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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时，我老当着男友的面替母亲们打抱不平：男人既不曾经历过十月怀胎的艰难，更没有体会过一日分娩的痛苦，他们凭什么也让孩子以如此亲密的口气，叫他们爸爸。这种人间亲情，只有和孩子血肉相连的母亲才配享有。
终于有一天，我改变了这种观点。我觉得人们在高歌“祖国啊，我母亲”的时候，也应该吟诵一句“长城啊，我的父亲”
新婚后的第三个月，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全然没有半点食欲，即使喝水也吐得一干二净，最后连“黄疸”都吐了出来。细心的丈夫，很快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亲爱的，要是能代替你，我宁愿变成猪八戒”我幸福的笑了。我知道猪八戒怀孕只是神话，但我可以推想编造神话的人一定是个关心妻子的好丈夫。
从此以后，二百多个日日夜夜，丈夫承担了所有的家务，像伺候皇上一样服伺我。他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我今天想吃什么（那时我们的生活区还没有买早点的）；然后一溜小跑到集市上采购，买回来又问我是“炒着吃、炖着吃、还是凉拌着吃”；做的时候又问盐是放多点还是放少点，要不要放酱油、胡椒；做熟了又问是趁热吃，还是凉一会再吃。等把这一切都做完，再扶我下床，给我挤牙膏、接簌口水、拧毛巾洗脸，甚至替我梳头，然后在把准备好的早点送到我嘴边。午饭、晚饭也一如早饭以我为中心。
吃完早点，我就像只懒猫蜷在沙发上，啥也不想，啥也不做，丈夫怕我吐，就在沙发旁边放上脸盆，我吐完了他拿去倒，其实厕所就在客厅旁边，举步之劳丈夫都怕我累着。
记得，有一次我想吃泡菜，吃我那远在老家的奶奶，腌的那种又酸又辣又脆的泡菜。从不求人又极要脸面的丈夫，便挨家挨户地去打听谁家有泡菜，从一楼到六楼，又从六楼下到一楼，整整敲了十三户人家的门，最后终于在一个老工人的家要回了一碗泡菜，而我只尝了一口便“哇”地吐了一地，而且从此看也不愿再看泡菜一眼，更别提闻它那种怪味了，丈夫不得不把泡菜扔进了垃圾桶。以后我又想吃臭豆腐、甜面酱，而且决不吃商店里买的，丈夫照旧一次又一次的拉下脸面找人要，而我却一次又一次地尝一口之后，要求他倒掉。
那时，我和丈夫同为一所中学的教师，又都是班主任，那一年丈夫把我的教学工作几乎全包了（他以前最瞧不起没有上进心、没有事业心、因为有了孩子而耽误工作的女人），他说：今年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养好身体、生下宝宝。他替我备课、讲课，晚上为我批改学生的作业。我只是偶尔例行公事到办公室坐坐，有时干脆不上班。
我的心脏不太好，怀孕以后，无论坐着还是躺着，都觉得呼吸紧张，特别是五个月以后，我简直就不能躺着入睡，躺下去就觉得要窒息。丈夫便倚着床头坐着，然后揽我坐在他的怀里，给我讲故事、说笑话，或者猜我们的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直到我安详地在他的臂弯了睡去
我们就这样坐着睡了近三个月。
临产的那一天，我觉得有人把我拦腰切断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简直没法用语言来表达。丈夫要去叫车，可我躺着喘不过气来，站着腿发软眼发花，坐在沙发上又觉得下腹部坠痛难忍。只想坐在马桶上，或许会轻松些。可家里是蹲式卫生间，没有抽水马桶。我知道丈夫这时比我更着急，但为了放松我的情绪，他还在开玩笑：“莫非我的夫人变成狼外婆了，想找个能藏尾巴的东西坐着，可我们家一没马桶，二没酒罐，到底有什么能让你坐着舒服点儿呢？”忽然，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我想起来了，咱们不是有个炖汤的沙锅吗？”我说：“那可不行。”丈夫却说：“那有什么，只要你坐着好受点儿，等你生完孩子回来，咱们还用它炖汤喝。”不知是丈夫的百般怜爱感动了我，还是那个即将出世的小生命折腾的结果，我泣不成声，坐在沙锅上等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被丈夫抱进了出租车，我靠在他宽阔的臂膀上，想用一把削水果的刀结果了自己。因为对于虚弱又心脏不好的我来说，死亡要比生孩子痛快得多。丈夫夺下了水果刀，紧紧地搂着我，泪流满面的说：“对不起，亲爱的！别的什么事我都能替你，可惟独生孩子我替不了你，替不了你”在丈夫的善良和真诚的感召下，我安静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我躺在了白色的铁床上，身上盖着白色的单子，被满身白色的护士小姐，推进了四周全是白色的产房，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白色的恐怖。我在痛苦的呻吟中，一遍遍的听到了丈夫那无力的请求：“同志，请让我进去吧，我只是看看我的妻子，跟她说几句话好吗？”“让我进去吧，让我”“去去去，什么人都能进，那还叫产房吗？”我知道丈夫被无情的护士小姐推了出去。虽然泪水和汗水浸透了我的衣服，但我的心里仍然热乎乎的。隔着厚厚的墙壁，我仿佛看到了丈夫那关怀、爱怜的目光；我用心感到了丈夫给我的力量和勇气，我精疲力竭地和痛苦搏斗，我心力交瘁地与死神撕杀，经过前后二十二个小时的“恶战”我终于胜利地成为一个母亲了。
丈夫是如此的痴迷篮球，又是那样地酷爱象棋，他做梦都想有个自己的影子在世上延续。可是，当护士小姐把我们的小“千金”抱到他怀里时，他热泪盈眶，喃喃地说“真好，小宝贝，你和妈妈都平安无事，爸爸太高兴了。”然后，伸出舌头，轻轻地、一下一下地舔掉粘在孩子睫毛上和额头上的黄色脏物。我知道对于一个第一次做父亲的男人，对于一个亲眼目睹了妻子分娩全过程的丈夫，这时候无论出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他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
把孩子还给护士后，丈夫把我从产房门口，抱到病房里，然后用热毛巾给我擦身子，替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忙完了，他坐在床边，用满含深情的眼睛看着我，一遍一遍地吻我的面颊，没有一句话，只有满眼的泪水，满脸的疼爱“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我这人也真奇怪，怀孕九个多月，便吐了九个多月，上产房前还吐了一地，按说孩子不会有什么营养，没想到，宝宝生下来后，在整个婴儿室的八个孩子中，身高第一，体重第一，饭量第一，连哭声都最响亮。漂亮的护士小姐每次都说“你的毛毛最淘气，你听那哭声仿佛在向全世界宣战，”我知道这是护士在夸我的女儿健康、可爱。
我常想我只是为女儿准备了一块成长的土地，是丈夫在这块土地上辛勤地浇水、施肥、松土，才使女儿如此茁壮。难怪女儿学说话时，喊出的第一个音就是“ba”（爸）呢。
是谁说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