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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嬛因被下半夜的事儿闹的半宿未眠,直到天色渐亮,困意袭来,这才打起了盹儿,一觉睡到了巳时末。
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让流苏使人传唤周妈妈来,周妈妈来时,萧嬛正用小汤匙舀着描着青花瓷盅里的汤水,纤若无骨的手指白嫩的似要与瓷盅融为一体,瞧得周妈妈不禁一怔。
“可查出了什么?”萧嬛喝了一口清亮的甜汤,顿觉得沁入心脾,心情一时颇好,脸上也染上了些许笑意。
周妈妈忙敛了敛心神,神态恭敬的回道:“这段日子跟安月接触的以安字头的丫鬟为多,她们往日一处当差,这倒也是正常,只是……”周妈妈神色为难的抬头瞧了一眼萧嬛,颇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只是什么?”萧嬛头也不抬的问道,声音娇嫩清脆一如往昔。
“露菱与露依这二个丫鬟近来与安月走的也是颇近,在安月未出事之前曾有人见到露菱与露依经常去安月的屋子做活计。”周妈妈轻声回道,眉头紧锁,这露菱与露依是从萧府带进王府的二等丫鬟,也是萧府的家生子,在周妈妈看来,除非这二个丫头真的得了失心疯,若不然怎敢做出背主的事情来。
“露菱、露依?”萧嬛一挑春柳般长眉:“昨个没当值的是这几个丫鬟中的哪几人?”
周妈妈把名字一一说与了萧嬛听,其中却是没有露菱、露依二人。
“夫人,露菱、露依是家生子,尤其是露菱,早先就在您院子里伺候着了,依着老奴看,作祟的理应还是府里的人。”周妈妈轻声说道,眉宇间因岁月留下的痕迹泛着尖锐的戾气。
萧嬛素白的手轻叩着黄花梨石心画桌上,发出极有节奏的声音,语气微带着阴冷:“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使一人露网,既使出了这般算计,必然会留下证据,就从她俩的屋子查起,免得让人说我厚此薄彼,我就不信把屋子翻一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证据来,我倒是要好生瞧瞧,是哪个人敢做出背主的事来。”
“夫人,只怕那人不会留下把柄,那种东西若是烧了毁了亦是极容易的。”周妈妈微蹙着眉宇道:“不若悄悄的查起,免得打草了惊蛇才好。”
萧嬛冷笑一声:“烧了?毁了?便是烧了总是有灰烬在的,毁了,也得有埋东西的地方,昨个闹腾了大半宿,她怎么敢妄动,这东西必然还在她的手里。”萧嬛对于她眼中的所谓‘蝼蚁’并不愿意费任何的心思,在她看来,对待那些人,强硬的手段比费劲心思来的有用许多,处于她这个位置上对待那些人,煞费苦心且不是可笑。
周妈妈不敢驳了萧嬛的意,虽是心里不甚赞同萧嬛的意思,到底还是尊了令,行了一礼后出了院子执行命令。
流苏立在萧嬛身侧,张了张口,嘴边的话却是咽了回去,只是眼底泛着惊疑之色,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身边的静蘅,眸底若有所思。
“怎么?有话想说?”萧嬛锐利的目光对上眼带异色的流苏。
流苏咬了咬下唇,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轻摇着头道:“夫人,没有,奴婢只想着时辰不早了,您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流苏这般一说,萧嬛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毕竟刚刚也不过是喝了几口甜汤,哪里能填饱肚子,不由一笑:“你若不说我还没有察觉饿了呢!让人去告知小厨房一声,今儿就不必弄那些麻烦的样式了,就烙些薄饼配着酥皮酱肉便是了,在弄一碗稀珍黑米膳粥。”
“那奴婢在让小厨房烧一道奶白枣宝和明珠豆腐,在配上二碟子的长春卷、荷花佛手酥,另外把前几日三夫人使人送来的酱菜拼上一盘子给您开开胃,夫人瞧着可好?”流苏麻利儿的说道,也知晓自从夫人有了身子,口味变化甚大。
“就按你说的弄吧!”萧嬛微点着头,懒懒的靠着椅背,半阖着明亮的水眸,脸上微带着倦色。
流苏遵了令,转身出去安排午膳,七弦却是一打帘子跟着走了出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追了上去,与流苏并排走在一处,刚一出月亮门,一把就拉住流苏,眉头紧紧蹙着,低声道:“你今儿怎么总瞧着静蘅?”
慌张之色在流苏眼底一闪而过,脸上却瞬间勾起一份牵强的笑意,说道:“你看错了吧!我哪有总瞧着静蘅来着。”
七弦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的瞧着流苏道:“有没有你心里清楚,咱们之间可还有什么需掖着藏着的,眼下这个时候你可莫要犯了糊涂才好。”说完,七弦便转了身要回内院伺候。
流苏沉吟了片刻,咬了咬牙,一把拉住了七弦,脸上神色颇有些古怪,目光中更是流露着异样的苦恼之意,半响后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我与你说你可莫要与旁人说起。”
“你莫不是想说静蘅与露菱、露依之间的事情吧!”七弦低声说道,毫不意外的瞧见了流苏惊讶的神色。
“你……你怎么知道的?”流苏不可谓不惊讶。
七弦却是淡声回道:“我之前瞧见过几回静蘅不当值的时候去过露菱的屋子。”
“我……我昨个半夜听见响动起身,静蘅却是没有在屋里,等我起身后才见静蘅才从外面回来,说是听见了响动出去瞧瞧,我原也没有多心,只是……只是,只是今日听周妈妈说起了露菱与露依,我才想起了这些日子静蘅与她俩走的极近,而且……而且……”
流苏话未说完,七弦已是接了口:“而且院子生事的时候都不是静蘅当值对吧!”说完这话,七弦神色一凛,立时转了身,唬的流苏赶紧拉扯住她,惊声道:“你做什么去?”
“当然是跟夫人去说,这事瞒着谁也不能瞒着夫人。”七弦理所当然的说道,不是她不顾念着姐们之情,只是她们身为奴婢,心里第一个想着的自然是主子,更何况在这府里夫人最信任的除了白嬷嬷外便是她们几个了,她们又怎能辜负了夫人的信任。
“你疯了不成,你若是与夫人说的话静蘅该如何自处。”流苏紧蹙着眉头,低声喝道。
七弦面容一沉,声音亦是一冷:“你想着静蘅该如何自处,难不成忘记了夫人可是怀着小主子不成?若是这其中压根就没有静蘅的事情夫人自然是不会冤枉了她,若是有,你可又能安心的让她留在夫人的身边伺候?”
“静蘅不会作出背主的事情来。”流苏摇着头道。
七弦却是一笑,有些轻蔑:“这话连你自己都不能信吧!若是你深信静蘅的话,今儿又怎么会总是瞧向她?”七弦冷声说着,又见流苏面上带有几分迟疑之色,不由放软了语气:“这事是瞒不住的,夫人信任咱们,在查这几日当值情况的时候没有往咱们身上想,难不成咱们就能辜负夫人的信任不成?”七弦说着,瞧向流苏有些茫然的眸子,微微一叹:“这事咱们悄悄的跟夫人提便是了,你不说,我不说,想来夫人也不会在旁人面前提及,若是没有此事,也还了静蘅一个清白,若是真有,也总要弄清楚她为何作出此事来不是嘛!”
流苏虽是性子泼辣,在处事上却没有七弦来的有主见,左思右想一番,本是紧紧抓着七弦衣摆的手慢慢的松了开来,算是默认了七弦的话。
七弦松了一口气,让流苏先去小厨房安排膳食,自己则是转身回了内室,想着寻一个恰当的时间把这事儿说与萧嬛听。
周妈妈奉命搜屋,阵仗弄的不可谓不大,被搜了屋子的丫鬟心里亦是满腹的委屈,可瞧着周妈妈那一张刻板的脸,任谁也不敢说三道四,至多在心里叨念几句。
周妈妈搜到露菱与露依的屋子时,二人正巧当值,屋内并无一人,周妈妈带着二个婆子推门进了屋,翻弄了一阵后便要带着人去下一个房间,却不想被一旁的李婆子唤住,只见李婆子弯腰在榻角处好一阵摸索,又叫身旁的王婆子来帮忙,二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把榻搬起了一角,周妈妈快步走到榻角处,弯腰把手伸了进去,竟从底下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油质包,打开一瞧,不是那灯影戏的剪影又是何物。
萧嬛瞧着周妈妈呈上来的物件,随手翻了二下,冷笑连连:“瞧瞧,我倒是养出了吃里爬外的东西来,感情我这个做主子的是亏待了她们,才让一个个的作出了背主的事情来。”说完,萧嬛就命人把露菱与露依看管起来,又使人去卫所把几日未曾着家的楚熠请回王府。
“夫人,是不是派人去审审?”周妈妈轻声问道,虽是在二人屋子里收到的,可也保不准是哪个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萧嬛冷哼一声,厉声道:“有什么可审的,二人同住一屋,难不成谁还能瞒过谁去,等五爷回去让他派人去审,他有的是法子让她们说实话。”说着,萧嬛挥了挥手,示意周妈妈下去。
七弦立在萧嬛身侧,心里一阵惊慌,没成想真的会在露菱与露依的屋里收到证据,又想到静蘅的事情,一时倒真的拿不准主意该不该把静蘅的事情说来,犹豫了半响,七弦到底对萧嬛的主仆之情占据了上风,把静蘅的事情说了出来。
萧嬛听了七弦的话神色极是凝重,她打从心里从未怀疑过身边这四个大丫鬟,且不提她们是她从萧府带进王府的心腹,便是多年的情分也让她不会对她们出生疑心,她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沉吟了片刻后,便让七弦去唤静蘅进来。
静蘅进来时,手里正端着一碗温热的鲜笋汤,笑语盈盈的说道:“夫人眼下没睡正好,在饮上一碗鲜笋汤消消食,刚刚那酥皮肉做的虽是香脆嫩滑,可免不了肚子里油腻,晚上该没有多少胃口了。”
萧嬛静静的看着静蘅,见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一脸的关心之色,眼底含着温厚的笑意,任她如何想,也无法把此事联系到她的身上。
“先放着吧!”萧嬛淡淡的开了口,随着有了身子,人到底也是稳重了不少,便是嗓音中亦是少了几分跳脱的味道。
静蘅把瓷盅放在了案几上,又说道:“昨个折腾了半宿,便是您补了一觉,想也是睡的不安稳,夫人可要把安神香点上?”静蘅一边询问着,一边走向了装着香料的雕花白玉匣子。
萧嬛修长的眉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声音亦是一沉:“不必了,早先不是吩咐过我这屋子不必熏香嘛!怎么今儿就忘记了?”
静蘅放在玉匣子上的手一顿,回头笑道:“瞧奴婢这记性,许是昨个被惊到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你一向都是个持重的,今儿就怎么犯了糊涂。”萧嬛弯了弯嘴角,淡淡的笑了起来,眼底却带了冷意。
静蘅一怔,忙回道:“许是这几日被惊吓到了,晚上总是睡的不安生。”
“所以才总是起夜?”萧嬛挑起了长眉,目光中带着审视之意。
静蘅嘴唇微张,一时竟不知萧嬛此话为何意,口中却是回道:“是经常起夜来着,近来浅眠。”
“所以昨个半夜听见了响动就出去了?”萧嬛半阖着美眸,纤长的食指有意无意的拨弄着腕间油脂光泽的玉镯子。
静蘅又一怔,抿了抿嘴角,未待回话,萧嬛又淡淡的开了口:“刚刚周妈妈从露菱与露依的房间收出了证据,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静蘅脸上的笑意一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沉默了许久后双膝猛的跪倒在地,久久不发一语。
萧嬛见静蘅这副作态还有何可问,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眸子,半响没有言语,在次启唇时,红润的唇间发出的语音却是带着浓浓的失望与不可置信。
“我这个做主子的可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萧嬛不问可是有人许了静蘅什么好处,在她心中,始终不能相信是财务使得静蘅背叛了自己。
“夫人不曾有任何对不住奴婢的地方,都是奴婢被猪油膏子蒙了心,才会做下错事。”静蘅头扣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布满了泪水,她在做出此事时便知晓有这么一天,而这几日她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你究竟为何……”萧嬛声音微顿,睁开了双眸。
静蘅咬着下唇,泣声道:“之前王妈妈托人传来了信,奴婢老子娘职夜时喝了酒,连哥哥也被牵连,一起被撵到了庄子上……”
“静蘅,莫不是因此怀恨在心吧?你老子娘是个什么样的你应该一清二楚,便是被撵了出去也怪不到夫人的头上。”七弦憋不住话,恨恨的瞧着静蘅,眼底却蕴着哀色。
静蘅摇着头道:“奴婢不敢生出怨恨之心,奴婢本就晓得她是个什么样的,这些年若不是夫人拂照,她早就被撵出了府,哪里还能在院子里伺候,奴婢原想着等过了这阵子,跟夫人求求情,给她一个体面,让她好生的过完下半辈子就是了。”
“既如此,你为何要作出这样的事来?”七弦厉声问道,话语中却是带着泣声。
静蘅嘴角淡淡的勾了勾,看向了七弦:“原在府里的时候夫人倚重的便是你与流苏,后来了王府更是如此,自打夫人有了身孕,不说你与流苏,便是漓纺亦是极受重用,夫人喜欢谁,信任谁,做奴婢的本就无权质疑,怪也只能怪奴婢自己愚笨,不讨夫人的欢心,后来夫人又看重了露荷,奴婢心里清楚夫人培养露荷的用意,只是……后来听漓纺说夫人有意把奴婢配人,奴婢……不愿……”
“你不愿意嫁人?”萧嬛听着静蘅话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你糊涂,咱们做奴婢的能有那么一日,都是主子的恩典,哪里由得你愿意不愿意,难不成就因为这么点事你就生出了这种心思来?你可真真对得起夫人。”七弦哪里想到静蘅会有这样的想法。
静蘅冷冷的勾起了嘴角,一字一句问向七弦:“如今咱们在王府里是什么样的光景?配人?又能配的是哪个?我不求荣华富贵,求的只是一份安稳,不想被当成棋子,难不成这样的心思也错了?”
“你可笑,莫说夫人不会把你当作棋子,便是真当了,也是咱们做奴婢的命,况且……况且,你可知夫人想要把你配给的是何人?”漓纺不可置信的看着静蘅,总算是回了神,又见萧嬛静默不语的倚在软椅中,不由愤愤而道:“夫人为你寻的可是爷身边的长随,莫说你求的安稳日子,便是日后的好日子亦是在后边等着你,枉费夫人为了费了心思,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下场,你当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静蘅听了此话,嘴边的冷笑煞时凝住,抬头怔怔的看着萧嬛,心中再也没有生出过这样的悔意,她本以为她成了一颗弃子,这才在她人许了她脱籍的引诱下生出了背主的心思来,哪里想到,一切原本都是她想错了,原来夫人并不曾把她当成弃子,且还为她盘算了好的前程。
“夫人……”静蘅跪着爬到萧嬛的面前,泣不成声,满眼的悔恨之色。
萧嬛到底是被伤了心,此时不愿再看向静蘅一眼,只沉声一叹,在吐了一口长气后,淡漠的开了口:“罢了,多年的主仆之情竟让你对我生了疑心,你若是不愿意嫁人,但凡与我开了口我又岂会为难了你,原是想着你年龄大了,该有个好归宿,把你许给五爷身边的长随亦是想把你留在府里,日后做个管事妈妈,也算是全了你伺候我多年的情意,竟不想,你是个心思重的。”
“夫人……”静蘅怔怔的看着萧嬛,除了一声‘夫人’外在无脸说出任何的话来。
萧嬛又是一声沉叹,眼睛微酸,不由阖上了眼,亦不再想多说任何的话,只挥了挥,用极轻的语气道:“一会你就去庄子上吧!这府里是留不得你了。”
静蘅想过她的下场,没有想到萧嬛会顾念了主仆一场绕了她一命,莫说是静蘅,便是七弦与漓纺也是有些意外,在她们看来,便是夫人念着多年的情分不会要了静蘅的命,但也断断不会这般轻易绕了她去。
静蘅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哽了半天,把身子挺直,满脸的泪水,泣声道:“夫人,奴婢对不起您,奴婢这条命是您给的,日后……日后在庄子唯有日夜为您与小主子祈福,您……您……再容奴婢在给您叩几个头吧!”说完,重重的几头磕了下去,不禁放声痛哭,悔之不尽。
旧事涌上心头,萧嬛心头又是酸楚又是难受,眼眶亦是红了,忙以广袖遮面,硬着狠下了心肠,冷声道:“出去吧!一会就有人带你去庄子上,你……好之为之吧!”话音一落,萧嬛以手示意,让七弦与漓纺把人带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在想静蘅到底该怎么处置,萧嬛对别人下得了狠手,对伺候多年的丫鬟,却未必会狠得下心肠,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有心软的时候,所以,就给静蘅这样一个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