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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妾!”我身体一震,露出狂喜的表情,因为这些年不习惯了笑,所以此刻脸上肌肉一抽,笑得比哭的还要难看。
吕姬想要走上前去,却被身后的夜合拉住了,吕姬回头看去,只见夜合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
我上前两步,还没靠近她十步之内,伸出的手指上便被割出一道血痕,仔细看去,她的周围不断飞绕着雪絮,仿佛这漫天大雪便是为了她而下一般。
看着她在纷纷扰扰的洁白鹅毛中站立,天地间顷刻便只剩下了她,孤傲绝尘如千年的雪莲。
身处风雪的她,一定很寂寞吧?
别怕,哥哥来了。
我微笑着,一步步地走过去,任凭那化成冰刃的雪花在我身上不断切割,一条条惊心动魄的伤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的身上,一次次踏出血色的脚印,污秽得与白雪格格不入,任凭血融化了雪,我恍若未觉。
“我们......回家。”
我的语中满是期望,穿过那些冰刃,好不容易来到她面前,伸出自己千仓百孔的手,伸给了她,就像以往她千百次向我求助一样,我都是这样伸出手给她的,这一次,她也一定很想我,很需要我。
哪怕她漠然的目光中带了点厌恶。
雪地中凝结升起一把冰色长剑,握入了芊芊素手,冬日的光芒蓦地一闪,光芒甚至升腾到了半空,冰冷,伴随着无情。
吕姬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退后了一步,眼中满是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我轻轻的瞥了一眼落在一旁的手臂,地上的手臂抽了抽,似乎还没有适应离开自己主人的感觉,剧痛袭击了我,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用仅剩的左手按住右边的碗大的伤口,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明白地问她:“为什么?”
那只为你的生计而与猛兽搏斗的手;那只将生病的你抱紧的手;那只在深夜为你盖被的粗糙的手......你将它斩掉,我拿什么来保护你?
“作为他的影子,你就应该好好的在凡间待着,回到天上不是你应该有的幻想,懂吗?”她启唇,酷似寒风,吹凉了我的心。
我看着她深邃的眸子,褪下自己的眼帘,低声解释道:“我没有。”
“没有最好。记住,我是神,你不过是个残魂,我在地狱里确实为你失去魂魄,也曾陪你走过许多年月,但那一切只是因为我认错了人,你并没有资格与我作伴。所以从今天起,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话冰冷彻骨,我猛地抬起头来:“你要与我恩断义绝?”
日月妾淡淡地说:“是。”
“不可能!”
我摇头拒绝,带了点希冀地说:“不要骗我了,我是你的兄长,我明白你的一切,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什么苦都一起度过了,现在你的眼睛与双腿已经恢复了,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们就可以在瑶山中快快乐乐地度过一辈子,什么都不用去管,其实......你应该是爱我的对吗?”
听到我最后一句话,日月妾的眼神猛地冷冽起来,周围的雪刃开始汹涌起来,仿佛化成了深海的旋涡,处在中心的我不断受伤,不断流血,但却又如磐石一般顽固,定定地看着她,要从她圣洁的脸上看出端倪来。
而我看见的却只有厌恶与怒气。
“你以为我想爱你?地狱中若不与你打好关系,你又怎么会甘愿为我挡刀?凡间里那个瞎眼瘸腿的小女孩不抓紧你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又哪里还活得下去?爱你?那都是形式所迫,当不得真!相反,我是多么的恨你,凭什么我一辈子都要活在你的保护中,我可是堂堂的日月玄女,掌管星辰日月的神!爱你?你这肮脏的家伙配吗?”
疼彻心扉!肝肠寸断!
这世间所有的疼痛都比不上这一句话带来的分量,我退后了几步,微微张开嘴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的嘴中说出来的。
“你......你说什么?”
不死为你,癫疯为你,孤独为你,万般苦楚尝独自,却只换来一句当不得真......
“不!一定是谁逼你说这些话的!”
我眼神时而变得锐利,时而变得迷茫,看向天上,又看向地下,不断为她找寻着一切理由,但理由总在她无情的眼神中轰然溃散。
“那些日子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不信!”
最后,我在她面前直起身来,双拳紧握,咬紧牙关,用尽我这一生所有的认真来告诉她,我不相信她所说的一切,没有什么谎言是可以在我们之间的感情前不暴露的。
日月妾抬起了手中的冰色长剑,没入了我的胸口,巨大的血花喷涌而出,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开出鲜艳的颜色,这一剑,斩断了我们之间的一切牵绊。
“现在......相信了吗?”无尽的冰冷从胸口中蔓延,笼罩了我的全身,她冷薄的声音带给了我彻彻底底的绝
望。
我颓然跪落于地,心跳慢慢变弱,冰色长剑从我胸膛缓缓拔走,也顺便带了我身上所有的温度,眼中的光芒逐渐消逝,宛如一盏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
长剑沾上湿热的血液,等到一切温度冷却之后,那些留下伤口啊,还有谁会来亲吻。
“求求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求求你,回来.......回到我身边,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给你,我也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能陪在我身边.......”
“什么都不要?你要了一位神。”
我跪在地上苦苦求她,她却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看着她渐渐升空的身影,离我越来越遥远,也仿佛将我的生命一齐带走,只留给我无穷的黑暗,心中高楼倾塌。
我的眼珠在眼眶中疯狂转动,如同一颗弹珠,想要挣脱束缚,精神逐渐崩溃。
一声低笑在日月妾的身后响起,诡异而放肆,她飞向天空的身形突然一顿,转头看向我,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
“你是假的......”
日月妾静静伫立在风雪之中,看着慢慢癫狂的我,眼中露出一抹怜悯。
“你是假的!你不是我的妾妾!你不过是披上了她的外皮,哪怕你再像她,也依旧骗不过她的兄长——我!说!你将她藏在那里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叫唤,日月妾没有半点回应,只是简简单单的看着我,似乎连回话都懒得回了,或许正在心底默默可怜着我吧。
腰间灵剑嗡嗡作响,我拔出灵剑,一跃而起,无数金光之中,横亘天地的巨剑陡然出现。
“天道剑法第一百零一式!虚无大剑!”
这力敌仙人的一剑,在神面前依旧脆弱不堪,她手中的冰色长剑轻轻一挥,金色巨剑便碎成漫天琉璃,化成凄美的绝响。
而我在半空中喷出一口乌黑的鲜血,重重摔落在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块是完整的骨头,头脑昏沉着想要昏迷过去,但深入灵魂的痛苦却让我清醒无比,时刻感受着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模糊的视线中,恍惚间,她再次转身,这一次,便要成为永别。
我呵呵地笑着,咳出血沫,从未感觉自己是这般的愚蠢,这般的心死,这般的......无力。
是吗?原来如此吗?我是战场上不败的神话,原来在你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让一切过往都随风而去吗?
不......不......我不答应!
“站住。”全身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却不知为何,我还能动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中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在慢慢醒来。
“谁允许你走了。”
日月妾的眼中全是不屑,确定了摇摇晃晃的我再无力反抗之后,手中冰色长剑碎成冰渣,落在我的脸上羞辱着我。
她转身又往天上飞去,只留给我一句清冷的话语。
“作为神,我想这天下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我离开。”
神与凡人不同的地方就是:神可以对凡人的生杀予夺,而凡人只能对神跪地祈祷。
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我裂开嘴笑......却是惨白的笑。
脑海中满是嗡鸣的声音,睁开被血染红的眼睛,一朵木棉花仿佛在我眼前枯萎破碎,只因为被我的泪水淌过,周围的一切静如止水,她是那么的遥不可及,某个声音从心底里不断呼唤,恍若即将梦醒。
你想要找回她......站在世界的顶端......
唯有.....
我需要力量,需要可以与神对抗的力量。
那就用尽全部的力气呐喊!燃烧未来万万世的寿命!把一切在此刻释放!
黑色的火焰升腾而起,我的身上长出夜色的皮毛,皮肤龟裂,暗纹蜿蜒无数,一声凄厉到疯狂的尖叫响彻在天地之间,不断抽搐中,我双手抓在地面,用力极深的爪痕露出,周围土石皆被神秘的力量牵引而起,停在我的身旁。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吧!
乌云云聚!雷蛇狂舞!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而她,简简单单地立于天地之间,羽衣轻飘,在电闪雷鸣之中,漠然注视着我。
我仰起头,面容狰狞如魔,嘶哑的吼叫响彻在天穹之下,那声吼叫,不似凡人之躯能发出的声音,是某种奇异怪物在濒临死亡时候竭尽全力的反抗。
“将她还来!”
“将她还来!”
“将她还来......”
黑色的火焰如幽魂一样旋绕在我的身际,万山之中松筱震响,草木尽皆枯萎,粉红的花瓣被一点点焚灭,如同我已伤痕累累的心。
十年沙场,我许你荣华富贵。
千里纵马,我为你浴血痴狂。
一场割魂,我换你双目重明。
我一心一意愿为你死,可
你一心一意却要抛下我独活,我不懂,为什么......
过往种种,尽皆是我自作多情,而你早已心有所属,每一声牵挂,每一个眼神,皆思量于他,哪怕我再多关心与祈盼,也不过是空付你与他的笑谈之中。
亦不过一个单调的影子,自以为宠溺的动作,不过是哗众取宠。
在这个世界上,分不清谁爱谁,谁欠谁,谁是谁非谁怨谁。
哀声已换作悲凉大笑,我抬头望天,满脸皆是斑斑血泪,一个黑色的东西从我身后生长而出,隐约间能看见浓密绒毛,就像......一条尾巴。
当我瞬间消失在原地的时候,日月妾的眼中露出一抹诧异,伸手在空中抓出一把风刃,抗住了一只张开的爪子,黑色的锋利指甲与风刃不断摩擦,爆出无数火花,睥睨的眼神与空洞的眼神在半空中终于进行了一次平等的对视。
多么不容易。
她叫道:“你......”
我嘶吼着,爪子在风刃之上用力滑动,发出在耳膜骚动的声音,一条又一条的黑色尾巴在身后长出,世界中已经找不到我的身影了,唯有日月妾的周围不断发出音爆的声音,快速挥舞的风刃不断迸出火焰,她紧紧闭着唇,眼眸中露出些许凝重的表情。
让神也感到棘手吗?呵,多么荣幸呢。
“不要......不要......”在一旁吕姬在发出呼喊,她不断奔跑着,眼中不断流出眼泪,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兄妹相残,一颗心仿佛被掰成了两半,疼痛至无法呼吸。
我们都是她的孩子,却走到了对立面,还要在她面前互相伤害对方,那两个人曾经是在心中相互敬爱到了极点的,为何.....为何......要让她看到这样的场景,多么残忍。
惊天巨响!天崩地裂!
在这宛如末世一般的场景中,夜合追上了朝我们奔来的吕姬,死死抓住她,不想让她白白送命,带着吕姬飞速后退,夜合一边疾飞着,一边大声哭喊。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们不是兄妹吗?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致对方于死地,明明那么相爱啊!”
面容在咆哮中狰狞,四周早已经化作一片海洋,我在唯一一块突起石岩上四肢着地,仿佛已化成一只可怕的妖兽。终于,最后一条尾巴长了出来,随着一声狂嗥,九条黑色的尾巴高高竖起,万域大海沸腾,骇浪千层顿起!
仿佛天地间升腾而起的九条黒柱,化作巨棒朝半空中那个柔弱的女子狠狠砸去,却被尽数挡下,不过女子也不好受,被砸落海洋之中。
很快,日月妾从海底中再次飞出,毫发无损,伸手朝着我摇摇一压,万丈日芒顿时穿破厚厚的乌云照射在我身上,可怕的温度让海水蒸发,露出海底零碎的岩石。
而处在中心的我发出一声痛叫,不断打滚,接着日月妾又伸出一只手压下,星光与月光重重压下,将我压得不能动弹,难受到无法呼吸。
便是在这种灼热与重压之中,我不断被迫接受她给的刑罚,心中一股戾气不断汹涌凝聚,随后化作了手中利剑,劈开了日月星三芒之力,狠狠刺向了她。
这已是永恒一瞬!
凭着这一把戾气化成的长剑,我轻而易举地击破了她护体的风雪,长剑对准了她的胸口,只要时间愿意再走上再一点点,便能将她贯穿。
在极近的距离中,我看着她散去了所有的防御,光芒消失,风雪不飘,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朱唇皓齿的面容,风华绝代的身姿,没有一点点即将受伤的觉悟。
仿佛她还是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子,坐在轮椅之上,每日每夜都在盼我归来。
戾气化成的长剑依旧一往无前,再碰触到她胸口的时候,却一点点的化作了飞灰,仿佛那里是它所不能触及的地方,手中仅剩下半截的剑,我渐渐松开剑柄,身后摇曳的残破黑尾,也化作黑气渐渐消散。
恐怖的力量从我身体中不断退潮,我惨笑一声,在一片黑色的包裹中坠落到海崖之中。
下坠......
下坠......
我终于明白了,我永远也刺不穿她的胸膛。
“因为我对你的宠爱,便是你最无敌的盾牌。”我轻声说道。
死去的人满脸安详,活着的人满脸痛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拥有真正的解脱,每一次呼吸,是否代表着每一次攥紧握着刀片的拳头,被伤到鲜血淋漓,却还期盼着下一次用力。
过往种种,宛如一梦云烟过。
身体在不断下坠,就像回到了当初掉下轮回崖的时候那样,满是沉重的感觉,只是这一次身边再没有人陪着我坠落,只有伸向天上洞口的手还无力的张着,但那唯一光明也渐渐被黑暗吞噬。
无尽孤独中,无尽绝望中,我只能自己拥抱自己,让身体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子能带给我一点点可悲的安全感。
我们走过了春秋,却没能走完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