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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回家后我在楼下锁自行车，然后就听见一辆电动车驶进院子，在绕过花坛时轻微地刹了一下车，忽然对面一楼的门开了，一个小女孩冲出来欢快地叫着：“妈妈！妈妈！”
我当时有点惊讶，回头看了一眼，那电动车果然在门前停下了，但天色黑尽只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我锁好车子转身上楼，那位母亲应声下车，女孩在背后撒娇地嚷嚷：“妈妈，妈妈，我的作业全部写完了！“
“好孩子，数学语文都写完了？”
“嗯！全部写完了！就剩一题了。”
听见女孩可爱又矛盾的回答，我笑出声来。
上楼时，高跟鞋在楼梯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突然想起儿时的自己也像那女孩一样，在母亲快加家的时候竖起耳朵仔细听，听那熟悉的高跟鞋声从楼梯口渐渐响起。没等母亲掏出钥匙我就飞奔过去踮着脚尖去开门，太奶奶总是说：“这小丫头的耳朵可真尖！”然后就跟屁虫似地随着妈妈里屋外屋地走，撒娇地说：“妈妈，妈妈，你给我买好吃的吗？”
妈妈也是那样问：“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
然后她从皮包里掏出雪糕或是用牛皮纸裹着的饼干，说：“哪，吃完先复习功课再看电视。”
“哦！”
还记得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我发高烧，浑身发冷一点力气也没有，父亲又喝醉了回来，见我躺在床上小声地哭，然后用粗糙的大手往我脑门上一按，说：“哦！发高烧了！走，我带你去医院。”我很害怕他醉的时候，虽然他醉酒后从不打人，但是他骑车时总是摇摇晃晃地，说话也不清楚，我讨厌极了他醉酒后的样子，和清醒时根本是两个人。
父亲醉得不能动了，他一直坐在床头，而我却想念极了那熟悉的脚步“叮叮叮”地从一楼渐渐传上来，慢慢地到门口，掏钥匙的声音，旋转，母亲的气味像子宫一样将我紧紧地包围。
我一睁眼，是个梦。床头歪坐着的依旧是迷糊的父亲，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男人身上酒精的味道。
不知道等了多久，母亲回来了，先是气急败坏地训斥了父亲，父亲辩解道：“她不愿意去要等你回来。”母亲说：“她不愿意去你就找我啊？烧死怎么办！”父亲没有说话。然后她伏下身来，和我脸对脸上试了试体温，又用凉爽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脚心。记得当时是夏天，我穿着大背心和五分裤躺着。“我冷。”我说。
母亲骂父亲：“就只知道喝！也不知道给她盖条被子！”
父亲探起身子拉毛巾被，母亲一手打掉，说：“上医院了！给她找件厚点的衣服！”父亲笨手笨脚地帮我套上衣服，那时我已烧得没什么意识了，只是一直发抖。也许是母亲、也许是父亲抱着我下楼的，但耳朵里“叮叮叮”的高跟鞋下楼的声音，像巨大的羽翼庇护着我，暂时舒缓我疾痛的身体。
不过那时，我已安静地睡着。那时，我什么也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