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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天花板,模糊的,眼前的一切,花苞状壁灯,蓝白相间的窗帘,隐隐入鼻的清晰药味,仿佛这里,曾经来过。
撑着坐起,手背上的胶布沁着针眼渗透出的血痕,半开的窗送进一缕缕温热的风,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伸手拢发于耳后,手上的指环却挂于发丝上,毫不费力地褪了下来,四面小巧的钻,淡淡的光环,什么时候,手指也会变得纤细,纤细得大小合适套进去的指环意会毫不经意地滑落。
依旧慢慢地套进中指,盖住那一圈浅浅的戒痕,窗外烈日如炙,廊上,没有一丝风吹过。
段子璃提着食盒大步流星而来,他苦苦守了她一晚,他看到护士在她的身体内整整输进去四瓶或泛黄或透明的液体,甚至于在护士扎针拔针的瞬间,她依然不曾睁开眼。
她竟然,如此之倦,如此之累。
房间无人,只有窗帘偶尔冷清的在窗口轻舞过,段子璃在枕上拈起几缕她落的发,蜷曲,黯淡无光。
她走了,无人知晓。
闭上眼,满屋子他的痕迹扑天盖地而来,小鱼在透过窗纱缕缕的阳光下在水中欢腾,驼铃在轻叩窗棂的风雨声中在耳畔浅唱,他的声音,他的笑颜,挥之不去。
周小蝶小心翼翼地放下怀中的包,那里面,他留给她的最后的记忆。
慢慢地注入热水,看着画面缓缓地在热水的氤氲中升腾,她将两只杯子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让他看到与自己,没有一丝的缝隙。
好懂他的意思,他要她与他的一辈子,永远在一起。
可一辈子,走到了末路。
门铃响起,门前,气喘吁吁一脸焦急的段子璃,“我以为,我又找不到了你了。”
而她依然一脸的木然,木然得让他心里紧缩地抽搐,莫轻扬说,她需要休息,全身心放松的休息,还需要营养的调理。
“我给你买了粥,小米粥,”段子璃递上食盒,他紧盯着她的眼,她的眼似深潭般让他看不到底。
“谢谢,要不要进来坐坐,”周小蝶突然想起,人活着还要吃饭,可自己,昨天吃了什么?
忘了,该忘住的该忘记的,好像统统都记不清了。
如昙花一现般,段子璃看到了那一对杯子最后一抹的风景,他和她,曾经这般深情地将彼此深刻在眼底,一眼,万年。
只是一只杯子缺了手柄,有如一张脸,缺了一只耳朵,他看到那个细小的手柄静静地躺在桌上,“有万能胶吗?我帮你粘上,”两个断开的端口,崭新的伤。
他不确定万能胶是不是能够了粘补好瓷器,可他确切地知道,即使粘补好了,它依旧无法恢复如初,它依旧的着一抹曾经留下的裂痕,即使再过百年的岁月,裂痕依旧无法抚平。
一如她的心。
他随她走进了里间,她的失魂落魄让他担忧,他看着她怔怔地在房间内站定,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她的裙摆随之摇曳着,在他的腿部轻拂过。
她开了衣橱,取下了角落里一只小小的盒子,他看到数条各色的长裙在衣橱里张扬着无比的清纯,烟灰、薄荷青、睡莲紫、还有他最喜欢的墨绿。
而他看到了一件男式的衬衣混于其间,似曾相识。
他笃定那是他的衬衫,子眸说,她将他的衬衫借给了楼下的女孩,楼下的女孩和齐天诺在一起。
而他的衬衫就与她的衣裙亲密无间地在一起。
他记得他也把那件灰紫的Burberry的长裙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了一起,也如这样般,亲密无间。
如果有一天他能和她生活在一起,他想,他喜欢看到两个人的衣物在一起,哪怕是在储藏室里,也要纠缠缱绻在一起。
他载她去了养生馆,他替她要了小盅的佛手养胃粥、枸杞鸽子汤、**雪蛤……,大大小小七八盅,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吞下,他逼着她吃完所有的东西。
而她没有抗拒,或许于周小蝶,她早已习惯当一个听话的乖乖女,早已习惯有人替她做着所有的决定,或许此刻,她的胃真的空着。
他在回程的时候载她去了超市,他推着车,她跟在后面,他选了鸡蛋、牛奶、各式的水果,还有充饥的长面包,他很想牵着她的手慢慢地在超市里选购商品,就像身旁那些小情侣一样,可他看到她的眼里,依旧有着点点的绝望。
他在寂静的楼道里终牵了她的手,她上楼的步伐有着无力,她的额上甚至渗出点点的汗滴,可她的手在初夏的黄昏里,却胜过寒冬的凉。
而她中指上的指环,硌疼了他的手心。她依旧戴着它。
哀莫大于心死。
他能理解她,记忆里,曾经父亲也像这般,在母亲刚离去的日子里忧郁寡欢,仿佛母亲留下的所有点点滴滴,都变成一点点的寒意,这点寒意就一直沁到心底深处去,然后从那里翻出绝望,那是怎样的绝望,对生活,甚至于对生命,不曾再抱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
可明天总会来临,一切,也终会过去。
段子璃摁她在沙发上坐下,他清空了冰箱里所有的东西,整齐地摆好所购的一切,等他出来时,她却睡着了,就歪歪地靠在沙发上,沉沉地睡去。
她微颤的睫毛上,俨然挂着泪滴。
他抱她去了房间,他的手触倒她柔软的腰,她紧紧地缩在他的怀抱里,就像初见时,她紧紧地缩在飞机上的座位里。
他替她褪了鞋子,他看到了她白皙的小腿,纤细,脚踝处,盈盈一握。
他替她整理好了长裙,灰色的,浅浅的灰,像极了她的心情。
他替她盖好了落被,取下了头上的发卡,他终于能理解那一年父亲的心境,看着自己心里最爱的人渐渐地憔悴下去,渐渐地像花儿一般开到极致,再慢慢地凋谢下去,那是怎样的一种无能为力的痛?
他合上了窗帘,窗帘不小心碰到了那只驼铃,“叮”的一声脆响,余音悠长,他担心地回过了头,他担心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惊醒了她,他盼望她能康复,康复如初,他喜欢看到她淡淡的微笑,他喜欢看到她俏皮地看着自己,俏皮地说,回去吧,脱了洗了睡吧。
关上了门,楼道里的灯在瞬间亮起,暗淡的颜色,几只飞蛾开始围着灯在狂舞,却在灯熄掉的一刹那不知飞向了哪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