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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烤火，一边看书，是很舒服的。但老是坐着不动，特别是脚长时间的搁在一个地方，不仅不舒服，甚至会麻木了。
“嘿嘿！”我的脚刚一挪到火盆的边上，就听到一声轻柔的笑。我抬起头来，早有一双温和沉静而又含羞的眼睛在看着我，这是坐在我右边的姑娘。我们五天前一同来展览馆做服务工作的，一共有二十多个人，大家都已经熟了，独她未跟我们说过一句话，无论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总是那样愣愣地，仿佛在想着老也想不完的心事。小李、小黄他们几个小子，时常向她投去青睐而又不屑的目光，还嘀咕：“清高，哼，假正经！”我断定她的心里一定有事，老想找她套套近乎，苦于没有机会。
“同志？”她叫我了，脸上随之泛起一层腼腆的红晕，那眼睛却瞥向我的脚。
“哟！”我不由得叫了起来。原来我脚踏的不是火盆的边沿，而是我顿时慌乱的抬起脚，她的皮鞋上清晰的印着我的鞋底灰。我的脸热了，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浅浅的一笑，依然是原来的那种模样了。
我继续看书，但怎么也看不进去，心里总是被一种不安搅动着，几次想说句歉意的话，几次想伸手去擦掉她鞋上的灰唉一个不相识的姑娘。
“同志，你看我这做得对吗？”她忽然将手中的一张纸片递到我面前，一反常态，很信任我的样子。我非常的高兴，就像是才见到老朋友似的，说：“哦，我看看！”可接过来一看，傻眼了。这是一道几何题，我虽然也是高中毕业，这东西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还不说不会，反而做出一付不以为然，很容易的样子，说：“你做这个干什么！”
“噢，是我们考试上的题目。”她说。
“考大学？”
“不，考纺织厂。”
“考上了吗？”
“考，是考上了，这道题我做错了。”她的声音很弱也很柔。
“噢！”我真心的舒了一口气。但再一次看她——那张白净、瘦长的脸，单薄的身体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这样的身体能做挡车工？“轻工不轻，很苦呀？”我嘴里竟说出来了。
她没有什么表示，好像没有听见，两只眼睛愣愣地看着我手中的纸片。
“既然考上了，还做它干什么呢？”我将纸片还给她。
她的眼睛直视着我，显得有些不解，弯弯的两道细眉，隆成了两道长弓。我有些心慌了，难道我说错了！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接过纸片，渐渐地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了。
“我知道纺织苦，我将面临着一场考验哩。”过了一会，她和我聊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妈也是纺织工，得职业病退休了。纺织厂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还不是工艺、技术太落后吗，怎么办呢，就不做了？要想办法改革，要”她看看我，自己先笑了。又说：“你别笑我，我就想去试试，看能否找到什么好的方法让以后的纺织工不苦。”
她的脸很红，几乎与盆里的炭火差不多，眼睛看着窗外，一眨也不眨，仿佛看到了她所要的东西。
我的心不由得一颤，好像被皮鞭抽打了似的。我定定地看着她，还是那样的瘦弱，单薄，深沉，文静。可是，我突然感觉到：这是多么坚强，多么勇敢，多么有思想的一位姑娘哟！
一九八一年元月初稿
二o一二年六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