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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霜醉虽然被禁足,可她并没闲着。杜中玉致仕的事到底是被今上批准了,他和杜夫人便无可商量的要回祖籍。
杜景辰自是舍不得。依照他的想法,好歹他还是个六品主簿,虽然俸禄不多,可奉养杜中玉两口是不成问题的。
但杜中玉却坚持要回乡,便是杜夫人也宽慰杜景辰:“你爹从打年少赴考离开家乡,这都几十年了,京城再好,但故土难离,趁着有生之年回乡看看,一直都是你爹的心愿。再说信城虽远,离京也不过小半个月的路程,等你爹回乡住个一年半载,想再回来看你们也是很方便的事……”
好说歹说,非走不可。
杜霜醉心中怅然,可更多的却是解脱。这一世,爹娘性命无攸,兄嫂无恙,虽说骨肉分离,但未必没有再见之期,因此她并不强留,也不算多伤感。
她甚至想,假如几年后,她又不明不白的死于楼家偏僻的北边庄子上,爹娘不在,也不至于因为这个惨痛的消息而倍受打击。天高地远,等他们得知,那时楼家只怕早就捏造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纵然她两世冤屈不得诉,可只要爹娘无恙,哪怕蒙在鼓里,也算是幸运。
尽管杜霜醉不希望自己还是这个下场,可她送走爹娘,也算是以防万一。
揣着这点私心,杜霜醉索性就假借“闭门思过”的名义,只叫杜荣回府,送了些银票。
等到杜夫人打开杜霜醉送回来的银票,数清数目,不由的大吃一惊,即刻吩咐人:“去把杜荣给我叫进来。”
丫头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忙去唤杜荣。哪知杜荣心虚,送了银票,连杜景辰教都没敢见,骑马便跑。
杜夫人捶胸顿足。双眼垂泪,即刻就要叫人备车,说什么非要去楼府看杜霜醉。
还是徐氏做好做歹劝住杜夫人,道:“娘,您别听风就是雨,这到底怎么回事,您说出来,媳妇听听,哪怕替你参详参详,也免得您这样冒冒然的去了楼府。倒给妹妹招了祸事。”
杜夫人拭泪。手指着那撂银票。对徐氏道:“你去瞧瞧,那是你二妹妹才刚叫人送过来的。”
徐氏不解。杜家两口要回乡,杜霜醉不好回府,打发人送些盘缠。也是孝顺的心意,怎么婆婆这么大反应,倒像是送的不是银两,而是什么不祥的物什一般。
徐氏走过去,数了数,她也怔了,抬头看向杜夫人道:“娘,我记得当初妹妹陪嫁,也不过四五千之数。可这,这……”
杜霜醉送回来的,足足有四千两。这是要做什么?
杜夫人又流下泪来,道:“所以我才要叫杜荣回来问话,霜儿这是要做什么?家里又不缺吃少穿。哪用得上她的银两?倒是她孤身一人在楼家过活,又遇上那样苛刻的公婆,你公爹又辞官回乡,大郎又不曾换得锦绣前程,霜儿少了助力,不知要被楼家怎么揉搓呢,正是难过的时候,怎么她倒倾其所有,把嫁妆都换了银票送到我手里了?”
徐氏踌躇的道:“娘你别着急,杜荣虽走了,可到底不远,叫大爷吩咐一声,把他叫回来就是。这些银两,未见得是妹妹拿嫁妆换的……”
她心里明镜似的,杜霜醉陪嫁并不多出彩,一是杜家本就没多少积蓄,再则那些衣服、布匹,情急之下哪里能换来这么多银子?除非她把陪嫁的田地、铺子都典卖出去了。
可徐氏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位小姑子人再傻再不精明,也不会做这种釜底抽薪的事来。女儿家的嫁妆可不比别的,那是在婆家安身立命之本,就算公婆不喜,相公不爱,但若把着嫁妆,总少不了一辈子的锦衣玉食。
转身徐氏把这话同杜景辰说起,杜景辰沉吟半晌,叹了口气,没说话。
徐氏犹自道:“是不是姑爷……”
杜景辰冷笑道:“做梦还更快些。”
就楼春平那个人,从前还不觉得,可最近仔细一打听,才发觉他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按说吃喝玩乐倒也罢了,哪怕他稍微上进些,杜景辰也能有自我安慰的借口,可瞧瞧这几个月,楼春平都做了些什么?
杜荣在楼家看的仔细,杜景辰相信他不是那种无端就给楼春平上眼药的翻覆小人,所以杜荣所说肯定属实。
楼春平纨绔倒也罢了,可他对杜霜醉又如何?压根没有一丁半点对嫡妻的尊重,不是替丫头撑腰,就是为了丫头指责斥骂杜霜醉……现下连庶子女都要落地了,杜景辰面上还要劝着杜霜醉,可心里把个楼春平恨的要死。
徐氏见杜景辰没有好脸色,便不敢再说话了。她对杜霜醉无甚偏见,可对于她和楼家三爷之间的情感,只能说干着急却帮不上忙。要以徐氏心思,不管姑爷如何喜新厌旧,楼家如何嫌贫爱富,只要杜霜醉肯委曲求全,做小伏低,先拿捏住姑爷,在楼家总会有立足之地。
可这位小姑子却非常牛性,瞧她和姑爷的相处,哪有一点夫妻情深的模样?说的难听点,比陌生相逢还不如,倒有些像两世仇敌了。
她是又叹又气,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妹妹,说轻了,杜霜醉醉当面从不反驳,哼哼哈哈的应了,可转头就和耳旁风一样。说重了,徐氏不只怕杜霜醉不爱听,还怕自家婆婆和相公也要恼了自己偏帮楼家。
因此她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这会儿见杜景辰言语间带了怒气,徐氏自然不敢接腔,半晌才递了杯茶过去,道:“母亲担心妹妹会变卖了嫁妆,妾身倒觉得未必……”
杜景辰不愿意做这样的猜想,他只吩咐人务必把杜荣给提溜到跟前来,也不用杜夫人,他亲自审问杜荣。
杜荣灰头土脸的来见杜景辰。杜景辰朝他看了半晌,冷笑了半晌,猛的一拍桌子,喝道:“杜荣,你胆子够大的啊,什么时候学会背主欺人了?”
杜荣苦着脸道:“大爷,小的冤枉。”
“还敢狡辩,我且问你,你家二娘子叫你送来的银票从哪儿来的?”
杜荣眼神躲闪,不敢正面迎视杜景辰,嗫喏着道:“小的不敢瞒着大爷,可二娘子不叫小的说……”
“反了你了,杜荣,你只是我暂借给她的,将来早晚还要回到府里来,怎么,你也是那等势利小人,瞧见老爷致仕,杜家落败,便想着另攀高枝了不成?”
杜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爷,小的万万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杜荣不敢说大话,可此生此世,都生是杜家人死是杜家鬼啊。”
杜景辰又气又想笑,走近前踢了他一脚,道:“甭跟我这打岔,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我能饶了你。”
杜荣没办法,只得道:“是二娘子变卖了所有嫁妆。”
“所有?”杜景辰直咬牙,问杜荣:“田庄和铺子呢?”
杜荣道:“正在找寻下家。”
杜景辰又要拍桌子,举起手来方发现桌子不在跟前。杜荣只当他抬手要打人,吓的一缩脖子,道:“大爷,小的可实话实说,没有一句隐瞒,您可不能言而无信。”
杜景辰背着手来回走了两趟,最终深吸一口气道:“你也别告诉霜儿了,也别再寻找下家,只告诉她已经卖了,回头把地契都拿来给我。”
杜荣明白,杜景辰这是要把杜霜醉的田庄和铺子都买下,回头再送还回去,当下应诺,心里感慨不提。回去果然没吱声,瞒住了杜霜醉,只着手赶紧收回田庄和铺子。
可谁想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杜家的田庄都在城南,离京城五六十里,有二百亩上好的水田,二百亩肥沃的良田,还有一百亩的果园,每年产出颇有盈余,一年下来怎么也有近两千两之数。杜霜醉出嫁时,杜中玉便把那二百亩水田、一百亩果园做了杜霜醉的陪嫁,因庄户收拾的好,在京畿一带很是有名,因此出手十分容易。
等到杜景辰阻拦时,那边已经有人买下了,并预付了定金,就差签了文书,换过了契约,便算是成交了。
杜荣自是懊悔不迭。
倒是杜霜醉的两个商铺,虽说也算是京城繁华地带,平日里也颇有进项,但毕竟和其它买卖铺子相比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是以虽有人问,却都嫌价格太高,倒得以保全。
杜景辰听说便叫杜荣接洽买家,想着能够退还定金,哪怕以两倍之数退还呢,只想着把杜霜醉的田庄保住
谁知那买主四十多岁,人极精明,凭杜荣说破了嘴皮,他只不松口,只说主人家已经看准了,既交了定金,就断无再悔之理,哪怕告到官老爷那里,也是一告一个准的。
杜景辰无耐,只得叫杜荣出面,务必要替杜霜醉再寻二百亩相差无几的水田来。
不说杜荣如何辛苦,等到他寻好了水田,补足了二百亩之数,杜中玉夫妻也要回乡了,恰好杜霜醉的“禁足”也到了期,楼夫人再怎么小气,也做不出不许人家父女团聚的事来。
杜霜醉过到杜府,和杜夫人说了一夜的话,说定了过几天要亲自送他们出城,这才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