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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众人转过身,只跪向高殿上的那一人求个决议。
拓跋濬拖着茶盏立起身来,负手走了几步,揉着额头。
常太后无所顾及地当殿而跪,目光紧紧逼向殿首那来回走动的人影。一时紧张又静谧,静得只剩拓跋濬微弱的脚步声。他步下殿,将茶盏推了崇之,将常太后恭敬地扶起,隐隐目光落了一侧的冯善伊,有太多不能言的情绪。
冯善伊闭了闭眼睛,只等着他说出那些言不能由衷的话。
这一次,她发誓绝不同他吵,无论他做怎样的判罚,自己也接受。身为皇后,理解帝王的万难,是首要之责。她想,她总能做好这一处。
拓跋濬清了清嗓子,捏紧的拳手微有些汗湿。
宫妃中一时推攘起来,小宫女尖叫着唤了一嗓子,所有人忙慌乱地撤下视线,循着视线望见众妃中似乎有一人率先晕了过去。
“乙夫人!乙夫人!”众人连连唤出声。
一侧宫人忙拥上去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有人唤着别围着,抬出去空气新鲜着。
冯善伊扭头时亦有一惊,竟是乙弗涣率先晕过去了,她自己正琢磨着晕,反由那丫头抢先了。不免有些失望着。然而见这一团乱嘈嘈,景况反没有半刻前的紧张。
拓跋濬更是大步出,与宫人架走乙夫人的步子同出,临转殿时,只步子一沉,回首忘了殿内,看了常太后冷色,冲着冯善伊甩了甩袖子:“皇后先,佛堂里闭着。”
言罢,即是有两个公公前来请冯善伊,她立起身来,转眼看了常太后,自是坦然而出。
殿外追上来的顺喜已是憋红了眼,紧着她袖子就哭:“小的都说了一人承担,要不得娘娘说话。”
冯善伊自觉好笑,一巴掌拍他额头,倒也没使上气力:“德性,你以为自个算哪门子英雄好汉啊。回去,给娘娘宫中报个信,说我和佛祖他老人家说叨两天则回归。”
顺喜抹着泪连连点头退下,冯善伊一抬眼,看着身前为自己引路的两位公公,只一笑:“二位公公别客气,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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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餐有人送,从早到晚不用听人叨念。
禁闭佛堂的日子倒也不难过,只是过分闲在,能抄的经她多少也摸过一遍。早上盯着月亮消去,夜里守着星星升上来。斋膳用得不对口,偷偷让李弈送来些荤食,只用了三两口胃里不舒服又紧忙收拾干净。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十日了,整整十日,拓跋濬也不说拿个罪名,或是先把自己放出去。
第十一日,佛堂门启,刺眼的阳光射入,她扬手去挡,隐约的视线中探出前来的人是乙弗浑。她持着一身略显轻薄的宽衣,腹已显出怀,小心翼翼地坐了冯善伊身侧的蒲团。
冯善伊一手放下木鱼,探入她腹部揉了揉,颇满意的笑:“嗯,小家伙很富足。”
乙弗涣握住她腕子,垂眉咬了咬唇。
“你那日,无碍吧。”冯善伊问了她一声。
“我晕倒是装的。”已弗涣压抑着声音,稍扬起头又羞涩地垂下,下巴几乎要贴在胸前,“涣儿,涣儿嘴笨。不知道能如何帮娘娘。所以——”
“你是笨。”冯善伊笑着吸了一口气,揉着她额发道,“也不顾这一倒地是否当真要伤到自己。”
乙弗涣笨拙地不知如何言语,眼圈发红着:“我本就是该死的人。犯了那么大的错。您还,还。”她越说越弱,扯着衣袖一个字也发不出音来。
冯善伊摇摇头:“皇上都不说是你的错,你为何要自己揽错啊。”
“哥哥。我哥哥他送我入宫是为了要我忠心侍奉皇上,可我却,却怀了任城王的孩子。这是要命的罪。幸得娘娘替我遮瞒。否则我......必死无疑。”乙弗涣哀哀地说着,一手紧紧着隆起的腹,时而觉得羞耻,又觉安慰。
乙弗涣实在与与他那个英勇威武又奸诈多谋划的大将军哥哥乙弗浑相去太远。她不仅老实,更是显得有些笨拙,过于恪守礼教,哥哥说的便是大,兄长为父,夫君是天,活得无一丝是自己。
冯善伊看着这样的乙弗涣便想起自己初次与她打交道时,乙弗涣低眉顺眼羞涩紧张的模样,那时乙弗涣已是有孕近两个月,反应有些明显,所以在自己面前处处提防小心翼翼。冯善伊多少也是过来人,连着见了几次共膳时乙弗涣面色不堪,又一脸疲倦。那个时候她仍是昭仪,内侍府的册子不免翻看了几遍,都寻不到乙弗涣受孕的记录。如若没有记录,帝妃却珠胎暗结,那便是内宫的笑柄了。她起先压下这事,并非为以后权衡,多少是在意拓跋濬的脸面。
她也曾按照老规矩将乙弗涣肚子的孩子拿了,又看这乙夫人老实本分,也算是个打一棒子也不吱声的闷人。直到......半月后,她忽然看到彤册上由人添改了记录,能做假记录的只有二人,一是自己,另一个是替拓跋濬掌握幸事的大公公。
冯善伊反握着乙弗涣的腕子,缓缓道:“替你隐瞒的人不是只有我。内侍府的册子,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帮你添上去的一笔吗?”
乙弗涣摇头,紧抿的唇紧张得发白。
“是皇上。”冯善伊重重点了头,她所猜到的那人,也只有他。拓跋濬如此做的意图,如果不是欲盖弥彰,便是准了这孩子留世。她于是才摸着拓跋濬的性子,暗暗继续将此事压着,待到拓跋濬什么时候觉得好放出话来再做相应。
乙弗涣当真慌了,一脸又要哭的模样:“皇上他。”
冯善伊沉吟半响,心想着乙弗涣虽然从来不肯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可是如今她多少猜到了。自是从那一日见到拓跋云之后便全然明朗了,拓跋濬那样宠自己的弟弟拓跋云,恨不得兄弟齐享尽天下一切,如若是拓跋云心爱的女人无奈于她哥哥的逼迫嫁入宫中,而拓跋濬又知悉这其中内情,索性暗中成全了这二人,依拓跋濬对女人之事的全然不在意,这么做似乎也在情理中。而后崇之又在席后有意无意地提醒,四个月前,兄弟俩也是大罪,弟弟扯着哥哥的袖子恸哭,哭的必然是夺去心上人的情事。四月前的那一夜,也就是拓跋濬酒醉要自己服侍的那一夜,更是彤册所记乙弗涣受孕的日子,这孩子是拓跋云的。那一夜,也是拓跋濬命人将同是大醉的拓跋云送入乙弗涣的宫中。所以,对于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拓跋濬几番思索后仍是允肯留下。
“你有没有想过,皇上是故意成全你和他?那一夜是皇上的特意安排。”冯善伊一叹气,心道乙弗涣当真是傻啊,真不知拓跋云此时是不是仍埋在鼓里糊涂着。拓跋云确一心一意思虑弟弟的好哥哥。
猛听得她这般劝解,乙弗涣忙抬起头,目中夺出泪:“您是说。皇上把我让给......”
“让给他的好弟弟。”冯善伊点点头,“成全你们这一对青梅竹马的苦命鸳鸯。”
乙弗涣仍是不能信,满心纠结着,若是皇上真能如此宽和,为何当年不把自己转赐给拓跋云,于是也不该有拓跋云这四年的辛苦流荡了。可是转念一想,是啊,她的哥哥,乙弗浑大将军又是何其重要的人物。
冯善伊见她多少能想明白,一语提醒着:“拓跋濬确也想撮合你们。可你是乙弗浑唯一的妹妹,你哥哥将你献给皇家有他的意图,而皇上既是顺了你哥哥的心思,又能以你牵制你哥哥。说白了,皇上一面要想成全你的心意,一面要当着你哥哥的面对你好。”可拓跋濬心疼自己的弟弟。拓跋云为了乙弗涣与兄长决裂,不惜远走异地流浪四年不归,如今好容易回来了,借着酒醉必是把能说得都说了。而那一夜,拓跋濬必然有所触动,也是诚心诚意想留住拓跋云,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乙弗涣总算明白过来,一颗心终于平稳落地。冯善伊又安慰了她番,俱是劝她要如何注意身子。昏时,宫人来请乙夫人回去,乙弗涣走了不多久,天即暗下,小公公来添灯,又送来几卷新经,说是拓跋云中抄的。她便坐在蒲团上一页页地翻着经卷,看得太入迷,连晚膳都忘了用。再扬起头来,竟是入更,微风扬起长幔飘浮,身后长长的影子漫入,那身影似乎是站了许久。
她初以为是李弈,转首扬起目光,唇边平淡的笑色僵了僵,有些拘谨。
拓跋濬缓缓迈了入,眼中是微醺的醉意,淡淡的酒气萦绕周身。
冯善伊立起身子,退至一侧,知他一旦喝酒,便是心情不爽。
他上了一炷香,垂首淡声问了句:“你领朕乔装出宫,便是为了让顺喜借去御令。”
冯善伊点头,心中暗念,他没说偷,已是极善的态度。
拓跋濬皱紧了眉,脑中全是她船舱中的那番话,果然她诚实极了,无论如何都不肯说爱,是因为真的没有爱。只是在用。
“去阡陌楼下棋,是为了会高允。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虚空,凡事都有自己的意图。”拓跋濬随着点头,胸口很沉,静静走到她身前,深深地看入她眼底。
她以为他要用问,在她眼中,他到底又是什么。
可他一开口,是说:“我倒是想知道,你还能如何伤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