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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时候回过神来,是被额头上温暖干燥的掌心唤醒的,他懵懂的睁开双眼,对上了年轻女人担忧的双眸。
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回到了他身边,摸着他的额头,神情有些严肃。
“你发烧了。”
“发烧?”他张开嘴,声音很干涩。
亲密的肢体接触让他一阵不安,蜷缩着瘦弱的身体往后躲,他有些害怕唐柔,主要还是害怕她身边那个漂亮却格外恐怖的银发少年。
“别动,你可能需要一些药。”
唐柔略微思考片刻,从后车厢里拿出一条厚重柔软的毯子盖在他身上,已经做出了判断。
“阿瑟兰,用加热杯垫暖杯水让他喝下,能吃点东西尽量吃点东西,不要空腹吃药。”
说着拉开车门,对着亦步亦趋跟上来的水母少年说,“你在这里等我。”
月当然不愿意。
可下一秒,唐柔托住他的脸,凑到他耳旁像说悄悄话一样距离极近的说,“你可以保护他们,对吗?”
银白色的睫羽颤了颤,眷恋的挨着她的掌心。
唐柔说,“小月好乖。”
颜色极淡的薄唇轻启,无声地模拟着她的唇形,重复着。
‘好乖’
‘好乖……’
他微微阖眼,掩住靛蓝眼眸中粼粼波光般的情绪,任由唐柔单手捧着他的脸,温柔地麻痹他的情绪。
然后离开,再次回到了城市中。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唐柔的背影,有些惶惶不安。
他想要坐起来,却被拿着一杯水走来的阿瑟兰按着肩膀,重新按回了椅背上。
“年纪那么小,怎么这么倔强,休息吧。”
“那个姐姐去哪儿了?”他怯怯不安的问。
“应该是给你买药去了,躺好。”
阿瑟兰摸了摸男孩的额头,点头,“是有点烫。”
男孩蜷缩着身体,捧着温暖的水杯,陷在毛毯里,对突如其来的关怀感到不知所措。
“你这两天是不是觉得冷?冷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要给你加衣服。”阿瑟兰说完,捏了捏他的脸颊,“有些太瘦了,多吃点。”
男孩低着头。
身旁的座椅还放着面包和牛奶。
脑袋晕乎乎的,是因为感冒吗?
清晨的光线被浓厚的雾霾隔绝,天际泛出令人不舒服的深灰色。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变得灰白。
天亮了。
传说中,黎明到来之际,阳光会唤醒处在沉睡中的人,人们会在此时的梦境中醒来片刻,但是苏醒的光景很短暂,又会再一次陷入睡眠。
绝大多数人会在深夜中醒来四次左右,那是睡眠周期的间隙,可很快就会进入下一轮睡眠,因此人们会遗忘自己曾清醒过的事实。
他们会把那短暂次数的清醒当做梦境中一闪而过的细碎片段。
距离中心大教堂极近酒吧街外边,零星躺着几个醉倒的人。
这是一个诡谲的城市,似乎没有上午的概念,所有人在上午都闭门不出。
他们选择在家里睡觉,又或者是躺在躲藏在室内休息,仿佛昼伏夜出的夜行动物一般,昼夜节律颠倒。
清冷的长街没有人烟,墙壁上有涂鸦一样的东西。
像是醉酒后的流浪汉随便划的,没有意义。
唐柔边走边看,忽然看到了几个字符。
是她熟悉的字样。
「目が覚める」
嗯?
泛亚洲地区,这些文字并不少见,甚至很熟悉。
只不过在这座充满了她不认识文字的城市里,突然看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文字,让唐柔有些惊讶。
这种语言似乎是联合体大陆统一之前,东亚地区岛国文明上的字符,她不太了解这种语言。
不远处的街角躺着几个酩酊大醉的人,他们应该灌了许多酒,脚旁扔着几个酒瓶,标签上仍旧是那种看不懂的字样。
流浪汉醉到快失去意识,仰面朝上,衣服被蹭开,肚皮裸露在外面。
眼神有些迷离,嘴里哼着歌。
那是一种唐柔从未听过的旋律。
冲天的酒气带来一阵恶臭,给她极度敏感的嗅觉造成不舒服的感觉,唐柔掩着口鼻想要快速路过,却不经意间听到了流浪汉模糊曲调中透出的歌词。
「Save……
SaveOurSouls……OurSouls……
……SaveOurSouls」
救救我们的灵魂?
唐柔脚步慢了下来。
等她想仔细听的时候,流浪汉翻了个身面向墙壁,模糊的小调变成了越来越响亮的呼噜声。
SaveOurSouls,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这是一座被宗教和信仰统治的城市。
牧师和虔诚的信徒掌握了城市命脉,控制了城市中生活的人们的灵魂,因此出现这种带有诡异宗教感的歌,并不难解释。
唐柔又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已经睡熟的流浪汉。
如果不是他醉得毫无意识,她甚至会产生这个酒鬼在向她求救的错觉。
唐柔抬眸,看着不远处一片绿意笼罩的塔尖。
这里是上帝之城。
是神的城市。
寻觅了很久,唐柔终于在街道上寻觅到了药店的红十字标志。
只不过没想到她会在药店碰到喻清。
他仍旧穿着连帽衫,脸颊深深的陷在帽兜里,唇畔上满是晕开的口红,像被人大力搓揉过,消瘦的下巴都是红的。
身体很单薄,情绪也很差。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萎靡不振和极度厌世的气息,好像下一秒就会抛开这个世界,随时抽离。
比这种气息更浓郁的,是那种在教堂里嗅到过的,牧师的气息。
唐柔没有唤醒他的注意力,走到货架旁,挨个看过去,药瓶上的文字以及货架上的简介全都是她不认识的那种陌生字体。
这让她感到一阵头疼。
药店的店员都被喻清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城市名人又如夏天的蝉一般,声嘶力竭的唱了一夜,他的眼睛藏在帽檐下,只露出下半张脸,皮肤很白,身体修长,像俊美温润的雕塑。
脖颈上有影影绰绰的红痕,让人浮想联翩。
她们只顾着打量他,连店里另一位女性什么时候走到柜台前都不知道。
“你好,我需要一些治疗感冒和发烧的药品。还有一些可以供儿童使用的消炎药以及复合维生素。”
温和的女性声音在安静的药店格外清晰。
喻清倏然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
睁开眼,看过去,瞳仁微微锁紧。
是她。
她在买药,生病了吗?
喻清也跟去结账,只不过他赶过去的时候年轻的女人已经提着袋子离开了。
这个短暂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什么。
唐柔带回了药品,小男孩懵懂不安的看着她,眼神中除了茫然,还带上了警惕。
她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复杂的情绪。
男孩从小在弱肉强食的可怕社会里摸爬滚打,对无缘无故的善意抱有深刻的怀疑和不可置信,她能够理解。
温声劝了他许久,他都不听,唐柔直接沉下脸,硬邦邦的说,“把药吃了,然后睡觉。”
对方一怔。
随后又老老实实的听话,把药吃下去。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药品的副作用生效,他缩在柔软厚重的毛毯里睡着了。
唐柔坐回前车厢,研究已经无法接收信号的导航仪,听到阿瑟兰说,
“那边的树后面有个人,跟着你过来的,好像是那天在酒吧里碰到的乐手。”
唐柔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你知道呀?”阿瑟兰惊讶地问。
“知道,在药店碰见了。”
唐柔敲了敲通讯联络装置,黑色的智能机械寂静的如同死去,在她手中没有一点动静。
“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跟着我。”
“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阿瑟兰意味深长地说,“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兴趣。”
唐柔表现的仍旧很平静,“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你什么都不相信。”阿瑟兰倒是没所谓,耸了耸肩。
去接近那位叫喻清的乐手是两个人共同想出来的。
唐柔的嗅觉出了一些问题,能闻到许多寻常人闻不到的东西,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她们发现中心大教堂里那位牧师和那名叫喻清的兔耳乐手之间似乎有什么亲密的联系,两人身上有着近似的气味。
而那位牧师在这座城市的身份十分特殊,据说他是仅有的两个可以与神直接沟通的代行者之一。
神在人间意志的代行者。
尤其是杀戮日,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自由日,正是这位牧师定下的规则。他说自己受到神的感召,执行的一切规则都是来自神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