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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军队中忽然出现的这种复杂的情况让林清华很是意外,他原以为,在郑芝龙死后,这郑森理所当然的就应该成为整个郑氏集团的头领的,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郑森目前并不能有效的指挥整个郑氏武装,而且看起来,那郑鸿逵的野心似乎不小,隐隐有夺其侄军权的欲望。
当然,林清华并没有将全部的心思放在郑氏武装集团上,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军中的火药问题。现在整个镇虏军中火药奇缺,所存火药根本不够一次大规模战役所用,而且随着炮兵部队的到来,火药问题就显得更加严重,对于那些疯狂吞噬火药的万斤大炮那样的怪物来说,军中所存的火药是根本不够的。
为了弄到火药,林清华不得不想尽办法,他先是去找陈子龙,向他借了两万斤火药,后来又去找郑鸿逵,好说歹说才弄来五千斤火药,这些火药发下去后,就如同是一滴水落进了沙子中,虽然浸润了一些,但毕竟是杯水车薪,无法有什么大的作为。
为了帮助镇虏军弄到火药,陈子龙也是多方筹措,他深知镇虏军就仗着火药作战,因此他对于林清华急切寻求火药的心情非常理解,但无奈的是,他的乡勇部队中火药也不多,他再也拿不出更多的火药了,因此他只能派人到外地筹措火药。
在这件事上,洪英和他的门徒出了大力,他们纷纷四处寻找可以弄来火药的路子,无论是买还是借,或者干脆硬拿,终于在三天之内筹集了一万斤火药,并将之送到镇虏军中。
望着他们送来的火药,林清华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他立刻支援乡勇一千支遂发枪作为报答,同时还将三十门大炮送给乡勇,帮助他们加强防守力量,他还亲自到乡勇阵地上,检查他们的守卫情况,并且指导他们修筑起坚固实用的炮台。
即使是众人这样的努力,镇虏军火药的巨大缺口仍然得不到满足,若想顺利的攻克那座壁垒森严的水寨,就必须再弄来至少五万斤火药,而这就不是轻易能办到的事情了。
林清华当然知道郑鸿逵军中火药甚多,只是数次开口向他索要,他都不给,而且口气强硬,这让林清华和陈子龙很是恼火。
虽然火药的问题没有彻底解决,但毕竟这样围困下去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因为根据林清华和他的幕僚们的推测,困守在水寨之中的日军大约有两万人,他们随身携带的粮食有限,假如按照最低的配给来算的话,那么这些粮食几天之内就会吃光,不过,由于那座水寨之中原先就有一些水寇们储存的粮食,因此日军应该能够再撑一段时间。
至于日军到底能够撑几天,没有人能够准确预见了,他们只能根据几名逃出水寨的水寇的供述来做个大概的判断,但那些水寇并非是头领人物,因而说起话来语焉不详,众人只能大致进行估计,按照他们的估计,那些日军最多能够在水寨之中硬撑十天,假如十天之后他们无法得到粮食补给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挨饿。
不过困兽犹斗下,日军必然会孤注一掷的突围,而且根据这些天的观察来看,日军确实做好了突围的准备,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将水寨中的一些船只进行整修,并且数次派人乘船离开水寨的寨墙,向着中国军队的阵地靠近,虽然他们均被打回,不过他们也已将附近的水路交通情况摸了个大概,假如他们真准备突围的话,恐怕就在这几天了。
对于水寨中日军的异常动向,林清华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除了命令镇虏军加紧防守之外,还派人通知了陈子龙和郑鸿逵,叮嘱他们也加强防守力量,以防止日军突围流窜,从而扰乱江南地区的正常秩序。
陈子龙当然是二话不说的加强了防守力量,并且亲自带领着洪英等人四处查看,在他的命令下,乡勇也按照镇虏军阵地的样式开始挖掘壕沟,安置木栅,经过两日奋战,乡勇的阵地已经与镇虏军的阵地连成了一体,一道长长的堑壕横亘在湖边,将日军的西、南两路可能突围的陆上道路堵上了。
与乡勇和镇虏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鸿逵的人马,他们接到林清华的通报后,只是在阵地上竖起一道松松垮垮的栅栏,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积极动作了,给人的感觉就好象这件事与他们完全无关一样。
看到郑鸿逵如此懈怠,林清华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毕竟他指挥不动郑鸿逵,所以他只得找来陈子龙等人,与自己的幕僚们一同商议对策。
议事的地点就在林清华的中军大帐之中,参加议事的除了林清华、莫不计、黄宗羲等人之外,陈子龙还带来了洪英、夏允彝等人。
对于为何郑鸿逵会表现的如此事不关己,莫不计是这样分析的,他说道:“依我看,这郑鸿逵之所以会出兵围困住日军,是因为前些日子日军曾向那苏州移动,而且其前锋还与郑鸿逵的人马交战数次,郑鸿逵迫不得已才出兵来围困日军的。”说完,他转过头去,看着林清华。
林清华想了想,问道:“我一直不知道郑芝龙的军队居然会出现在苏州,在我印象里,他们郑家的军队不是一直在福建、台湾一带吗?”
这时,洪英发话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开始时我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夜之间郑家的军队就出现在了苏州城里。”他停下话语,看着陈子龙,说道:“那天陈大人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还没弄明白,所以并没有回答,前几日我的门徒从福州带来了消息,再联系到苏州所发生的一些事情,还有我在郑芝龙军中时的所见所闻,我才终于弄明白郑家到底想干什么了。”他顿了一顿,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摇头说道:“想当年,我刚刚南下之时,因为有个同年在福建,所以我就前去投奔他,到了他那里,我才得知他在郑芝龙手下做官,在他一力举荐之下,我终于前往郑芝龙军中,去给他当教习,教他手下的兵丁枪法和棍法。
那郑芝龙待我这样的人还很不错,能够做到礼贤下士,给人的感觉倒真的象是那么回事儿。不过,后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了,因为我发现,在他的军中还养着一批死士,这些死士只听郑芝龙一人的命令,而且他们的身手很好,显然是从小训练的。本来这养死士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奇怪的是,郑芝龙似乎并不打算让这些死士为朝廷效力,相反,他命这些死士尽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诸位可能都知道,那郑家在福建一带的势力是很大的,他们不仅掌管着海上的通商大权,而且即使在陆上他们也很专横,强征市税,任用私人,坐地称霸,并且经常干些犯禁的事情,假如有某位大臣试图将他们的不法之事禀报朝廷,那么郑芝龙就会派出死士前去暗杀这位大臣,并且常常是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听到这里,黄宗羲等人一惊,均相视而叹,陈子龙更是追问道:“莫非他们的这些事竟然没有别的人知道?”
洪英摇头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他们做了,那么自然就别想隐瞒的严实。这种杀官的不法之事无异于造反,假如在往年,朝廷自然会治他的罪,但如今却不行,整个大明朝内有流寇作乱,外有鞑子侵扰,实在是内忧外患,顾不过来呀!所以即使是朝廷知道了这事,恐怕也无可奈何,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了。当年我也是偶然间才知道这些死士的存在的,那一次我去山中采药,却发现十几名蒙面大汉提刀追杀一名老者,我当即扑上前去,将那些人打跑,救下那老者,与那老者攀谈之后,我才得知他原来竟然是朝廷命官,而追杀他的就是那郑芝龙的手下,而郑芝龙之所以要杀他,只是因为这名官员试图将郑芝龙违制建屋的事情上奏朝廷。我这才忽然间意识到郑芝龙很可能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遂在以后的日子里暗中查探,这才终于知道了他的那些死士。”
听到这里,莫不计冷哼一声,说道:“其实我看那名官员是自找的,那郑芝龙建屋关他什么事?就算是违了朝廷规制那又怎么样?福建是郑芝龙的地盘,还不是他说了算?依我看,这人纯粹是个书呆子。”
洪英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脑袋,说道:“莫先生此言虽有些道理,可是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那官员吃了朝廷的俸禄,那么就自然应当为朝廷出力,郑芝龙违反了朝廷规制,那么朝廷官员就应当上奏朝廷,不过他的方法很不妥当,我倒觉得他应该秘密上奏,而不应该当着郑芝龙的面说出要弹劾他的话来,这样一来不仅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而且连家眷也被连累了。”
洪英叹了口气,接着话锋一转,说道:“我投奔郑芝龙本是想为朝廷北伐出力的,每日尽心教导郑芝龙部下的兵丁们操练,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还教了那些死士们一些拳脚棍法,可是自从知道郑芝龙只有野心而无忠义报国之心后,我就对他失望了,后来听说史阁部在扬州招募忠义之士从军,我就不辞而别,带着弟子门徒去投奔史阁部去了。”
“那后来呢?”王夫之很好奇的问道,他对于洪英的经历还是非常的羡慕的,毕竟象他这样能文能武,而且身世遭遇不一般的读书人几乎很少碰到。
洪英微微一笑,说道:“后来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了,我先是在史阁部军中混了些日子,后来就又召集乡勇到南京勤王,等南京城破后,我见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就又领着弟子门徒到了苏州,蒙忠义门掌门看重,我就在那里住下来,一边召集更多的忠义之士,准备再次协助朝廷北伐,光复中原,一边继续招募门徒,将我的枪法传下去。直到陈大人带着史阁部的亲笔信来找我,我才又跟着陈大人四处联络,组织起乡勇,准备开赴扬子江边,协助大军作战。不料镇虏军如此厉害,短短数日就击败洋夷,并尾随洋夷一直打到这太湖边上。楚国公当真是一员猛将。”
林清华谦让道:“哪里,这都是将士们的功劳,我半分功劳也没有,洪师傅过奖了!”他生怕洪英越扯越远,所以就干脆直接问道:“不知那郑家的军队是何时到的苏州?”
洪英回忆片刻,说道:“也没多少时候,也就在陈大人到达苏州的两天前。”他仰起脸,望着帐篷顶部的一个破洞,回忆着当天的情景,随后又低下头来,说道:“那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在屋子里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待我出屋一看,却看见街上到处都是兵丁,从他们打着的旗号来看,我才知道他们是郑芝龙的人马。苏州城防兵不多,大约只有一千多人,所以郑芝龙的人马轻易就进了城,并将防兵缴了械。到了当天下午,我才知道原来这支军队的领军大将是郑芝龙的兄弟郑鸿逵,他们一进城就开始发安民告示,看起来事先郑芝龙曾经发布过命令,所以兵丁们倒也没有抢劫。
我不知道郑芝龙为何会突然派兵到这苏州来,我还以为是鞑子又南侵了呢,以为那郑芝龙是奉了朝廷的严令出兵江北。到了第三天,陈大人进城,我才知道洋夷打过来了,而且那郑芝龙也被洋夷杀了,于是我就想当然的认为郑鸿逵此举是抵御洋夷,当时甚至连陈大人也是这么想的。”他说完,便转头望着陈子龙。
陈子龙点头应道:“确实如此,当时我也以为郑鸿逵是奉了朝廷密旨而行,以为朝廷怕消息走漏,所以才没有晓谕群臣,但从后来的事情来看郑鸿逵显然不是来抵御洋夷的。”
洪英接着说道:“对,后来我与陈大人一同去苏州府衙门拜见那郑鸿逵,想听听他的作战计略,却不料吃了闭门羹,他只丢下一句‘等大哥回来再说’的话,就把我二人打发了。此时我二人方知那郑鸿逵原来并不知道郑芝龙已死的消息,所以我二人又将门拍开,将郑芝龙已死的消息传进了衙门。这样,我二人才进了衙门,与那已经有些慌乱的郑鸿逵见了面。不过,郑鸿逵并没有告诉我他为何会带兵前来,对于陈大人发兵援助镇虏军的请求更是不与理会,他所关心的只是郑芝龙到底是怎么死的,由于陈大人并没有亲眼见到当时的情景,所以也只能讲个大概。郑鸿逵听完后,就忙着将我二人送出衙门,当夜苏州城就宵禁了,而且城门紧闭,没有郑鸿逵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出城。”
说到这里,洪英看了看陈子龙,说道:“其实依我推测,肯定是在我们走后,郑森派来的人到了苏州,将郑芝龙已死的确切消息带给了那郑鸿逵,郑鸿逵也就再无怀疑,所以他下令关闭城门,静观其变。”
陈子龙点头道:“现在想来应该如此,要不然郑鸿逵不会这么急着将派到城外的军队又调入城里,而且还从各处收集粮草火药,并且派兵前往刚刚占领的无锡,加强那里的守卫。”
洪英摇了摇头,说道:“我原以为郑鸿逵得知郑芝龙被洋夷杀死之后会急着报仇的,但却没有想到我完全想错了,他不仅将城外的军队调回,而且还将我与陈大人赶出苏州城,还美其名曰‘礼送’!我二人无奈,只得继续想办法招募更多的乡勇,并将从各处招募来的乡勇集中于湖州、宜兴一带,准备待其他还未集齐的乡勇到齐之后,再北上支援镇虏军。后来从武进传来消息,说洋夷已然败北,正向着太湖奔来,而镇虏军则在其后紧追不舍,我知道情势危急,已不容我再等下去,假若洋夷进犯苏州等地,那么百姓又要遭受兵灾之祸,于是我与陈大人商量之后,便领着乡勇向北开拔。
但我等没想到的是,镇虏军行动迅速,将那洋夷败兵撵的如同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洋夷的行军速度非常之快,我们刚刚行进到宜兴以北三十多里处,就听闻从苏州传来的洋夷攻城的消息,我与陈大人均是大惊失色,正想领军前往苏州支援的时候,却又得到消息,原来那洋夷攻城的消息是假的,其实真正的情形是,郑鸿逵的一支从苏州赶往无锡的军队在无锡城外遇上了那洋夷的溃兵,双方一场激战,郑鸿逵的军队败退入城,派人向苏州求援。那洋夷军队在城外围攻无锡,试图一举破城,却不料城内军民同仇敌忾,坚守不降,后来郑鸿逵又派来了援军,与随后赶到的镇虏军夹击洋夷军队,将其痛击一顿。洋夷军队见势不妙,遂全军折向西边,一路狂奔,逃到太湖边。此时,他们的前锋就与我军遭遇了,双方又是一战,洋夷前锋见我们人多,便又奔回报信,那洋夷大概见已被我三路大军包围,而且他们又疲惫不堪,所以便攻占了这座水寨,以做临时安身休整之所,于是我三路大军方才在此处汇合。”
陈子龙说道:“不过,现在这郑鸿逵却显得很是懈怠,真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洪英说道:“我猜他是想保存实力,前次他之所以与那洋夷交战,那是迫不得已为之。我的弟子门徒给我捎来消息,说郑家已经将他们在台湾岛上的人马全部都撤了回来,将其中的一部分人马驻扎于福建,而另一部分人马则派往这苏州一带。现在郑家的意图已经非常的明显了,他们是想趁着朝廷混乱之机,一举拿下富庶的江南,为将来逐鹿天下做准备!”
“什么?”帐篷里的大多数人都很吃惊,他们不敢相信郑芝龙居然会有争夺天下的野心。
陈子龙难以置信的说道:“郑芝龙难道真的有这么大的野心?居然想逐鹿天下?莫非他不怕潞王的下场在他身上重演?”
莫不计看了看满脸诧异之色的陈子龙,淡淡的说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众人默然无语,各自在心中思量着莫不计这话中的含义。帐篷中立刻安静下来,除了人们的呼吸声外,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沉默良久,洪英终于开口,打破了这让人不安的宁静,他看着莫不计那张满不在乎的脸,缓缓说道:“也许莫先生说的是对的,前些日子我读那号角,见其中颇多观点甚是奇特,特别是那进化一途,更是让人匪夷所思,既然禽兽能够进化,那么人难道就不能进化?洪某熟读史书,知道凡是朝代的更迭,必然会在乱世进行,秦朝暴虐无道,苛虐百姓,便被奉行黄老无为的汉朝代替,而那元朝也是一样的道理,既然其任意苛虐百姓,那么自然会为百姓唾弃,遇到天灾便群雄四起,最终本朝太祖英明神武,扫灭群雄,一统中原,建立了大明朝。这朝代每更迭一次,则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一点,因为新朝君臣知道民生不易,不会过于苛待百姓,因而这赋役自然会比较的轻。大明朝自从太祖登基,至今已两百余年,虽然洪某辞官以后,再也不曾留意朝廷上的动静,唯一意关注民生,教习弟子门徒,洪某还不是瞎子,洪某看得出来,如今盗贼蜂起,内忧外患,官员们只知争权夺利,互相倾轧,象陈大人这样正直的官员无处容身,而那些马屁之辈却身居高位,百姓们的日子更是困苦不堪,如今大明的形势已与那元朝末年差不多了,依洪某看,这大明的气数恐怕是”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众人还是明白他想说什么,但却终究没有人敢再接口说下去,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林清华的心情是复杂的,虽然刚刚来到这个时代之时,他就立志要改变中国的悲剧命运,而且他也试图这样做,但至少目前看来,要想改变中国的命运,恐怕不是一代人能够办到的,对于中国来说,最重要的恐怕还不是政治上的改造,而是国民思想上的改造,只有将人们的思想从蒙昧、愚昧中拯救出来,将民智真正开启,中国才能步入良性发展的道路,而这需要时间。
林清华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些或站或坐的幕僚,见他们大多数人的脸上均显出忧虑的神色。林清华知道,思想的启蒙离不开读书人的带动,只有当他们觉悟了,那么整个民族才有可能全面觉醒。在这个时代,读书人所读的四书五经已经牢牢的钳制住了他们的思想,使得他们只有忠君之心,而无民族大义,虽然在历史上不乏史可法、夏允彝、黄淳耀、侯峒曾这样的气节之士,可是更多的则是那些卖身求荣的无耻之徒,他们这样做,固然有个人原因,但更重要的是那种禁锢思想的儒家理论的影响,在那些人的心中,无论是谁,只要当了皇帝,那么就是真命天子,就是自己的主子,那么就是自己应该为之服务的对象,而这种思想全都是拜僵化的儒家理论所赐。
虽然在历史上,黄宗羲、顾炎武等人提出了经世致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观点,可那是他们在明亡以后痛定思痛的产物,而且这种思想最终还是沉寂下去,因为这并不被朝廷重视,而且也不能为读书人带来实际的好处,读书人也无法靠着这种东西科举及第、光宗耀祖,封建朝廷需要的是培养奴才的理论,而不是培养自我意识的理论。
正是由于读书人的全面沉沦,中国的民族意识和国家观念始终不强,而在封建时代,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无不以愚民为己任,他们一边用四书五经禁锢读书人的思想,一边则用严刑峻法震慑百姓的反抗,并利用提高接受知识的门槛的手段将整个国家文盲化,于是历史就这样一轮一轮的往复,一轮一轮的循环,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朝代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整个社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
所以,要想让中国真正富强,就必须首先改造读书人的思想,这显然是非常重要的。想到这里,林清华不觉苦笑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太幼稚了,以为按照现代的理念成立个议会,然后再把立法、司法、行政分开就可以了,中国社会就可以实现快速发展了。于是他便在豫南豫东一带建立起这样的机构,准备对社会结构进行改造,原以为这样能够很容易就实现自己的目的的,可是现实却让他大跌眼镜,不仅那些议员法官们胡作非为,而且那些读书人也不接受那一套。看起来整个社会似乎并没有做好接受先进社会组织结构的准备。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反思,林清华终于认识到,若想改造中国,必须先改造民众的思想,而欲改造民众的思想,就必须先改造读书人的思想,假若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就无从改造社会结构,即使勉强的完成了,那么等支持这种做法的人一死,整个社会很可能马上解体,并且回到从前的那条死路上。
听到洪英的话,林清华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觉得自己所费的工夫最终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的,起码在读书人中出现了一些好的兆头,他们不再全是原来的那种浑浑噩噩的奴才了,他们中已经有人开始反思了,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这样的人自不必说,因为他们整日跟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的潜移默化下,思想的转变可以说非常之快,而现在,这个洪英也让林清华看到了希望,虽然他还不一定就是自己心中想的那样,不过,这起码也证明了,假如真的有人开启他们的思想的话,他们也是能够转变的,并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是那么的顽固。
林清华可不愿意让这样的已经开窍的读书人被朝廷消灭,虽然现在在自己的军营中没什么危险,但毕竟还是小心一些为妙,所以他终于开口说话,将这种沉默打破。
林清华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局势艰难,诸位的心情我也理解,不过眼下这些事情并不是最让人心急的,目前军情紧急,那郑鸿逵仍然是不肯出全力协助进攻,没有郑家的协助,恐怕消灭洋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我看诸位还是多议议这件事吧。刚才洪师傅所说的只是推测而已,大家就当做一家之言吧,不要再说出去了,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洪英微微一笑,说道:“楚国公的心意洪某能够领会,不过既然洪某敢说,那我就不怕,我只不过是说了些实话而已,难道朝廷连实话都不愿意听了?”
陈子龙微一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说道:“楚国公说的好,诸位也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依我看,不如再议议这作战之事吧。”
众人知道再议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当即不再说无关之事,专心商议战事安排。
但众人商议来商议去,仍旧认为若无郑鸿逵的协助,就不能保证在此处将困守水寨的日军全部消灭,因而最终还是决定派人前往郑鸿逵军营,联络其与诸军联合作战,而且为了成功的联合郑鸿逵,林清华和陈子龙还愿意将联合指挥权交给郑鸿逵。
作为身份很特殊的人物,洪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前去联络的不二人选,他在众人议妥之后,就立即带着十几个门徒,前往郑鸿逵军营,准备想办法说服他参与联合作战。
林清华与剩下的诸人又商议了些军中事务,方才将众人送出大营。
正当他准备返回中军大帐之时,却见大营西北边远远的驰来数十名骑士,从他们身上穿着的便服来看,他们并非是军人。
他们来到辕门外就立刻停下,其中一名骑士将一张帖子交与一名镇虏军哨兵,随后便与其他人等在辕门之外,而那哨兵接过帖子后,也不敢停留,立刻拿着那帖子向着中军大帐飞快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