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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以珍刚站起来,复又坐了回去:“我住得好好的,要换哪里去呀?”
“你看这院子里,乌泱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你住着心烦,我来一次也闹腾,祗勤院的后身有一处小院子,虽然套在祗勤院内,但又是独立一个院门儿,那里清静,不如你和梦儿搬到那里去住吧。”怀远驹说这些话的时候,殷切地看着乐以珍的脸。
乐以珍一听这话,心里觉得好笑,也没刻意忍着,“扑哧”就笑出来了。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你笑什么?”怀远驹酝酿了好久的一件事,鼓足勇气说出来,被乐以珍那样一笑,有些窘促。
乐以珍抿着嘴忍下笑,对怀远驹说道:“老爷刚才那话可真是奇了,这院子里的哪个女人不是老爷亲自接进来的?这会子你又嫌叽叽喳喳,岂不好笑?”
怀远驹正心情不好的时候,被乐以珍这样一说,情绪就有些躁了起来:“你这是在责怪我身边女人多了吗?明儿我一统把她们赶到家庙里去,留你一个在家里,那样你就能舒坦了?”
乐以珍本来是无心之语,接着他的话说下来的,没想到被他这样一顿抢白,马上也沉了脸:“这话可真是没趣,你身边有多少女人,关我什么事?要赶要留是你自己的主意,可别往我头上扣这顶帽子,一则我顶不起来,再则我顶着也冤枉。”
怀远驹见她撂了脸子,叹口气,服软道:“不说别人,你和梦儿搬到我那边的小院子里住,我也省下不少的力气,也免得这些人一天乌眼儿鸡似地盯着你。”
乐以珍听他说这话,突然想起老太太跟她说过的“你们老爷于外事精明,家事上一塌糊涂”,他果然是够糊涂的。他口中的那间小院儿虽然有独立的门户,可说了归齐还不是在他的祗勤院里?连沈夫人都住得离他大老远的,她一个最小的姨娘搬到他的院子里去住,她岂不成了府里最没规矩的人了?退一步说,就算府里的人不拿这事闲话她,她一天躲着他都惟恐不及,进了他的院子,她以后还能有安生的日子过吗?
这样想着,她便开口说道:“老爷的姨娘们都住在这里,单单我一个人搬出去住,于外人于家人都不好看。我只希望能带着梦儿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并想做一只出头鸟,还望老爷成全。何况太太的腿伤未愈,我现在搬家岂不是让她更加生气?这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怀远驹被明确地驳了回去,本来就紧绷的神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恼火地从床沿上站起来,在地上转了几圈,回身来到乐以珍面前,抬手指着她,点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我看就是我把你给惯坏了,对付我的话一套一套的。什么不好看?明明就是你存着跟我生分的心思!就算我之前伤害了你,可是事到如今…你去问问,这个家里,除了老太太,我跟谁低眉顺气过?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就是一块千年寒冰,现在也该被我捂化了,难道你的心就是一颗顽石吗?”
怀远驹今儿赶上这双重的不高兴,将窝在心里好久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恰恰乐以珍今儿也赶上一个双重的不高兴,刚刚跟怀静雪吵了架回来,心里的气还没消呢,被怀远驹指着鼻子这样斥责,她“腾”地就站了起来,冷冷地回嘴道:“老爷说这些,难道已经忘了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了?”
“什么…什么君子协定?”怀远驹正是火气冲脑的时候,一时之间没明白她的话。
“老爷怎么就如此健忘?我从老太太的德光院搬来这群芳院之前,可是亲自去找过老爷,当时老爷给了我许诺的,怎么老爷想反悔吗?”
怀远驹最近殷勤地接近她,几乎就把她那一晚去祗勤院找他的事给忘了。经她这样一提醒,他更加地窘红了脸,将手掌在茶桌上一拍,怒声说道:“你少拿那些话来挤兑我!我忘了怎样?不忘又怎样?难道你还想等着你那个谋逆的王爷回来接你不成?我告诉你,我既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任你逃到天涯海角去,我一样把你揪回来!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府里,尽到你的本分,其他的事休要痴心妄想!”
他这一番冲动之下的气话,彻底激怒了乐以珍。她将牙一咬,涨红着脸回怀远驹道:“不必老爷如此出言羞辱,我自然知道我的身份!我不过是你家里的一个奴婢,自然是生死由你!既如此,你看我如此不顺眼,为什么不让人勒死我算了!也省得你老担心我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来,丢你怀家人的脸!”
怀远驹被将了一军,气得手都抖了:“你…你当我不敢吗?来人!”
门外定儿和芹儿正战战兢兢地听两人吵架,突然被怀远驹这么一喊,两个吓得对望了眼,最后还是定儿开门走了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去…去…”怀远驹犹豫了两次,最后也没能说出狠话来,只好一跺脚,骂一句:“混帐!”甩袖出屋,大步溜星地走了!
乐以珍兀自站在原地,瞪着怀远驹走出去的背影,气结难当,胸脯起伏着。定儿回头见怀远驹已经出院子了,上前搀住乐以珍,让她在茶桌边上坐下,给她斟了一杯茶递上,一边抚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慰道:“姨娘快别气了,我在外面可都听到了,老爷也是一片好心,想给你安排个清静去处。你不想去住便罢了,可也不能那样生硬地驳他呀。他好歹是一家之主,连太太都不敢这样生生地顶撞他,姨娘今儿脾气也忒大了!”
乐以珍正要喝口茶压压气呢,听定儿这样说,将那茶盏往桌上一撴,回头瞪住定儿:“你这是向着谁说话呢?你没听他都说些什么混帐话吗?跑到我这里来抱辛苦,我巴不得他天天不来呢!平白就拿不相干的人来羞辱我,我是好性儿,换了罗姨娘还不得拿刀砍了他?”
定儿被她斥了一顿,不见恼,反而捂着嘴“扑哧”一声乐了。乐以珍一皱眉头:“你这丫头八成是魔怔了,这也能笑得出来?”
定儿也不急着答她的话,一边意味深长地抿嘴乐着,一边将凉了的一壶茶放进托盘里,端着慢悠悠地往外走,行至门口处,回头对乐以珍一笑:“我是替姨娘高兴!姨娘这是在跟老爷吵架呢!俗语说,两口子吵架,床头吵了床尾合,不用怕的,明儿就好了!”
说完,“咯咯”笑着出屋去了。
乐以珍先是因为她那句“床头床尾”的俗语红了一下脸,即而明白了定儿的话中意味,呆了一下。是哦!自己今天可真是吵架上瘾,先跟怀静雪吵,这又跟怀远驹吵。难道自己身体里藏着火药,被这兄妹俩儿给引燃了?
她回味着定儿那颇有深意的话,扁了一下嘴,暗骂自己一句:闲着数蚂蚁去好不好?居然浪费口舌跟他吵架!可真是无聊!
再说那怀远驹,出了群芳院后,心里郁气难消,在府里随意瞎逛着。一通乱走之后,听到一阵读经诵文的声音,夹杂着钹铙锣鼓的伴音,好不热闹嘈杂。
他抬头便看到了南斗院的大门。这里是二老爷怀远清出家修道以前居住的一处院子,这次他说要回来给怀明弘做一场消灾祈福的法会,老太太便命人将这处闲置已久的院子拾掇了一下,给怀远清和他带来的一班道居住和做法事所用。
怀远驹望着那院门呆站了一会儿,抬脚往那里走去。
一进了院门,只见院内扬幡挂帐,香火缭绕,一班道士正跪在三清像前,闭目唱经。而怀远清穿一身灰色道疱,戴一顶灰色的道士帽,坐在中央的位置上,神色肃凝。
怀远驹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也不上前。一位小道见了,赶紧上前附在怀远清的耳边说了一句,怀远清一回头,看到了负手立于台阶上的怀远驹,便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怀远驹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那张与自己肖似的脸,还有与自己相仿的个头,同样微耸着双肩快步急走的姿态,全部传承自已经死去的老太爷。
怀远清上了台阶,往怀远驹对面一站,怀远驹抬头,正好与他的眼睛平视。
“四弟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怀远清笑着问道。
怀远驹身子未动,连脑袋都未动,只是眼珠转了一转,面无表情地说道:“听说二哥白天夜里为弘儿消灾祈福,实在是辛苦你了。”
“自家侄儿,怎么能不上心?弘儿可是怀家未来的柱砥,我一个修道的人也不能为家里做什么,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福寿绵长吧。”
“恩…”怀远驹从鼻子里哼了这一声,接着说道,“人都说出家人心沉似水,弃绝尘世,无我无爱。我倒觉得二哥虽然修行多年,却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怀远清摸不透他这几句话是夸是贬,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怀远驹终于转了一下脑袋,看向怀远清的双眼,然后目光下移,看向他的衣领处,将一只手伸出来,手指浅浅地探处怀远清的衣领内,再拿出来的时候,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朵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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