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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无常忍着笑, 低头看着这胆小的绒球子到底想往哪儿躲。
小绒球现在已经顾不得害怕“黑袍厉鬼”的气息,左钻右钻但看起来仍是好大个绒球,根本躲不住。
而后慌不择路的小绒球,用四只爪爪抱住黑无常的胳膊, 很是不讲理地慢慢往自己身边拽, 就像拽过来一条小被子,把大部分绒球成功遮盖起来。
就在小绒球稍稍松气, 以为安全了的时候。
公交车上满座的几十个乘客, 和站在售票台后面的乘务员, 几十个脑袋突然唰的转头, 面带整齐划一的微笑, 盯着车厢中间的两人。
而公交司机没有加入微笑凝视大军,不是因为害怕撞车, 而是因为驾驶座上……根本就没有人。
302路仍旧在静静行驶。
所有乘客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微笑着从怀中掏出纸片儿一样锋利的菜刀,整齐划一的举起,动作就像上了发条的木偶,咔咔咔朝着两人逼近过来。
小绒球:“唧!!!!!!”
软乎乎的绒球爪子使劲蹬踹着, 试图往黑无常的衬衫里钻。
黑无常轻笑一声,用双手抱稳这只吓狠了的小绒球:“我本尊在,你怕什么?”
就这半秒钟的功夫,微笑着的女乘务员和五六个乘客已经冲到近前,先后举起纸片一样锋利的菜刀,向两人砍来, 眼看已经避无可避!
黑无常冷笑:“沉不住气了?用纸刀砍成碎块,还怎么伪装成活人间的谋杀?”
说话的同时,伸手就把贴得最近的乘务员的脑袋扯了下来。
小绒球吓得叫都不敢叫,弱弱的发出可怜兮兮的:“唧?”
在微笑的女乘务员脑袋和脖子分家的那一刹那,整辆公交车和所有举刀乱砍的乘客突然顿住,随后迅速燃烧了起来,爆发出一串绚丽的火花。
小绒球看到那原本异常真实的公交车,在短短一瞬间变成了薄脆的白纸,打着卷燃烧殆尽。
没了车体的支撑,黑无常抱着小绒球在离地一米的空中刹住身形,而后稳稳落地。
302路公交车上的一切全都在瞬间化为了灰烬,只有那句后座上握着手机的的王鹏尸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向以极快的速度前飞去。
而两分钟以前,比所有人都慢了一步的刘局长,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坐车赶来现场指挥,正用对讲机向所有人发出指示,而后头就被尸体砸了个正着……
10分钟后,刘局长脑袋上敷了个冰袋,怒气冲天的坐在办公室中:“岂有此理,犯罪分子先是伪装成受害人给家属打电话挑衅,当着十几个情景的面抛尸,简直太嚣张了!从一开始就没有公交车,这是杀人凶手通过电话编造故事,牵着我们的鼻子转,说不定他就在那栋高楼上看着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那根本不存在的公交车!”
赵林刚刚带着几个星期从小区里出来,是看见了302路公交车突然从疾驰的黑影变成白纸车,而后燃烧殆尽的,他不得不打断刘局长的话:“刘局,302路是真的存在的,只不过刚刚烧了……”
刘局长额头上青筋直蹦:“一辆公交车能在几秒钟内烧没了?”
后边一个小刑警弱弱开口:“那是白纸扎的公交车。”
静默了几秒钟后,办公室爆发出一场世纪大争吵!
章昱谨和张宇站在门外,明哲保身地没有参与办公室里的咆哮讨论。
张宇叼着根烟,但并没有点着:“这算是什么事儿?这个案子本来就是我们特调处的,西山公安分局倒是放手啊!”
章昱谨:“我们几个不能扛着受害人的尸体去住宾馆,总得有人配合查案,这本来是北市特调处的工作,但他们现在……算了,我打个电话。”
特调处不论是总部还是分部,一直都极其缺人,渠南市总部还有执行组一个人都不剩的时候,更别提北市分部,现在基本全去了清河省牛家,处理那被忘川水浸泡过的上千具尸体。
忘川水是极阴之物,那些浸泡几十上百年的尸体,放到焚化炉里都点不着,没了罗淦的鬼魄看押,那几千具尸体简直是招鬼变僵的利器,北市特调处的人全线压上,忙得连轴转,现在北市特调处里,基本就剩看大门的了。
章昱谨打了20分钟电话,得到的结果是,北市特调处接手不了这个案子,总不能让看大门老大爷去给受害人尸检,但他们能尽力腾出人手,派个执行员过来协助调查。
打完电话,章昱谨舒了口气:“让分部调查员去应付刘局也好,小竹呢?”
张宇叼着烟从窗口往下看了看;“小竹又变成球了,刚才分局门岗不让进,说不能带宠物,现在吴赦正捧着它在警局外面散步。”
章昱谨:“吴……执行员也被拦在外面了?”
“不然呢,还夹道欢迎把他请进来?”张宇对这个关系户很是看不惯:“他是会捉鬼还是会除妖,能给小竹当保姆是他的荣幸,就让他捧着小竹在外面好好转呗!”
章昱谨悄悄往外瞧了一眼。
警局之外,身着衬衫长裤的男子手里捧个绒球,从街这边遛到街那边,再从街那边遛到街这边……
章昱谨又灌了两粒速效救魂丸,终究没敢去管外面的那位大人。
遛了20分钟后,在百忙之中过来看一眼绒球子,而后被迫在大街上遛了十几圈的黑无常无奈开口:“好了么,现在能不能变回人形?”
刚刚被吓惨了的小绒球,看了看四周黑洞洞的街景,很是坚决的摇了摇头,而后继续缩在黑无常的手里充当胖胖的毛绒挂件。
于是,刚才吓唬了小绒球的黑无常,只得自食恶果继续捧着这小祖宗遛弯。
小绒球整只球都埋在黑无常泛着冷意的臂弯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唧唧唧,唧唧唧唧?”刚才那个公交车上面好吓人,它是特意在那里等着我,准备杀人灭口了吗?
黑无常:“不,它不是在等你。”
小绒球微微放心:“唧!”真的!
黑无常:“它手的本意,是杀掉听到行车路线的所有人。”
小绒球吓得四只绒爪爪抱着黑无常的手臂,当做被子似的把自己胖胖的身躯围绕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黑无常:“……”好吧,本尊根本不适合带绒球。
于是,重新把小绒球吓坏了的黑无常,只得继续捧着小祖宗遛弯,同时像讲睡前故事一样讲解案情:“如果不是‘王鹏’的来电,警局根本不会知道王鹏被害,更别提鬼车的行驶路线,但它又要杀掉所有听过电话的人,你可知这是为何?”
小绒球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而后茫然的摇了摇头,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黑无常,期盼着他的解答。
黑无常:“你自己想。”
小绒球气呼呼的啊呜一口,咬住了黑无常的指尖。
黑无常:“……”
一口咬下后,小绒球尖尖的小糯米牙,戳破了指尖凝结的阴气外壳,一丝属于‘黑袍厉鬼’的可怖阴气散逸而出。
原本正奶凶呜呜的小绒球,这才意识到咬的是谁,瞬间就被这恐怖的气息吓蔫儿了。小绒球很乖地松嘴,看到略微苍白的指尖,被尖牙戳得有点透明后,又心虚地凑近舔了舔。
指尖温热的触感,让黑无常像被烫了似的猛然收手。
亮晶晶地大眼睛怯生生看向黑无常:“唧?”
看着小绒球无辜的大眼睛,黑无常突然有些气恼自己的反应过度,千年来还从未有人敢做出如此逾越之举,这个胆大妄为的绒球子竟敢……但它只是个爱咬人的小球子,养只猫儿都有挠人的时候,对不对?
于是,黑无常大度地原谅了这只肆意妄为的小绒球,用双手捧起这只绒球子,放缓语气:“下次不允许。”
小绒球乖乖点头:“唧。”
原来这才是黑无常大人害怕的,嗯……我记住了。小绒球开心地想。
小绒球安定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唧唧唧地问地府情况。
黑无常这段时间非常忙,轮转王丢了阎王殿,是千年难遇的重大罪过,而罪魁祸首罗淦也被押入天庭受审,但仔细算下来,十殿阎王中的另外九殿,罪责更重。
轮转王只是在五百年前隐瞒了罗淦逃走之事,而后在前日不敌罗淦的鬼魄阴兵,被打出了阎王殿。而剩下的九殿阎王,在知晓罗淦身份之后,仍是与他称兄道弟,这是故意为虎作怅,彻头彻尾的反叛!
然而,天庭只是轻飘飘剥夺了九殿阎王执掌鬼差勾魂之权,抄了十殿阎王的阎王府,将其中所有贪污的香火全部纳入了天庭,而后又罚了地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大笔银钱。
这件事,轮转王反倒没有受什么冲击,他本来就不管鬼差勾魂,也就损失些香火。
而黑无常则成了最大赢家,现在阴间鬼差也归属他掌控。
无常勾魂,阎王审判,他一人手中的权力足以与十殿阎王分庭抗礼。
但尴尬的是……
无常殿,交不起罚金。
现在黑无常不仅要接管所有的阴司鬼差,还要时不时的去应付在无常殿中转圈的天兵。
小绒球不解地唧唧问道:“九殿阎王犯了那么大的罪,罗淦都以为他们会被严厉惩罚,但为什么没有事?”
黑无常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如今,为祖宗烧香祭拜的,比求仙拜佛的人要多多少?地府穷,天庭更穷,对天庭来说,把地府这些善于贪没的肥羊留下来,慢慢搜刮,要比换上一批新官要好得多。”
说完,黑无常感觉到手中小绒球软乎乎的爪爪不安的踩了踩,他低头看去,只见小绒球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善意和关心。
黑无常心情稍稍愉悦了几分,这小家伙总算知道本尊处境的险恶。
而后……
小绒球轻轻问道:“唧,唧唧?”无常大人,用不用我给你烧一点香?
黑无常的浅笑僵住。
小绒球继续关心:“唧唧,唧?唧?”你的无常殿中一个铜子也没有了,用什么去交罚款?我给你烧几根香火吧?
小绒球那充满怜悯的大眼睛中,写着明晃晃两个大字:贫穷。
黑无常:“……”
十分钟后,小绒球终于不再害怕,成功变回了人形,黑无常毫无留恋地转身消失在空气中,沉着脸回到空空荡荡的无常殿,去应付催债的天兵。
章昱谨担心了许久,看竹宁独自回来,而张宇又站在旁边,只得隐晦问道:“小竹,那位同事没回来?”
竹宁想起无常殿门口的大洞,有些心虚:“他应该是回去修房子了吧?”
张宇不屑冷哼了一声。
章昱谨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对那位大人的住房发表评价。
当刘局的办公室内结束了世纪大争吵后,法医那边也对王鹏的尸体作出了初步判定,死亡时间在通话前20到40分钟之间,氰|化|钾中毒致死。
耿利和康大勇的尸体缺失了脑浆,而王鹏的尸体,则丢失了所有的脊髓。
刘局长:“很可能是仪式性谋杀,凶手先将被害人毒死,再取出尸体部分器官。”
法医欲言又止:“刘局,王鹏的身上并没有任何外伤,我是在解剖尸体之后,才发现他脊髓丢失。并且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想出任何一种无创口取出脊髓的方法。”
一时间屋子里的刑警面面相觑,没人开口。
副大队长在经过刘局的批评后,不敢再提起灵异事件,硬着头皮开口打破僵局:“也许是创口比较隐蔽?”
张宇毫不客气:“也许是凶手忘了呢。”
赵林不解其意:“忘了?”
张宇直言不讳:“凶手在抽了耿利和康大勇的脑子后,还不忘在他们的颅骨上用改锥开了个洞,伪装成人类所为,这次时间紧迫被我们追着车跑,它抽了脊髓之后,就忘了在尸体上开口子了。”
刘局长简直觉得是胡说八道:“什么叫忘了开口子了?如果没有向外连接的通道,脊髓是怎么被抽出来的!”
张宇没好气:“那方法可多了,肝心脾肺肾,脑髓骨脉胆,活人身上的林林总总,哪样不能弄出来?”
章昱谨:“张宇你少说几句!”
刘局长眼睛瞪得滚圆,胸膛一起一伏半天才憋出两个字的怒喝:“放屁!!!”
张宇这辈子,下到鬼怪阴魂,上到天王老子就没怕过谁,他忍了的刘局长大半晚上,这下拍桌子就冲上去骂了起来。
两边的人连忙拉架,整个办公室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长衫,古代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他迟疑地开口问道:“特调处总部的同志可在这里?”
章昱谨趁机拎着张宇一路从暴风雨中心,挤到了办公室门口,好歹止住了这场即将演变成斗殴的吵架:“我们就是。”
这身穿长衫的男子满身儒雅的书卷气,他拱了拱手:“在下孙书成,是北市特调处的后勤员。”
现在章昱谨已经顾不得来人是执行员还是后勤,只要来一个相信有鬼的帮手,他就已经谢天谢地。
于是,章昱谨很是热情的向孙书成介绍了特调处总部,还有西山分局的几个人。
在刘局长眼中,特调处这个组织,本来就非常的不专业,现在看到这身穿长衫的孙书成,简直都要被气得半死:“汉服穿到警局来了?你们说吧,这案子到底还办不办!”
“这是宋服。”孙书成温声纠正,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看向章昱谨直接说起了案情:“我这两日也在留意疑似案件,一周以来,北市先后有三个社会闲散人员失踪,都是在夜里零点之后,也许会和这个案件有关。”
章昱谨:“监控有没有拍摄到公交车相关画面?”
孙书成从袖中取出薄薄的一份资料:“这只是上报给北市特调处的的疑似案件,因为失踪人口的流动性较强,暂时还没有被警局立案,也没有调过监控,但这三人都有坐夜班公交车的习惯。其中名叫松野的失踪者,初中毕业后辍学在家,失踪当日和几个朋友在网吧外喝完啤酒后,被朋友看到上了24夜班路公交车。”
孙书成顿一下,而后缓缓道:“而北市三个月之内的夜间失踪案,一共有11起。”
章昱谨神色瞬间严肃起来:“这个案子在特调处总部已经立案,这三个人也归进去,立刻去调监控。”
刘局长全程被排除在外,听着所谓的特调处调查员在通篇胡扯,而那个新来的故意打扮成古代书生样貌的孙书成,衣衫不仅与周围格格不入,还满是泥浆污渍,显得极为不正式,碍眼至极!
刘局长额头青筋直蹦,忍着火气低声喝道:“你们几个要玩过家家,请去你们的特调处。只要进了警局,就必须衣着得体,这里不是展示个性艺术的地方!”
张宇冷笑着看向刘局长:“这时候还挑这些小刺,孙调查员死时就穿的这身衣衫,他能怎么办?”
孙书成闻言歉意点头,而后撤去了周身遮掩的鬼气,缓缓地显露出原本面貌……儒服长衫被划得破破烂烂,身上被树枝或者类似东西划出来的伤口,一道道的深可见骨,腹中嵌着碗口粗细的断裂树枝,鲜红的血液浸染了单薄的衣衫,顺着袖口点点滴落,消失在半空,看起来惊心动魄。
孙书成的右臂几乎被完全折断,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耷拉在肩膀下,而长衫之下本来清晰的双腿,却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整个人飘在地面三寸之上。
孙书成直直穿过几位刑警,和隔在中间的书桌,飘到刘局长面前,用仅剩的半颗头颅,歉意浅笑着;“在下于宣和年间,不慎车马受惊坠崖而死,现虽能用鬼气遮掩一二,但无力改变太多,确实有碍观瞻,还望各位同僚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