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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这样奇妙,充满了偶然。真实而意外,仿佛车祸。
安欣和夏天都有些迷惑着,一时不能醒悟似的。
程天爱突然明白了真相,一瞬间做出昏厥状,她夸张地尖叫,轮番把夏天和安欣狠狠地拥抱了一次,然后话剧演员似的扬手宣布:“看啊,我们多么愚蠢!生活居然比小说更精彩、更戏剧!你们看仔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星球碰撞就要上演啦!”看那些人有些迷惘,程天爱继续做作地煽情道:“一对默默相爱的故旧情人,由于不可言说的障碍,整整十年音信阻隔,十年啊……”
“哇塞!”
“开香槟!”
“砰——”有人拿嘴混事,假装开了一瓶香槟。
安欣的脑子一下缺血,被他们闹得有些眩晕。冷丁被程天爱一推,才忽地红起脸,有些恼了似的喝一声“天爱”,同时竟然被这些家伙的表演感染得泪光迷蒙起来,一时想不出话来对夏天说。
夏天也是半张着嘴愣了半晌,才梦醒一般晃了两下头,喃喃道:“太离奇了,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来,今天真该去买彩票。”然后伸出手,似乎想握她,又好像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终于蹲下身,轻拢着米粒儿的肩膀说;“你的女儿啊?好漂亮。”
“米粒儿,叫叔叔。”安欣终于有了话,虽然她好像还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是夏天?
夏天首先恢复了常态,爽快地招呼大家说:“这是安欣,我大学同学,才女啊,有十年没见了,时间真厉害。”
大家不再起哄,只说要沙鸥好好请客祝贺,安欣敏感地注意到有几个人看着米粒儿的目光有些诡异,可能他们觉得这个插在中间的孩子有些突兀和扫兴吧。她的心忽然有了质感似的,向下一沉,而且莫名其妙地有种被侮辱的感觉——他们以为自己来做什么,专程跑来会情人吗?
一定有人认定了她是有预谋的。
看夏天蹲在地毯上很亲热地哄着米粒儿说话,她一下子又觉得自己可笑:她怎么会突然想到“情人”两个字?可她还是不能忽略这两个字在瞬间给自己带来的温暖、羞涩的暧昧感。现在,夏天就在自己的手边,她只要稍微一探身,就可以抚摩到他浓黑的头发,可他又显得那样遥远,温柔而绝望的感觉。是的,我在他心里只是一个大学同学,十年没见面的大学同学,他在我心里呢?难道应该有别的意义么?不,不该,不该了。
她看到了天爱的目光,不觉反复笑道:“很意外,真的很意外啊。”
她尽量笑得坦然。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表演坦然”,她应该自自然然地坦然才对。从程天爱很有成就感的目光里,她忽然怀疑这是不是天爱的一个圈套,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沙鸥就是夏天?
晚上吃饭的时候,夏天就坐在安欣的身旁,她从来没这么近地和他坐在一起过,在吃喝聊天的空隙里,她恍惚幻想着时光回流到十年前的校园,如果那时他们能有这样亲近的机会,她会有怎样的感觉?
夏天有了不小的变化,谈吐大气、幽默,不失练达,把一桌人照顾得头头是道风雨不漏,安欣一时不能把他和十年前那个忧郁孤傲的校园诗人重叠到一起。他看着她时坦荡亲热的目光,他对她和女儿的关切的问询,也使她觉得他只是在表达一个老同学的亲密又纯净的感情。仿佛是受了他的感染和纠正,她慢慢地也磊落起来,居然觉得放松,话也见密,不断地在大家交谈的空隙里,见缝插针地和夏天一起回忆大学生活的有趣片段,有时说到一些只有他们两个才能了解的隐语,在两人会意的笑声里,安欣一下竟有着幸福的感觉。
这个热闹的晚上,她觉得少有的快乐,除了夏天的缘故,也可能跟喝了一点儿葡萄酒有关吧。
夏天说他的确去了海南,在那边跟几个人一起编书,慢慢地开始单干。他说他来北京已经两年,他说他平时像雨前抢着搬家的工蚁,很忙很忙,只和有限的几个大学同学偶尔联系一下,其他人都无暇顾及了。夏天说这话的时候,安欣的心便凉下去许多,“有限的几个同学”,她不在其列——而她曾经那样地眷念他。
安欣本想问问他:你不是说到了海南给我电话吗?又感觉这样问有些自讨没趣,好像已经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吧,夏天会不会迷惑地说:是吗?我那样说过吗?
何必问他,仿佛小孩子做游戏一般。
“你不是答应让我抄你作业吗?”
“你不给我糖吃,我就不给你抄。”
“你早先没说要吃糖啊。”
“我现在改主意了。”
“你耍赖,我告诉老师去!”
“你去呀!看看老师批评谁?”
的确,这是个没处申诉的委屈,不论谁有理,有什么样的理,都没辙。
夏天或许也牵挂过她,可现在这已经不再重要,生活如河流,总要淘汰和搁浅一些东西,才能撒着欢地继续往前流。忘却,或者看淡,失落,或者放弃,总是一种必要,因为人还要生活下去,一路向前地生活下去。如果所有的感情都要一起承载着,不累死也要崩溃,就跟河流淤积了太多杂物要决堤一样。况且,有些东西本来就是暧昧不明的,安欣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幼稚,她轻轻地晃了下头,在心里努力放松了一下,争取在晃一晃头的瞬间掏干净那些沉积的旧梦。
看着在一群写手间左右逢源的夏天,安欣的心情慢慢开朗起来,一段往事,或许叫一段隐秘的旧情也罢,正在云烟样地散淡开去,她想此后她的世界开始变得更加纯净,没有额外的幻想和幻觉,也没有额外的牵挂了,生活将因简单而有着单纯的幸福。很好。
原来的夏天死了,她或许真的不该被命运的手盲目地牵扯着,跑来这里看着夏天死后的样子,容光焕发的样子。从此,夏天只是一个志得意满有形有色的商人,而不再是一个梦。夏天不再是诗,甚至连散文也不是了,他开始像其他人一样走进小说的世界,由抒情而叙事,由凝练而疏放,疏放得有他自己的条理,并且与她无关。
她的生活里将丧失一项内容,她知道她以后再也不会一上班就翻看报纸的副刊了。或许,这种失落将使她感觉轻松,却也少了一些私密的美妙的感觉,她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来适应这种只有自己能够感知的改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