝无半点灵气波动!
然,弥月却并不太在意那些雨中金色。她只似焦急万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月亮!你有没有注意到,在那场秋雨前后,月亮,蕴藏在那其中的力量,似乎变弱了许多!”
“什么,变弱?”悼灵不禁只微微挑眉,狐疑道,“我不觉得啊。”
“我就知道。”弥月似乎对悼灵的这番作答已然猜到。可是,只稍作镇定片刻,她的声音便又只焦急起来:“可你要知道,我曾在满月之井中被封禁了将近五千年光阴啊!每一年,只有在八月十五这一天的夜里,月亮的光芒才会达到极致。而只有当月亮的光芒达到这样的巅峰时,我才有可能找到机会可以溜出井来透透气。因为,只有当月亮上的力量最为充盈时,满月之井束缚我的力量才会削弱到极致。正因为如此,这五千年来,即便是白天月亮没有出现于肉眼所能见到的地方时,我却还是可以感觉得到月亮里力量的变化——哪怕是极细微的变动,我也能全然感觉得到。”
“所以说,嫂嫂你现在才会判断月亮它……”悼灵终于也焦虑了起来。
“没错。月亮的光芒……”弥月的声音但只突然便似惶恐起来,“我担心,那个人,她逃了出来!”
“嫦娥仙子?”悼灵但只轻然一笑,不再以为意。“她可是个好人啦。几千年前她只是因为……”
“我说的不是她!”弥月,潜藏在那悼灵身体之中,却不禁只叫他一阵心绪紊乱,急言道:“是那个人,那个将我幽禁于满月之井中的始作俑者——月神,女裔!”
听及至此,悼灵终是不免僵住身影,不再前行。而他的心,终也跟着猛地颤抖收缩了一下,慌乱无声:这个世界,总是藏着那么多的秘密而不为人知。而他,这个知之甚少孩童一般的人物,却终是为命运所推搡着给彻底地淹没了进来,似囫囵吞枣一般,迷茫而手足无措。
——然,那些站在这世界最巅峰之处而彼此相互争执博弈斗法的人们,却终不是些简单而仁慈的神灵!谁,可以挣脱那些掌握着倾覆乾坤神力的“神”的束缚和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