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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阳光雪白的午后,催得人昏昏欲睡。说上十来分钟,话锋一转,问她:“我买了鱼,晚上想吃红烧还是糖醋的?”周语即刻满血复活:“红烧红烧!”李季总是忍俊不禁:“小丫头!”
周语从镜子里看自己。看多了滞重冗长的凡俗世事,她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山花烂漫的影子。从顺从到习惯再到依赖,她已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李季”
她喊,声低得像梦呓。李季抚着她柔顺的发,将一个轻柔得如烟似梦的吻,印上她鬓间“我会帮你,”他低吟“只有我能帮你。”
就像七年前,他将她从长江大桥的栏杆上抱下来时一模一样,带着神佛的仁慈悲悯。胸膛是海,容纳百川。相识多年,那是李季第二次吻她,第一次是七年前。
那时他也是吻了她的额头,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他和他老婆离婚了。上少儿体校是周母的意思,不是周语本意。
周语长得好,性子野,不让人省心。幼时在游泳池玩水,一位游泳教练半开玩笑说,这孩子手长腿长,天生是游泳的料。
因为这话,周母铁石心肠,将刚满六岁的女儿扔进全封闭式管理学校。早上出操跑步压腿,三小时文化课,其余时间就是无休止的游泳练习和体能训练,周而复始。
其中的苦闷和艰辛,是同龄孩子难以想象的。周语提出不学了,周母不许。母女两吵吵闹闹,日渐僵持。一晃十年,周语的专业还算过得去,勉勉强强靠着游泳那点成绩,进了市体校。
十几岁的孩子,拧不过家长,除了用自暴自弃作为报复,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再高级的手段。踌躇满志又不知天高地厚。学校的铁门关不住她,她剪短了头发,认识一堆小混混,吆五喝六的在游戏厅打架生事、称王称霸。学校的处罚一次比一次严苛,但叛逆期的小鬼脾气和骨头一样硬,任何体罚她都照单全收,罚完后依旧我行我素。
教练都镇压不住的老油条,文化课老师她更不放在眼里。新来的语文老师姓李,书生意气。岁数不大,总是西裤衬衫的搭配,因不苟言笑而显得深沉。平时爱引诗用典、博古论今,在上课期间也能讲些佛学典故来“荼毒”众人。
他的教书模式也挺有意思,风轻云淡的讲课,讲完就走,很少在学校逗留。他的课,无论底下如何喧嚣打闹溃不成军,他目中无人,浑然忘我。仿佛师是他,生也是他。
天下大乱与我何干,硝烟弥漫能奈我何,我自熏染于书香文墨之中,信步于三尺讲台之上。冷静自持,端着不足为外人道的清高。但学生们是不吃这套的,没了教鞭的威慑和体能责罚,那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唯我独尊的小祖宗。
再者,和学校众多专业教练相比,这位李老师实在太瘦了,也太温和。学生们都拿他开涮,给他取外号,当面李老师,背后李弱鸡。十多岁的少年,有使不完的精力。
周语在文化课上简直是上天入地、无恶不作,将教室搅得乌烟瘴气,使得几位老师曾“联名上奏”要求开除周语这样的毒瘤。但周语是练游泳的好苗子,教练惜才,几番力排众议把“开除”改为“记过”勉强将她留下,以观后效。
文化课老师的联名上奏,唯独没有参与的就是语文老师。“李弱鸡”从没因为她成绩不好而给过她难堪。
在那个出来混讲究义薄云天的年纪,周语也没有为难他。却不想,三个月不到,李弱鸡因一些小道消息而身价逆转,且势不可挡。
传闻李季是富二代身份,祖产万贯,教语文只是他的个人爱好。传闻他随父经商多年,资产不计其数。连重庆最大的健身会所“富生”也仅是他家产业之一。
一个穷酸教书匠,摇身一变成为翩翩贵公子。免不了连容貌也被夸大其词的抬举---有人看出了他的英俊,有人看出了他的倜傥。
迎欢晚会上,他用小提琴拉了一段世界名曲,撼动全院。一切来自外界的青睐仰慕,对李季来说皆是浮云,他依旧是忘我的讲课,讲完就走。
然而他这份旁若无人的姿态,在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眼里,也成了泰山压顶而不惊的笃定。是成年男子的标签,是那些毛发未齐的男学生无法比拟的。一时间,李季大热。
“李弱鸡”身价的升贬,对周语并没任何影响,她依旧我行我素。每逢语文课,她要么在教室睡觉,睡到课上一半从教室后门大摇大摆的离开。
要么在寝室睡觉,睡到课上一半,从教室后门大摇大摆的进去。半年下来皆是如此,她和这位语文老师茎渭分明、互不干扰。
有时她盯着讲台上目不斜视只顾侃侃而谈的老师,她不禁想,若是大街上两人擦身而过,他能不能认出自己是他学生。周语的这个疑惑在暑假得到解答:他不仅能认出,还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
暑假的时候,周语受舅妈施压,奉命教表妹学游泳。两个姑娘正要低眉顺眼的偷溜进“富生”会所的恒温游泳池,被工作人员逮个正着,扣在大堂的前台不让进。说是偷溜进去,其实也不尽然,她们手上有两张会员卡。表妹那张卡是本人身份证办的没问题,但周语手里的卡却是舅妈的名字。
会所的要求是实名制消费,所以这样的事他们是不允许的。周语的表妹足够泼辣,且牙尖嘴利,与客户经理雄辩滔滔。经理态度婉约,潜在意思就是:要么办卡,要么滚。周语觉得丢人,并不参与。
原本小事一桩,但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过来,竟是周语的语文老师,李季。这事就尴尬了。李季直径走过来。经理毕恭毕敬的喊了声:“李先生。”
李季平常说话比起在教室里,要清澈许多,男中音清朗如玉:“怎么回事?”经理简要阐明起因,期间周语用发挡脸,背过身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
表妹并不知情,只道更大的领导来了,扞卫自身利益的决心壮志勃勃,激动万分,将手中的会员卡往台上拍得啪啪直响。
周语偷瞄,余光中,李季似乎往自己这边看一眼。她赶紧回神。李季说:“情况我已大致了解了。邓经理,这事交由我来处理,你先去忙吧。”
可以远离蛮不讲理的顾客,客户经理求之不得,堂而皇之的退下了。李季突然出声:“你过来。”四周静了极了。
周语左右看了看,指着脸:“你叫我?”李季忍俊不禁:“老师也不会喊了?”周语脸猛的涨红,干咳一声,走过去别别扭扭的喊了声:“李老师。”李季对前台说:“给她办一张年卡,记我名下。”
前台小妹年龄不大,起先仗着这事占理,对周语二人甩尽脸子。不想峰回路转来得太过突兀,她一时转不过来,冲口而出:“什么?”
一张年卡,近万元的恩惠。不仅是前台小妹,连周语也惊得瞠目结舌。李季的手在大理石台面缓缓点了点,漫不经心的说一句:“有问题?”
周语瞟了一眼,发现他手指修长,甲缝干净,侧颜也是丰神俊秀的。老板的儿子都开口了,自己一个打工妹还能螳螂挡车?前台忙不迭的摇头:“没问题,没问题。”
一边说,一边拿出办卡单据。前台小妹低头填写资料,嘴上问:“小姐的姓名。”毕竟只有十来岁,穿一身笔挺西服的李季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刚才还彪悍泼辣的表妹呆若木鸡,周语也好不到哪里去,话都不会说了。于是李季帮她说:“周语。”那年李季刚满30,青春正健。
有些体坛赛事变态得很,体校学生要参加还得考核文化课。好几次全国性的游泳比赛,周语都因为文化课不及格,而失去参赛资格。
周语的英语和数学都勉勉强强,唯独语文烂得一塌糊涂。周母属于病急乱投医,找李季替女儿开小灶,加上游泳教练的游说,李季也不好推辞。
此后的两年里,每周两次,周语会背着书包,去李季在校外的公寓楼里补习。与周语一起去的还有一个男同学,仗着与李季沾点亲,免不了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主人视角。
那人叫汤晋,练田径的,小腿肌肉格外发达。汤晋长相帅气,出手又阔绰,在学校里出尽风头,女朋友隔三岔五的换。
那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周语和汤晋每周都一起去李季家补课,却从没说过一句话。往往周语去时,他已经坐那儿背书了。补课刚刚完毕周语课本还没收好,他已夺门而去。
两人真正开始说话,已是一个月之后。周语在花店五次三番的徘徊。花店老板问:“送给男人还是女人?”周语干咳一声,说:“男人。”
老板极力推荐:“红玫瑰代表真爱。满天星代表想念。紫丁香代表初恋”周语的脸像火烧云,最后挑了一束“剑兰”花语稍微委婉一些,花语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