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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不咸不淡的向前走着。座落在五一商厦背后的刑侦一大队仍是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事实上,很少有什么事能让这里吃惊,一队每年要处理三千件以上的刑事案件,血腥的有之、暴力的有之、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的更有之,在这种有点黑白混淆的氛围里,很难让人感觉温情的存在,即便是最善良、最懦弱的人长期呆在这里,也会染上凶性。有一位老刑警说得好,从这些血淋淋、活生生的案子里,看得多了,对别人对自己,都会觉得很失望甚至绝望。
对了,这在理论上有依据,叫职业病。在现实里也有依据,不相信的话您到派出所、刑警队瞧瞧,十个里头有**个是凶神恶煞,见了谁都咋咋唬唬。
不久前这里出现了一个例外,一个永远笑容满面、殷勤一脸的例外,这或许也是一队所有人都喜欢简凡的原因所在。而现在,唯一的一个例外现在也不是例外了,在发疯的时候甚至于比普通人更有甚之。很难想像这么个胆小怕事的学警,敢持枪追逃、敢当街伤人。
处分这事情发生以后,在一大队人眼里,简凡好像还是那样依然故我,还是那样吊儿郎当,如果非要找出这件事的影响的话,那就是吊儿郎当的程度比以前更甚了几分,虽然准时上班,可上班的效率就有点问题了,枪械室那点活已经不够干了,简凡更多的时间钻在档案室里,史静媛偶而几次找机会想和简凡座谈座谈,生怕这小子想不开什么的,可一看之下方觉得自己多虑了,在档案室,简凡像翻小人书一般看档案,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于不觉有人来了,更有甚者,还有两次居然发现这家伙抱着案卷点瞌睡,哈喇子流了一桌。
吃没问题、睡没问题、说话也没有什么问题,当然谁也不觉得简凡会出什么问题。笑容少了点,那可以理解,失恋了嘛。
这件事被大家慢慢地淡忘了。过了五一,天渐渐地热了,又过了六一,天气更热了几分。
最先发现有点不对劲的还是杨红杏,倒不觉得他哪里表现有错。说话更冲了几分,上班时候不太爱理人,特别是不爱理女人。下了班就不见人影了,直接是销声匿迹,手机也不开。偶而打过电话却都是找不着人。
这事和梁舞云一起问过他本人,谁知道简凡扬长不理,翻着白眼说了句,八小时以外,你管得着吗?我去泡妞了、我去幽会了、我去找个美女搞一夜*了,碍你们什么了?多事!
俩人又被噎了一次,杨红杏有点怒其不争,隐隐地想帮帮他却不知从何入手;而梁舞云学了半截子心理学分析,一口咬定,这小子肯定是失恋导致性格大变,对女人上升到了仇恨的程度。进而更加变本加厉的**女性,依据这个分析猜测,这小子没准是凭着帅脸蛋和警察身份去那勾引小女孩了。
俩人嘀嘀咕咕争论了很多次没有究竟,在一队除了和史静媛就是和简凡谈得来,一个多月不多见笑容,三个人也难得坐下来开玩笑,俩人的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担心。几番商议。准备来一个跟踪活动,看看这小子究意在干嘛。
这天刚到下班时候,商量好了,梁舞云和杨红杏便即先行一步出了一队,俩人坐在借来的车里直停到胡同口的路沿上,班后不久简凡从胡同口出来,精精神神的一个小伙,上身兜着个偌大的文化衫、下身穿着洗得发白牛仔裤,晃悠悠地从胡同里出来,就和大街小巷里饭后乘凉的小年青基本一个样子。人一走一转过身,文化衫的背后上书四个大字:我是光棍。
这十块钱的地摊货倒也能彰显出点个性来,梁舞云和杨红杏指指点点,俩人窝在车里笑得直打颠,看着简凡走了一段路,才驾着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不过这路一跟就长了,转过了五一路、上了迎泽街、过了迎泽桥、又进了滨河路,两人跟着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嘿,一眨眼,进了中西广场,不见人了。
梁舞云和杨红杏驾着车直绕着广场走了一圈,愣是没找着人。这里是大原第二大广场,夏天里这是最热闹的去处,一俟天刚擦黑,周边小区出来的一家三口、附近学校出来的成群伙伴,还有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一对一对,熙熙攘攘足有上千人,伴着音乐起舞的、就着路边小摊逛夜市的、抱着塑料球在广场的玩的小孩,能一直喧闹到零点以后。沿着广场东侧两旁。是二十几个啤酒摊位,面食、凉菜、啤酒和各色小吃一溜排开,偶而玩累的了消夏人群、客闲了的的哥的姐、走过路过的行人,就着小摊来一杯冰镇杂啤,倒也是夏天里不可或缺的一大享受。
没找着人,俩人干脆把车停下来,边逛边走,心里还真相信简凡没准是来这里跟谁约会来了,要不就是郁闷不已来玩来了。又逛了二十几分钟,梁舞云眼尖,吃惊地叱了声,直拉着杨红杏,手指着前方,惊讶地道:“老大你看,那那不是他么?”
杨红杏一看,也愣神了,不远处,搭着红色篷布的简易摊位后,站在火边提勺下面的那位,看不着脸,可背后正是那几个大字:我是光棍。摊位竖着一个大招牌,卤汁杂碎面。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面食,可看样生意还不错。七八张桌子已经差不多满了,看锅下面,提刀切菜的那人偶而转过脸来,可不是简凡是谁。
梁舞云看得目瞪口呆,讶声了句:“哇,不会吧?这也不能自甘堕落到这程度啊?摆起地摊来啦?”
“什么自甘堕落呀。真是的”杨红杏悻悻说了句,不过看得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受,不用说是被那一身债压得来干这生意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杨红杏突然觉得有点冲动,鼻子酸酸的。正要上前却被梁舞云拉住了,拉着说了句:“喂,老大,别去,你这样去,不是让他难堪吗?”
一想也是,不过跟着杨红杏一停脚步一回头问:“那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呀?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走人呗他自尊心那么强,出来当天把全部的账都还了,这一个多月偷偷摸摸没准就一直在这儿,这要是揭破了让队里人知道,那得多伤他呀。”梁舞云道。看着杨红杏不忍,干脆拉着背过去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俩人正自揣度的时候,电话来了,杨红杏秦高峰的,还以为队里有什么事,却不料接起来,说了两句,回头又是诧异地看着梁舞云,也惊讶地道:“呀,队长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梁舞云问。
“他说别让咱们俩现在去打扰简凡。”杨红杏怪怪地说道。
“哇,不会吧?队长在监视咱们?这一天怎么神神叨叨搞得像克格勃样。”梁舞云吓了跳,身子转了一圈找目标,可广场上乱嘈嘈人这么多,那能看得见。
“走走”杨红杏拉着梁舞云,一眨眼,俩人也消失在人群里。
“三份杂啤、四碗杂碎烩面,一个凉拼”
喊着的是黄天野,这家伙脸皮特松,一笑起来脸上、额上遍起皱纹,脖子上挂了个收银袋,端得是市井奸商的样子十足。
听得老三一报饭,简凡应了声,手脚麻利地掂了块油面,蹭蹭几下拉得细长,双手合叠着直扔进滚着汤花的锅里,简易的菜案上。锰钢刀过处,香菜花、大蒜沫、海带丝纷纷而落,做其他一无是处,可干这活,再乱再忙简凡也是井井有条。旁边有位姑娘正挟着几样凉调拼盘。简凡配料做饭、黄天野就负责招徕客人、收银算账的活,又花一晚上五十块钱雇了个帮工,是黄天野门口的邻居。三个人联袂在这里练摊却已经一个多月了。
学生时代这黄天野脑袋就削得尖,卖碟卖磁带卖日用品窜着宿舍挣零花钱,毕业了根本没打算上班挣工资,直接就跳海了,但凡什么生意红火,肯定要上手蹭一把。而夏天里只要山大师院那边一放假,性保健商店就面临关门之虞了,每年都不得不另谋生意,这兄弟一合计,正好逢着简凡有难处了,得,把简凡拉来打工挣钱还债了。
不过简凡很坦然,很坦然地站到这里挣辛苦钱,而且这是自己所知唯一能挣钱的途径。生平最拿手的莫过于做菜卖饭了,这个角色根本不用转换,在这里没过三天,便发现这一溜摊点,都是清一色的凉菜、啤酒加上简单的主食,偶而行人和吃饭没准点的的哥的姐们想填饱肚子的话,在这摊上还真找不着吃处,就这这个空隙,简凡不几天便熬着汤配成了一道大原传说中的卤汁杂碎面。一出摊,这熬猪下水的汤锅香味能引来一片人,生意明显要好得多。
面下了,锅开了,点了点凉水,开过两次,一溜碗排开,花椒粉、胡椒面、盐、味精、香菜几样底料凤凰点头般地洒到碗里、几根油菜抓一把,随手地扔进锅里,稍煮片刻,和着面条捞进大碗,料锅里的杂碎汤羹,咕嘟着,铁勺挹上半勺油汪汪的汤和红白下水进碗,漂着绿油油的面碗顿时氤氲起了沁人的香气。碗上盘、盘上桌,洒上红得透亮的辣椒面,倒一股酸味直透鼻孔的老陈醋,能吃得嘘唏做响、额头见汗。
大原稍有点年纪人对这种卤汁杂碎面并不陌生,这是当年吃不起肉食的贩夫走卒、市井九流之类的爷们解馋的美食,是用猪骨熬汤、肝、脏、心、肠一类的猪下水配料成酱,做法有数十种不同:1|解放前大街小巷里基本都是这类小摊点,一直到八十年代这东西还是个坊间美食,具体流传了多少年还真无从考证,不过后来饭店越来越多,已经不太有人愿意再做这种费时费工又不怎么挣钱的下等货了。即便是做出来,那味道里也假得厉害。
大众间流传的美食总是还有他的影响的,就像你现在吃着哈根达斯,没准还会想起小时候嘬过的五分钱那种冰棍一样。这东西对于大原人,就俩字:对胃!没过几天,味正量足价不高的面摊便即吸引了不少附近居民,黄天野乐在心里,干脆龙飞凤舞地画了个招牌,除了老牌的卤汁杂碎面,正面还写了两个强调的字:正宗。
简凡看在眼里也乐在心里,越干越乐呵了。一般是晚六点出摊,七点简凡来,一直到晚十一点以后人才渐渐稀少,零点左右才能收摊,今天的客人和往常差不多,杂啤出了四桶、几样凉菜也见底了、算着面卖了一百多碗,杂碎汤锅也见底了,好容易歇下来喘口气。
旁边的老三黄天野正蘸着口水,数着一堆零零整整的票子,厚厚的一大摞,大致数了下,高兴地说道:“锅哥,今儿好像比前两天还强,卖了一千出头了啊。咱们这摊他们俩摊生意都好,我就说了吗,你天生就是这块料,错不了。”
“呵呵你乐吧,等着下雨你就该哭了。”简凡啜着水,损了句。这号生意没谱,一遇到天不好那可就一分钱也挣不着了,不过老天照顾也似的,五月份只断了一天,还净是好天气。
“你个乌鸦嘴?”黄天野悻悻骂了句,看看座位已空,时间已经到十一点多了,差不多就该准备着收摊了,数了一摞十块二十的递给简凡:“今天的,二百。”
“哟,黄老板,今天涨工资了呀?”简凡笑着接到手里塞口袋里,每天利润分三分之一,同室这位仁兄稍有点财迷,不过对简凡还是挺照顾的。
黄天野却不在意这话,倒了两杯杂啤递给简凡一杯,俩人坐下来,就听黄天野劝上了:“锅哥哎,我有想法啊,咱们开饭店怎么样?你干脆别当那啥警察了,你看看,五月份你挣了小五千了吧?当警察那能赶上这工作,咱们兄弟俩联手,就你这手艺,准行不瞒你说,我现在可存了这个数了,只要你愿意干,我立马找房子开工挣钱,咋样?考虑一下?”
黄天野说着,神神秘秘地交叉着指头,竖了个“十”的姿势。那意思是,存了十万了。这架势不无引诱简凡的成份在内。简凡却是不理会这等勾引,笑着说了句:“我也不想当警察,可我妈一直想让我找个正当职业,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好容易才谋着了,家里费了老大劲,丢了不也可惜么?你说我活这么大,就没让我妈顺气过一次,好容易高兴了一次,再回头当厨子,这不故意气我妈呢不是?”
五一回过一次家,看得出爸妈对儿子这份体面的工作非常满意,就即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简凡也不忍心拂了家里的人希望。
黄天野却是不以为然,或许连他也看不惯简凡这种安于现状到底所出为何,咽着酒说着:“你这人真是一根筋,那干得有什么劲?钱没落下,好没落下、伤落了不少,还挂了个处分;现在倒好,老婆跑了也罢,连老婆本也赔干了,想当年,都是咱们甩妞的份,那有被妞甩的经历啊你别发火啊,我说正经的,没钱在乌龙你能瞎活着,可要没钱,在城市里,不那么容易的。你好好想想,要是你有钱、有房子、有身份,香香至于扔下你跑了吗?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缺乏对生活的觉悟。想什么事都是一根筋。”
或许时间已经稍稍抚慰了那件事带来的不快,或许和同室老三之间可以无话不谈,简凡根本没有发火的迹象,笑着喝着反问道:“老三,你少扯我,除了一天掂记着别人口袋里的钱,你就不能想点别的?难道做其他就不行、就不快乐?”
黄天野道:“谁说没有?有。”
“什么?”
“做*呗,快感与快乐同在。嘿嘿。”黄天野小声道,鬼鬼祟祟道。
俩人喝着头碰头,yin笑了半晌,简凡神神秘秘地扯着黄天野,像当年在学校发现了那届新生里有漂亮学妹一般,很正色地说道:“我告诉你啊,我可有发现,一切都能给人带来快乐,这段时间我对生活很有觉悟的比如,我开枪中靶的那一刻,有一种满足和快乐的感觉,一个字,爽!再比如:我做成了一道菜,色香味俱全,看着、闻者、尝着,或者叫上大家一起来饱餐一顿,还是一个字,爽!或者就像咱们现在,一晚上来来往往上百人坐在这里,吃得舒心,喝得痛快,高兴了还拉着咱们来一杯,还是一个字,爽!我说的你懂吗?除了做*、除了钱,还有更高兴的事哦,你看看你,才多大,都有肾亏迹像了啊,你得注意啊,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想拉上我?”
简凡说着,捻着两指拽拽黄天野的脸蛋,肉少皮松,嘴尖腮长,绝对和费胖子的感觉不一样,黄天野听得眼直摸愣着,敢情听明白了,评价了句:“这你这是老婆没了、钱没了,一无所有了,又学会穷开心了啊?”
简凡蓦地被逗笑了,俩人嘿嘿地笑了半天,简凡悻悻指着黄天野骂道:“妈了个x的,你猜对了,可我不穷开心怎么着?我上有爹妈、下有妹妹,难道我把自己个给郁闷死了?我穷,我也穷得有点志趣吧?像你这样,赔上时间、赔上健康再赔上精力,削尖了脑袋要往富人门坎里进,你不觉得活得累、活得郁闷、活得没有乐趣呀?””
老三嗤着鼻子不以为然:“不觉得呀?我挺有乐趣的呀?”
“有个屁,你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你自己都没发觉而已。”简凡忽悠着,看着老三不太相信,跟着正色问道:“我问你,你现在看到一个女人的时候,你还有会欣赏的眼光吗?我估计你首先想到:的是上床成本我再问你,你上过女人,可你那是做*吗?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性消费而已,你在进进出出的时候,脑子里考虑的是支出是否合理我还问你,你想过结婚,但你在想结婚的时候,想得不是一个具体什么样的妻子,而是什么样的房子、什么样的车和什么样的收入水平,对吗?这样,我就下个结论了,你这生理,和经济是挂钩着的,如果万一出现经济危机的话,会直接影响到你的生理,包括健康、包括消化、包括排泄、包括性功能你给我说说你的乐趣何在?”
简凡嗤笑着三绕两绕,纯属损人,说得自己也忍俊不禁,低着头猛笑。黄天野看样被说着了,瞠目结舌半天才回过这话的味道,脸上慢慢笑得绽开了花,举杯相邀着:“好好,yin荡到锅哥你这境界,我还是差了点,勉强有三分道理喝喝,不劝你了,还是咱们以前那样,高兴就好。”
俩人相视大笑着碰了个,像当年上学翘课出来喝酒玩闹一般,举着杯子一饮而尽,正乐呵着,背后传来了声音:“老板、三碗面。”
黄天野赶紧地站起来招呼,简凡听得声音一愣,有点熟悉,一回头,吓了一跳。
神出鬼没的队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背后还跟着杨红杏、梁舞云,像来消夏的客人一般,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桌旁,梁舞云和杨红杏俩位,有点似笑非笑;而队长,不动声色的表情里却有点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