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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父女两个远远儿却见大皇子水澈不请自来,皆是又气又恨,尤其如海,更是攸地冷了脸子,又见四下里并无可遮蔽之地儿供黛玉回避,因一面拉了她起来躲到自己身后,一面压低声音道:“这便是大皇子了。玉儿不要说话,让爹爹来应付便好。”
眨眼间水澈便已行至了跟前儿,如海便是再不情愿,到底君臣有别,只得行了一个礼,方冷笑道:“大皇子连臣下家的祖庙都能寻来,果真手眼通天呢,老臣佩服,佩服!”
水澈并不理会如海的冷言嘲讽,反倒潇洒一笑,道:“林大人过奖了!”其行动举止端的是说不出的俊逸优雅,好似如海不是在讥讽他,倒是在夸奖他一般,只是眉眼间有一丝儿戾气与阴狠一闪而过罢了。
如海一生斯文有礼惯了,何曾能想来对方竟会以一个皇子之尊,厚着脸子说出此等大言不惭的话儿来?因此当场便怔住了。
半晌,还是水澈再次开口,方拉回了他的神智来:“本王还等着林大人您的答复呢!”
如海闻言,不由越发气恨,然到底不好直接表露出来,因冷冷道:“所谓‘死者为大’,大皇子之事便是再急,也该等到老臣与小女祭奠完亡妻不是?还请大皇子先行回去,老臣随后便到。”一面命林立,“送大皇子!”
谁曾想拿水澈竟似未听见如海的逐客令一般,仍是笑得一派闲适:“林大人贵人事忙,果真本王先回去了,再要见上一面,只怕又不知得等到何时了,横竖本王有的是时间,便是等等林大人,也无妨的,权当是来郊外散淡散淡罢。”
话音未落,躲在如海后面儿的黛玉便再也忍不住探出来,冷笑出声儿道:“散淡到人家的祖坟来了,大皇子真真是好兴致呢。果真的大皇子非寻常人,便能做此等非人之事?”心里亦是越发坚定待家去后,一定要说服如海尽快辞官归隐的念头了,这样儿的皇子,这样儿的皇上,又何苦还要与之卖命呢?就让他们父子窝里斗个痛快罢!
那水澈乍见黛玉出现在眼前,仙姿玉质、娉婷袅娜,不由怔住了,半晌方在心里暗叹,怎么这位林姑娘,竟长得与自己的母妃那般相似呢?哦,不对,相较于母妃,这位年纪儿尚小的林姑娘,还要更为轻灵脱俗几分,且还有一派自然流露的高贵优雅气度,是他的母妃即便穿戴上这天下最尊贵的礼服——皇后礼服,亦远远赶不上的,世间怎么还会有这样儿绝美高雅的女子呢?!
一面在心里飞速的筹谋开了,自己整好儿还差一名侧妃,倘他能一举夺得黛玉的芳心,到时他便是林如海的乘龙快婿了,他不帮自己,难道倒要拿皮肉儿去贴那不相干的外人?一面又暗悔,如此一举两得之美事儿,缘何他今日才想到呢?早知道先在京城时,他就该打发人多注意一下儿黛玉的,指不定这会子都人财两得了;一面又庆幸,幸得自己今儿个想到了如此好计,还算为时未晚矣!
亦不再追究黛玉骂他不是人的话语了,反而摆出自认为最迷人的微笑,和颜悦色的问道:“这位定然就是林大人的千金林姑娘了?小王不才,系当今皇上之大皇子水澈,这厢有礼了。”说着还抱拳作了一个揖。
却不知黛玉早在听得如海说过他后,便对皇室之人再无好感,如今又见他前傲后倨,反差极大,只拿他登徒浪子,越发厌恶不已,因冷冷道:“臣女何德何能,敢受大皇子的礼?倒是请大皇子速速离了这里,还先母一片宁静罢!”
一旁如海看见水澈看向黛玉的眼神,心下大急,忙又挡在了她身前,亦跟着道:“此地阴气甚重,大皇子身份尊贵,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叫老臣如何担待得起?还请大皇子速速离了这里罢。”
奈何那水澈原就一心想让如海就范,举荐自己的人来接任巡盐御史,今日来时更是打定了主意若如海不答应,便不离开林氏祖坟的;如今又见了仙女儿一样的黛玉,瞬间生出了人财两得的想法儿来,更是再不肯先离去,因笑道:“本王身为皇子,虽不敢说能如父皇那样儿有神龙护体,至少亦是该有百灵护体的,何惧之有?倒是等着林大人与林姑娘祭奠毕了,咱们一块儿家去的好。”
未料到在闻得自己父女这么一番冷言冷语后,对方竟然还是厚着脸子不走,如海与黛玉俱是气得了不得,偏还不能硬赶他出去,因只能无计可施的立在当场,既不再与水澈说话儿,却也不动身回去,场面一时沉寂得让双方跟来的众下人们都大气儿不敢出一口。
正僵持之际,远远的又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人行了过来。及至近了,如海方瞧见来者不是别个,竟是身着一身白色华服的六皇子水溶,因忙将黛玉彻底纳于了自己的身后,方抱拳冷声儿道:“老臣从来不知道,原来亡妻的坟前竟是这样一块儿风水宝地,一日之间竟能引得两位皇子来散淡!”
水溶听说,淡淡一笑,道:“林大人言重了,本王并非为为难大人而来,实在是因为想着自打到得扬州,竟还一直未曾与大哥吃过酒说过体己话儿,因此特意来请大哥的。小弟已于扬州最好的酒楼狮子楼定了席面儿,未知大哥赏光与否?”后一句话儿,自然是对着水澈说的。
闻言水澈先是打了个哈哈,旋即笑道:“哈哈哈,六弟盛情,作大哥的又怎会拂却?这会子整好儿肚子饿了,咱们这就出发罢。”说着上前亲热的揽过水溶的肩膀,笑道:“上次在太子府上,六弟真真好酒量,竟是千杯不醉,今儿个咱哥俩儿可得喝个痛快!”
水溶反手揽住他,笑道:“还要请大哥手下留情了。”说毕,这两个由来便面和心不合的所谓“兄弟”,便勾着手臂,亲亲热热的走了,自然跟他们来的人,亦一并走了个干干净净。
余下如海黛玉父女尚未开口,一旁跟黛玉来的雪雁倒先拍手道:“亏得这一阵儿风来,把个皮儿糙脸子厚的‘菩萨’搓了去……”
“雪雁不得胡吣!”一语未了,已被黛玉低喝着打断,“你难道不知道一句话儿‘隔墙有耳’吗?果真你要出了什么事儿,便是爹爹也救不了你!”
唬得雪雁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倒是一旁如海道:“罢了,咱们也早些儿家去罢,再要待在这里,只怕你娘亲又别想安生了。”说完命人将纸马冥钞等物烧了,方同黛玉一块儿坐了车,径自往家赶去。
半道儿上,如海见黛玉一直神色恍惚的,因关切的问道:“可是才刚吓着玉儿你了?”一面又自责道,“都是爹爹不好,未能保护好你。”
黛玉忙笑道:“爹爹说那里话儿呢,不过是觉着有些儿累罢了。”又闭上眼睛假意养起神来。
如海见状,以为她真个累了,倒也不再多问,跟着闭目养神起来。
见父亲不再追问了,黛玉方暗自舒了一口气儿,旋即又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再想不到今儿个早上她在萱草地见到的那个男子,便是当今的六皇子,她原本还以为他不过是大皇子或六皇子的随从之一罢了。只是他身为皇子,身份尊贵,虽不至于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至少亦是但凡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缘何他会吹出那样寂寥悲凉的箫声来呢?难道他遇上了什么伤心事儿或是为难事儿?
想至这里,黛玉忙又在心里暗骂自己,他有什么伤心事儿为难事儿,又与你什么相干?难道你忘记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俩各自的野心,才将父亲推入如此为难境地的?难道你忘记方才就是他们在你母亲的坟前乱叫乱嚷,才会扰了母亲的安宁的?又思及二人临走时说的是要去吃酒,她不由坏心的想道,吃罢吃罢,最好是能吃得醉死了才好呢!
回至家里,如海因说有公务要处理,命黛玉先回屋歇息一会子。黛玉原也有些儿累了,遂欣然领命,扶着雪雁去了。
余下如海缓缓踱回屋里,方捂着腹部大口大口的喘气粗气儿来,一旁林立见状,忙与一名小厮扶了他去床上躺好,又忙命人快马加鞭请大夫去。
大夫很快来了,分别探了如海的左右手腕儿,又令林立褪了他的衣衫至腰下细细瞧过自己扎在他几大要穴上,这会子仅只瞧得见针头儿的银针,方神色凝重的道:“恕晚生直言,大人体内的病根儿已渗透到五脏六腑了,晚生的银针亦不大压得住病痛发作时大人所经受的痛楚了。如今病痛还只是一日发作一次,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会增至一日两次、三次、四次甚至更多,倘那一次大人承受不住而厥过去,只怕就再……再醒不过来了……”
一语未了,林立已“噗通”一声儿跪到了大夫面前:“大夫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啊,我求求你啊!”
慌得大夫忙一把搀起他来,嘴里却仍说着让人绝望的话儿:“晚生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倒是如海淡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呢?横竖早早往晚晚都是要死的,便是早几日迟几日,又有何妨?”只是说完又忍不住黯然,“我惟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我的玉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