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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离开。可是他知道心心挂念着小凯。
虽然有卓安他们在,可他自己也有点不放心。
韩若石一直等到欧阳心心吃了止痛葯再度入睡后,才回到住处。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打开屋门,有点意外看见三个大人和一个小男孩分别睡倒在沙发和地毯上。
电视机接着游戏机的线路,电动游戏停驻在“选项”的字幕上。这不是他的东西,大概是蓝诺弄来的。
餐桌上有两盒披萨的外盒和一大瓶可乐。显然这就是这几位的晚餐了。果然不能冀望他们弄点健康的食物出来。
他们是很好的工作伙伴,却不是理想的同居人。
或许可以这么说吧,他们虽然坐领高薪、出入时尚,是m型社会里典型的佼佼者,然而他们的生活品质却很差如同他自己。
但在认识欧阳心心以前,若石从来没发现自己过着空虚的生活。是她教会他看见了自己的孤单。
他走向三人,分别轻声叫醒他们。
蓝诺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嘴里嘟囔着:“嘿,小凯,我们再来比赛咦,若石?”突然醒过来了。
妙和卓安也在这时醒来,他们看着一脸疲惫的若石,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想要问出口,而最重要的那一个,就是小凯与若石的关系是否是“父与子”?
虽然他们已经拼命向男孩“拷问”呃,是套话,但是男孩“守口如瓶”始终唤若石为“叔叔”还说他们是在医院里认识的,他的阿姨“心心”跟若石也是“好朋友”这一串话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他们非得听见当事人亲口证实不可,也因此一直守着男孩,没有人想离开。
然而若石只是摇摇头,将手指轻压在唇上,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后,便逐起客来。他跟卓安他们说:“明天是周末,谁不加班谁就来帮忙。”
蓝诺立即举手。“我不加班。”他好奇死了。卓安和妙洁也有同样的想法。
若石笑道:“那好,明天替我带小孩。”他跟心心都同意暂时别让小凯知道心心受伤的事。为了让她安心休养,他告诉她,他会请人帮忙照顾小凯。至于细节,他没有多说。
一直到今天他才看出来,她太倔强,几乎不愿意让人帮助她。
这让他觉得很不公平。因为她自己经常帮助别人,却又不让别人为她做一点点事情,只因为怕给人添麻烦。这是什么道理?他绝不让她一个人承担。
她受了伤,小凯又需要人照顾,没人帮忙的话,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所以他坚持让她住进单人病房,但只告诉她这是医院的安排因为怕她的伤有感染的风险,而医院里刚好又没空床位。
他还偷偷请了夜间看护,以免她临时需要帮忙时,他不在她身边,没人可以帮她。还交代看护,若她问起,只回答说是医院的志工。
他不想让她对他心存感激,他渴望的,是别的东西。
而当他为她多做一件事,他的心就更加满足一些。
尽管妙洁与卓安还有话想问,但若石只是摇头。“明天再说,先回去休息吧,今天谢谢你们了。”他将车钥匙还给蓝诺。
虽然不甘愿,但若石看起来确实很疲倦,三人这才悄然离开。
视线落回蜷躺在小沙发椅上的男孩,若石拎了条毯子想盖在他身上时,男孩突然醒了。
小凯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叔叔”习惯性四处张望,寻找那熟悉的身影。“咦,心心呢?”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没有在自己家里,这才改问:“心心不来吗?”他还以为心心会跟着来叔叔家陪他一起玩呢。
若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小凯突然抖着肩膀道:“叔叔,我刚作了个好可怕的梦喔。我梦见一只大怪兽在追我,想要把我吃掉,以前我作这种梦时,心心都会中途出现,帮我打跑怪兽,可是刚刚那个梦里,心心不见了!叔叔,你知道心心在哪里吗?”
若石在小凯身边坐下,忍不住安慰道:“心心在家里呀,她说你整个周末都可以住在叔叔这边。”
小凯为难地道:“叔叔,我很喜欢跟你住,可是我想要心心也在这里。我想她一定也很想来,因为她跟我一样都很喜欢叔叔。”有记忆以来,他从来没离开过心心身边,生平第一次没有和心心在一起,觉得好不安、感觉好奇怪喔。
心心也喜欢他?男孩无心的一句话,让若石若有所思。
不待若石回应,小凯又道:“叔叔,我们叫心心过来这里好不好?心心一定也很想参观你的房子,好不好?”
若石不能说好,可也想不到理由说不好。因为小凯的话,他忍不住想像起欧阳心心站在他屋子里的感觉。他想,若是她在,今晚这屋里会飘着食物的香气,以及温暖的气氛,就像是个温暖的家。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事。医生说她的伤势至少得住院观察一星期,确定伤口没有感染之虞后,才能出院休养。
若石考虑起更实际的问题。倘若一星期后,她出院了,但必须依赖拐杖才能走路,那么她就不应该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山区里。
她需要帮忙。而他甚至连考虑都不,便下了决定。
“叔叔,你带我回家好不好?如果心心不能来这里的话”迟迟得不到若石的回应,小凯眼里出现一抹迟疑。是不是他要求太多了,所以叔叔才一直不说话?他会不会惹叔叔不高兴了啊?
小小脸上藏不住深切的忧虑,脸蛋几乎皱成一团。“叔叔,我好想心心”才几个小时不见,他已经好想念与自己最亲最亲的阿姨。
小凯的表情让若石觉得很心痛。他摇摇头,摸了摸他的头道:“对不起,小凯,我现在没办法带你去见心心。”
依小凯敏锐的程度,他一定很快就会察觉事情的不对劲。若石可以想见过去欧阳心心是如何形影不离地照顾着这男孩的,他们比真正的母子更亲。如果他小时候也有个像欧阳心心这样的亲人,不知道该有多好可惜他已经过了那个年纪,而现在他更庆幸心心不是他的阿姨,而是朋友。
“那我可以打电话给她吗?”小凯又问。
不行。心心已经睡了,止痛葯会让她昏睡到早上。
敏感地察觉到若石的迟疑,以及一连串的犹豫踌躇,小凯猛然意识到什么事情一般地蹙起了小孩子才有的淡色眉毛,抖着嘴唇道:“叔叔你骗我的,对不对?”
若石讶异地看着小凯,一时间不太明白男孩的意思。
只见小凯不仅嘴唇发抖,就连小小的身体都发起抖来。“其实是心心决定不要我了,对不对?因为我很麻烦我挑食,不敢吃洋葱和香菇,又常常生病,睡不着时还要心心讲故事给我听,作恶梦时,也要心心来帮我赶跑好可怕的怪物,害心心没时间做自己的事,也不能当新娘子,所以心心不要我了,对不对?”要不然心心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他的
想起自己有多么经常给心心添麻烦,还经常让心心为了他放弃了好多喜欢的东西他以前不懂事,不会去想,现在他比较懂事了,偶尔他就会想,如果有一天,心心觉得他很烦,不想要他了,那该怎么办?
若石错愕地听着男孩的自陈,感受到好真实的恐惧。一时间,他仿彿在男孩脸上看见过去的自己
妈妈离开了。妈妈不要他了。都是因为他不够乖、不够好所以妈妈再也不爱他了如果连妈妈都不要他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会真心爱他了,因为他是个坏孩子,又笨拙又讨人厌,每个人最终都会丢下他
曾经有过,却在成长的岁月里被强自压抑隐藏起来的恐惧,从来没有真正地消失过。那份担心不被接受、不受疼爱,孤伶伶的心情如巨浪般汹涌袭来,让已经成年许久的韩若石几乎招架不住。
他想起从前在韩家的大宅里,每个人在他面前都是那么样地小心翼翼,佣人们从来不曾真正把事情的真相甩上他的面,但无数的耳语却渗透进他的心里。
他知道奶奶不喜欢妈妈,认为她高攀了韩家。他知道妈妈不是出于真爱而嫁给爸爸,只是为了钱。一旦爸爸过世,得到爸爸一半的财产,妈妈就随着从前的情人远走高飞,甚至连他都不屑一顾。他只是她生命中一个无意义的过客。
没有人肯告诉他真相,但是当认知到这一切的当下,那事实却又残酷得可怕。
眼前的男孩一边发抖、一边哭泣着,仿佛当年的他。
他垂下眼眸,宽而薄的唇抿成刚硬的线条。
如今现实已经伤害不了他,然而刻意被隐瞒的真相,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无论是出于善意或恶意,都会造成伤害。
看着哭得满脸通红的男孩,若石语气冷硬起来“不要哭了,小凯。”
那种语气,全然不带安慰的意图,只是命令。
小凯不自觉接受了这命令,一张小脸红通通的皱着,眼泪还是不断冒出。
若石笨拙地伸手抹着男孩的脸,对他说:“如果你总是一直哭,假使心心真的不要你了,你又能怎么办?”
是啊,如果他只会哭泣,当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他时,他又能怎么办?他试过用尽自己的一切去挽留,但当时的他拥有的筹码太少太少了,甚至不能换回一个留恋的目光。从此韩若石知道,若不想再度受到同样的伤害,唯有不去期待别人的爱,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心。
然而,就连这一点,他也做得不够好。
情感的投资报酬率不比工作上的回报。在事业上冲刺,他的资产报表会告诉他,他花时间去做的事自有相等的价值。然而人跟人之间的相处却非如此
若石的话,残酷得令小凯瑟缩。
小凯只是假想心心可能不要他了,并没有准备好面对万一心心真的不要他的事实。他害怕地吸着气,看着表情僵硬的若石,有点喘不过气地说:“心心不会不要我,她不会她说她爱我”
若石当然知道欧阳心心深爱这个男孩,她连自己受伤的时候,都还挂念他。
但若石并没有因此心软地同情小凯,只是摇摇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哭呢,小凯?难道不是因为你担心有一天心心会不再爱你吗?”
小凯猛吸一口气,真的有点害怕起来。他猛摇头,似想说服自己。“不会!心心不会!”他不自觉尖叫起来。
然而若石的沉默却教他再度失去信心。小凯开始动摇了,一会儿后,他露出了绝望的表情。“她不会,对不对?若石叔叔?”想寻求一个保证,让自己安心。
小凯眼中那种绝望的表情,让若石想要用脚踢自己的头,但是他只是握紧拳头,指尖掐进掌心里,咬牙说:“我不知道。”
男孩接下来的反应让若石觉得自己很残酷。小凯突然沉默了,既不尖叫,也不哭泣,就像个消了气的皮球,软软地失去了生命力。
他安静了很久。客厅里,两个男人,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直直地瞪着对方。
若石在小凯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一个受伤的小男孩,也许从未痊愈。
而小凯竟也在若石身上看见了一个受伤的男孩身影,而努力吸着气冷静下来后,他想起心心。有记忆以来,他看见的就是心心的脸、心心的身影。
他爱思思,思思是他的妈妈,他也知道思思爱他。可是很奇异的,他可以忍受跟思思暂时的分别,却不能忍受一天不看见心心。
心心每天送他上幼稚园,心心每天都煮他喜欢吃的东西,心心会烤很好吃的饼干让他带去幼稚园请花子,心心常常陪着他一起去公园荡秋千。
心心也会生气,但是都是气他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比方说他偏食不吃东西时,比方说他走路不小心掉进水沟里时,比方说他为了等思思回家,晚上不肯睡觉时可是心心总是在生完气后,就马上把他抱进怀里。心心的怀抱好温暖,像小太阳一样的温暖。这个世界上,他最爱心心了。
如果今天心心没有办法在他身边,一定不是因为不爱他,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又想起以前有一次他发烧了,心心背着他去医院看医生,因为晚上等不到公车,所以心心背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到大马路去拦计程车。结果在路上,心心的脚不小心扭到了,可是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喊痛,直到抵达医院,医生帮他检查完身体后,才发现心心的脚踝已经肿起来,赶紧帮她治疗处理。
心心怎么可能会不爱他?
他不是没看过有些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平常都叫佣人或司机送那些小朋友到幼稚园上课,可是每一次幼稚园办活动时却都没有出席。
心心不一样,不管心心再怎么忙碌,她都会全程参与,而且每一次都会紧紧牵着他的手,让他带着她逛园游会的摊位或是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让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好棒好棒的阿姨。
心心怎么可能会不爱他!
不仅是心心,他还知道有很多人也都爱他。即使买错了青蛙的颜色,但是思思还是很爱他;外公和想想也爱他;秋秋也爱他;天天和小安,以及标叔叔、宅姐姐和阿泰哥哥他们,还有好多人好多人都爱他喔。
他是被爱着的。虽然他不知道爸爸是谁,但是每次有人欺负他没有爸爸时,连花子也会跳出来帮他打击魔鬼。
他想,花子可能也有点爱他。
拥有这么多的爱,小凯心中那种不确定的恐惧和害怕渐渐地消失了,不再哭泣的眼睛清楚看见了若石眼中的痛楚。
小凯感觉得到,叔叔也爱他。
但是叔叔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此刻竟有点像是幼稚园里那些由家里的司机接送上学的小朋友,他们的眼神好像好像喔。难道像叔叔这样的大人,也会担心没有人爱他吗?
心心说过,如果爱一个人,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让对方知道自己被爱着的话,彼此都会很幸福。爱是会让人感觉到幸福的。
正是那份被爱包围的幸福,让小凯没有迟疑地上前用他瘦小的手臂拥住身形高大的叔叔,小小的头颅倚在若石肌肉僵硬的手臂上。
若石吓了一跳,但没有推开他。他听见小凯告诉他:“叔叔,别怕,我爱你喔,就像心心也爱我一样。”
若石如遭雷殛般地震颤了下,眼底那曾经受过伤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回复过来的温暖。他拥住男孩,轻声道:“小凯,对不起,要告诉你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他不想再隐瞒了。过去的他太知道被人隐瞒的痛苦,那使得背后真相更令人难以接受。
“嗯。”小凯点点头说:“等我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才咧嘴道:“好了,我准备好了,告诉我心心到底怎么了?”其实,他早已猜到,只是很害怕面对。
可是叔叔在他身边,他的眼神告诉他,他会保护他们。
若石早就知道男孩十分聪明。他缓缓地用比较不那么直接的方式说出心心受伤的事
欧阳心心再怎么样也没有料到,她才睁开眼睛就看见这一幕
“心心,早安。”小凯挂着一脸甜笑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上捧着一束很漂亮的洋桔梗,像是个打算向淑女求婚的小绅士。
她吓了好大一跳,不明白小凯怎么会出现在这边。昨晚她不是已经跟若石说好她挣扎起身。
“心心,花送给你。”小凯跳下椅子,将花束塞进才刚半坐起身的心心怀里,同时间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心心的手臂因为他太矮了,勾不到心心的脖子。
心心直觉地拥住男孩,同时转头看向站在病床另一侧的男人。
只见韩若石手里拿着一株五瓣的黄色樱草花,折下过长的茎条后,轻巧地插在她的鬓边。“早安,心心。”他对她露出微笑,同时弯身亲吻她的脸颊。
“我也要、我也要!”小凯嚷着,也想亲心心。可是他太矮了,只能抱住心心的腰。,
心心脸颊轰然一热,目光瞥向身边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她又无奈又欢快地道:“早安,两位先生。容我提醒,我还没洗脸。”
忍不住瞪向若石,不明白他的想法。他怎么把小凯带来医院了?昨晚他们不是说好不让小凯知道她受伤的事?
然而若石只是与小凯交换了个秘密的微笑,仿佛两人间有着某种旁人不明白的协议。只见若石大手轻轻抚上她耳鬓边的樱草,并对小凯眨了眨眼,随即双臂挪至她的身侧,俐落地抱起她。
“没关系,这一点可以马上修正,请容许我为你服务,女士。”
心心低叫一声,从没被人打横抱起过的她,下意识抱住他的颈项好稳住自己。
“好耶好耶!”小凯在一旁拍手鼓噪着。
“若石?”他以为他在做什么?心心忍不住羞红了脸。“你在做什么?”
若石转头看向她,很认真地回答:“我在照顾你。”
欧阳心心不习惯别人照顾她,通常情况都是颠倒过来,由她照顾别人。
而此刻,若石不由分说地抱着她走向病房附设的浴室,小凯老早冲到前头为他们打开门。
心心被抱进浴室里,放在洗刷得十分干净的马桶盖上。并在若石不容拒绝的协助下,刷了牙、洗了脸、上了厕所,还简单地擦了澡。
他很绅士,也很有礼貌,在她处理私人事务和擦澡时,等在未上锁的门外。等她勉强打理好自己后,他重新进入浴室,替她洗了头发,还耐心地用吹风机一绺绺地将湿发吹干,随后,他抱着她回到病床上。
小凯已经拆开他们在路上买来的早餐,殷勤地招呼她“心心,快来吃早餐,若石叔叔带我去买的,我有告诉他要买你喜欢吃的广东粥和三色蛋喔。”
梳洗过后,感觉比较神清气爽些。欧阳心心诚心地道了谢,可是若石只是微笑不语。
他让她靠坐在床上,替她打开广东粥的纸碗盖子,将汤匙递给她。“我问过医生了,吃点东西垫垫胃不要紧,待会儿还要吃葯。”
房里的早餐只有一人份。她忍不住问:“你们都吃过了吗?”
小凯点头。“嗯,吃过了。刚刚你还在睡觉的时候,若石叔叔和我在外头的早餐店吃了汉堡和三明治喔,我还有把洋葱吃掉喔。”
“哦。”心心眼睛一亮。“好乖呀。下回帮你做蛋糕请花子吃。”
小凯乐翻天。
“我也很乖。”若石突然插进这么一句话,眼神无辜。“我陪小凯一起睡了一觉,还帮他赶床底下的怪物喔。”
心心再度吓了一跳,她手足无措地看向若石。“若石”他是怎么了?她一定得回应他这句话吗?听起来好像在讨赏?
小凯用力点头。“嗯,叔叔很勇敢,他做得很好喔。”
若石再度微笑,与小凯有默契地击了个掌。“谢谢你的称赞,myking。”
myking?这不是她开玩笑时用来称呼小凯的专有名词吗?他真的这么叫了?心心瞪大眼睛看着小凯与若石,揣测昨晚这两个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饼去一直都是她最了解小凯的想法,然而现在,她却不那么肯定了。看着若石与小凯之间亲近如父子,又如朋友的互动,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而这协议正密切关系到她。
不由得,她呆傻地看着他们。直到他提醒她:“别发呆呀,粥要冷了,快点吃吧,myqueen。”
心心回神,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是queen?”小凯是king。“那么,你又是什么身分,韩先生?”
韩先生不假思索回答“i'myourknight。在此为您效劳。”
欧阳心心的笑声忽地梗住,看着他的眼神突然间闪过一丝不确定,她下意识地别开目光。而他注意到了。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小凯得意地笑喊:“心心、心心,我知道knight是什么意思喔,叔叔教我的,他说这个字意思是‘骑士’,很帅对不对?”
心心垂着眼点点头。“嗯,很帅。”可是眼神却再也没直视过若石一眼,两只纤巧的耳朵藏在披散在肩膀的发丝里,微微地发热。
别胡思乱想了!欧阳心心。她告诉自己,若石是个热心的朋友,如此而已。她开始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吃着温热的粥,好半晌不敢抬起头。
直到一只大手拂过她的脸颊,将垂下的发丝撩到耳后,露出贝壳般的耳朵。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带着令她不解的笑意,将之前那朵樱草花重新簪在她的耳后。
是凑巧的吧?熟知花语的她,自然知道樱草代表的意义是“神秘的心情”而桔梗则是“不变的爱”
当小凯拿着桔梗送给她时,她可以感受到小凯对她的爱。而耳鬓边那朵樱草,她却不那么确定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或者她其实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种心情,于她很陌生。
万一若石只当她是个朋友,那会很尴尬的。
所以最好别多想,这绝对不可能会是追求吧。
“心心。”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嗯?”她赶紧回神,挤出一抹微笑。
只见他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消炎葯片,很温柔地微笑道:“吃葯。”
她瞪着那葯,忍不住想道:这葯有办法治她的妄想症吗?
住院第三天,欧阳心心受伤的消息终于由一通联络到若石的电话,在朋友圈中传扬开来。
得知车祸意外的始末后,秋秋劈头就为若石没有善尽版知的“义务”而痛骂他一顿。
事情发生时,若石正在欧阳心心的病床前削苹果,削到一半便接到电话,一被骂完,他无辜地看向拼命打pass要他不可告密的心心,摇头道:
“我尽力了,可是秋秋到你家找你时,发现你跟小凯都不在,又打了好几通电话,大家都不知道你的下落,最后打来给我,我实在没办法说我不知道”
秋秋于他就像个大姐一般,即便是在商场上以行事神秘稳重著称的韩若石,也无法虚应故事,最后只好弃械投降。
心心当然很清楚秋秋的个性。瞥了眼打上石膏的左腿,她无奈道:“算了,秋秋有多坚持,我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手表不见了,手机也没电,只好借他左腕上大表一看。
他报时道:“下午一点三十分。”小凯还在幼稚园上课,他则是从公司带了文件来,就从中午待到现在,陪她吃了饭,又问了医生她复原的状况。
他知道她想赶他走,但是他不让她有那个机会开口。她需要他。
“嗯。”她沉吟道:“那我要睡一下,你赶紧回公司,小心跷班被老板逮到,被扣薪水。”
他只是笑道:“没关系,你睡。”
她很想对他翻白眼,因为这位先生显然没听清楚重点。她是要他回去做自己的事,不用待在这里看她睡觉。但是他好像没听懂,或者是假装听不懂?
可基于自身教养,心心做不来那种对好心人翻白眼的事,她只能好心地提出警告:“那你要小心,我想等一会儿可能会有很多人杀到这里来,到时候我打算装睡,如果你还留在这里,他们可能会改而攻击你喔。”
“没关系,我要留在这里。”他微笑地说。
心心瞠目,可惜没多久,便因为刚吃过止痛葯的关系而再度昏昏欲睡。她皱着眉,呢喃了声:“若石,别对我这么好”她没有听见他的回应,她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自窗外洒进,他搁下文件,很温柔地看着她。
一个小时后,由郑秋云女士别名秋秋总司令官带领的南瓜军团集结在欧阳心心的病房里。
心心还在昏睡,所有的攻击全转向仍在现场的韩若石。
“发生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勉强压低声音,秋秋生气地问。
若石无法回答,他只好乖乖地由秋秋臭骂一顿。接着,看着其他支援人马陆续抵达,每个人都对最先知道消息却“知情不报”的他怒目以对,而若石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一开始,是因为心心的要求,所以他没有联络其他人。
后来,则是因为他的私心。喜欢被她依赖着的感觉、想独占照顾她的特权,所以没有对外求助。她朋友多,能单独拥有她的时间非常少,也因此格外珍贵。
基于后者,若石只能乖乖被骂,然后看着欧阳心心轻而易举地被众人夺走。从秋秋到标哥到宅姐到阿泰乐团一群人,将心心包围在友情的世界里。
他忍不住有些嫉妒地看着围绕在心心身边的人,也想要陪在她身边,然而秋秋将他一把推出那梦想世界,将宠爱心心的权利独裁地垄断。
若石很无奈地站在病房门边叹气。
直到标哥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嘿,若石,谢谢你帮了心心一把。她这家伙就是这习惯不好,老是不让人帮她忙,可能是独立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吧。”
若石老早想问标哥是怎么认识心心的。聊了几句后,他便问了这个放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你是怎么认识心心的?”
“哦,这个啊,”标哥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说起来有些丢脸哩。就有一次我饿晕在路上,心心拿饭给我吃”他开始述说自己穷困的艺术家生活,以及在东区街头扮演太空战士时,因为长时间没吃饭没喝水而饿晕的事。
韩若石没想到他会得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答案!
所以接下来他又问了宅姐同样的问题。结果宅姐回答:“就有一次我在路上饿晕了,心心拿饭给我吃。”理由竟然跟标哥相同!因为宅姐有一次为了及时交出稿件,结果因为已经整整两天没进食,一出门就被大太阳蒸发,饿晕在路上
后来若石又陆续问了其他人,结果纷纷得到近似的答案。
欧阳心心经常喂食他们。
那使若石想起自己与她相遇的开始当时,她请饥肠辘辘的他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香粥。
原来,他也是在被喂食的一员之内,并不是特别的。
可是秋秋告诉他:“不,你是特别的,若石。”她看着被众人围绕,一再保证自己一切安好的欧阳心心,别有深意地道:“你也看见了,她不习惯向他人求助,即使我们都受过她的帮助也一样。但是你不同,你知道吗?”
若石不确定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决定先听听秋秋怎么说。
秋秋说:“心心终究打了电话向你求助,不是吗?”见若石正想反驳,她摇摇头。“不,她不会打电话给我们的理由是,她没有那种习惯。所以久而久之,我们都没想到有一天,心心也会需要我们。可是你不一样,若石,她毕竟拨了你的电话号码,还把小凯交给你。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可是在我来看,我希望她对你来说,也是特别的。”
若石看着秋秋那张虽然外表受到了损伤,但依然乐观坚毅的面容,他微微扬起唇,点头道:“我也希望你说的是对的。”顿了顿,他问:“秋秋,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心心的吗?”
如果欧阳心心这个个体与她周遭的群体有着切不断的联系,那么要全盘了解她,就必须了解她身边的朋友。他想要读懂她这一本满载秘密的书。
秋秋看了若石一眼,决定丢开过去痛苦的记忆,选择用比较轻描淡写的方式回答:“我前夫外遇,离婚前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架,不知道是谁开了瓦斯引起气爆,后来他竟然没事,而我却只剩半张脸。离婚后,我本来想去死,跑到大楼上准备跳下来,可是心心拉住我,对我说,我若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可是我若是选择活着,就可以重新拥有许多。那时她正好要送便当去给思思,我因为好几餐没吃,肚子很饿,忍不住请她在我死前让我饱餐一顿,结果因为她做的料理太好吃了,一吃完便当,我就不想死了”
看了一眼若石专注倾听的表情,秋秋笑道:“很好笑对不对?可是后来我真的拥有了许多。心心拿她刚买下的老房子去银行抵押帮我筹钱,让我开了南瓜屋,后来天天、小安和美丽又加入了我们。虽然现在我们已经把贷款还清了,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是谁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现在的我,也许失去了完整的容貌和一个负心的丈夫,但是却重新得到了许多我把心心当成家人在关心着,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韩若石,请你回答我这个严肃的问题。”
若石可以感受得到所有人,包括秋秋,对心心的保护之意。他们彼此互相了解,唯独他是个半途闯入这世界的不速之客。他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倘若易地而处,立场澳变了,他也会这样做。
看着秋秋仰首等待的脸庞,他放柔了眼神,俯下头,轻轻吻了一下秋秋的额头,见她讶异地笑了,才诚挚地说:
“我也把你们当成家人,可心心心心不一样,我喜欢她很喜欢。”
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回应蓝诺他们,说暂时不想涉入爱情里的理由是什么了。他想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他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视线便只专注在她身上,能不能重新得回自己,已经不是能由他来决定的事了。
甚至,他也不想回到以前的那个自己了。
欧阳心心,于他,是个特别的存在。
听着若石诚恳的回答,秋秋眯着眼端详他,半晌,她咧嘴笑了。
天翻地覆。接下来的日子,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居然完全由不得她作主,这是怎么回事?欧阳心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首先是自秋秋等人得知她受伤的消息后,每天探病的人川流不息,直到她不得不对众人下了一道严肃的逐客令,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岗位去。
再接着,医生在确定她的伤口没有感染之虞后,终于恩准她可以回家休养了。但是有个人却不准她回家,他坚持要她住进他的公寓里,说是方便就近照顾。
这个人不是谁,正是韩若石,新外号是“暴君”还自称knight勒!她倒觉得他才是这假想帝国里真正的king。往往,他所提出的建议都是很具威严而不容拒绝的那一种。她怀疑他习惯发号施令。
而在秋秋他们竟也坚持她和小凯必须有人照顾,不是若石,就是他们其中之一,因此不准她“任性地”拒绝大家的好意。
再三沟通讨论后,考虑到若石的住处是公寓,让一个受伤行动不便的人整天关在屋子里简直就是虐待,因此心心最终还是决定回到自己家中,但碍于众人的决定,她不是一个人回家。
除了原先的那只小的以外,还附带了一个大的。不是谁,正是“声称”自己还有很多年假可以放,刚好可以“就近”照顾她的韩若石。
在众人的默许下,他住进她的房子里,成为新一代的男佣。
要不是他真的很拙于烹饪,勤于家务的他真的有资格应征男佣。
看得出来他平时没做过什么家务,但是他学得很快。在她的指点下,他将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替她修剪围篱、照料院子里种养的花木。
他很有食感,懂得品尝美食,但是对于调味料该放多少全然没有概念。在吃腻了外带的食物后,他们决定分工合作,由他来炒菜,但是食材和调味料交给她来准备。她负责发号施令、他负责实际的行动,两人配合无间,竟有一种特殊的默契,仿佛他们已共同生活许久。
欧阳思思回来过,照例对她受伤的事大惊小敝一番,但才相聚几日,便又离开了。就像候鸟般短暂地在他们的生活里停驻,但从不久留。
而若石,只不过基于朋友的道义,在她有难时拔刀相助,住进这个家里,却已远比思思更有存在感。
这屋子里,除了家人以外,还有偶尔来访的朋友在此出入。但朋友来来去去,并不久留,就连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来过,从前也只偶尔来过节的爸爸和想想也都像是短期的房客。
有时心心会想,是不是她家族里的人都有着吉普赛人爱流浪的血统,所以爸妈、思思,甚至是想想,都没有长期停留在一个定点的习惯?
那使她有些担心,也许渴望着安定的她,有一天也会再度追随过去那种随风漂泊的日子,抛开身边的人,去追逐某些遥不可及的梦?
不,不会的。她告诉自己。她已经受够居无定所的生活。
长久以来,当欧阳心心选择定居在这山中老屋时,一直都只有小凯与她两个人共享这小小天地。然而她总觉得远方仿佛仍有些什么在召唤着她,使她害怕眼前的安定不过是虚假的幻想。
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了,向来宽敞的屋子里,突然间多出了一种实在的感觉。每一条走道、每一处转角、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气味。
并不是说他擦了古龙水什么的,事实上,他身上往往只有简单的皂香和一种独属于他的清爽气味。但他的存在仍在这屋子里无限地扩张、放大,进入她的领域,渗透她,仿佛他天生就属于这小小天地。
他并没有真的放了年假。事实上,他是将工作搬到这里来。她听过他跟人通电话,对方似乎一直在催他回去。
心心私下观察的结论是:若石应该是某个公司的主管,否则一名普通职员应该不可能放自己那么多天的假。本来想问他工作上的事,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机会。
在无法阻止他的情况下,她只好让他住进爸爸的房间。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几套换洗衣物和外出服、盥洗用具,以及全套的电脑配备。
他在她家里工作,偶尔会出门搭公车去公司开会,但一定会先向她打声招呼,确定她不需要协助。其它时候,他真的就像是一个工作狂。
可这个工作狂,却也是个最好的看护。他从来没有因为工作上的忙碌而忽略了对她,甚至是对小凯的关怀。他对小凯极有耐心,总是耐心回答小凯的每一个问题,从来不曾拒绝过小凯异想天开的提议。
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家人,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属于他们。
那让她,完全没有抱怨的空间可以请他离开,甚至还很喜欢看见他在这屋子里留下足迹与气味。
她看得出他很努力在完成众人对他的“期许”毕竟,他可是在众人推举下,被选出来照顾她生活的友谊代表啊。
回家休养已经一个多月,虽然石膏还没拆,但她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
此刻,晚餐已经预先煮好,一锅炖菜放在电磁炉上热着,不断冒出用香料提味的香味。
欧阳心心坐在餐桌旁,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家人前来用餐。
她侧耳听着浴室里传来的笑声和水声,忍不住猜想那两个男人此刻究竟在里头做些什么。
自从小凯害羞地拿着他的“浴用”小鸭鸭邀请若石与他一起在浴白里玩耍,而若石毫不犹豫地答应后,这两个男人便经常一起入浴,交情比父子更深。
那让心心忍不住烦恼起来。毕竟,他们终究不是父子啊!此刻若石会在这里,纯粹是因为她还没完全康复的关系。倘若再过一阵子,她能走能跳了,生活恢复正常,若石也就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了,不是吗?她总不能一辈子依赖他。
可愈是这样想,便愈是忍不住想要珍惜现在的时光。
这日式老宅一直都像个家,前两年,还完贷款的那一天,她开心得像是生命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她亲手布置这个家,然而,却依然觉得少了些许什么。直到若石出现,心心才赫然发觉她一直想寻找的感觉究竟缺了哪一味。
长年流浪在外的爸爸不在这里,家里真正缺少的,正是一名男主人一个如磐石般坚定的支柱
浴室门豁然打开,热气蒸腾中,冲出一大一小两个男人。
小的全身赤裸,没有穿衣服,尖叫着跑向她。“心心、心心!”
心心连忙张开双臂,用没受伤的那条腿稳住自己,准备迎接小人炮弹即将带来的后坐力。
而当她看见大的那个,腰间竟只围着一条浴巾,头发还滴着水,全身近乎赤裸地跟着跑出来时,忽地脸红起来,耳根随之发热。
“韩若石,你做什么?”现在才发现他会兽性大发,算不算为时太晚?
她紧紧抱住小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担心自己也有可能兽性大发。
若石在她面前三尺处紧急煞车,有些尴尬地道:“呃对不起,心心,可是刚刚浴室里”
“蛇!”小凯尖叫道:“有蛇!”害怕地抱着心心的腿。
山居生活,难免有蛇类入侵老屋,心心并不害怕,若石是个男人,自然也不能露出恐惧。
可是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大人外加一个小孩,心心又行走不便。
若石无奈道歉:“对不起,情况危急,来不及拿衣服。”
心心失笑,摇摇头,指着储物柜的方向道:“柜子里有捕蛇夹,myknight,是你上场的时候了,还是要我打电话给消防队?”
这片山区出现的蛇大多没有毒,因此心心也捉过几条无害的蛇去外头野放过。
若石摇摇头。“刚刚没注意看有没有毒,我去确认一下。”他转身去取捕蛇夹,随即大步走回浴室,全然没发觉有个人一直瞪大眼睛盯着他赤裸而肌肉匀称的背部看,收不回视线。
哀叹一声,她低声叫道:“惨了,欧阳心心,你一定会长针眼。”
小凯不解地发问:“为什么心心会长针眼?”
心心好笑地瞪着小凯道:“因为你都被我看光光啦,myking。”伸手从一旁的毛巾架上捉来一条干净的大浴巾包住小凯,帮他擦干头发和身体,以免着凉了。
小凯一副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关系,我也把叔叔看光光啊,我就没有长过针眼。”
“那不一样。”心心勉强回答。小凯是她自小看到大的,他们是最亲的亲人。而若石则是个成年男人,虽是与小凯同一性别的生物体,却是天差地远。
“哪里不一样?”小凯求知心旺盛地继续发问。
“差很多。”心心脸红红地说。
“会吗?”小凯困惑地说:“叔叔有的,我也有喔。咦,难道你没有吗?心心。”
“我应该没有。”
小凯低头看了看自己拥有的东西,突然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知道什么?心心有点怀疑地瞥着小凯。
小凯郑重地点点头。“嗯啊,就我跟叔叔都有,但是心心没有的东西嘛。”
“哦?是什么?”虽然心中自有答案,但还是很好奇小凯的回答。
小凯咧嘴笑说:“就小鸭鸭咩。”他高举着手中洗澡必备伙伴一只泡棉黄色小鸭。原本他有两只,但后来为了跟叔叔一起在浴白里泡澡,就送了一只给叔叔了。叔叔也很喜欢喔,只是平常都还是由他来保管就是了。叔叔说他记忆力不好,要他帮忙保管才不会弄丢。
心心哑然失笑,正想开口时,一串笑声自不远处传来。
心心抬起头时,发现若石已经衣着整齐地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小凯搁在浴室里的衣服。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一直想起刚才那一幕心神再度从小鸭子回到大男人身上,脸颊浮现可疑的红晕。
欧阳心心,振作一点,只不过是不小心看到了一副很漂亮很健康很结实,会令人“哇塞”的男性身体而已,何不就当作上了一堂健康教育课?
然而这样的心理喊话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只怪她有良好的记忆力,对于视觉图像更是敏锐,在看过他的裸身后,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已经遮不住布料底下的身形,教她无法专心。事情槽了。
她看着若石朝她与小凯走来,笑意盈盈。
这不是她第一次注意到这男人笑得很好看。因为他不常笑,不笑的他看起来有些冷淡,所以当他露出笑容时,总会带来意外的效果,会让人忍不住盯着瞧。
他毫不迟疑地走到她面前,端详着她过分红润的脸颊,用一种已然熟稔的动作轻轻抚摩她的颊。“心心,你脸好红啊,会热吗?”
时值夏季,但小厨房里却连电扇都没有开,只有不断从窗口透进的晚风调节屋子里的温度。
事实上,入夜后,位于山区的房子并不热,即使是夏天都还带着几分凉意。但是心心的脸庞却热得有些烫,他担心可能是因为她的伤所引起的发烧现象。
肌肤接触的那一瞬间,心心躲不开,只好连忙摇头。“没,不热不热。”赶紧转移话题。“蛇呢?”
“捉到外头放生了。刚才仔细看过了,确定没有毒,应该是普通的锦蛇。”
“叔叔好勇敢!”小凯祟拜地道。
若石英勇一笑,抖开手中衣物。“过来,国王,把衣服穿好。”
他一边帮小凯穿衣服,一边对心心道:“明天我去买包石灰来撒在屋子外头,免得还有蛇跑进来。”
“喔,也好。其实之前有撒过,可能是前阵子下了好几天大雨的关系,全被冲掉了,我想再撒一次也好。”山居生活就是如此地具有“野趣”
心心不是没注意到这种对话似乎太过“家常”了,尽管她提醒自己,若石是来帮忙的朋友,然而她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地将他视为自己的家人啊。
他们说话的内容、方式,几乎就像是一家子啊。
唉欧阳心心,看来你不只会长针眼,还可能忘了自己该有的分寸啊。她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将若石的好意和存在视为理所当然,得心怀感激才行。
“想什么?”察觉到她片刻的迟疑与沉默,若石问。
心心抬起头,看着若石关切的脸庞,摇了摇头,咧出一个笑。“没,来吃饭吧。”
饭后,若石负责洗碗。
之后,他们一起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新闻,还看了几局棒球,预测着今年将有哪些队伍进入季后赛。
小凯撑不住,蜷在沙发上睡着了。若石便抱着男孩回房安置。
不久,心心也昏昏欲睡。突然间她感觉自己腾空飘浮了起来,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若石正抱着她走向她的卧房,好像把她也当成了个孩子。
“你会宠坏我。”她忍不住嘀咕。
他微笑。“那很好。”
他想真真切切走进她的生活,了解真实的她。
这是他走入她生命的最佳理由。
趁着她无法拒绝的现在,他以朋友的名义住进她的家,与她共同生活。
很小人,他知道。可是他也因此得到无与伦比的快乐。
这一个多月来,白天,他早起准备早餐,然后送小凯去幼稚园。回头他会到公司一趟,取走当日急需处理的文件,接着便回到她的家中。
偶尔帮她送午餐给在东区做街头表演的标哥,和埋头工作到忘了吃饭的宅姐,以及为了团练和买新乐器而缩衣节食,没有钱吃饭的阿泰乐团那群年轻人。
每天还帮忙做家事、陪她复健,然后趁着她忙于自己的翻译工作时,透过电脑网路处理较不私密的公事,并下达必要指令。
一个星期还有两天,她要到学校修课。他向卓安借了一辆中古车龄但保养得宜的小型房车,接送她上下课。所幸这学期她修的课多是理论性质的课程,真正的实务设计课程要到下学期才开始,否则以她现在的状况,大概得办休学才行。
秋秋等人偶尔也会来帮忙整理房子,或采买新鲜的蔬食上来。欧阳思思也回来小住饼几天。然而绝大部分的时间,心心和小凯几乎只属于他。
倘若是一个月前,他一定无法知道这么多有关于她的事。
可现在,他总算知道她选择从事翻译工作的原因,因为没有其它工作能自由到让她挪出时间照顾身边的人。
他也总算了解,何以秋秋曾说她很忙。因为她确实过着十分忙碌的生活。
她要照顾家人、朋友,工作之余,还回到大学修课。
再次叫他意外的是,她读景观设计。她没有大学文凭,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大学修习学分,她说她只有高中肄业,是以同等学力报读大学。
而她的语言能力却叫人惊奇。她接案的翻译工作几乎全是在台湾较不普遍,且收费昂贵的专业文件。例如德文、西班牙文、俄文等。
她只有相当于高中的同等学力,却又精通多国语言,这种矛盾的组合,让有关于欧阳心心的一切显得更加神秘。
而他,正逐渐揭开这层面纱,并发现,他对她并不只是好奇而已。
每揭开一层纱,多了解她一分,他就陷得越深。
她说她有一个在外流浪的父亲,一个妹妹,一个姐姐欧阳思思,他见过的。当然还有一个甥儿小凯。
然而当她提及自己的过去时,若石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并不喜欢自己过去的生活。因此对于现在所拥有的,她格外地珍惜。就像他一样。
若石说不出自己有多喜欢这一个月来的“居家生活”
他们一起准备晚餐、一起做家事通常由她下指导棋,他负责做事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谈天说地,开对方玩笑、一起评论时事。
当然他们也有意见不同而争论的时候,但每回争论到最后两人面面相觑之际,他的心都感觉被一种满满的温暖所充塞,轻易地便驱走了过去记忆所带来的阴影与内心长久累积的寂寞。
蓝诺和卓安他们一再逼问他请长假的原因,他却迟迟不愿回答。也许是因为担心万一他心中的这份想望曝了光,他有可能会同时失去心心与小凯。
他一直都盼望能拥有感情亲密的家人。如今,他找到了。
他不想离开这个家,想要假装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除非这个家的女主人命令他离开,否则,他想,他是走不了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这个家,以及住在里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