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锦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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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的幸福,

    令人不禁想将它永远保存。

    顾念海驱车载着童千绿回家时,沿路见她默默不语,一问之下,才清楚下午他紧张,现在则换成是她。

    “别怕,我母亲人很好,我弟妹也很和善。”他说得有些心虚。

    在顾念海的保证下,童千绿果然见到她嘴里慈祥美丽的母亲,弟弟没见到,却见到一瞧见自己就没给好脸色的妹妹。

    “是你?!”顾燕宁相当意外大哥的女朋友竟是二哥的女友!

    “我认识你吗?”童千绿反问,这么美丽的女孩,她从没见过。

    顾燕宁冷冷一哼,赶忙拉过大哥的手,要大哥站在她这边。“你当然不认识我,不过我认识你,你是二哥的女朋友。”

    冰竹的女友?蒋蕙菁与顾念海双双露出不解的神色。

    “燕宁,话不能乱说啊。”

    “妈,我才没乱说!那天晚上,我的确看到她和二哥在涮涮锅店里有说有笑,二哥也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

    顾念海没有采信妹妹的话。“燕宁,你一定看错了。千绿是我的女朋友,也是我的未婚妻。”

    又升格成未婚妻了,真快!“真的吗?来来来,先进来坐。”蒋蕙菁赶忙圆场,招呼所有人进客厅坐下。

    “妈!”怎么都没人站在她这边?可恶的二哥,干嘛今天不在家,害她说话没有证据。

    “我知道了,你二哥是不是顾冰竹?”

    “哼,承认了吧?”顾燕宁眼神透出得意。当事人都承认了,谁还敢说她看错,她又没近视,怎么会看错!

    蒋蕙菁脸色有点僵,顾念海神色却依然不变。千绿下午对他说的话言犹在耳,他相信她。

    “我是跟冰竹吃过涮涮锅,那是因为他教我画画,我不是你二哥的女朋友。”

    “二哥都跟我说了。”

    “燕宁,冰竹真的亲口跟你承认千绿是她女朋友吗?”顾念海有些微怒。

    “这”顾燕宁想了想,确定二哥真的没直接点出童千绿是他女友的事实,但仍想反驳。“二哥也没否认!”

    “燕宁,你一定弄错了,冰竹是说他喜欢我,可我也跟他挑明了说,我喜欢的人是你大哥。”

    冰竹喜欢千绿?!乍听见这番话,顾念海心神没来由一震。

    蒋蕙菁瞥见儿子的表情,连忙赶紧收拾残局。“燕宁,不准再说了,你这样会伤害了千绿。”

    “可是”童千绿不过是外人,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

    “我回来了,怎么千绿?”适巧,顾冰竹回到家里。

    顾燕宁连忙起身来到二哥身边,企图拉拢最后的助力。“二哥,你回来得正好,你当着大家的面告诉他们,说童千绿是你女朋友。”

    “燕宁,你在闹什么?千绿、千绿她不是我女朋友。”

    蒋蕙菁听完二儿子的保证,她这才安下心。“燕宁,二哥都这么说了,你还要强辩吗?”都怪她太宠女儿了,才会让她无法无天。

    “可是昨天你不是这样说的!”顾燕宁仍不甘心。

    “燕宁,是我自己喜欢千绿,跟她没关系,她不是我女朋友,你再这么蛮横不讲理,我就要生气了。”顾冰竹忍不住动气责骂妹妹的莽撞。

    冰竹真的喜欢千绿啊看全家人都站在外人那边,顾燕宁愈想愈哀怨,气得跑回房间。

    “冰竹,没想到你是念海的弟弟,世界真有够小。”

    顾冰竹注视千绿的神情有些眷恋。“是啊,我也没想到你是大哥的女朋友。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没跟燕宁说清楚,才会害她误会。”

    “没关系,她可能是一时无法接受我。”

    “冰竹,你跟千绿两个是怎么认识的?”蒋蕙菁好奇地问。

    “是这样的”

    听着顾冰竹的解释,顾念海脸色愈来愈沉,童千绿与蒋蕙菁专心聆听,只有坐在他对面的顾冰竹发觉到。

    因而他描述得更加详尽了。

    *  *  *  *  *  *  *  *

    “那个臭小子真的这么说?”了解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后,顾重轩忿忿不平。

    “我没想到他也会认识千绿。”

    “你担心什么?就跟你说了责任不全在于你,是你自己硬要扛在肩上的。好了吧,你对他们好,他们现在就骑到你头上来,就算还债也该还清了吧?念海,别再作茧自缚了。你或许觉得无所谓,但想想我们这些担心你的人吧,看你这样,谁会好受?”

    顾念海耙耙头发,难得能在他脸上看见除了冷静以外的表情。“重轩,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

    顾重轩太了解他想说什么,顺便替他接腔:“很难做到--真的很难?是看你愿不愿意放下而已,那毕竟是场意外,谁也不想发生的意外。”

    “却是我造成的,我难辞其咎。”顾念海双手交握置在额前,将他的情绪彻底隐藏。

    顾重轩突然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他落坐沙发,仰靠着,表情很是无奈。

    “念海,我觉得真正放不下的人是你,你这样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他懂,他懂顾重轩的意思,他什么都清楚,可偏偏做不到遗忘。

    喀!转动门把的声音将两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是顾冰竹?!

    “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冰竹一进办公室,身体就靠在门板上,双手负在身后,戴着有色眼镜的他,那姿态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我也姓顾,是大哥的弟弟,难道不能来找他吗?”

    “找我做什么?”

    “我有事想跟你单独谈。堂哥,能不能请你先离开办公室?”

    顾重轩看见顾念海点头,只好离开,顾冰竹顺势将门关上。

    “你要跟我谈什么?”

    顾冰竹并没有立即进入正题,只是散步似的在顾念海的办公室里逛了起来,最后坐在沙发上,好半晌,像是他浏览完毕办公室,才轻轻开口:

    “我喜欢你的女朋友,你无条件退出,我明目张胆跟你的小女友约会,你也让给了我,大一时,我不过称赞你的车子很好看,你二话不说就把钥匙透过燕宁转赠给我;后来,我趁你当兵,上了你女朋友,害你闹兵变,你仍然没有生气:上个月又因为我说房间太小,你没多久又搬出去说实在话,做你弟弟还真好,享受的都是你的大方与付出。”

    “冰竹,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爱听过去的事情,顾念海要他开门见山。

    顾冰竹挑挑眉,流露出邪气。“我已经讲得这么白了,你还听不出来吗?既然你这么为我着想,处处要对我好,那就再彻底一点吧。”

    顾念海拧了眉间,不敢再问下去。

    “嗯?怎么不说话,那我就说了--我喜欢千绿,就跟以前一样,把她让给我。”顾冰竹来到桌前,双手重重贴于桌面,宣布着。

    对于顾冰竹会提出这个要求,顾念海没有一丝惊讶,?x那气氛冻结了几秒。

    “抱歉,我爱千绿,不会把她让给你。”头一次,顾念海拒绝了顾冰竹。

    “我要听的从来就不是这句话。大哥,你是我大哥吧?对于弟弟的请求,你应该怎么回答呢?再好好想想。”

    “冰竹,别再说了,你要求别的,我都能设法满足你,独独千绿,我不会答应你。”

    “你以前都能做到,为什么这次却做不到?我很喜欢千绿,也会比你更爱她,我对她是认真的”

    “我不会答应!”顾念海截断顾冰竹的话,阻止他继续折磨自己。

    “以你的条件,你可以再找到更好的女孩子。”

    “或许叫童千绿的女孩有很多个,但能令我爱上的却只有她一个。冰竹,别逼我,好吗?”一句“好吗”说得又重又痛。

    或许正如重轩所说,他为他们付出太多太多,最后连自我也失去,那么这次更少让他为了自己吧。

    “我逼你?”顾冰竹摇了头,状似嘲讽。“逼你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不是我们。你不要把过错推到我们身上,是你造成的,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褪下前一秒的强硬,这会儿的顾冰竹犹如变了个人,他眼底堆着满满的寂寞。

    他逼自己?

    顾冰竹拿出放在裤子后面口袋里的手机。“我的手机在通话中,手机的另一边是谁,你要不要猜猜看?”

    手机的另一边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瞬间,顾念海感到全身莫名一颤!他晓得顾冰竹恨自己,却没想到他会恨得如此深,他是做错了,可为何不能原谅他?

    他肩上的懊悔何尝不重?

    后悔--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但他就曾经做过,在他国中的时候

    “大哥,告诉千绿,告诉他为什么你必须对我们好,把一切统统告诉她吧,我相信她也在等你的答案。”

    答案答案就是他错了第一步,然后,后悔莫及。

    *  *  *  *  *  *  *  *

    偷听到大哥中午要跟童千绿共餐,于是顾燕宁在大厅上拦阻童千绿,不让她上楼。

    “我们出去谈吧。”

    童千绿没有拒绝。昨晚她已经听说顾燕宁有恋兄情结,所以也明白这个未来小姑迟早都会找上自己。

    顾燕宁的表情很难看,相较之下,童千绿就有些闲适自在。

    “边走边谈好吗?”

    “都可以。”反正她就是要骂哭童千绿,才不管地点在哪里。她要在公众场合下出丑,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我可以先买一瓶矿泉水吗?”童千绿顺手指着对面的便利商店。她想待会应该会口渴,先准备比较好。

    嗄?“好。”或许这次会面不是谈判,但至少也是小姑与可能是未来大嫂的对决,她怎么能如此轻松?

    得到顾燕宁首肯,童千绿径自往前定,完全主导了局势。进入便利商店,又因为看见新出的巧克力棒而停顿良久,直到顾燕宁在她身后跺脚。

    “这附近有个公园,不如我们买便当去那里谈?”看来这阵仗应该会讲很久的样子,一直走要走到哪去,干脆坐下来,免得让穿著高跟鞋的顾燕宁脚痛。

    “你好。”

    “两位小姐,请发挥你们的爱心,捐出你们的发票好吗?”

    蓦地,一个女孩捧着箱子来到她们面前。童千绿马上掏出刚才结帐的发票投入箱内,顾燕宁则是拼命翻自己的皮包,可惜一无所获,只见她歉然的对小姐说抱歉。

    童千绿笑了笑,原来顾燕宁也有不同的一面。

    “你笑什么?”顾燕宁没好气地问。

    “只是觉得你很可爱,满真的。”

    敌人竟称赞她?“关你什么事!我们快点去公园吧。”今天,她非要跟童千绿说清楚大哥是她的不可。

    “那你想吃什么便当?前面有一家便当店,菜色不错”

    这样真的谈得起来吗?

    “童千绿!”顾燕宁突然在街上大喊她的名字。

    “做什么?”童千绿停了脚步,回头等她发表高见。

    “你、你别想抢走我大哥!他最疼爱的人永远是我,不可能会是你的!”

    两个女孩站在街道中间实在太显眼,尤其顾燕宁刚才那声音引来了不少侧目,童千绿便指着旁边行道树树下,示意顾燕宁跟着自己。

    “其实我很羡慕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疼爱你,兄长关心你,他们也为你撑起一片天保护你,这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

    当然幸福了!顾燕宁不自主的骄傲起来,但为何听童千绿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嫉妒,而是一种淡淡的感伤?

    “你说的没错,我相信念海最疼爱的人一定是你,就算他跟我结婚,他永远还是你大哥,这点是不会变的。”

    昨天,童千绿就看出了顾念海很疼爱顾燕宁,因此她并不想与她对立,将心比心才能消除她对自己的嫉妒。

    “知道就好!”知道还不快走?

    “你崇拜他、喜欢他--那能不能多一个人也跟着你这样爱他呢?让我们一起关心他、照顾他,我们都希望他幸福不是吗?”童千绿淡淡勾着唇瓣,那笑容没有计较、没有争宠,反倒是带了点祈求的意味。

    顾燕宁愣了愣,相当诧异于童千绿的话,她相信自己脸上的错愕无法骗人。

    以前,她也曾以妹妹的身分欺压过不少想接近大哥的女孩子,但她们总是和自己一样强烈反击。她说“我爱他”她们便说“我会比你更爱他”:她说“他最爱的人是我”她们便说“他最爱的人不是你,是我”;她说“我是他妹妹”她们便说“他娶的人是妻子不是妹妹”

    大家都为自己设想,她并不怪她们,毕竟她自己也很自私,因为想留住大哥的关爱,就不惜破坏大哥的幸福。

    但是童千绿却是站在她这边为她着想。童千绿的话,狠狠刺进自己的心坎里,让包裹在名为“爱”之下的自私完全曝光。

    这样怎么算是爱呢童千绿肯定也明白妹妹与妻子最终是不同的,她竟把所有人的感情都考虑进去,不让大哥为难,这样一比,她的确太残忍。

    原来她希望大哥幸福快乐,却一直在破坏他、伤害他,完全没替他着想。

    “燕宁,你怎么了?”

    突兀的圣诞铃声在春季响起,童千绿只好先接电话,是顾冰竹打来的。

    “喂?喂?”她喂了两声,没听见回答,正想挂断,手机突然传来顾冰竹的声音,有点远,像是在跟人交谈--

    “我有事想跟你单独谈。堂哥,能不能请你先离开办公室?”

    顾冰竹在跟谁说话?

    “你要跟我谈什么?”

    是顾念海?!

    “发生什么事了?”顾燕宁停止自我厌恶,担心的问。

    童千绿示意顾燕宁噤声,然后愈听脸色愈难看。

    “到底发生什么事?”

    “燕宁,我得回公司一趟。”童千绿扔下话,匆忙跑回公司。

    顾燕宁也察觉事情不对,连忙追了上去。

    *  *  *  *  *  *  *  *

    童千绿冲进顾念海办公室,只看见顾重轩与顾冰竹两人。

    “念海呢?”听完手机里的交谈,即使不明白原因,她也知道顾念海必定背负了一个很大的秘密,因为他的声音听来是那么的自责与压抑。

    顾冰竹落坐沙发,不语。

    “被这小子赶走了,连我也拦不住他。”顾重轩忿忿地说。

    童千绿走到顾冰竹面前,惊讶他变得不太一样了,但这不是重点。“我想你知道答案,告诉我。”

    “去问他。我没必要替他回答,那是他的事情,他自己要负责。”

    “冰竹,你--”

    没等顾重轩开口骂,童千绿已经给了顾冰竹一巴掌。

    “你打我?还没人打过我!”顾冰竹气得站起身,瞪着童千绿。

    “痛吗?”

    “废话l要不然你来试试看!”

    “那你跟你大哥说的那些话,难道他就不痛吗?就连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都感受到他的痛苦了,你是他亲弟弟,又晓得一切,会不懂吗?”

    “你懂什么?他害死我妈!难道不该受罪吗?”

    童千绿怔了怔--念海害死冰竹的母亲?

    “没有妈不是大哥害死的,那是意外啊”为了赶上童千绿的脚步,顾燕宁连高跟鞋也脱了,一路跑回来。

    “燕宁,你不是忘记了?”那时,他还相当庆幸妹妹什么都忘了,免得伤心过度。

    “没错,我是受到刺激忘了,但不表示不会想起来,好久以前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哥,你清楚为何我特别黏大哥吗?你不懂,因为当时你正值青春期,一直反抗家里,爸本来就不太管家里的事,妈对我的身分是又爱又恨,只有大哥真正关心我,就算他是想赎罪也无谓,因为真正关心我的是他:为了得到他的关怀,我宁愿继续遗忘!”所以她才会一直霸占大哥的温柔,将之视为理所当然,也不愿放开。

    “燕宁对不起。”原来他也做错了,只在意自己的心情,却忽略了妹妹。

    “不要对我说,我们都该对大哥说,因为我们欠他更多。你明知那是意外,为什么还不原谅他?我们都伤他太深了。”大哥一再包容他们的任性,他们欠得实在太多了。

    顾冰竹烦躁地耙着头发。“我也晓得是意外,也想学着接受,是他不让我这么做啊!每次看见他那种退让、自责的表情,我就会想起那件事,是他不肯放下然后试着接受我们,是他不肯原谅自己,不是我!”

    僵持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化成满满的歉意。

    顾燕宁哭了,顾冰竹垂着头,顾重轩一声浅叹。她这个旁观者,不太清楚内幕,却看见他们一个个都伤痕累累。

    因为太爱,所以更怕失去--他们都怕失去珍爱的家人,因此细心维持,结果那份爱却伤了所有的人。

    此时的念海,必定也在某个地方疗伤吧?童千绿真希望能快点拥抱住他,给他温暖,然后告诉他,其实大家都是爱他的。

    稍稍冷静过后,顾重轩开始拨打顾念海的手机,但才响没几声就被切断;顾冰竹与顾燕宁也与上相同的状况,最后大家都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童千绿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只是多响了几声而已。

    “念海在搞什么?以为不接电话就可以逃避吗?”

    逃避?她想念海不是在逃避,而是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而已。

    “他切断电话是不想跟你们交谈,可又没有关机,是想让你们放心,我想他真的很在乎你们”童千绿说完,三人同时看着她。

    他们都在想,没想到他们对顾念海的了解原来还不如她,或许或许也只有童千绿才能让他走出自己心底的伤痛吧。

    顾燕宁就算不甘愿,也愿意接受了。

    *  *  *  *  *  *  *  *

    你这个破坏婚姻的第三者!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已经毁了我的家。

    对不起、对不起!

    说一千遍、一万遍对不起,什么都改变不了,因为他不知该向谁道歉。

    一时的冲动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自此他便活在悔恨中,并发誓绝不再做会“后悔”的事情。

    但有用吗?

    医生说燕宁受的刺激太大,不记得了,所以他想弥补错误,想补偿欠他们的亲情,可又不时担心万一她想起来了,也和冰竹一样憎恨他怎么办?

    这个无心之过将一辈子跟随着他。

    口袋内的手机响了,重轩、冰竹、燕宁,他无法面对他们,一一切断,最后是千绿迟疑了几秒,他仍然没有接起。

    慢步在人群中,他的目光搜寻着前方的高楼大厦,身边与他擦身而过的行人,他谁也不认识,即使他在顾家的地位再高,身边的钱财用不尽,但此时,他竟不晓得哪里可以收容自己。

    忽然,他想起绿野传单上的两句话--想飞吗?想自由吗?

    是的,他很想要自由

    *  *  *  *  *  *  *  *

    在找遍了顾念海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后,全都无所获,因此他们也只能回到顾家等候顾念海愿意主动联络他们。

    在客厅里,顾燕宁不时安慰着蒋蕙菁,顾冰竹与顾重轩默默坐着,童千绿则是推开顾念海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开了灯,窗户上也是有窗帘,拉紧的窗帘,丝毫看不见外面的天色如何:房内很整齐,看得出来已很久没人住,不过一尘不染,应该时有人打扫。

    冰冷的床、冰冷的计算机,墙上没有任何张贴的痕迹,桌面除了一盏灯外什么也没有;环顾四周,只有衣柜和满满的书柜或许还能证明曾经有人住过这间房。

    已经春天了,可这房间仍然活在冬季里。

    童千绿蓦然掉下眼泪。

    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春风吹了进来。

    望着孤独的月亮,她掏出手机,按下传讯键。

    --念海,我现在在你房间里,不过,是你的房间而已为何却让我哭了呢?

    --念海,你的房间很冷,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给我的感觉一样。

    --因为太爱,所以怕失去。我已经了解你说这句话的另一半意思了。

    --你房间里的窗户也面向西边,不过有窗帘的关系,我想你看不见夕阳。

    --你知道吗?你在身边筑起墙,却在墙里面自己拼命忍耐,可是谁又看得见呢?因为你的墙太高耸了。

    连续传了五则简讯出去,半小时后仍然没有响应,童千绿又传了最后一则。

    --念海,他们什么都跟我说了,可是我还没听你说,我等你告诉我,好吗?

    之后,又二十几分钟没有讯息回来,童千绿浅浅叹气。

    陡地,圣诞铃声划破寂静,注视来电显示的名字,她真的好高兴。

    手机通了,谁都没开口,慢慢让时间在空气中流动。

    童千绿望着窗外,托着腮。“你那里看得见月亮吗?”

    听见童千绿这么说,顾念海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得见。”

    “今天的月色很美。”

    “嗯。”顾念海沉声响应。他的心却彷佛被一层看不见光明的黑纱笼罩,等待有人替他揭下。“千绿,你曾说错误是需要学习的,但我犯的错是一辈子也弥补不了的遗憾,学习又是为了做什么?”

    “学习接受,而不是抗拒。抗拒很容易,但要接受就很难了。你不断的弥补,却没有让他们感受到,这是为什么?因为你还在抗拒那件事情,致使你对他们根本无法真正用心。”童千绿将她的感想据实说出,毫不婉转。

    他还在抗拒?或许吧

    “国三的时候,我知道父亲在外面有情妇的事情我很爱我妈,不想让她受伤,所以一个人跟踪父亲到了她的住所楼下,我在那里等,等父亲走后才上楼。第一眼见到她,我实在无法将她想成是那种破坏别人婚姻的女人,因为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慈祥,但事实是,他夺走了我爸,伤害我妈。

    “我不停骂她,她只是一直道歉。我说要找我妈告她,她吓了一跳,追了出来,然后刚好那是黄昏的时间,我要过马路,被太阳光刺了一下眼睛,那瞬间才几秒而已,我停顿脚步,一辆闯红灯的卡车迎面而来是她救了我,不顾一切的救了我,忘了她自己还有两个小孩要照顾,而冰竹他也亲眼目睹了那场车祸。”

    透过手机传来的声音特别的哀伤。顾念海的自责太深,无论旁人怎么告诉他,说那是意外,他都一概不理,这样的情况,谁也帮不上忙,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了。

    “你恨她?”

    刚刚蒋蕙菁也说了,其实冰竹与燕宁的母亲是顾诚礼最早就想娶的妻子,只是因为对方没有垣赫的家世,遭家人反对,但他们太相爱,所以从顾诚礼第二次政策婚姻结束后,他们便又私下来往,直到蒋蕙菁意外闯进他们的世界。

    丈夫几乎可说是蒋蕙菁的一切,因此就算她知道这件事,也不吭声,因为她颇能体会那种爱不到的痛苦。但念海却想帮她出头,才会造成那个意外。说起来,错的是他们大人,是他们都没有考虑到念海的心情。

    “不会”

    “那你恨冰竹和燕宁吗?”

    “是我欠他们太多。”

    “但是你恨自己吧?因为你害死了他们的母亲!”

    一声严厉的指控豪无预警贯穿顾念海的心防。众人都说那是意外,都要他别自责,但那毕竟是他们的看法,不是他自己的心情。

    当时若他不要那么冲动,或许或许就不会夺走她的生命:又或许他其实根本就想害死她,毕竟她破坏了他幸福的家

    顾念海突然低喊:“不是的!那是意外,是她救了我的性命!”他一点都不想害她。

    童千绿收了适才指责的口吻,转而温柔。

    “对了,你都知道那是意外,为何还要耿耿于怀?错误是摆在心上提醒自己,不是摆在回忆里伤害自己的。假使我为救人死掉了,才不希望被我救的人一辈子背负害死我的阴影,那可就辜负我的好意了,你也要辜负她的好意吗?”

    手机的那边,再也没了声音,而是传来低低的哭泣。

    那无法遏止的沉痛哭声犹如把压抑在心底已久的罪恶感,统统宣泄出来了。

    童千绿轻轻地说,试图把自己的温暖传达给顾念海。

    “念海,闭上眼睛假想一下,我现在正拥抱着你,给你幸福的感觉然后听我说--没有人能一辈子都不后悔,你做得已经够多,没人责怪你,是你不原谅自己而已。你封闭太久了,感受不到外面的温暖,你的心底在下雪,外头却已经是暖暖的春天。脱下你的负担,活得更自在一点吧!你身边的人都很爱你,你真的很幸福喔。”

    “你身边的人都很爱你,你真的很幸福喔。”

    是吗?那么他是该知足了。

    “呃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手机快没电了,你人在哪里啊?大家都很担心你呢。”她都讲那么多话了,若念海还不醒悟,看来她只好拿把铁锤你他了。

    “我没有地方可去。”

    没地方可去?她清楚他在哪里了。

    “不要跑,我去接你回家喔。”

    回家

    “我等你。”

    童千绿切断已经热腾腾的手机,冲到客厅。“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后来,一行人赶到公司,童千绿领头走入办公室内,在落地窗前,拥抱了顾念海。他漾着笑,下颚抵在童千绿的头发里,汲取她一身满满的暖意。

    想到刚才在车上,童千绿把她与大哥的对话内容告诉他们,现在又看见这幕,顾燕宁哭了,顾重轩搂过她的肩无声安慰。

    假使大哥能够真正放开心胸接受他们,那么她也愿意接受大哥所爱的人。

    顾冰竹上前说出自己的心情--

    “我一直在试你的忍耐界线,就是希望能逼出你的真心。妈的死,我以前怪过你,可后来不了。因为我清楚妈是为了救你才被车撞死,但那并不是你的错,只是个意外而已,可我压根不要你用这个意外来对我们好,你是我大哥,真正的兄弟应该也会斗嘴,可我们却比陌生人还陌生,你愈对我好,我就愈想反抗,我要的不是这样的大哥,你懂吗?”他要的是一份真正的亲情。

    “大哥,我们是一家人啊。”顾燕宁啜泣地说。

    曾以为自己可能无法获得谅解,没想到竟是他将自己束缚住了。

    顾念海终于愿意敞开他的心房接受过去。

    还需要多说什么吗?

    不用了,什么都不必再说了,他们已是真正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