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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镇城校场之上,白广恩和李凤翔站在将台上,几十名锦衣卫面色严肃的环绕一周,每名锦衣卫身前都跪着一名或几名姜家族人。
这些姜家族人或面如死灰,或疯疯癫癫,都是被死死按在地上,等待着毫无悬念的最终判决。
忽然间有些喧闹的声音传来,有兵士将几十车的饷银拉到校场另一侧。
消息越传越快,兵士越聚越多,进入校场后都是兴奋的议论开来,白广恩示意手下家丁下队维持纪律,这才是向后退一步。
李凤翔‘嗯’了一声,上前一步站在将台上,身后的大汉将军齐腰开衩齐齐站好。
校场此刻聚齐的兵士小有几千,而且还在不断增多,仅凭李凤翔一人喊话是无法保证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所以这十几个大汉将军,李凤翔说一句,他们就会跟着喊一句,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皇帝‘罪己诏’的内容。
“……朕,大明皇帝朱由检,首先要向全天下的将士们,说句对不起!”
这第一句话刚说完下面就议论起来,差点炸开了锅,兵士们没想到皇帝居然会用这种口吻说话,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也会向自己这大头兵说对不起,简直闻所未闻。
这还只是第一句,大汉将军们接下来喊出的话,更是让下面这些兵士激动不已,甚至有了为朝廷效死的的心。
“朕嗣守鸿绪十有七年,深念上天涉降之威,祖宗托付之重……民为国之父母,不得卵翼之;兵为朕赤子,不得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秽,贻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谁任其责?”
“所以使民罹难锋镝,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积成丘,天下兵久未发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皆朕之过也。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此又朕之过也。”
“使民室如悬磐,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泣风而绝命,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师旅所处,疫蔓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亦朕之过也。”
“至于任大臣如陈演等不廉,用小臣如骆养性等不法,言官如光时亨等前鼠而议不清,武将如姜襄等骄懦而功不举,此皆朕抚驭失宜,绝非是尔等之过错……”
尽管大部分人都没念过书,内中有些话听不明白,但大致意思却可以听懂,顿时有种酸楚痛心之感,不少人已经暗自攥紧了拳头,悄悄擦了擦滑下来的眼泪。
这个时候,就连大汉将军们的话音都带着某种感怀惆怅之意,继续喊道:
“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载于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抑圣人在下位欤?至于天怒,积怨民心,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国家之祸,莫大于此!”
陡然间,大汉将军的话音变得凌厉起来:
“今贼围困宁武,连破忻、代,直逼大同。宗社阽危,间不容发,不有挞伐,何申国威!朕从皇银中拨出百万,犒慰三军,以壮我朝声势!”
“钦命镇守大同总兵官广恩,朕深信之,赴任当日,饷发粮足,当与巡抚景瑗点将出兵,亲率六师征讨,国家重务,悉以付之。”
白广恩没想到诏中居然会提到自己这个先前投降李自成的贼人,心中没了任何七上八下之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哭腔:
“末将...末将有愧于陛下,有愧于大明。陛下竟甚如此,敢何不战!”
大汉将军们继续喊道:
“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者,朕何吝升赏!”
“百万饷银,这还只是个开始!朕,你们的大明皇帝,向我大明的将士、臣民们保证:十年之内,朕定补发天下累欠之饷。下贪官,诛奸佞,革弊病。教那群寇皆平,教那建虏滚回自己的通古斯老家,决不食言!”
“但天下之兵皆如宁武,闯贼何惧,建虏何惧!不诛尽此辈宵小,何以扬我国威,何以匡正天下!”
“天下臣民,朕与尔等同在。万众一心,其利断金!”
大汉将军的喊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伴校场外围的回声不断微弱下去,兵士们议论声倒是愈发大了起来。
“俺刚才不是听错了,这是皇上说的话?”
“呆子,你没听错,大伙都没听错,皇上补发了饷银,皇上还记得我们,大明万岁,呜呜呜......”
“饷银什么时候才能到手?俺娘就快不行了,真是及时!”
“是啊,终于不用再挨饿了。”
兵士们的反应不尽相同,有激动地仰天长啸大明万岁的,也有人双目通红,久久不发一言,还有的哈哈大笑着抱在一起,真是形态各异。
大同巡抚卫景瑗前阵子被姜襄暗算,脚上受伤,按理说不能太剧烈的运动,方才还是被几名义勇抬着过来的。
但是现在,卫景瑗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圣君哪,圣君!”
“我大明有救了!”
不多时,一队穿着黑色甲胄的王府侍卫涌入校场。
代王朱传听到生变的消息就赶紧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进校场之前本来是打着与姜襄老贼血战到底的心思,看见眼前这一幕却是呆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传进来恰巧是李凤翔刚念完崇祯皇帝罪己诏,缇骑们奉旨将捉拿而来的姜家贼人统统砍头的时候。
兵士们自觉的排成数个队列,异常整齐,开始欢快的领饷。
“李老柴,来拿好,这是朝廷欠你家六年的饷银,可别弄丢了。”
面容黝黑的李老柴赶紧上前接过,宝贝似的将银子捂在怀里,嘿嘿乐道:
“总算是下来了!”
发饷的锦衣卫‘嗯’了一声,说道:
“别忘了这是皇上从内银中拨出来给你补上的。”
李老柴听到这话,面容一肃,直将腰弯到了地上,说道:
“老柴敢为皇上效死,这辈子都忘不了!”
后面排队的兵士们纷纷跟着喊道:“老柴说的是,该为皇上死战!”
“为皇上死战!”
卫景瑗见到这久违的一幕,眼眶都不禁有些湿润,他一转头看见朱传带来的王府侍卫正在向这边来,脸上激动地表情一淡。
站在将台上居高临下的白广恩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幕,问道:
“李公公,卫抚台和代王似乎有些恩怨?”
李凤翔闻言则是一拍额头,赶紧带着两名锦衣卫百户跳下将台,迎到代王和巡抚卫景瑗中间。
不知李凤翔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朱传和卫景瑗神情上的厌烦之意都是逐渐消散,开始有说有笑。
甚至代王朱传还对卫景瑗躬身行礼,以表歉意。
事实上,就藩大同的代王朱传是诸王中少见的主战派,历史上他与巡抚卫景瑗坚定主战,一人出饷,一人调兵,本来增援宁武早就该提上日程。
但姜襄与姜让两贼铁了心出迎,便在暗地横加暗算,先是派人伤了卫景瑗的脚,使他不能出门一步,继而自己掌控大同镇的军政大权。
紧跟着再让家丁散布谣言,挑拨代王府与大同巡抚衙门之间的矛盾,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此事李凤翔也是来到大同的前几日才从东厂飞信中得知。
可以说,这次若不是白广恩不按章程行事,果断的动手诛杀姜襄,让姜家腾出手来,此事极有可能会是另一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