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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山已经放假了,从家里出发去到废墟有些远,等他到的时候,夏之君早就等在了那里。
载韩山的出租车司机还奇怪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韩山摸着鼻子道:“我朋友约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司机面露疑惑,但看他一个年轻小伙子,现在又是大白天,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没有再多问。
韩山几乎一下车,手机都没来得及掏,就寻到了夏之君的身影。只因这里太荒僻,对方又太显眼。
深灰色的风衣在寒风中猎猎声响,夏之君一米八几的人,双手插袋立在围墙下,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仿佛一尊比例完美的雕像。
韩山走近他,两人间的距离一点点拉近,对方却始终毫无所觉。
差不多还剩三米,韩山见对方仍没反应,兀自出神的厉害,忍不住出声叫他:“夏大哥!”
夏之君眼睫毛因这一声叫轻轻眨动了下,似乎总算从长久的沉思中醒过了神。
“怎么来这种地方?”韩山小心跨过脚下碎石,挨到他身旁,打量四周杂草丛生、乱石嶙峋的景色,眉宇间是透着不解。
此处临江,以前好像有个什么厂房,当初市政改造说把这块规划到了沿江景观公园项目里,厂就陆续搬迁了。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又出了什么问题,房子拆了,工程却迟迟没有动工,地就这么荒废着,转眼也有三四年了。
夏之君的脸冻得有些发白:“我一直在追查一件事,这件事几乎成了我的心魔。今天我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说话时,嘴里不时冒出白雾,“就想来看一看这答案里的终点。”
一般这样的拆迁荒地,为了防止他人随意进入造成危险,都会建起高墙将地围起来,就算有门也是大门紧锁。韩山都没反应过来他这个“看一看”是怎么看,“终点”又是几个意思,夏之君就在他面前像只敏捷的猎豹般突然发力,几步了到围墙下,一脚踏上墙面,像踩梯子那样轻松上了墙,再双手一撑翻了过去。
韩山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就这样消失在围墙另一端,内心震撼不已。
不是,这是……非法入侵吧?!难道夏之君在查什么案子,里面有他要找的证据?
韩山茫然地在原地愣了几秒,发现对方没有翻回来的意思,一咬牙,往后退了几步,助跑后一跃翻过了围墙。
还好他青春年少,身手敏捷,这样的墙翻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站稳脚跟,他拍了拍满是尘土的手掌,四下搜寻夏之君的身影,发现对方早已往废墟中央走去。周围全都是爆拆后留下的建筑垃圾,有些混凝土里还插着钢筋,叫人举步维艰。韩山凭着自己打篮球练就的灵敏身手,左冲右突,好不容易跟上了夏之君的步伐。
“夏大哥,你查的到底是什么案子,为什么会跟这个地方有关?土地纠纷吗?”他潜意识觉得夏之君追查的一定是个案子,“怪不得这块地这么久都不开发,是不是因为涉案啊?”
夏之君停住脚步,目光有些哀伤。三年了,经过上千个日夜的风雨洗礼,这里不可能再存有任何痕迹,他心里明白,但仍旧忍不住想来看一看。说到底,还是不甘,还是遗憾,还是想在岁月的摧折中,抢夺到关于昔日旧友的最后一点影像。
“的确是涉案,但不是土地纠纷……”夏之君眼前树立着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块,上方支出一截生锈的钢筋,扭曲着,像一把气势汹汹、从天而降的凶器。
这样的混凝土块有很多,乍一看周围仿佛成了一个硕大的剑冢,加上横生的诸多荒草,平添一股萧瑟意味。
夏之君伸手摸了摸那截钢筋:“三年前,江市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富商陆子任的女儿陆茜茜周末与男友约完会后就离奇失踪了,既没有回家,也没有任何留言。”他缓缓道来,“她的家人第二天就报了警,一开始只当是一起普通的人口失踪案,但很快,绑架陆茜茜的绑匪打来了电话,要求提供一百万的赎金。这个案子很快被转移到了江市刑警总队,由重案组侦办。”
韩山听到这里时眉心不可抑制地跳了跳,三年前的重案组,这个时间点卡的太准,让他不免要去怀疑这个案子是不是和他哥受伤离开刑警队有关。
***
“陆茜茜的案子最后落到了我们小组头上,当时我进警队没几年,资历尚浅,脾气却不小,说话做事都不会拐弯,就挺不受人待见的……”准确说,是挺不受组长待见的。程云开那会儿总让他低调,让他和同事打好关系,多拍拍领导马屁,可他偏偏学不来虚与委蛇那套,两人没少为此发生争执。
林春舟静静聆听,并不打断他。
“我们很快查到了线索,绑架陆茜茜的嫌疑人基本锁定,是三名未成年人。”说道此处,韩章眼眸黯了黯,嗓音也逐渐低沉,“陆茜茜出身良好,在校成绩优异,平时也很热衷公益活动,曾经做过少管所的义工,而这三名少年,可以说是少管所的常客了。他们可能在接触陆茜茜的时候知道了她富家千金的身份,于是在离开少管所后,选择了她这个最适合的人选,精心策划了一起绑架案。”
他这种说法十分的古怪,林春舟几乎立马就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用“合适”这个词?对什么最合适?对谁最合适?但他仍然没打断对方,而是选择继续听下去。
“我们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他们没有离开江市,就藏在郊外一处临江的废弃厂房内。”厂房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是一家大型纺织厂,后来随着社会发展,本着减少污染,还市民健康生活的理念,于三年前整体迁出了江市。
空空荡荡的破旧厂房像抹孤独的影子静静矗立在江边,只等爆破拆除。三名少年便是将陆茜茜带到了那里。
“当时为了人质安全,我们迅速制定了营救计划。现场由重案组组长指挥,直接听从后方指挥部命令,而后方指挥部则由特警总队参谋长和重案侦查处处长坐镇。行动被安排在午夜三点,人最疲劳也是戒心最低的时刻。每个人对那次行动都信心满满,觉得一定会成功,毕竟对方只是三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韩章皱了皱眉,“我却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三个少年,有组织有计划地绑架了陆茜茜,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了一座远离人烟的废旧厂房内,并且只打了一个勒索电话。在韩章反复确认下,陆子任回忆通话中少年并没有试图伪装自己的声音,更没有勒令陆家不准报警。这或许可以解释为初次绑架,手法还不老练,但韩章却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疑点,那一整晚,他都在试图劝说组长延缓营救计划。
直到他们到达营救点附近,全组待命状态,他都不曾放弃,甚至还想说服程云开和他一起劝说组长。
“这里面有问题,你看到那栋建筑了吗?我看过图纸,建筑整体是外方内圆的结构,里面楼梯高低错落,就像个大型迷宫一样。”韩章一手摊开,另外一只手五根手指组成一个圆阵立在掌心,模拟着建筑结构,“他们肯定把人质藏在中心了,而且我猜会是最高层。我们从外根本看不到他们,加上这里除了这栋建筑没有别的高地,狙击手也必须进入建筑找最佳狙击点,万一里面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情况,想退出来都难。”
程云开那时候已经和韩章分手,正是打算一展拳脚,与韩章分出个高下的时刻。他将他视作劲敌,敌人的建议,哪里能随意采纳?
“你这是在危言耸听。”程云开根本不屑一顾,“韩章,不要以为你自己很厉害,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我明白你想立功,你想表现自己,这些无可厚非,我也有这样的渴望,但无事生非给大家找麻烦就是你的不对了。”
韩章听了一愣,接着就笑了:“认识这么多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程云开目光毫不退让,冷笑道:“人都是会变的,谁知道呢?”
韩章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到第三秒的时候,他抡起拳头一言不发地砸上了对方弧度漂亮的下巴。
他们在行动前大打出手,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职场事故,这当然没有使行动取消,但他们俩都被盛怒的组长取消了行动资格,连同其他三名负责外围支援的队员留在了指挥车里。
特警与重案组组员的声音交替出现在指挥车内的设备中,韩章只需要听声音就能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破门,突进,待命,继续突进……
忽然,声音嘈杂了起来。
“有人!十一点方向有人!”
“跑太快了看不清,好像是嫌犯!”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射击嫌犯!重复一遍,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射击嫌犯!”
“组长,上面也有一个!”
三名少年轮番出现,在黑暗的迷宫中灵活逃窜,打乱了原本的营救步调。
韩章紧紧蹙着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简直就像是……诱敌深入!
危机感瞬间充斥他的全身,那种如临大敌的感觉,叫他每根汗毛都控制不住地站立起来。
韩章猛地扑到设备前,按下对讲按钮:“快退出来!退出来!他们故意的!!快!!”
其他人简直觉得他疯了,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程云开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将他扯离仪器,另一位队员则赶紧进行补救。
而正在他们几个僵持不下时,营救现场又出现了变故。
“不许动!双手抱头趴在地上!”设备中传出一道低沉果敢的男声,“这里是a小队,这里是a小队,我是东风。发现人质,发现人质,现场还有一名成年嫌犯,现场还有一名成年嫌犯……”
当韩章听到现场不止三名少年犯,还有一名成年嫌犯时,不安达到了顶点。种种迹象加在一起,实在太可疑,只是还没等他将这股不安传达出去,扩音设备内忽地发出一串轻微的电磁音,接着是一个男人疯狂的大笑。
“你们都去死吧!”
先前那道男声急迫地大吼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巨大的爆破声先从设备中传出,接着才以狰狞的姿态袭向车内众人的鼓膜。地面震动,爆炸形成的巨大气流直接将指挥车掀翻。
韩章在车里翻了几个滚才止住势头,他晕了一小会儿,在后方指挥部不断的呼唤中得以醒来。
他头上受了伤,不断往下滴血,脑袋里嗡嗡的,就像被投掷了震爆弹,听什么声音都很远。
过了好一会儿这种症状才缓解,他抖着手拾起散落在车内的耳麦,对着后方指挥部大声汇报了现场情况。
“现场发生爆炸,现场发生爆炸!目前还不清楚爆炸原因和伤亡情况,请求支援,请求支援!”韩章很难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干脆也不听了,扔了耳麦,起身查看同事的伤情去了。
剩余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伤最轻的是程云开,差不多韩章醒了没多久他也慢慢醒了,可能有些脑震荡,但身上没有明显伤口。
“操,怎么回事?”程云开撑着头,面色微白,“哪里来的炸弹?”
韩章不理他,踹开车窗,艰难地爬到了外面,等他想回身将昏迷的同事拉出来的时候,却被不远处的景象骇得瞪大了眼,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栋建筑,那栋十分钟前,或者两分钟前还屹立在那里的建筑,整个成了一堆凌乱的石块。就像灾难片里的场景,扬尘像雾一样弥漫在四周,暗黄色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让一切残忍和恶意显露无疑。
韩章也顾不得车里的同事,一步一步,步伐逐渐加快,最后奔跑向了那座倒塌的建筑。
他一遍遍叫着同事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应,可喉咙都叫哑了,四周仍然一片寂静。
突然他在石碓的缝隙中发现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臂,就那样支棱着,他马上翻过残骸,踉跄而急迫地跪到那只手面前,开始拼命挖石头。
指甲盖翻了,手指流血了,他不停地挖不停地挖,最后却只挖出来半截身子。在巨大的破坏力前,脆弱的人体根本无从抵抗,第一时间便四分五裂了,而剩下的那些离爆炸点远的,也早已被四面八方砸下来的混凝土块挤压的面目全非。
二十四个人,二十四条人命,加上四名嫌犯,一名人质,整整二十九人。那是韩章第一次目睹可以用“炼狱”来形容的场景,而这场景让他之后的三年都彷如身处炼狱,内心饱受煎熬,到现在都无法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