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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了了打来电话,声音有些疲惫,谨慎地问:“你是哪位?”看得出来,他要么在开会,要么在休息,总之,语气中给人一种慵懒的疲惫感。
我脑子飞快地运转了几秒,迅速说:“何总你好,我是陈虹的朋友。到东川了,受她之托来看看她的老朋友。”
很显然,我这么说,是有些撒了谎的。何了了作为这么大一个超市的当家之人,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要想让他能听你把话说完并确认能跟你见面,肯定得捡重要的话说。所以,说出这番话,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知道他能否答应跟我们见面。
何了了不慌不忙地说:“陈虹?哪个陈虹?”
我说:“何总,二十多年前,在蓉都曾租过你的房子,在你现在超市那里和东川的李军一起开面馆,后来去加拿大的那个陈虹。”
何了了还是不慌不忙地说:“她回来了?”
这么说,基本确认了他已经想起陈虹了,看来见面的可能性已经存在了。于是,我接着说:“她女儿回来了,当年那个刘莲茹,此刻跟我在一起。何总方便说个地址,我们见一面?”
何了了大概是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一小时之后,你们到超市,找办公室,就说我找你们的。”
挂完电话,李鲸满眼期待地看着我,她想知道何了了到底答应见面没有,但是她似乎又不好问。看来,这李鲸还是有些自尊心强的,也可能是这一天下来,她有些疲惫吧。她挽着田晓雨的手,有些无精打采地。
我在路边买了两瓶水,递给李鲸和田晓雨,说了见面的事。
李鲸顿时像一条沼泽地里的咸鱼久旱逢甘霖一般,顿时来了精神,说:“刘记者,这何了了是不是真的就是当时的那个呢?”
我说:“多半是的。反正是找人,就算不是,咱也得试一试。”
接下来的一小时里,我们将车直接开到何了了的超市下面的车库里,停在停车位上,我们三个便顺着车库电梯进了超市,一起逛超市。还别说,何了了这超市,货物还比较齐全,啥都有,品类繁多,价格也还算实在。他甚至还卖越南的饮料。
逛了一圈之后,眼见时间还不到,李鲸便买了一大包零食,喊我帮提着。我也不好拒绝,毕竟是女孩子发出求助,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直接拒绝呢?
把东西送回车内,李鲸说:“何了了这超市这么大,货物虽然比较多,但是我感觉还可以有营销的提升空间。”
反正也是等人,我们便东聊西聊。我说:“何了了做了多年的买卖,如果有啥提升的空间,他多半早已尝试了吧。”
李鲸说:“我在加拿大,学了市场营销,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刚才看了一眼,真的觉得他还有提升的空间。我举一个例子,比如,这种大型连锁超市,无非就是把所有的小商家的货品,集中到一个大的场所,靠种类的繁多,吸引一些顾客,让顾客有更多的选择空间。但是很多顾客,基本的日常买卖,并不需要这么大的连锁超市,他们只需要一个社区店就能满足了。如果一个小区楼下,又一个十几平米的社区店,基本日常用品都有,我为啥还要走一里路去这个大商场来买呢?”
我笑了笑,说:“很多人就是闲着没事,比如一些中国大妈,饭后去大超市买东西,权当走路散步,自然会选择去大超市呀。”
李鲸说:“如果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就没啥说的。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何了了这个商场,至少有一点可以再完善一下。比如,他是否能再完善一下货物品类,多一下境外商品展示区域和供销区域呢?专门开一块境外电商区域,会不会更有吸引力?你想,现在大家都有钱了,国内的东西也见得差不多了,如果不出省市,就在家门口能买到国外的一些原汁原味的产品,岂不是更有吸引力?”
她说到这里,我这才豁然开朗,心想她这一个想法,似乎还是有可能性的。
正说着,何了了又打老电话,问我们到哪里了,我说马上就到,在楼下车库。
我们赶紧上了电梯,找到办公室,正要询问时,只见一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男的,正坐在办公室的最核心位置上。他也盯着我们几个看。
我敢确信这就是何了了。反正一般的有钱的主儿,不都是这样么?富态,多半是与有钱有关系的吧。
西装男站起来,有点严肃地说:“我是何了了,你是刘记者?”他指着我说。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化解眼前的尴尬,说:“我姓刘,东川报社的记者。这个是李鲸,也就是陈虹的女儿刘莲茹,不知道何总还记得么?”
何了了盯着李鲸看了又看,仔细打量了一番,说:“确实像陈虹。李鲸···刘莲茹?还记得我吧?我是何了了,当初你老叫我了了叔叔呢!”
何了了这说话的口气,一下子将李鲸拉回到二十多年前了。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确实是当年的何了了,了了叔叔。只不过,岁月真是无情,这些年连何了了也不放过,他胖胖的身板,有时候让他走路都有些气喘吁吁,就更别提高血液高血脂了。
李鲸有些激动地说:“了了叔叔。我记得你。没想到咱们还能见到面,而且是二十年后。”
何了了“嗯”了声,脸色这才慢慢舒展开来,露出一丝丝笑容,说:“我还是习惯叫你小莲茹。对了,你妈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鲸又介绍了她妈妈在加拿大的情况,何了了听完后叹了一口气,说:“你妈妈真的太能干了。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女强人,没想到去加拿大了还是个女强人。对了,小莲茹,你这次回来,不是简简单单看我们这些你妈妈的老朋友这么简单吧?”
李鲸不太想说日记本这事,听到何了了问,便打马虎眼说:“我妈妈也有些想家,但是回一趟坐飞机也太累了,索性不回,喊我回来看看,顺便也给我外公扫扫墓。”
何了了说:“也是。今后你妈妈回来的话,你们随时联系我。想当年,我跟你干爹,也就是李军,经常去你家蹭饭吃,你外公做饭的手艺和你妈妈做饭的手艺,那可很了不得的。只可惜啊,你外公也去世了,李军好像也走了是吧?你干爹是不是也不在了?”
我有些惊讶,何了了是怎么知道李军不在了呢,于是问:“何总怎么知道李军不在了呢?”
何了了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前几年,我回了一趟东川,打听过李军。东川就这么大地方,找了几个知青打听了下,说是得癌症过世了。有一年清明节的时候,我去给我弟弟扫墓,恰好他的墓也在那个公墓地,我还去他墓地看了一眼。”
说到李军,大家自然而然有些情绪落寞,仿佛这事是发生在昨天,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李军也过世了十几年。
四个人又寒暄了一下,何了了提议带大家看看他的超市,我看了看李鲸,她似乎有点兴趣,便也欣然同意了,毕竟,我也想了解下,现实中的何了了,和李军日记本中的何了了,是不是有一些不同呢。
何了了带着大家在超市里转了一圈,多数是说他当初的创业一些有趣的事,他自然是没提当时如何和李军去见李璐,然后如何有没有合作得成。这些事,想来应该是有些挂不住面子的。
毕竟,对于一个成功人士而言,总是想别人多看到他的成功,而选择性忽略他的失败和创业曲折。
看完超市之后,李鲸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并不早,便有些想停止的意思。在接下来的好几天,她还得去跟我去看看清水湾呢。那里毕竟是她的干爹李军曾经挥洒青春汗水的地方。如果在这里时间耗得太久,后面的安排便会显得更加仓促。
我见机说:“李鲸,时间也不早了,后面你怎么打算的?”
李鲸连忙顺着我的意思,说:“了了叔叔,这次见到你了,我确实很高兴,你事业也做得这么好,这么成功。我回头给我妈妈说,她肯定也替你感到高兴的。”
何了了笑了笑,说:“你一定要给你妈妈说说,喊她空了回蓉都看看,到时候我当他的向导,奉陪到底。陪他见咱们以前的一些老朋友,吃蓉都好吃的,对了当年我们一起经常吃的酸菜鱼馆子还在呢。”
李鲸“嗯”了声,准备提出告辞,何了了忽然说:“小莲茹,我还是喜欢叫你小莲茹。叔叔问你个事,你看了这个超市后,有啥看法么?”
李鲸没想到何了了忽然问这个,一时间有些意外,犹豫了两秒,说:“了了叔叔,刚才等你的时候,我也想了想。我说出来你别介意你。”
何了了示意她说,李鲸便把刚才和我交流过的想法全部给何了了说了,我看到何了了有一丝丝尴尬,但很快又变得坦然,说:“小莲茹,我看你也比较着急,要么你留给我一个电话?等你忙完后,我再向你请教。哎,你说你在加拿大,你要是在蓉都工作,我绝对把你请到我们公司来。”
李鲸笑笑,把自己的电子邮箱和电话,给了何了了,说:“了了叔叔,你回头给我发个邮件,我详细给你回复下。如果有可能,我帮你联系一下北美的一些跨境电商的供货方,直接走跨境电商的路子,在你这超市专门辟出区域,作为国内的试点。这样说不定就一下子提升了你的超市的level。也就是,提升你超市的品级和标准吧。”
何了了有些激动,拍了拍李鲸的肩膀,说:“小莲茹说得对。看来你这些年在国外,确实成长不少。那叔叔就先谢谢你。晚上我组个局,一起吃顿饭,顺便算给你接个风吧。”
李鲸连忙拒绝,说接下来行程紧凑还很忙,还是谢谢何了了。
两人说了半天,最后何了了让步了,说:“你这孩子,这么做,不是打了你了了叔叔的脸么,让你叔叔我多没面子。回头我都不好意思再见到你妈妈了。”
我们相互告别后,便去车库开了车,又去了当年陈虹那套房子的位置。
站在小区门口,我闭上眼,仿佛自己就是李军,时间一下子回到了一九九零年。
那时的刘莲茹,也就是李鲸,还是个孩子。不谙世事。
那时候阳光很好,陈虹忙前忙后,陈老爷子欢喜得很,还有李军,何了了等人,在时间的洪流里打拼······
我闭上眼,耳旁仿佛听到列车轰隆隆朝向二零零零年奔去,带着一切不顾一切地奔向二零零零年。只是在这一切不可阻挡的脚步声中、车轮声中,李军瘦弱的脸庞清晰可见。
他像一盏风中的煤油灯,在那时,随时可能油枯灯灭。
还有陈虹在夜色中站在阳台仰望星空的惆怅身影。她想尽办法摆脱来自香港的纠缠,那是刘仁义的纠缠。她一杯酒一杯酒的喝,连同对刘仁义曾经的不成熟的爱,全都喝干净,咽进肚子里。
还有陈老爷子看着陈虹离去时候的孤独背影,以及他在后来的孤独时日里,不停思念着远在加拿大的外孙女和让人不省心的女儿陈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难,也有一代人的期盼。但所有的情愫表达,都没法挣脱时代的桎梏。
你爱也好,恨也罢,终归被时间的列车冲散在记忆里。剩下的,便是余生不停地回味、后悔、骄傲、憋屈······
李鲸说:“刘记者,我们上去看看么?”
我说:“你想上去就去吧。当你那房子,可能已经住了其他人。”
田晓雨说:“去吧。看一眼就走,反正来都来了。”
我们便循着李鲸的记忆,找上楼去。果然,那处她曾经住过的房子,门窗紧闭。她敲了一会门,许久才有人开门。
一个老头,拄着拐杖,打开门,口齿含糊不清地问:“你们找谁?”
我大声说了下情况。老头听不清楚,解释半天还是听不明白。无奈,只好告辞下楼。
在一楼的角落处,李鲸忽然发现什么似的,指着角落的一个符号对我说:“刘记者,你知道这个记号什么意思么?”
我看了看,那个符号,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