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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
今天是程府出殡的日子.程铮一早上起床张罗,院中搭了大棚,搭好了纸牌楼,满院花花绿绿的纸人纸马,倒是比往常看着热闹许多。
按照道理来说,修士治丧没那么多讲究。除了出家的道士按照道门的规矩仪式下葬,俗家的居士也不如俗世那般重视葬礼。很多散修死后选择火葬,即使那些重视礼法的大世家,寻常子弟去世,往往停到头七就下葬。就算是筑基元师,最多也就到五七,但是程浙这门丧事,一直拖到了七冇七。
这当然不是程浙的身冇份特别高贵,而是死后后事处理不清,拖累了逝者一民间也有这样的情况,土财主死了,几个儿子小老婆为家产打得头破血流,无人理会老死鬼,任由他停在那,直接停烂了都有。程浙虽然是修士,死后尸首得以完整保存,但际遇来说,比之那些土财圭强不到哪里去。
程铮早早的起来,手持招魂幡儿,站在棺材头里,漠然的望着周围的人。按理说,今日所有的人都该到场亮相,毕竟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戏。文的,武的,哭的,闹的,有什么本事都该请出来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该尘埃落定了。
尘埃落定。
程铮面无表情的看着灵框,心中重复着这句话一拖得太久了,今日让你们落定吧。
然而,今日的事情却是有些奇怪。
从早上起来,院子里的人就显得稀少。一直到了正午吉时,院子里站的都是了摈相,杠夫,杂役之类雇来治丧的人,而来送殡的修士除了一些散修,三五闲杂人等,叫得上名字的都找不出几个来。虽然这趟白事已经花了不少银钱摆下排场,但亲友来的少,感觉就寒酸冷清下来。
程铮脸色有些难看,心中暗道:这些混蛋是怎么回事,如今这当口倒不来了难道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个时候给人添堵,因此就不来了我倒不知道他们还有羞耻心。
难道他们改了路祭倘若不是济济一堂,哪里能争得好看
心中莫名烦躁,程铮连伤心都忘了。这些日子折磨得他没力气伤心了,只想平平安安的送走父亲,有什么事情都是将来再说。但他一直觉得,父亲的葬礼要平稳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看今天的情况,难道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毕竟要过一个平平安安的葬礼
既然如此程铮声音平平道:槟相,赶紧开始,没人来了。
那摈相是个寻常凡人,哪里懂得今日这棚白事的不寻常,既然本家说了,扬声叫道:点主祭门出灵一一
当下吹鼓手吹吹打打,三声铁炮响过,二十四名杠夫抬着灵框出了灵棚。
灵框上了街,各色吹鼓手,跟着纸人纸马,沿街抛洒纸钱的,一路上也洋洋洒洒,极是热闹。程铮跟在后面扛着招魂幡儿冇,本来应该两个人搀着他跟着,但也省了,他一路走着眼睛瞪大了,随时等着别人跳出来挑事。以至于街边上有看热闹的闲人指指戳戳,说道这家的孝子忒不像话,这边出殡,那边孝子看着一点都不悲伤。
一路抬出城,眼见到了城外,只见街边上有「启航冇沫沫」一个路祭的香案,有一人在旁边设香祭奠。
程铮一愣,没想到真的有人路祭,远远看去,只见有人一身雪白站在席棚之中,焚香叩礼。按理说,应当停下灵枢还礼,但程铮一来认不得此人是谁,二来自己时间紧迫,生怕那些牛鬼蛇神跑出来破坏父亲的丧事,因此并没与让灵枢停下。只是自己站住,依照规矩,跪倒还礼。行礼起身,只见席棚之中空空如也,那白衣人已经离开了。心中略微遗憾路祭之后,悄然离开,自然是并无图谋的。或许此人是父亲真正的同道友人,自己却连他相貌如何都没看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遗憾,他们父子以前行事太独,以至于死后连一个来拜祭的至交好友都没有,以前程铮是不屑于那些同道交往的,最近心性改变时,才反省昨日之非。
多想无益,还是先发送父亲为要紧。将来反正也没有将来了。
话说回来了,前些日子蹦跶的那么欢的小人们跑到哪里去了
风林观。
穆严程三家的人坐在观主室内,由风林观主风城老道相陪,已经足足两个时辰。
这其中,修为最高的就是程家的程薄,也是唯一一个筑基元师。而穆家和严家还没有筑基元师到。筑基元师在上阳郡可是好东西,死一个少一个。一下死了俩,光穆家和严家开家庭会议研究如何处理,就要开上十天半个月,下一个筑基元师且派不出来呢。
这三家人一共四个,都是此地的主事,除了程薄和风城老道坐了个对脸,其他人都是下首坐着,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倒不是座位安排的问题,而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无力感。
他们是被守观的使者招来的,一大早被人堵着门召集,说得十分紧急,叫他们天刚亮就来风林观等待,一等就是这么长时间,不见那守观使者的人影。
这三家主事既然能坐上主事之位,脑子自然蠢不到哪里去,开始不明白,后来就想明白了,若不是那使者故意摆谱,就是把他们变相的圈在此处,拖延时间呢。
拖延什么时间用脚后跟想也想明白了,那必然是因为今日是程浙的葬礼。盘城有能力闹事的,不过程穆严三家,把这三家主事拘在此地,自然就无人敢闹事了。
守观的使者,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说这几日这守观的使者在此地开盘,日日收取孝敬,与众人做了不知道多少交易。但谁也没拿到准信。如今到了出殡的日子,又玩了这一手,他要干什么
不许去程浙的葬礼上捣乱这个答案忒荒唐了吧长林老道认钱不认人程浙不可能从棺材里跳出来给他钱,他干嘛要维护程浙的葬礼
众人一头雾水,但也不是没有办法知道,此地现成放着一个风城老道不是风城老道比长林道人人品好,大家都公认。长林道人只拿钱不办事风城老道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程济站起身来,道:风城前辈,不知道我等还要等多久啊反正只要给钱就行,那不用那么委婉,直说就行了。
风城道人哼了一声,程济一个乾坤袋推了过去,风城道人略一查看,发现里面分量足够,点点头,道:程兄附耳过来我有要事相告。
穆家和严家的主事心中大骂,但无奈之下,只得一起掏出灵石,道:我等也想耳闻,请前辈不吝赐教。
风城道人含笑道:罢罢罢,都是一个郡的道友还分什么彼此呢我来跟你们说,其实使者不在此地。
众人差点一起站起,其他三人念及自己是入道期,风城道人好歹是个筑基期,多少还有些忌惮程薄已经冷哼道:道友,玩笑开大了吧
风城老道嘿嘿一笑,从袖子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张玉版,道:你看见没有,这是守观观主的调令,急令使者去西城公干。
众人眼睛一起盯着那张纸。倘若长林道人在此,当能认出冇来,这是他伪造来蒙骗程钧顶替自己的调令。
程济道:那使者将我等留在此处,是什么意思
风城道人道:那有什么稀奇今天是个关键的日子,可他偏偏有事,不能在现场。倘若有人趁机生事,在他不在的时候争出个子丑寅卯来,互相达成了交易,来个先斩后奏,那还有他什么事他是决不允许这件事发生的。
所以今天这节晋眼儿,谁都不许走。留在这里,等三日之后他回来了「启航冇沫沫」,再把这件事摆在桌面上,大家再分高低,那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众人陷入了一阵呆滞,严家主事道:这件事直接告诉我们好了,还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风城老道道:这个么,上使当然是有打算的。
程薄道:风城道友,你把这封信拿出来,不怕长林道友怪罪么
风城老道道:那怎么可能呢长林道友亲手把此信交给我,吩咐我以合适的价钱卖出,他说几位道友一定会慷慨解囊的。如今这里的钱财都要和他二一添作五,他还会怪罪我么
众人心中一起道:干这老鬼坐在棺材里伸手一死要钱啊。
穆严两家修士问出了实底,索性就不着急了,一起端起茶来细品。晚三天就晚三天呗。反正他们要的是好处,程浙的葬礼去不去没什么干系。若是强行去了,不但没用,还要得罪上使,何必要多此一举
程济和程薄对视一眼,突然起身,道:我去mm方便一下。
众人尽皆愕然,程济好歹也是个入道期巅峰的修士,早就辟谷多年,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风城道人笑道:道友请便。
程济出了门,左右观看,见随从都不在身边,不由得一阵着急,突然见自己的儿子在院中溜达,忙招手道:钦儿,过来。
程钦走过去,他脸上被冯宜真打了几鞭子之后,至今还结着痴,本来不爱出来见人,但因为是程浙的葬礼,可以大闹一场,这才勉强出门,谁知道被半路召到这午鬼地方,一等就是半日,早就不耐烦了。这时跑过来道:爹,怎么了
程济道:我和薄叔走不开。你去想个办法,阻止程浙下葬。
程钦傻了,道:怎么,怎么阻止
程济刚要说话,就听风城道人道:程道友找得到茅厕吗想必是不上茅厕太久了,有些不知道怎么使用,我请童儿带你去吧。
程济一急,挥手道:别管怎么着,反正你要阻止,快去快去。
程铮眼看那棺材落在藏坑之中,突然悲从中来,一直干涸眼泪汩汩而落。
父亲终于终于离自己去了。自己将他送走,最重要的使命就结束了。
不能死的理由,又少了一个。
可惜今日不是时候,等到
眼见堆土就要推落,突然有人大吼一声:不能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