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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杀还在继续,人间的炼狱真真实实的出现在这个无回谷,血气弥漫整个山谷上空,惨叫与杀戮之声直冲云霄,刀与剑挟着血光挥动,长枪枪尖回拨带起敌人的血肉,遍地都是金色的尸身与断肢,偶尔会掩住一抹白色
阵中的那两人依然木然的立着,任刀剑擦身而过,任流矢在他们周围坠落,他们仿佛沉睡一般的痴立着。
而在华军阵中的那抹一直矗立不动的紫影忽然动了,如雄鹰展翅,直扑风军阵中心白凤旗下那一骑。
“久容闪开!”一直痴立的风夕终于醒了,身形猛然飞起,如箭离弦直追紫影而去。
而另一道痴立的白影这一次却并未再次拦截,而是木然的转过身回走,穿过刀林箭雨,跨过地上的死尸残肢,淌过浓郁稠粘的血湖,一步一步的静静走过,那一袭皎洁的白衣,似从天界飘来的使者,那一张如玉般的俊容上是无尽的悲叹,那双眼眸慈悲而无奈的扫过跨越地狱,穿透魂灵这些生命这些鲜血这便是换取另一个百年太平的代价吗?
凤旗之下的修久容,他高高立于马背之上,挥舞着手中的白凤旗,策动着整个风云骑的阵势与攻击。
当那抹紫影挟着冷电直击而来时,他并未闪避,反而是高举手中白凤旗凌空一挥,剎时他身前的风云骑忽两面散开,避开那紫影手中宝剑挥出的凌厉剑气,那剑气在黄沙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长沟!然后紫影手臂再次高高扬起,那一抹冷电挟着雪亮的银芒再次击向白凤旗之下!
那仿佛可划破一切障碍的快、狠、利!那一剑的霸气仿佛可刺破天地!黄沙已避锋而飞,空气已被它割开,就连风也为之疾逃!这是他无法躲避、无法抵挡的一击!
修久容仰面睁目静静的迎接着阳光下那灿烂眩目的、那美妙绝伦的、那要将他一分为二的一剑!
王,久容永远效忠于您!直至我三界六道魂魂消散!
紫影傲然的扬起嘴角,手腕直挥而下,带着绝然的霸道与狠厉风云骑的主将将毙于此剑!
“久容!”
伴着那一声急切的厉呼,一道白电攫住了那凌空挥下的一剑,那种速度是比闪电还要快,一直睁着眼眸的修久容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道白绫从后飞来直接的、稳稳的缚住了那柄剑,那凌厉无敌的一剑便在距他面容半寸之处被凌空阻截!
紫影与白影同时从半空中落下,剑与白绫却还是缠在一起。回首看去,只是一眼,却让皇朝从身到心都是一冷!
这样的风夕这样冷肃的风夕是从未见过的!风夕的脸上不是永远都有那种懒洋洋的好象永远都没睡够一样的神情吗?那双清亮的眼睛不是永远都带着一丝好玩的、有趣的笑意吗?
眼前的人是因为那一身银甲的缘故吗?那张如冰似霜的脸,那双冷如万年寒冰的眼仿佛是冰雕出的最完美的雕像,美得极致,也冷到极致!全身散发着一股凛然肃杀之气这全是针对他而发的!只因他刚才一剑差点杀掉这个‘久容’吗?原来风夕也有这一面的这是她作为风国女王风惜云所拥有的一面这就是风惜云的气势吗?而以后他们都只能如此相对了!
忽然,握剑的手竟是一软,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微微的作痛风夕,这就是你所说的很少有一辈子的朋友吗?我们的情谊竟是这般短暂吗?我为何你选择的是丰息?因为十年吗?十年的时间已让你们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连在一起融在一起有着许多你们自己也无法分得清也无法割舍的东西!皇朝,从今以后对于你来讲,只是敌人了吗?
“王”修久容轻轻的唤一声,有什么流进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的视线,有什么在撕裂着他的脸,迷糊了他的意识,终于眼中最后的影像是那耀目的银甲然后,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远远,沉入那无垠的黑暗,手却还紧紧抓住那白凤旗!
“久容!”
风夕迅速掠过,接住了一头栽下的修久容,低头看去,她忽然紧紧咬住唇,心头一阵酸痛,这张脸已经被这一剑毁了!她虽截住了那一剑,却未能截住那一剑所发出的凌厉剑气!那道剑气从他的眉心、鼻梁直划而下,将这张脸一分为二!久容你可还活着?
抬首看去,眼中犹带一丝愤与恨!可看到对面那人那样失落、茫然、憾恨的神情,心头却又是一片惨然皇朝这便是我们的命运生在这个乱世生在王室的我们无法避开的缩命!
“皇朝,记得那一夜我说过什么吗?”风夕的声音清清的、冷冷的响起。
皇朝点头,那双金眸已恢复清醒,那般的明亮而清澈,勾起唇,想似以前那般轻松的笑笑,作为朋友最后的一笑,可是却怎么也无法笑得灿然,这一刻,傲然的他也是无限的悲哀与落寞!
“很少有永远的朋友。”风夕的声音低低的,但却清清楚楚的传入皇朝的耳中,垂首看一眼挽住的修久容,再抬首时,眼眸如冰般清而冷,扫视整个战场,已遍是白色,金色已是极淡极浅“这一战,我赢了,你也赢了!”
“是的。”皇朝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那般的低沉那般的失望!
“可是我们也都输了!”风夕的眼眸终于再次落在皇朝身上,那双如冰般明澈,如海般深遂的眼中似有什么碎裂,所以她的眼神中才会有那种凄厉的痛楚。
“是的。”皇朝轻轻的、轻轻的道出,仿佛怕声音稍大便将那些裂缝会击得更大,可是他知道,那些碎裂的东西永远也无法弥合!因为那是他亲手击碎的!
风夕挥手,白绫松开宝剑收回袖中,眸光收回,手挽紧修久容,足尖一点,已从阵中飞起“再见时,或许只能存一!”
五月十四日晚。
天气依然是闷热的,即算到了夜晚,依然未有收敛,天幕上连那一点稀疏的星雨都隐遁了,只余黑压压的云层。
风军王帐中,燃着数盏明灯,照得帐内亮如白昼,风夕正凝神看着面前的那一堆文书,而丰息却是悠闲的坐在她对面,浅笑雍容的抚弄着桌上一只红玉狮镇。
“久容的伤势如何?”风夕忽开口问道,眼眸却依然盯在文书上。
“我的医术虽比不上君品玉,不过他倒是不会死了。”丰息闲闲的弹弹手指“只是”
“那张脸已经毁了是吗?”风夕眸光扫一眼他,然后目光落回文书。
“真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丰息似有些婉惜的叹道,只是脸上却未有丝毫婉惜之情。
“活着就是最好的。”风夕淡淡的道。
“活着吗确实是好事,只是有些人吗或许会觉得生不如死!”丰息似乎话里有话。
风夕却未曾理会,专心看着文书,而丰息也不再说话,目光落在风夕身上,隐带一种探究的神情,只是当风夕偶尔抬首之时,他的目光却又变得幽深难测。
终于,风夕放开了手中文书,揉揉眉心,身子后仰倚入椅背中。
“如何?”丰息看着她问道。
“这一战令我风云骑伤二千五百零八人,死五百二十五人!”风夕叹息道,眉心皱得更紧“这个皇朝!”
“可是你令他五万金衣骑折去了四万,胜的还是你嘛。”丰息闻言却是轻松一笑“他余下的这一万残兵败将,岂能是你敌手。”
“他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三分之二!”风夕手抚着额头“折金衣骑,探血凤阵,然后又小伤我风云骑元气,接下来”
正说着,帐外忽响起齐恕的声音:“王,晏城急报!”
风夕闻言眸光一闪,坐正身子道:“进来。”
话音一落,帐帘掀起,只见齐恕挽着一人急步走进。
“王!晏城被皇国大军所破!”那人一入帐,根本无暇顾及礼节,只是一把跪倒于地,急声叫道。
“什么?”风夕闻言起座,目光灼灼的看着地上那全身血染似的人“你说晏城被皇军所破?”
“是!”那人垂首,嘶声答道“皇国派五万大军攻城,包将军包将军殉职了!”
“包承”风夕身子一晃,然后一把掠至那人身前,哑声道“你起来答话。”
“谢王。”那人站起身来,抬首看一眼风夕,然后又垂下头去。
那一眼已让风夕看清他的面容,那是包承的亲近部下,满脸的血污与尘土,一双眼睛闪着焦灼而痛苦光芒,身上多处伤口皆只是草草包扎。
“即算是皇国出动争天骑五万,但我晏城有出云骑五千,再加禁卫军五万,绝不可能被其轻易破城!”风夕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人“为何会城破?”
“王,本来李将军与包将军同守晏城,皇军决不可能破城而入!但李将军闻说王被华国十万大军所迫退至无回谷,因此他率五万禁卫军离晏城,想来无回谷助王一臂之力,谁知李将军一走,皇国即派五万争天骑猛攻我晏城,包将军知敌众我寡,因此坚守不出,但但谁知皇军领将精通箭术,竟包将军于城头指挥时被其一箭射中包将军包将军”那人哑着嗓子,声音沉痛而又愤恨,肩膀不住抖动,一双手痛苦的痉挛着。
“包承”风夕喃喃的念着,眼中已一片水光浮动,拳紧紧的紧紧的握着“李羡竟敢违我军令!”
“包将军临死前嘱我一定要赶在皇军破城前报与王听,小人小人只有弃城报信,在俞山小人追上李将军,李将军闻说晏城被围,慌忙折回,谁知谁知中途即碰上破晏城后追赶而来的皇国争天骑禁卫军五万禁卫军几近全军覆没!”那人一口气说完即又跪倒匍匐于地,不断叩首,地上很快红湿一片“王,小人未能守住晏城,小人未能保护好将军,小人自知万死不足抵罪!但小人小人求王求您一定一定要为包将军报仇!包将军身中敌箭依然坚守于城头一天一夜,他派小人快马报信予王就是想等到王派兵救城谁知谁知”那人说至此已哽咽得说不下去,整个帐中只有他悲痛的啜泣与强忍的吸气声。
“李羡!”风夕重重吐出这两个字,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眼中光芒如雪剑,既冷且利!
帐中一片凝重的气氛,无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片刻后,风夕才再出声问道:“皇军离无回谷还有多远?你可知其领将是谁?”
“回我王,小人领先皇军约一日路程。”那人依然跪于地上“皇军的领将戴有青铜面具,不知其貌,但其身后旗上有一‘秋’字,而且擅骑射,箭无虚发!”
“半日吗?”风夕目光微闪“秋?善骑射?那必是‘风霜雪雨’四将之‘寒霜将军’秋九霜了!”
“齐恕!”风夕猛然唤道。
“在!”一直握拳垂首的齐恕马上应道。
“带他下去治伤。”风夕沉声吩咐道“并召林玑、徐渊、程知三位将军即刻前来!”
“是!”齐恕扶那人离去。
“好厉害的皇朝。”一直安坐于椅中静默的丰息忽淡淡开口。
“我千算万算,独算错了李羡!”风夕负手望顶,声音是既沉且重“想他虽为风国大将军,但近十年来声名一直为风云骑众将所压,想来不甘就此沉寂,闻得我‘逃’至无回谷,想着率禁卫军赶来‘助阵’,打败华军立功重建他大将军的威名!我竟忘了人对功名的执着!”说至最后一句,忽转为自嘲与自责。
“现在金衣骑虽只余一万,但那边的主帅可是皇朝,而且玉无缘一直未出手,现在风云骑也稍伤元气,若有妄动,只怕丰息说至此停下来,目光扫扫风夕,眼眸一转继续道“而赶来的争天骑竟有五万,风云骑若不前往阻挡,便无人可阻,而且时间紧迫,若其赶至此与皇朝会合,到时”
“无回谷的四万风云骑调出一万!”风夕冷冷道“晏城争天骑我亲自去阻,绝不能让它踏入无回谷!”
丰息闻言眉头一挑“你亲自去?风云五将虽也是英才,但要论到与皇朝、玉无缘一敌,那可还差了一节!”
“我当然知道,我可没说无回谷由他们主持。”风夕目光牢牢盯在他身上。
丰息被她目光一盯,不由叹息的苦笑着“早知道我就不来风国了!”
“哼!是你自己死皮赖脸的要跟来的,我可没请你!”风夕冷哼着“所以我走后,无回谷就交给你了!”
“你怎知我守得住?”丰息忽又淡淡一笑道。
“你若想要风云骑、想要风国,那便好好守住罢。”风夕同样淡淡道。
话音落时,齐恕已领徐、林、程三将赶至,想来皆已知晏城之事,一个个满脸沉痛悲愤!
“想来齐恕已告之你们晏城城破,包承殉职!”风夕深吸一口气,抬首环视部将,目光清澈而冷静。
“王,请派我前往拦截皇军!”四人皆躬身请命。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你们要留守无回谷。”风夕的声音清晰而低沉“皇国的争天骑由本王亲自前往阻截!”
“王”齐恕忍不住开口。
风夕却手一挥打断他,目光扫一眼丰息,然后扬声唤道:“齐恕、林玑、程知听令!”
“臣等听令!”三人躬身应道。
“从即日起,本王不在营中之时你们全听令于兰息公子!”风夕沉声吩咐。
三将皆相对一眼,然后躬身答道:“是!”“徐渊。”风夕再唤。
“在!”
“点齐一万精兵良马,半个时辰后随本王出发!”
“是!”“你们退下吧。”
“是!”待四人都退下后,丰息才开口道:“你只领兵一万够吗?要知道那可是五万争天骑,可不是金衣骑!”
“呵你在担心我吗?又或是担心这一万风云骑将一去不归?”风夕眼光睨一眼他,似笑非笑。
“我当然是担心那一万风云骑。”丰息却是想也不想就答道,眸光同样睨一眼风夕“至于你,何需我费心。”
风夕唇角一勾,似要笑却终未笑,转身掀帐而出,抬首望向黑漆漆的夜空,轻揉眉心,微微叹一口气。
“这天气或许会下雨呢。”丰息在身后道。
“下雨吗?”风夕忽然微微一笑,招招手唤一名士兵至跟前“传我口令与徐将军,每一名士兵都需带两件兵器!”
“是!”华军营帐中,皇朝面露微笑的看着手中信。
“似乎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玉无缘捧着一杯清茶淡淡的道。
“因为我要我势在必得!”皇朝抬首,金眸灿灿生辉的望着前方某一点上。
玉无缘闻言眸光扫向他,静看他片刻,然后云淡风轻的开口“你想得的或许太多了。”
皇朝闻言却是静默不语。
“皇朝”玉无缘垂眸看着杯中忽沉忽浮的茶叶“有时人算不如天算,而且有时算计太多,反会为算计所累!”
“你想告诉我什么?”皇朝目光紧紧盯在玉无缘身上“还是有何不妥之处?”
“我只是想提醒你,他们不但是风惜云、丰兰息,他们还是‘白风黑息’,他们”玉无缘的目光又变得缥缈幽远,仿佛从杯中透视着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他们决不同于你以前的那些对手!”
“我当然知道他们决不可小瞧,所以我才会如此费尽心神!”
“王,一切都准备妥当!”徐渊在帐外禀报道。
“嗯。”声音响起的同时,帐帘掀开,走出一身银甲的风夕。
帐外与徐渊并排一处的是齐、程、林三将,以及那整装待发的一万精兵,另一端却站着丰息,比起其它人严肃冷峻的神情,他却轻松悠闲得不象话,那脸上的淡笑好比看着别人在扮家家酒扮得蛮有趣似的。
“王”
“王”
齐恕、林玑上前,可刚开个口,程知却大步上前,粗嗓门一张便盖过他俩人“王”
一身铠甲的风夕自有一种王者的威仪,轻轻扫一眼程知,便让他自动吞下了后面的话。
“何事?”风夕淡问道。
“王”程知眼光瞄一眼风夕身后的徐渊,抓抓脑袋,然后一股作气道“王,你怎么不带老程去,干么带这个徐温吞去?”
“呃?哧”风夕闻言一征,然后不由轻笑出声,眼光扫扫身后的徐渊,却见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王,这个死温吞干什么都是慢吞吞的,这要去阻截皇国争天骑,您应该带我老程去,我保证杀它个片甲不留!”程知见风夕只是一笑并未有斥责,不由再次大声道。
他粗豪的嗓门让阵前一干将士皆听得清清楚楚,有的心知肚明的微微抿嘴一笑,有的却忍不住轻笑出声,本来冷肃的场面也因他这几句话而轻松了几分。
风云骑所有人素来都知道,性格直率、快人快语的程将军与冷面深沉、行事周详的徐将军可谓是风云骑中的一对冤家,总是相互看不顺眼的。
一个嫌对方太过粗率火爆,手脚总是比脑子动得快,做事总是顾前不顾后,完全无一国大将应有的雍容风范!而另一个却嫌对方太过阴冷深沉,一件事总要放在脑中左想想右再想想,做起事来又是前看看后瞧瞧的慢慢吞吞,完全无男人大丈夫应有的气概与豪爽!
“程知!”一旁的齐恕轻轻拉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可违令。
谁知程知见风夕与徐渊竟都不理会他,都上马了,不由着急了,手一挥甩开齐恕急步跨前一把拉住徐渊的马缰绳“死温吞,你手脚总是比别人慢,说不定会被那个什么秋九霜的娘们一箭射下马来,你还是下马让我老程代你去!”
“让开!”徐渊却只是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但面上却并无生气之情。
“王!”程知却转头看向风夕,就盼她能改变命令。
“程知,这是军令!”高居马上的风夕却只是淡淡的吐出这一句。
“是!”程知垂首答道,有些无奈的放下马缰绳。
风夕高坐马上,目光与丰息遥遥相视,彼此的神情都是镇定淡然的,最后风夕微抬右手,丰息见之微微一笑,移步上前,立于风夕马前,然后同样的伸出右手,两只手交握于一处,风夕抬首朗然吩咐:“我不在时,所有风云骑的将士皆要听命于兰息公子,若有如李羡一般敢违我令者”风夕眸光带着一种威严重重的扫过所有将士“斩无赦!”
“是!”众将士皆躬身齐答道。
“出发!”
风夕一扬马鞭,白马放蹄领先而去,剎时,那一万将士皆放马而随。
“你看你,死温吞就是死温吞,人家都走了就你落在后面!”程知一见不由叫起来,扬起巨灵掌狠狠拍在徐渊马屁股上,顿时,那马一声嘶鸣,张开四蹄飞驰而去。
“蛮牛!”徐渊的马已跑远了,可他这两个字却清清楚楚的传来。
“什么,你这死温吞竟敢骂我是蛮牛?!”程知不由跳脚,扬着嗓门大叫道“死温吞,你别老是慢手慢脚的!小心被那秋九霜一箭射个大窟窿!记得留着小命回来,老程我还要找你算帐的!”
“你关心人家就不会委婉一点吗?有必要这么张扬得让全军都知道吗?”身后传来林玑不冷不热的声音。
“什么?我哪有关心那个死温吞?!”程知闻言赶忙收回遥望的目光,狠狠瞪向身后的林玑。
“不关心他吗?那干么要他留着小命回来?”林玑的声音还是那种既不冷也不热,既不大也不小的。
“我我要他留着命”程知黑黝的脸灯火下也看不出是到底红了没,只是吱唔了半天,最后终于给他想到了一个原因“我是要他留着命回来照顾妻儿”
“你脑子糊了吗?”林玑却不待他说完即打断他,目中是一片讪笑“我们风云六将中好象只有你才有妻儿!”说至最后还特意加重“妻儿”两字。
“我你你这小人”程恼羞成怒,一双巨掌拍上林玑肩上,似想一把就将个子比他矮了一个头有多的林玑一把捏碎。
“蛮牛就是蛮牛脑筋全都转不过弯的!”林玑拂了拂肩膀,拂开了双肩上那两只巨灵掌“懒得理你。”
说完即转身向丰息一揖“公子,林玑告退。”在见到丰息微微颔首后,即大步离去。
“你你这个‘小人’!”程知望着他的背影叫道,奈何林玑根本不予理会。
“他个子虽没你高大,但跟正常人比起来,他的身材可要正常多了。”齐恕上前高抬手臂拍拍程知的肩膀,就连他也要抬头和他说话“蛮牛也没什么不好的,要知道大家都很喜欢牛的,因为老实好欺嘛。”说完话也向丰息一揖,然后抬步回营。
而反应慢半拍的程知待想清最后一语时,不由高叫道:“老大,你也欺我!”只是哪还有人影。
“他们其实都没欺你。”身后却传来丰息淡淡的笑声。
“公子我嗯他们”程知回转身看着一脸笑容的丰息,吱唔了半天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有些很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
“去休息吧,很夜了。”丰息却只是淡淡道,并不为难他。
“我是!”程知马上躬身答应,然后大步回营。
“已经是丑时了吧。”丰息抬首环顾四周,所有风云骑的将士早已巡守的巡守,休息的休息,诺大的营阵却一下安静得很,忽然一缕微风拂起,掠过一丝凉意。
“起风了吗?”丰息抬手张指似想挡住风,又似想抓住一缕风“或许真的要下雨了,不知这天是助你还是助他?”
浓浓夜色中,响起的不是蛐鸣蝉唱,那远远而来的也不是萤虫的星灯近了那是万军齐步、铁骑踏响大地的雷鸣,那弯延而来的火龙是将士手中高握的火把。
“徐渊,传令下去,停止前进!”大军最前方,风夕猛然勒马。
“是!”徐渊应道,转身吩咐传令兵传下王令。
风夕下马,借着火把的亮光环视四周地形,然后蹲下身来触摸地上的土。
“王,这里是鹿门谷。”徐渊报告着此处的地名。
“嗯。”风夕站起身来“现在是什么时辰?我军一共行进多少里?”
“寅时过半。”徐渊答道“我军行进二百五十里。”
“寅时二百多里争天骑的速度绝不会比我们慢!”风夕略略沉吟,忽然一阵狂风吹起,将士兵手中火把全部吹灭,顿时一片漆黑,但鹿门谷内所有的士兵却并未有丝毫慌乱,依然原地静立,若非偶尔的马鸣声,谷中安静得几乎察觉不到这里停驻了一万骑兵。
“王,起大风了,看来要下雨了。”
过片刻后,风稍息,人眼已适应这漆黑的夜,甚至在微弱的夜光中还能略略看见身边最近的同伴。
“不是看来要下雨了,而是肯定会有一场暴雨!”风夕的声音冷静而沉着,漆黑的天幕上未有一颗星子,但她的双眸却闪亮如星,在这墨黑的夜空中闪着灼亮的光华“暴雨来得急也去得快!”
她蹲下身抓一把泥土在手,手指搓着泥土,凑近鼻近闻闻“这鹿门谷两边地势略高,下雨时雨水皆往中间流注,以至中间土质松软燃两个火把与我!”
她忽然吩咐道,马上有士兵燃起两个火把递与她,风夕接过飞身立于马背之上,眼眸扫视着整个鹿门谷,然后手一扬,火把在半空掠过,带着红红的火光稳稳的插在东边远远的一点之上,然后身一转,手再扬起,另一火把也从半空掠过,稳稳的插在西边一点之上。
“徐渊,传令下去,五千士兵燃火把,五千士兵用备用兵器将中心洼地掘松,长以此两火把为界,宽需十丈,只有半个时辰,要快!”风夕跃下马,迅速吩咐,语气又快又利!
“是!”徐渊领命马下吩咐下去。
片刻后,所有士兵皆下马,一半燃火,一半以兵器掘地,皆是井然有序,动作利落。大风时起时落,火把被大风吹息后马上又被点燃,掘地的士兵也手不停歇,必要赶在半个时辰内完成王命。
约莫半个时辰,开始稀疏的落下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人脸上凉凉的且微微作痛,火把已大部分被淋湿,黑夜中只有士兵掘土的声音,以及狂风肆虐的咆哮声。
“停止掘地,恢复原状,然后退后十丈隐蔽。”黑夜中再次响起风夕声音,清清亮亮的响在每一个士兵的耳边。
令下之时,大雨已倾盆倒下,挟着狂风,将谷中这一万士兵,包括风夕在内,全部扫个湿透。黑夜之中,只能听到大滴大滴的雨珠砸在地上的声音,雨水湍急流过的声音,狂风的呼啸声,战马的嘶鸣声,除此以外,鹿门谷内是静止的,而另一种在流逝的便是时间。
当狂风暴雨稍息之时,黑压压的天空似被雨水给洗清了,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白色,四周也能隐隐绰绰的看个大概,所有的风云骑皆矗立于雨中,一动也不动的,只是紧紧握紧手中刀枪,目光一致的看向最前方那一抹高立于马上的白影,那是他们的王,和他们一样任狂风暴雨吹打的王!
“现在是何时辰?”风夕问着身边的徐渊。
“回王,现在是卯时一刻。”身后的徐渊抹去一脸的水珠答道。
“火石可有存放好?”风夕回首,那双眼眸仿佛被雨水洗过,格外的亮而深,嘴角衔着的那一丝浅笑是自信与骄傲。
“臣没有忘记王的吩咐。”徐渊抚着铠甲之下保护得好好的火石。
“好!”风夕凝神侧耳听着风传送而来的消息,终于,星眸灿然一亮,然后下令:“传令,我火箭射出之时,万箭齐发!”
“是!”“嗒嗒嗒嗒”的声音远远传来,天空中泛着淡淡的白光,天地这一刻是阴暗的、模糊不清的,一万风云骑静静的藏身这混沌之中,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前方,远远的,已见火光,蹄声已近在耳旁,再片刻,已可望见前方一片黑云席卷而来,那样迅疾的速度,那样雄昂的气势那是皇国争天骑,它们终于到了!
“你的来势越猛越好!”风夕的声音轻得似呢语,眼睛紧紧的盯住前方,当第一声战马的惨鸣声响起时,她镇静的伸手“火箭!”
早已准备好的徐渊马上燃起火箭递与她。
接箭、张弓、射出!动作干凈一气呵成!那一抹火电划破阴暗的天空,直往前射去,而同时,前方响起了一片马儿的嘶鸣惨呼声,以及士兵坠马的惊叫声
浅浅的晨光仿若被那一束火光点亮,数十丈外那被风云骑掘松被暴雨淋湿糊稠的泥地中陷进了满坑的皇国争天骑!
火光瞬间即熄灭了,阴暗之中风云骑的飞箭便如刚才的暴雨一般又急又猛的射向对面的争天骑!剎时只听得一片凄惨的叫声,不论是陷在泥地中的、还有后面急驰而来的那挟着雄昂气势而来的争天骑便被这一阵箭雨射下一大半!
凄厉的惨呼还未停止,火箭又挟着灼亮的光芒射向了另一边而暴雨似的飞箭紧跟着射出又是一片凄厉的叫声火箭不断的射出,箭雨不断的射出阴暗之中,那一时还未回过神的、那一时还分不清方向的争天骑便大片大片的倒下,而陷进泥地的可谓无一生还!
箭雨稍亭,曙光终于绽现,鹿门谷渐渐的清晰的出现在两军眼前,但见那数十丈的洼地中陷满了战马、士兵,浮在最上的是歪落的头盔与刀剑,鲜红的血和着黄色的泥,泥上浮着一片紫色,雨水还在慢慢的流下,冲淡那片血色。
而隔着这数十丈的距离,一边是白色的风云骑,一边是紫色的争天骑,相同的是两军的铠甲皆被雨水洗得雪亮,不同的是白色大军镇定冷静的矗立一方,手中刀剑皆出鞘,杀意凛然,似只待一声令下,他们即可将敌人杀个片甲不留!而紫色大军的神情是震惊、呆鄂的,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倒下了大片兄弟,不敢相信他们战无不克的争天骑会有此刻这样的败绩!
回眸扫视己方阵容,挟势而来的五万争天骑,此时已剩不到两万!
争天骑最前方立着一员将领,对于眼前一切他也是未曾料到,未料到风军会来得这般快,未料到他们会在鹿门谷设伏,未料到会有这一场天助的大雨!目光扫视着眼前倒下的那一大片部众,然后凌厉的落向对面的风云骑,手中宝剑高高扬起,往前利落的一挥!
顿时,余下的争天骑便全部冲往过来,泥地已被他们的兄弟填平,他们纵马而过,高举手中刀枪,没有任何言语,可是却有着冲天一战的气势!他们以行动表明他们的愤怒与仇恨,每一个人都是圆瞪双目紧紧的紧紧的盯着前方那一片白色,只有让那白色染上鲜红的血色,他们的怒与恨才能消!
白色的风云骑最前方的一排两边分开,风夕单骑上前,目光冷冷的盯着那直冲而来的争天骑,盯着冲在最前方的那一员将领,那名将领的脸上果然戴着一面青铜面具。
“这一战老天是站在我风惜云这一边!”风夕低低的说一句,然后紧紧拉开弓弦,瞄准那飞冲而来的皇国将领“秋九霜吗包承,看我为你报仇!”
“嗖!”箭如冷电射出,划破曙色割破晨风直射向那皇国将领,那皇国将领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一道冷电,依然纵马飞驰,手中宝剑高高举起,然后凌空斩下,将那迎面而来的长箭一斩为二!但这是挟‘白风夕’全部功力的一箭!这世上能将这一箭之势斩断的人实在不多!
箭尾被斩落,但箭头却依然挟势而射!当箭尾还在空中飘浮时,箭尖已射穿青铜面具,正中那人眉心!
“皇国的五万争天骑,就在这里结束吧!”风夕放下长弓,手利落的挥下。
顿时所有的风云骑全部杀出,迎上那直冲而来的争天骑残部!
而那名中箭的皇国将领,身躯晃了两晃,终于没有晃下马去,然后慢慢抬首,慢慢的将目光移来,那样的目光那样的悠远、那样的静谧穿过那片泥地,穿过所有的箭雨,穿过遥远的时空静静的、安然的落在风夕身上。
剎那之间,周围的嘶杀、叫喊全都消失不见了,脑中有什么轰的一声倒塌下来,乱糟糟的,耳中一阵雷鸣,仿佛是有着什么可怕之事要发生,一股恐慌攫住风夕的心!
不那是那样的眼光不绝不是
那丑陋的青铜面具慢慢裂开两半,终于滑落终于露出面具之后的那张脸那张平静的、安祥的、无怨的、无悔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的脸,终于完全露出来,眼眸静谧的、温柔的看着前方,看着前方的风夕,眉心的血丝丝滑下,滑过鼻,滑过脸,滑过唇
“不”风夕手中的弓掉落在地,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定定的的看着前方,脸色一片煞白,嘴唇不断哆嗦,就连手,那双手痉挛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