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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出奇的闷热,热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虽然太湖就在不远处,但那闷热的空气仍让人心中憋的难受。
林清华领着一队卫兵,骑马沿着太湖岸边缓慢走着,人和马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汗水顺着脊梁流下,一直滴到马鞍之上。
卫兵们满头大汗,虽然他们没有人开口咒骂,但可以从他们的表情看出,他们全都对这种闷热天气非常的痛恨。相比之下,林清华显得更加痛苦,因为他的伤口刚刚开始愈合,虽然没有什么大碍了,可是仍然疼痛的厉害,本来骑在马上晃来晃去已经将伤口磨得有些红肿了,再被肩膀上渗出的汗水一浸,疼痛感更甚。
林清华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肩膀上的绷带,发觉那绷带也已经完全湿透,摸在手里粘乎乎的,很不好受。他抬起头看着远处乡勇大营那高大的寨楼,心中暗自祈祷快些抵达那里,也好免去这烈日当空之苦。
卫兵队长催马走到林清华身边,他抹了把头上的汗,说道:“公爷,今天可真是热的够戗啊!咱们走在这湖边居然还热的喘不过气来。”
林清华默默的点了点头,他转过头去看着那不远处的湖面,却发现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有些异常。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随后说道:“可能要下雨了吧?”
卫兵队长也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点头道:“虽然云不多,不过也许真的要下雨了,要不然怎么这么的闷热?”
卫兵队长转头向前望去,接着伸出手向着前方一指,说道:“公爷,咱们到了!你看,陈大人已经率领众多部下前来迎接咱们了。”
林清华放眼望去,果然看见陈子龙率领着十余名部下,站在乡勇大营辕门之外,远远的向着他们抱拳行礼。
来到辕门边,林清华急忙在卫兵的帮助下跳下马来,他向陈子龙抱拳道:“林某何德何能,怎敢劳动陈大人大驾在此迎接?陈大人此举折煞林某了!”
陈子龙笑道:“楚国公客气了,下官见上官,自然是要亲自出迎的,要不然这官场上的规矩可就乱了!”
林清华向陈子龙身后望去,见他身后站着的都是乡勇的部将,并没有看到洪英的五名高徒的身影。他心中有些疑惑,猜测他们是否可能是因为镇虏军见死不救而对自己有所芥蒂,遂问道:“怎么,难道林某来晚了一步?那洪英师傅的高徒蔡德英、马超兴等人已经护送着洪英师傅的灵柩回苏州了?”
陈子龙显然从林清华的脸色中猜到了一点什么,他急忙解释道:“没有来晚,楚国公来的正是时候。那蔡德英等人之所以未能出迎楚国公,是因为他们有些急事要办。”
“哦?有何急事?若需林某帮忙,尽管说,林某定当义不容辞!”林清华急忙表白道。
陈子龙转过身子,做了个手势,命部下让开一条进辕门的路,随后向林清华说道:“楚国公请入营,待下官详细解释给你听。”他又看了看林清华身后跟着的那数百名镇虏军卫兵,不觉微微一笑,揶揄的说道:“怎么?楚国公的护卫好象加强了不少。”
林清华跟着陈子龙一同走进辕门,他也笑道:“没办法,我一日不死,有些人就一日不得安宁,所以我不得不加强保卫力量了!”他向后看了看,见那些卫兵已经紧随着自己走进了大营,他们表情严肃,手中拿着快枪,警惕的向四周张望。
为了安全起见,林清华此次一共带来了五百名卫兵,他们全都是从近卫旅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有他们在,林清华对于自己的安全还是很放心的。
听到林清华这样说,陈子龙面色微微一变,他轻咳一声,随后便向身边的林清华说道:“洪英先生生前弟子门徒众多,而且他又善于结交江湖人士,因而能一呼百应。此次下官招募乡勇,全仗他从中牵线,因此在这乡勇之中有近一半是他的弟子门徒或者是他的好友。”说到这里,陈子龙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此战洪英先生不幸以身殉国,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因此军中有些混乱,特别是他的那些弟子门徒,更是嚷着要为洪英先生报仇。为了平息众人的愤怒,蔡德英、马超兴等洪英先生的高徒不得不整日呆在那些人中,安抚他们,免得他们出去惹事。”
听到这里,林清华有些吃惊,他问道:“他们要报仇?找谁报仇?”想到这里,林清华不觉放慢了脚步。
陈子龙知道林清华是误会了,他急忙解释道:“他们要找那些洋夷报仇,说要杀光那些被俘虏的日军兵卒。”
“原来是这样。”林清华喃喃道,他问陈子龙:“怎么乡勇也抓了俘虏?”
陈子龙摇头道:“惭愧,此战乡勇自顾不暇,连阵脚都乱了,哪儿还有工夫抓俘虏?若非洪英先生率弟子门徒及时赶到相助,恐怕乡勇早就一哄而散了,陈某恐怕也引剑自刎了!”
林清华犹豫着说道:“那他们要去哪儿找俘虏报仇?莫非他们想去郑森的大营?”
陈子龙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此战郑森他们抓了一千多日军俘虏,都关在他们大营之中,听说郑森专门派人仔细审问那些俘虏,想套出些消息,他自然是不会将那些俘虏轻易交给乡勇的。因此洪英先生的弟子门徒均感愤然,他们想冲进郑森大营,将那些俘虏都抓出来祭奠洪英先生。”
林清华恍然大悟,他追问道:“那么如今他们的怒气被压下去了吗?”
陈子龙点了点头,说道:“暂时是压下去了,不过不知道还能压多久?”
“大人,那边又有人向这边行来!”正当林清华与陈子龙继续谈论着关于洪英门徒的事情的时候,陈子龙的一名亲兵忽然指着辕门之外喊了起来。
林清华与陈子龙回身望去,却见另有一伙骑士正催马奔向这边,在他们的身后,隐隐还有黑压压的一支队伍也正向着这边而来。
林清华举起千里镜,向那边望去,却见那为首一名骑士手撑一支大旗,上书一个“郑”字。他收回千里镜,对身边的陈子龙说道:“看起来应该是郑森来了。”
来的人果然就是郑芝龙的儿子郑森,现在的他已经是整个郑氏家族的首领,其气势自然与往日大不相同,光身边的亲兵护卫就有近千人之巨。
来到乡勇大营辕门口,郑森也勒住马,随后跳下马来,向着转身走回辕门边的林清华与陈子龙抱拳道:“二位大人恕罪,郑某忽然有急事需处理,因而来的晚了,勿怪,勿怪!”随后,他又向林清华苦笑一下,说道:“本来郑某应该恭候楚国公大驾的,却不料晚来一步,倒让楚国公等着郑某了,郑某实在是惭愧!”
陈子龙笑着说道:“无妨,长公子如今可是郑家的头面人物,大事小事那肯定是多的很,自然是脱不开身了。但却不知今日长公子忙的是什么事?莫非还是郑鸿逵的家眷来哭诉,求你尽快放了他?”
郑森打了个哈哈,说道:“俗务,俗务,实在不值一提。”他将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怎么不见蔡德英等洪英先生的高徒?莫非郑某来的晚了?”
林清华与陈子龙对望一眼,随即由陈子龙解释道:“如今他们正在校场向洪英先生的弟子门徒训话,若是长公子再来晚半个时辰,也许真的赶不上了。”
郑森忙道:“还好,赶得不算太晚。”他转身将缰绳交到一名亲兵手中,随后走上几步,与陈子龙、林清华并列而行,口中则道:“虽然我没跟洪英先生学过多少拳脚功夫,可是毕竟是拜过师的,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无论如何我也要来拜上一拜的。”
三人边走边说,不多时就来到了校场。
林清华放眼望去,见那校场占地近百亩,西边搭了个高台,高台的旁边则搭了个大帐篷,帐篷上皆是白布挽联,想来洪英的灵柩就停放于此了。
整个校场站满了人,他们人人头缠白布,身穿孝衣,远远望去,白花花的一大片。
蔡德英与马超兴等人见林清华来到,立即迎了上来,向着他们抱拳行礼。
林清华从一名洪英弟子手中接过一条白色腰带,由卫兵帮忙系在腰上,随后向蔡德英等人抱拳作揖道:“林某此次前来,一为给洪英先生送行,二则是前来向几位道歉的,假若镇虏军能够及时出击的话,那么洪英先生很可能不会罹难,林某实在问心有愧。”
蔡德英忙道:“不敢,不敢。楚国公千万不要这样自责,那日楚国公还没到军营,就已完全昏了过去,任凭怎么喊也喊不醒,倒真是吓了我等一跳呢!既然楚国公一直昏迷不醒,那么这救援不力一事实在不是楚国公的错,此事无论如何也无法怪到楚国公头上的。”
听到蔡德英这样说,林清华心中稍微好受了些,不过,他也从蔡德英的话里隐隐听出,他们似乎也认为镇虏军救援不力是洪英殉国的原因之一,只是无法怪到林清华一人头上罢了,看起来他们对于镇虏军还是有些芥蒂的。
林清华暗叹不已,随后说道:“林某此次前来还有一事,那就是要多谢诸位出手相救,否则的话,林某早已死在朝阳门边了!”
蔡德英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楚国公千万别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时,马超兴亲手将一条白布条递到郑森面前,他向郑森说道:“长公子也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徒弟,请以师徒之礼祭拜。”
郑森先是一愣,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接过那条白布条,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系着的那条为其父郑芝龙守孝的白布腰带,随后他伸出两手,将那马超兴递过来的白布条举过头顶,由一名亲兵将那白布条系于额头之上。
林清华与郑森由蔡德英领着走入充做灵堂的大帐篷中,按照他们的指引,一步一步的将祭拜之礼完成,随后便又退出了帐篷。
蔡德英命部下搬来几把椅子,请郑森、林清华、陈子龙于帐篷边的高台附近安坐,而他则领着一众洪英高徒走到了高台之上。
看着蔡德英等人在高台之上忙碌,林清华有些无聊的向着四周望了望,但却发现那些站在校场之上的洪英的弟子门徒均望着他们三人,从他们的神色上,林清华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说出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在看谁,但他总是感到不自在,他低下头去,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郑森的膝盖。
郑森的膝盖上满是尘土,那是因为他给洪英的灵位磕头的缘故,由于他是洪英的弟子,因而他必须以师徒之礼祭拜,必须三跪九叩,倒是林清华这个外人显得轻松,只需敬上几柱香、念上一大段师爷写的祭词便了。在林清华看来,郑森与他的师兄们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当郑森三跪九叩从地上起来之后,他就拉着蔡德英说了半天话,虽然林清华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应该是很和气的。
这时的郑森显然也有些不大自在,他也与林清华一样正在四周张望,当他与林清华的眼光相碰之时,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什么,遂又急忙若无其事的向四周张望。
片刻之后,郑森终于忍不住了,他凑过去,向林清华小声说道:“今日我跟楚国公说的那件事”
林清华用眼角瞟了眼坐在郑森另一侧的陈子龙,随即也小声说道:“此事我已有成议,但此处说话不便,不如你我二人回去之后再行商议。”
郑森会意的点点头,随即又坐直了身子,看着高台上的那些洪英高徒。
此时,蔡德英他们已经忙完了,待将一张高大的太师椅安置好,其他人都跑了下去,只留下蔡德英、马超兴等五人。
蔡德英向林清华他们三人望了一眼,并向他们抱拳行礼,随后他转身望着那些站在校场之上的洪英门徒。
校场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噪音,现在就更安静了,除了那帐篷中隐隐传出的和尚们的念经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蔡德英清了清嗓子,随即向着底下众人高喊道:“诸位师兄、师弟,今日大伙儿在这里相聚,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咱们大伙儿的师父送行!他老人家在数日之前的那场与洋夷的战事中殉国,相信大伙已经知道了,临走时,他老人家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因而本门有些事情必须及早处理。”
他顿了一顿,随即走上几步,再次喊道:“这第一件事,就是本门立掌门之事。前些日子,忠义门的掌门不幸去世,师父急忙赶回,赶到苏州方知他已被前任掌门立为新的掌门,但老天无眼,师父他老人家还没有来得及壮大本门,就先行去了!他走时又没有遗言留下,所以这掌门一职直到现在还是空缺的。俗话说的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咱们这忠义门当然也不能一日无掌门!前些日子一时仓促,因而暂时由我代行掌门之事,幸得师父在天之灵保佑,没有出什么大事,如今诸事已了,乱象已息,是到立掌门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底下就有几人高声喊了起来:“蔡师兄精明强干,我们推举蔡师兄继任掌门一职!”
底下的人三三两连也都跟着喊了起来,眼见着众人的情绪就要被调动起来。
蔡德英眼疾手快,马上高举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待底下再次恢复平静,蔡德英说道:“诸位的厚爱蔡某实在感动,但蔡某也实在是汗颜,蔡某无德无能,实在是难以担当此重任,所以诸位还是不要这样想了吧!”他转身走上几步,将马超兴拉着走回,他指着马超兴,说道:“马师兄虽然比我小一岁,可是他却是先我一年拜师,在师父所有的徒弟中,他是最受师父器重的,因此,蔡某与几位师兄弟商议之后,决定推举马师兄为本门新任掌门,诸位可有异议?”
蔡德英向着底下众多洪英门徒扫视几眼,随后高声说道:“那好,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么就由马师兄担任本门掌门一职!”
蔡德英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圆牌,将之塞到马超兴手中,马超兴只略一推辞便收下了。
随后蔡德英领着众人齐身跪下,向着马超兴行掌门参拜之礼,忠义门的新掌门就这么被正式确立。
蔡德英等人簇拥着马超兴于那高台上的太师椅上就坐,随后蔡德英又走回台前,再次喊道:“这第二件事情就是更改本门的名号。”
听到他这样说,众人均是一惊,当即议论纷纷,校场上很快充满了人们的争论声。
蔡德英再次将双手高举,命众人停止交头接耳。随后他说道:“大伙儿都知道,忠义门本来只是苏州的一个小门派,只是在师父到达苏州后,其才很快变成个在江南举足轻重的大门派,所以说,师父实在是忠义门的大功臣!如今师父他老人家以身殉国,实乃天下所有忠义之士的楷模,所以,我与诸位师兄弟商议一番,最终决定将本门改名,以此来祭奠师父,并让所有的后人都知道,本门的洪英师父是怎样的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底下有人问道:“那不知本门改什么名儿好?”
蔡德英从李式开手中接过一幅卷轴,随后将卷轴缓缓打开,同时向着众人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姓洪,所以,本门从今日起,就改名‘洪门’!”
众人顿时又开始交头接耳,口中则不停的呼着“洪门”
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马超兴站了起来,他走到蔡德英身边,从他手里接过那卷轴,双手高举,向着底下众人展示一番,随后说道:“从今日起,咱们就是洪门中人了!”
“洪门!”蔡德英大声喊道。
片刻的沉寂之后,底下众人也跟着喊了起来,一时之间“洪门”“洪门”的欢呼声不绝于耳,较场顿时淹没在众人的欢呼声中。
林清华没有想到洪门居然就这么成立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些欢呼着的人群,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感觉,他更加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随着他的到来,这个时代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这种变化之大,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这种历史创造者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安。
林清华的思绪很快就被蔡德英打断了,因为他忽然看见蔡德英从李式开递给他的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了一件东西,对于一个枪械爱好者来说,林清华对于这件东西的外形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因为那蔡德英的手中分明拿着一把手枪,而且从那外形来看,林清华已经可以肯定,那是一种二战时的手枪,确切的说,是侵华日军装备的一种手枪,正式称呼是“南部式手枪”但由于这种手枪的枪套形状近似于一个椭圆形,很象甲鱼的壳,因而也被中国百姓戏称为“王八盒子”
林清华心中的震惊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他的整个人一下子愣在那里,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那只手枪,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感知外界的信息。
不过,毕竟在这个时代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林清华的应变能力已经有所加强,他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急忙安定心神,仔细的倾听那蔡德英所讲的话。
此时蔡德英已经讲了一些话了,不过林清华还是能够听出一些事情来的。
“当时师父一招‘猛虎掏心’,将那名日军兵丁打翻,顺手又一招‘温酒斩华雄’,一刀将一名日军小将拦腰砍成两段,见到师父如此勇猛,其他的日军兵丁都吓得直哆嗦,就趁着这会儿的工夫,我也劈了两个敌兵。”蔡德英口沫横飞的讲着当时的战况,直把底下众人听的目眩神驰。
不过,林清华并没有闲心听他讲这些,他急切的想知道这只手枪的来历。好在那蔡德英倒也不是费话连篇之人,他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蔡德英伸手将嘴上的吐沫用力抹去,随后又接着说道:“正当师父用力掷出一支断矛,将一名日军兵丁钉在地上的时候,一名身穿乡勇营苦力衣服的家伙跑了过来,他从腰间摸出一只短枪,喏,就是这只短枪。”他将手中的那只手枪高高举起,向着底下众人展示,随后又接着说道:“他用这只枪向师父开枪,头一枪没打中,但接下来他又连射五枪。可怜师父一代豪杰,竟然就这么死在奸细小人手里!”说到这里,蔡德英已经痛哭流泣,再也说不出话来。
底下一人忽然问道:“刚才师兄说,那人用此枪连发数枪,可是这火器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连射数枪?莫非师兄看错了?”
蔡德英抹去眼泪,哽咽着说道:“我没有看错,师父领着诸位师兄弟奔来助战后,我就与一些乡勇奋力向师父靠拢,当时我就在离师父不远的地方。我听见第一声枪响后,就向师父看去,见师父仍然站在那里,我的心刚刚放下,但却又听到连着五声枪响,我这才发现那人手中拿着的短枪,不等我反应过来,师父就倒下去了。我急忙奔过去,向那开枪之人杀去。他见我杀来,便又举枪向我射来,我一个‘懒驴打滚’,避开了一颗弹丸,顺势一个扫堂腿,将那人踢倒,我正欲站起结果那名奸细的性命,却不料又有数名日军兵丁向我杀来,我只好转身应战,等我将那几名日军兵丁杀散,却发现那奸细已经逃走了,只有那只短枪还留在地上,想是他去的匆忙,来不及拿走了。”蔡德英将手枪拿在手中,看了半天,才又抬头说道:“等我将师父从地上抱起时,我才发现师父已经去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我与几位师兄弟围着师父痛哭一阵之后,便又杀入战阵之中,七砍八杀之后,却不知啥时候居然把那日军的大将给砍了,这也算是为师父报了一半的血仇吧。”
听到这里,林清华总算是弄明白了那只手枪的来历,他的心中顿时腾起一股很不安的感觉,但由于他的脑子乱哄哄的,所以他也一时想不起来。
蔡德英将手枪放回木盒子之中,随后又向着众人说道:“诸位师兄弟,刚才我说了那么多话,只是想让大伙儿明白,那杀害师父的恶徒仍然逍遥在外,这师父的仇还没有得报。”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嘛,这直接杀害师父的凶手虽然跑了,但那些帮凶可没跑几个,除了那些被咱们杀掉的以外,还有不少被郑森给抓住了,大伙儿说说看,咱们应该怎么处置这些家伙?”
“活剥了他们的皮!”
“剖腹挖心,给师父报仇!”
“点天灯儿,叫所有的坏东西都知道咱们的厉害!”
众人七嘴八舌的喊着,校场上顿时又乱哄哄响成一片。
蔡德英将双手一举,随后说道:“大伙儿说的好!要让师父瞑目,就必须杀光那些恶徒!不过嘛,前几日郑森师弟因为要审问那些俘虏,因而他不许咱们去他营中提人。今日郑森师弟来这里祭拜师父英灵,他可不是空着手来的,他为大伙带来了一件礼物。”
林清华转头望着郑森,想看看他能拿出什么礼物来。但出乎林清华意料的是,郑森只是向一名亲兵小声嘱咐了几句,便又坐回了椅子。
正当林清华莫名其妙之时,却听见从身后传来一阵喧嚣,他回头一望,正好看见郑森的士兵押解着数百名日军俘虏走了过来。
林清华心中忽然猜到了一点儿,遂又转头看着郑森。
郑森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轻笑,随即走上高台,站到蔡德英身边,他与蔡德英互相礼让一番后,便向着高台底下的众门徒喊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的仇就是我郑森的仇。今日郑森要用这七百名倭人的血祭奠师父的在天之灵!”
林清华对于这种赤裸裸的单方面杀戮不感兴趣,况且他急于知道那只手枪的详细情况,遂立刻示意蔡德英走下高台,将他拉到帐篷后,向他仔细询问了一遍,直到蔡德英有些不耐烦,他才放过蔡德英。
蔡德英将那装着手枪的盒子小心的递给林清华,并说道:“这是杀害师父的凶器,对于本门报仇一事至关重要,千万不可弄坏。”
林清华道:“放心好了,我自会小心。”他将那枪拿起来,仔细的观察一番,最终确认这就是那南部式手枪,而且那枪身上还刻着字迹,隐隐可以看出‘昭和’二字。
当然了,林清华并没有当着蔡德英的面将这枪的弹匣取出,因为他可不想让那蔡德英误会他与这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毕竟他已经吸取了太多的教训,他不想再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林清华将手枪递还给蔡德英,他看着蔡德英小心翼翼的将手枪放回木盒子中,心中已经豁然开朗。联系到那扬州城中刺客手中的武器,还有此次与镇虏军交战的日军手中装备着的后装枪,再看看眼前的这只昭和年间制造的日本军用手枪,他已经可以猜出事情的大致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