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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的掩映下,墙上的铜镜闪着幽冥的光镜中的自己,迷惘而忧伤,与方才冷静诙谐的样子判若两人,宛如迷路的孩童。黑暗中,轻声哼唱着浅苍最喜欢听我唱的歌
一
“白莲洁焰,一统江湖!”
“白莲洁焰,一统江湖!”
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嗡”的一声,梦魇一般骤然环绕在我身侧。
在红墙上一脚踏空的我,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黑,整个人已经重重跌到一块光华圆润地大石头上,冲力很大,摔得我浑身骨头都像要散掉了一样
一时疼得爬不起来,只听一声声有节奏的狂热的呼喊声却在此刻侵入耳膜
“白莲洁焰,一统江湖!”
“白莲洁焰,一统江湖!”
我扶着摔疼了的腰站起身,恍惚中,茫然抬起眼睛
一瞬间,双瞳却因为惊讶而瞪圆了完全被自己所看到的场面所震撼
四周倏地安静下来。
一时间,场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惊讶,有愕然,有景仰甚至有一种近乎滚烫的崇拜
我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愕然地望着人群
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部一色白衫,披散着头发,额头上缠着白色布带,正中缀着一朵布制的白色莲花,每个人手上都执着一支火把,四周空旷而漆黑,橘色的熊熊火光自下方映在他们脸上,衬托着他们脸上的狂热表情,说不出的诡异骇人。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众人中央,他们一眼不眨地看着我,煌煌烛火映在他们眼眸里,说不出的诡异我一惊,身体因为恐惧而瞬间僵硬起来
这里是哪里?这些是什么人?
我明明刚才还在故宫的城墙上拿着数码相机拍照,怎么一脚踏空就来到这个鬼地方?
“圣女降临,白莲重生,洁焰华光,盛世归宗!”
“圣女降临,白莲重生,洁焰华光,盛世归宗!”
脚下再次发出震天的呼喊声,比刚才更加洪亮更加癫狂,拿着火把的白衣人们忽然齐刷刷地屈身匍匐在地上,用瞻仰神明般的眼神定定地仰望着我
我打个寒颤,忍不住倒退两步哪知那块接住我的大石头正好是中间凸出的圆型,我脚下一滑,身子后仰,整个人朝后栽倒在大石头后面的阴影里
虽然摔地很疼,可是这比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可怕目光要好得多,我咬牙爬起来,刚想四下寻找出口,却猛地感到一束咄咄逼人的冰冷目光直直落在我身上
这道目光与身侧众人灼热的仰望目光不同,而是凛冽的,阴鹜的,又有种摄人的强大我只觉后背一酸,细碎的冷汗霎时渗爬满了脊背所谓的“芒刺在背”就是这种感觉吧,只不过这跟芒刺异常凌厉,寒气逼人
我猛地回过头,下意识地寻找这道可怕目光的来源可是身后一片漆黑,凭借微弱的火光,隐约可以看见阵阵珠帘浮动的光影,可是珠帘后面的人,如暗夜中的深海,幽深而遥远,半点儿都窥伺不到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按住我的肩膀,略一加力,我便腾空而起,整个人腾云驾雾般地重新飞到了那块大石头上
“圣女降临,白莲重生!正如神诏所言,明王把神的女儿赐予我们,预示我们白莲教必能在一月之后的决战中大获全胜,斩杀妖邪,一统江湖!”
身侧忽然响起一个纤细动听却又铿锵沉郁的女声,我转过头,只见一个纤长的女子高举双臂,面上挂着白色轻纱,一袭月色锦袍,腕上用红线拴着一朵玉色白莲。原来刚才就是她带我飞上来的可是近距离的看过去,轻易煽动了众人情绪的她,眸子里却沉静异常,好像在观望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意识到我在看她,白衣女子用冷冷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瞥了我一眼,忽然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柱紫黑色的香,用与她不屑的表情十分不相称的语气毕恭毕敬地说“恭请圣女为本教点燃明灯!”
我一愣,茫然地看着她。好端端的忽然有个带面纱的女人跪在眼前,换了谁也都会吓一跳吧
那么他们口中的什么圣女,该不会就是我吧
我低头看看身穿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的自己,又看看长袍加身的他们心中暗自骇然,我莫不是真的一跤从墙上摔回了古代?可是就算回到了古代,也没有理由变身成什么圣女啊望向底下那一片臣服虔诚的目光,我骑虎难下,下意识地接过白衣女子手中的香四下寻找找他们所谓的明灯
蓦一回头,我又是一惊,手一抖,手中的香差点掉落下去不知何时起,我的左脚边也跪了一个带面纱的女人,只不过她是一袭黑衣黑纱,看起来与右边那位对比鲜明,截然两个黑白双煞
只见她双手呈着一盏莲花形状的白玉蜡台,一截白色蜡烛嵌在灯盏内,露出一段捻子一样的白线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明灯了吧。我木木地用那香点燃了白莲灯,只听嘶的一声,火花四起,白莲灯座喷洒着焰火一样的白色烟花,一时间芳香四溢原来他们所谓的明灯是个玉石制成的烟火棒,可是冒出的火焰竟是白色的
底下的教众再一次情绪高涨,又开始把口号喊得震天响
“白莲洁焰,圣女降临,光复明宗,一统江湖!”
“白莲洁焰,圣女降临,光复明宗,一统江湖!”
整齐肃穆的口号声再次响起,我侧耳倾听,这才真切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白莲教?五百年前?我这是在做梦吗?还是误闯进了古装片的剧组?尚未来得及多想,忽然只觉一左一右两只冰凉纤细的手掌搭住我的肩膀,我整个人又轻飘飘地腾空而起,随着一黑一白两朵云彩,在教众整天动地的欢呼中朝大石头的后方飞去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着那如水波般浮动的珠帘,蓦地想起方才那阴鹜又凛冽的目光,心倏地一紧
先不管自己身在何处,也总要先确保自身安全再做打算而那道目光的主人,莫名地给我一种强大到俯视众生的感觉,仿佛稍一用力,便可像捏死蚂蚁一般取了任何人的性命。
二
珠帘后面并没有人。
只有一个高大庄严的玉石王座矗立在那里,空旷而肃杀。我被黑白二女往旁边一推,一下子跌进一间看似密室的昏暗房间里,四周都是墙壁,一扇窗户都没有,正对着我的那面墙上镶嵌着一面不大不小的铜镜,反射着火炬微薄的火光,更显得房里一片诡异地昏暗
“你是什么人?”白衣女子俯视着摔在地上的我,冷冷地问,眼眸中散出肃杀而防备的光。
我揉着腰从地上爬起来连续跌狠摔了三次,地又这么硬身体反应出清晰的痛感,不由得我不相信,自己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
我茫然又凄苦地站起来,耳边爆破轻微的风声,颈间顿觉一阵凉意
白衣女子冷冷地看我,一柄长剑抵在我肩膀上,寒光摄人
“说。”也许她从我摔跤的姿势中看出我不会武功,眼中的防备减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探究
我是什么人这个问题不是我不想回答,而是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我是苏亦凝,十六岁,大一学生,假期在文化传播公司做实习,逼迫浅苍陪我去故宫拍照,趁左近无人就爬到墙上,正想爬下来的时候天边却忽地雷声轰鸣,我失足落下,直直从墙上跌下来,然后穿过一个黑色的隧道,再睁开眼睛自己就身在这里了
可是这些让我怎么跟你们这些怪人说呢?
“我是什么人?不就是圣女么?”我斜眼看她,试探着说。
不过“圣女”是个什么概念,我还真的不很清楚。可是看这白衣女子眼神那么冷傲,总不至于随便给人下跪吧?说明圣女应该是个蛮大的官衔。可是从她现在的表情看来,其实她根本不相信什么天赐圣女,看来那不过是愚弄教众的一众手段罢了,想必她们早已经安排好了其他“圣女”出现在适当的时候,却被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外人搅了局。
“谁派你来的?”白衣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长剑往前逼了逼,颈间一片冰凉,我下意识地抬头,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行为暴虐的女子不行,看起来她根本不把圣女这个名号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她真有可能会杀掉我
侧头看向一同进来的黑衣女子,只见她正站在我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我,淡淡的,波澜不惊,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这位美女有话好好说你看我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何必对我这么凶呢?”我强抑制住心底的恐惧,露出一个言不由衷的笑容,决定采取怀柔政策。
白衣女子看到我甜甜的笑容,微微一怔。
“没有任何人派我来,误入贵教实属机缘巧合。想必圣女之位,美女心中已经早有人选,可是我毕竟已经在教众面前亮相过,再换人的话恐怕也不妥”我小心翼翼地说,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白莲教”的一切信息不少电视剧里都提过白莲教,为了剧情需要把它塑造得形象各异,如今看来都做不得准的,不过按照刚才教众的反应来看,圣女应该相当于白莲教的精神领袖之类的角色,所以白衣女子应该会安排一个容易控制的自己人上位才对
“身为圣女,自然肩负着引领教众的责任,小妹我愿意听从美女你的安排,为白莲教奉献时间和精力,一起努力,共创未来”我心底很是紧张,说着说着竟把竞选学生会主席的演讲词搬出来了
白衣女子狐疑地看着我,大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话中的意思,我趁机轻轻拂下白衣女子的剑,蓦一转头,正对上墙上的铜镜,故作镇定地对着镜子掠了掠酒红色的长发,回过头,打算继续说服白衣女子不要为难我
“月华石!”在我转身的瞬间,黑衣女子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声音纤细而悦耳。只见她直直地看着我胸前的月牙形石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下意识地把那块石头握在手心里,诧异地望着她这块石头是我昨晚跟浅苍逛夜市的时候花十块钱买来的,看它款式简约,随手挂在脖子上的配衣服的看到她震惊的眼神,我不禁仔细打量着手里的月牙形石头,忽觉无论是手感还是温度都似曾相识是了,方才我摔倒的那块大石头与这块月牙的质地相同,颜色也一样,都是暗黄色的底和浅白的纹路莫非,我穿越到这里跟这块月牙石有关?
“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黑衣女子一改方才的淡漠,上前一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石头秋水般的眼睛直直地逼视着我,眼神中包含着疑惑,惊诧,甚至一丝骇然的慌乱
白衣女子也是一脸震惊,围过来怔怔地看着那块石头,又看看我,神色由方才的冷然逼视转为一种莫名的惊骇
“这块石头你从哪里得来的?”白衣女子把黑衣女子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竟微微地颤抖着。
“我是含着这块石头出生的,所以爹娘给我取名叫月兮。”我一脸无辜地说。从她们的神情来看,这块石头恐怕大有来头,说不定它能保住我的小命。于是只好借用了贾宝玉的典故,拉近自己与这块石头的距离。
“失传二百年的月华石重现江湖莫非,她真的是天赐圣女?”白衣女子皱了皱眉一脸迷茫地转头望向黑衣女子,喃喃地说。
“月兮姑娘,方才冒犯了,请好生休息。”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她,恢复成方才淡然的样子,松开我颈上的月华石,后退一步,言语间恭敬了许多。
“雪儿,好生伺候月兮姑娘。”一个蓝衫的小丫鬟应声走到黑衣女子身后,脸上挂着同色面纱。
“奴婢遵命。”小丫鬟躬身回答。
三
“你叫雪儿?”房间里只剩下我跟蓝衫小丫头,我试探着问。
“是的。”小丫头毕恭毕敬地回答。
看起来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应该比较好哄吧,我刚想开口套她有关白莲教和黑白二女的话,转念一想她转身就会把我的话告诉黑衣女,反倒惹她怀疑。做人要低调,或许不如安之若素地呆在这里,以不变应万变。
“麻烦你帮我打盆水洗脸,再准备些点心给我吃对了,顺便再冲壶茶,我比较喜欢喝绿茶谢谢你。”我礼貌地说。
“奴婢这就去。”雪儿见我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微微一怔,随即领命出去了。
我长舒一口气,伸个懒腰,转身坐到房间里的石头床上。上面铺了几层被褥,倒不是很硬。我浑身都酸酸的,可能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站立了太久,肌肉都僵硬了。我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年,还没被人拿剑抵在脖子上过。
烛火煌煌,照在我左手的戒指上,闪耀的钻石折射出耀眼光芒,倏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伸手轻抚左手的订婚戒指,眼睛一酸,泪水就呼啦一下溢满了眼眶。
“浅苍”一行滚烫的泪落在我的脸颊,千言万语哽咽在喉间,我竟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浅苍,你知不知道,我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啊望着封闭的石室,我心中重重一酸,微微地抽泣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比谁都了解浅苍倘若我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一定会动用所有力量来找我,而结局却是一场空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既然此生都无法再见面,又为什么要让他在我给的遗憾中过一辈子呢?我是孤儿,五岁那年被亲生父母遗弃在商店门口,遇见七岁的浅苍,他拉起我的手说,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
仔细想来,家世显赫的他,那么小就有种说一不二的霸气了,从此他就把我带在身边,转眼,就是十几年
“浅苍我好想回家你带我回家”我语无伦次地说,终于痛哭失声,所有的委屈,思念,孤独,还有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一并随着泪水宣泄出来
这时候,雪儿端着托盘走进来,看到我这个样子,不禁一愣。
“月兮小姐你”“对不起,请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我无力地说,此时此刻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可是小姐”
“求求你出去吧”我抬起婆娑的泪眼,哀求地说。
雪儿被我泪流满面的样子镇住了,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我将左手的戒指紧紧捂在胸口,仿佛还有浅苍声音的余温在那里把头靠在石壁上,任泪水无声地流淌
一夜无眠。
火把的掩映下,墙上的铜镜闪着幽冥的光镜中的自己,迷惘而忧伤,与方才冷静诙谐的样子判若两人,宛如迷路的孩童。
黑暗中,轻声哼唱着浅苍最喜欢听我唱的歌
一个人背两个人的债。
泪流满面。
四
那日哭过之后,我在房间里昏睡了两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睛针刺一样地疼,让雪儿给我打桶洗澡水来沐浴更衣,这小丫头大概是嫌累,非要让我自己去浴室。带我在石头走廊里七拐八拐,走到一间相对明亮的房间里,四周耸立着几根白玉石柱,正中有座游泳池大小的水池,腾腾的热气上面飘着粉红的花瓣
我看到这浴室几乎高兴得昏过去,没想到在古代也能找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地方洗澡看来这白莲教财雄势大,黑白二女还挺会享受的
说起来,这里的女子都戴着面纱,那就是说并不想抛头露面,女人的地位始终与男人不同,这样看来,教主之位也没理由是女人,应该另有其人吧
我脱了衣服舒舒服服地泡到温泉里,透过朦胧的水汽,看见门口有一排蓝衫女童鱼贯而入,脸上均戴着蓝色面纱,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篮子,里面各自放着各色花瓣和换洗的衣服
看来这圣女的待遇还不错。
说来也奇怪,在房间里的时候,明明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却总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好像有个冰冷阴鹜,高高在上的目光望着我,那种感觉就像科学家在研究小白鼠,满是强势的探究只有在这浴室里,我才能真正的轻松起来。
我闭上眼睛,舒服地躺在水中,脑中思忖着白莲教,黑白二女,还有我身上的月华石,以及我以后的出路
浅苍姓凌。
从此我就是凌月兮。
凌月兮啊凌月兮不会武功身无分文的你,应该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呢?
呼吸着氤氲的水汽,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乱成一团。
沐浴之后,雪儿给我换上一袭红色纱衣,我不禁有些诧异,我以为她一定会给我准备一套白衣服的。
“我的衣服为什么是红色的?”站在浴室的铜镜前,我诧异地问。
“回月兮小姐,是冷护法吩咐的。”
“冷左护法是那个黑衣女子吗?”
“正是。”
“那穿白衣的呢?她是什么人?”
“她是炎右护法。”
哦,原来那两个美女版的黑白双煞是左右护法。
“那教主呢,你们教主是什么人?”既然已经开口问了,索性问到底。
“恕奴婢不敢直呼教主名讳。”
“圣女必须穿红色衣服吗?”我不想为难她,于是调转话题。
“是的,教规规定,圣女着红衣,左右护法分别是黑衣白衣,婢女穿蓝衣,教众着白色布衣。”
“那教主呢?”不知不觉间,我又把话题引到了教主身上。
“恕奴婢不知之罪。”
这小丫头,怎么一提她们教主就一问三不知。
“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和颜悦色的说。这小丫头真是服务业的领军人物,态度这么好。真想跟她好好聊聊,可是又怕黑白二女以为我要收买人心什么的,反倒不如单纯的主仆关系好。
“现在是什么朝代?”我继续打探。
“清朝。”小丫头一愣,我这问题听起来也的确弱智。
奇怪了,居然是清朝,可是我记得白莲教的那些教众并未梳辫子。
“皇帝是谁?”
“康熙爷。”
“这里是哪里?是京城吗?”
“这里是江南。”
原来是江南。大概这里管得松吧,武林人士可以不梳辫子?天气也比北京好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回京城呢?
心里还抱着一丝微薄的幻想,我是从紫禁城的红墙上摔到这里来的,倘若再摔一次的话,没准可以摔回现代去只要选好了日子,这也许不是完全不可能。记得我来那天是农历十五,那么我只要挑个月圆之夜去爬紫禁城的墙就好了。
“你们这有什么娱乐活动?”
“娱乐活动?”小丫头一脸茫然。
“就是,除了吃饭睡觉,你们还做什么?”
“练功。武林大会就在三个月后,全教上下都在盼着那个日子呢。”透过淡蓝色面纱,可以看到雪儿希冀的笑容。
我想起昨天他们喊的那些口号,什么白莲洁焰,一统江湖的,敢请还真有武林大会啊希望到时候我已经成功出逃,不要趟那个浑水才好。
“谢谢你。我们回房吧。”我知道再问多了也不妥,于是仔细地收起我的牛仔裤和白衬衫,转身走出浴室。
五
身着轻纱红衣,酒红的直发上还挂着未散的水珠,白皙清秀的脸庞,平淡的五官,清澈的眉眼,算不上有多漂亮,配上着嫣红纱衣倒却透着一丝妖娆
我从化妆包里拿出兰蔻的唇彩,双唇立刻晶莹欲滴,如沾露的玫瑰花瓣
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有种僵硬的感觉
身在白莲教的我,拿着一支三百年之后生产的兰蔻唇彩,怔怔地站在铜镜前,镜中的红衣女子看起来陌生而遥远忽然之间,仿佛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我究竟是谁了
我直直地望着铜镜,忽然心中一凛,仿佛镜中的自己也正怔怔地看着我,目光冷峻凌厉,夹杂着一丝探究,寒光摄人
我不禁打个寒颤镜中的人真的是我吗?目光的震慑力真的好强
“月兮姑娘。”身后传来不卑不亢的淡漠女声。
我回头,只见黑白二女款款向我走来,白衣女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昨日的傲气虽然收敛了许多,眸子里却闪烁一丝莫名其妙的冰冷笑意。
“左护法,右护法。”我礼貌地颌首,心中实在找不出其他的称谓。
“月兮姑娘叫我冷星就好,她是炎霜。”黑衣女拉我坐到石桌前,眸子沉静温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炎霜虽然面上收敛了,可似乎仍然对我不屑,轻轻地把锦盒放在石桌上,颇为审视地看着我。
“嗯。”我扬起唇角,对冷星点了点头。
黑白二女主动示好,莫不是有什么事情拜托我?
“月兮姑娘来自异地,似乎并不知道中原武林的事情?”冷星淡淡地问,喜怒莫辨。
我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三个月之后会在点苍派举行武林大会,也是我们白莲教与四大门派决战的日子。那些所谓名门正派,忌惮我教教主盖世神功,深恐明宗收服暗宗之后我教势力会更加强盛,所以想在明宗暗宗合并之前,铲除本教。”冷星的声音很好听,有条不紊,沉稳清长。不露痕迹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明宗和暗宗会合并?”我反应了一会,颇为探究地说。依稀记得白莲教众的口号中有一句“白莲洁焰,圣女降临,光复明宗,一统江湖!”这样看来,我所在的应该是白莲教的明宗,至于暗宗是个什么路数的组织我就不知道了。
“暗宗是我们白莲教的一个分支,近几年来因为一些误会与明宗反目,而按照法典所示,既然天赐圣女降临明宗,暗宗便要归顺明宗,从此不得二心。”冷星淡然地解释道。
我不禁有些疑惑。既然天赐圣女花落谁家决定着白莲教的领导权问题,那么明宗能想出随便安排一个圣女顶替的方法,暗宗没理由想不出来吧?谁知道哪个是天赐的呢?到时候真假难辨,明宗和暗宗还不是得打起来
“月兮姑娘有何疑惑,可以直说。”炎霜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颇有些不耐烦地说。
“为了掌权,暗宗也会推出其他圣女出现在他们那边吧?到时真假难辨,明宗与暗宗都说自己的圣女是真的,想必还是无法统一”我也不知道这话应不应该说,但是她既然让我问了,我就索性问个明白。
“月兮姑娘冰雪聪明,这也正是我们今天来找你的目的。”冷星微微一怔,眼中掠过一丝重新审视我的目光,估计她没有想到我这么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人也会有理性思维。
我抬眼看她,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探子回报,暗宗也于昨日开坛祭天,迎接圣女,此女必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高手三日后的归宗大会上,因为历代圣女都身怀绝技,暗宗长老定会质疑你的圣女身份到时恐怕会用比武的方式来定夺哪位才是本教真正的天赐圣女”
“什么?比武?”我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这里的人一个个都会飞,我连跑都跑不快可怎么跟人家比武啊?估计这明宗也打算安排个高手当圣女的,结果却被从天而降的我搅了局。
“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倘若你身上佩戴的真是月华石,它一来可以证明你的身份,二来可以帮你赢得比武。”冷星颇有些安慰地说。
我下意识地摩挲着颈上的月牙形石头这块我花十块钱人民币买来的项链坠子,真的能有那么大魔力?
“当圣女还有什么要求你一次性说清楚吧,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我努起嘴巴,怏怏地说。原本以为这是一份福利好又省心的职业,哪知道还要比武这么危险
“身为圣女的人,是不可以有过去的。倘若被人认了出来,就无法服众了。”炎霜轻蔑地扫了一眼惊慌的我,唇边掠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圣女是被神化了的神圣象征,她不可以有过去,不可以被相识的人认出来,这我都可以理解。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炎霜会跟我说这些。因为在这个空间里,我本来就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狐疑地看着炎霜,复又坐回椅子上,隐约觉得她话中有话。
炎霜冷淡地看着我,把手中的锦盒往前一推,递到我面前。
我把手按在盒盖上,迟疑了一下,心想她们若想要我的命,大大方方来拿就好了,根本用不着在盒子里放暗器之类的麻烦方法可是,这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刚想缩回手,可是看到炎霜眉间那一丝凌人的轻蔑,我狠了心,决定打开它
眼前赫然出现一簇骇然的黑发,圆睁的双眼,失色的嘴唇
竟是一个男人的头颅!
那具头颅的眼神,那么绝望,仿佛活着一般,哀怨地看着前方萦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尖叫一声,双手一软,猛地丢开锦盒,蜷缩到墙角的位置上,无比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安之若素的女子
疯子!她们都是疯子!
炎霜看到我这个样子,似乎颇为自得,冷星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淡淡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的唇微微抖动着,压制着想吐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汗却仍是爬满了脊背。
“这是青山派的大弟子段浅苍,活着的时候一表人才,也许是你的旧相识吧。”冷星淡然地说,仿佛这个句子是在议论天气一般的平常。看着她平静的眼眸,我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倘若这话是出自一直对我怀有敌意的炎霜之口,或许还没这么难以接受可是此时的冷星让我意识到,她或许是比炎霜更可怕的一个女人因为在她眼中,一条人命根本与一场雨一阵风一样无关痛痒。
浅苍?听到这个名字,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胸腔里的恐惧转化为一股失控的怒火,我举起地上的红木椅,狠命地往墙上的铜镜上砸去
昨晚我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叫出浅苍名字的时候,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人,就连侍女雪儿也未曾听见浅苍这个名字这房里除了墙壁以外惟一的东西就是这扇铜镜,想必从镜子的另一端看我就像隔着一层玻璃一样清晰,这恐怕也是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陌生的原因,因为那道摄人的目光,本来就不属于我
“哗啦”一声,铜镜轰然碎裂,墙壁上露出一个四方形地洞,一个人影瞬间闪过,鬼魅一般地迅速只剩下一张空旷的玉石座椅。
“冷星,炎霜,如果不想我做这个圣女,说一声就行了,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周章!居然透过镜子来监视我,你们把我当什么了?白莲教的宠物还是玩偶?那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平白无故就取人性命,你们不怕夜里做噩梦吗?”我怒不可遏,兔死狐悲,我忽然意识到我跟那个锦盒里的人头根本没什么不同,被她们玩弄在鼓掌之中,随时都能取了我的性命。
“你”炎霜见我大发脾气,不耐烦地上前一步,一掌挥过来,却被冷星不动声色地接了回去
“你拦着我做什么,正好试试月华石”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出去吧。”冷星淡然地打断她。炎霜不满地看了看冷星,不屑地瞥我一眼,甩开她的手。
“月兮贱命一条,二位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来拿。不过奉劝二位不要将我逼得太甚,否则的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直直地望着她们,一字一顿地说。
“月兮姑娘言重了,明日再来看你。”冷星似乎不以为忤,眸子里依然淡淡地,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锦盒和那颗头颅,神态自然得仿佛那只是一只茶杯。炎霜扬着下巴看我,哼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门。
我跌坐在石床上望着对面墙上的黑洞,恐惧冷风一样袭来
她们拿那个人的人头来试探我,无非是想探我的底,恐怕倘若我方才露出一丝伤心的表情,她们便会认为我是那些名门正派派来的奸细还好我只是表现出恐惧,她们才会满意地离开,留下我的小命
现在我还有利用价值,她们暂时不会杀我。可是如果我输给暗宗的圣女了呢?
这块月华石看起来很重要,对她们来说,为了拿走这块石头杀了我也不足为奇吧
我现在没有钱也没有武功,我该怎样才能逃出白莲教,并且在这个世界中安然生存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