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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设在后花园,根据身份、地位划为三个等级。
闵总管的餐案高据一个低矮的平台,左右案是于成龙、王锡祉,算作第一等;第二等是马营的十九位弟兄,除了闵总管之外,平壤的其他文武头面人物,以朴永昌为首相陪;第三等就是中下级官员、城内的绅士、富商,人数最多,离总管大人最远。
一个个盛装侍女在席间穿梭,如同一群花蝴蝶,案上摆满了酒菜,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山中跑的、水里养的、海里游的,基本上齐全了,喝的是大清朝的贡酒,用的是银碗银筷,连生活奢侈的朴永昌也瞠目结舌。
为了能办好这顿酒宴,闵总管不惜血本,搜罗了全城最好的厨师,当然,闵大人从不做亏本生意,收入也是一个天文数字,过来给闵公子压惊,除了老王、老于等一伙弟兄,哪个宾客不大掏腰包?少一点还嫌寒酸,惹得总管大人不快。
马营的弟兄有特殊待遇,每个人身边都安排了一个美女,温柔体贴,笑嫣如花,弄得弟兄们心里直痒痒,眼巴巴的瞧向龙哥。
约法三章啊,龙哥早晨刚吩咐过,谁也不敢放肆。
于成龙身边也坐着一个,而且是最漂亮的花魁。
大概十四、五岁,一张秀丽绝伦的脸蛋,牛奶般的白嫩皮肤,似乎可挤出水来,一身华贵的长裙,衬托出妙曼优雅的身材,男人看直了眼,女人们也情不自禁的注目,暗中忌妒不已。
香风扑鼻,人比花娇,胸脯微微鼓起,有意无意擦过于成龙的手臂,弄得他心猿意马,好容易才稳定骚动的心情,暗忖道:“闵老头真会享受,人老心不老,家里养了这么多美娇娘,凭他那瘦弱的身板,不知怎么能应付过来。”
闵丙奭呵呵笑道:“玉珠,于将军就交给你了。”
这位叫玉珠的美人嗯了一声,纤纤玉手拿起酒杯,慢慢的斟满,然后递到于成龙手中,银齿微露:“于爷,请!”
天籁之声,柔水一般的目光,既有少女的幼稚天真,又隐含无限娇媚,抿嘴轻笑,让人眼前一亮,仿佛沐浴在明月的清辉之下,再坏的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
此女不仅容貌绝世,而且气质与众不同,圣洁与媚狐相结合,只要是男人没有不动心的,于成龙禁不住心中一荡,恨不得抱起那美妙的胴体,撕开多余的衣物,压在身下蹂躏一番,发泄出积累多日的欲火。
不过这不是国内,在闵府需小心点,众目睽睽之下,绝不能沉浸于美色,让闵总管小瞧了自己,费尽了心机,好容易树立起来的英雄形象,不能轻易丧失。
“谢姑娘!”于成龙不动声色,接过酒杯扭过头去,对闵总管笑道:“闵大人,于某只是一介武夫,不懂得怜香惜玉,玉珠姑娘坐在这儿受委曲了,呵呵,闵大人身份高贵,只有您才有资格享受。”
王锡祉稍感意外,诧异的多瞧了于成龙几眼。
闵总管哈哈笑道:“于将军果然是真英雄,坐怀不乱,老夫我老矣,早没有年青时的猎艳之心,只想多活几年,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英雄配美人’,于将军英勇盖世,与玉珠正是天作之合。”
不待于成龙谦虚,举杯站起身来。
主人要说话了,众宾客停止喧闹,目光聚集于总管大人。
“今晚的宴会有三件事,一是为小儿压惊,很抱歉,小儿伤势在身,不能起床道谢,老夫代敬一杯,感谢诸位的祝福。”酒杯从左转到右,再从右转到左,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饮尽杯中酒。
闵丙奭再次斟满:“第二件事呢,就是为了答谢于将军。”绕过食案,走到于成龙面前,身子微倾:“老夫恩怨分明,从此以后,老于你就是我的小弟兄。”
众人面面相觑,十分诧异,又羡慕不已,总管大人的表态可了不得,就差正式拜把子了,乖乖咚的咚,在平安道一亩三分地上,于成龙可以横着走了。
于成龙连忙起身,碰杯干完,酒杯倒扣:“闵大人,您德高望重,又是圣人门徒,却瞧得起我这个粗人,于某也不矫情,从今往后,只要你吱一声,我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闵丙奭要的就是这句话,哈哈一笑,拍肩将于成龙按下:“好,老于是个爽快人。”
第三杯暂时没喝,闵丙奭双手一拍,喝道:“带上来!”
中间有一大块空地,小径中走来一批士兵,个个手捧托盘,盘中堆满了血淋淋的脑袋,胆小的宾客发出惊呼,美女们捂面尖叫,玉珠姑娘躲到了于成龙的怀里,闭上眼睛不敢看。
刚才的喜庆瞬间荡然无存,花园中弥漫了一股血腥味。
于成龙暗忖道:“这就是五百颗脑袋了,呵呵,闵老头想得周到,货真价实,示之于众,假的也成了真的。”不经意的朝王锡祉看去,对方神色如常,含笑点头,于成龙心中有数了,估计老王也参与了谋划,嗯,两人这么快就达成默契,看来其中大有文章。
“诸位,今天的事不是那么简单,而是倭寇的一场大阴谋。”
闵丙奭轻咳一声,又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倭人共有五百余人,全是正规的军人,分批偷入城内,那片街区的民房大半他们的据点,妄图在大清军队到达之前,先下手为强占领平壤。”
此言一出,众座哗然。
这么多倭人入境,大伙儿差点沦为俘虏,太危险了,幸亏于将军来得及时,避免了一场大灾难。
朴永昌暗捏一把汗,难怪我军久攻不下,还死伤几十号人。
于成龙介入之后,已经将朝兵全部撤出,除了马营的弟兄,没有人目睹整个现场,其它的可以做假,这些脑袋可是货真价实。
参战的众弟兄却面面相觑,感到莫名其妙,杀来杀去只击毙了十几个倭人,还包括三个女人、两个儿童,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五百多人?
小李子还算机灵,朝弟兄们连使眼色,大家很快就心领神会,纷纷向龙哥嘻笑,做了个马营弟兄通用的手势:“牛逼!”
小胜吹成大捷,有人头作证,这份功劳可不小,大伙儿等着升官发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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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弟兄们的手势,于成龙眨了眨眼睛,会心一笑。
咱们是英雄好汉,一向实打实的办事,从来不冒领军功,在场的朝人都是证人,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倭人首级,经过闵老头的精心挑选,一色的精壮男子,神仙也看不出来。
呵呵,区区几个小毛贼,咱们不好意思上报,五百人级别规模的战斗,属于我大清近年来罕见的大捷,这场战功铁板上钉,至少也在李鸿章那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至于升迁嘛,还得立上几功。
朝鲜战争有得打,不愁没机会。
于成龙有美在怀,一股浓郁的女儿香扑鼻而来,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随手在****上摸索,忽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于成龙扭头一看,原来是王锡祉,脸上的笑容古怪。
整个宴席鸦雀无声,只有玉珠不堪骚扰,发出娇柔的轻吟,于成龙暗骂自己,赶紧收回色手,将小美人扶正,玉珠娇躯一斜,软绵绵的倚在于成龙身上,秀目含春,令人心生怜意。
王锡祉没有责怪之意,只在促黠的取笑,悄悄回到座位,于成龙是欢场老手,脸皮厚,握住玉珠的小手,亲吻一下红扑扑的脸颊,赞道:“真香!”然后聚精会神看好戏。
众侍卫将首级端走了,闵总管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倭人入侵我国,占据汉城,囚我大王,只要有一点良知、一点忠孝之心的朝鲜人,都是悲愤万份,老夫同样愤慨,在此重新声明一次,我与倭人不共戴天,凡平安道的倭人,杀无赦!”
猛的举酒痛饮,然后将杯扔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刺耳的碎片声,让平安道的文武官员心脏直跳:“来人,将白天抓获的倭人全部斩首,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挂到城门上示众。”
“是!”侍卫们领命而去。
一声令下,数百平民头人落地,整个平安道至少还有上千倭人,杀倭令真的开始执行了,第一次见闵总管如此心狠手辣,不少文官脸色惨白。
倭鬼猖狂,公然绑架闵公子,闵大人差一点断子绝孙,是可忍、孰不可忍?
“倭人固然可恶,但最可恶的是内奸。”
闵丙奭的语气愈加严厉,字字充满了杀气,老眼扫视整个宴席:“五百倭寇入城,携带大量枪支弹药,难道没有一个人察觉吗?我们的士兵都是死人吗?平壤是一座死城吗?他们这样来去自如,诸位能睡得着觉吗?哪一天在梦中掉了脑袋,我一点也不奇怪。”
陡然间,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了解闵丙奭的都惊愕万份,总管大人虽然位高权重,在平安道一手遮天,但很少用这样的口气训话,看样子真有惊天内幕,某个官员充当倭人内应,引得闵大人勃然大怒,估计有些人要倒霉。
“哼哼!”
闵丙奭冷笑几声,面若寒霜:“维儿呆在府中,我严令他不要出门,是谁在背后怂恿?无巧不巧的落在倭人手里?我下令关闭城门,任何人不许进出,谁在阳奉阴违,私下里偷偷放行?杀倭令一出,百姓欢呼雷动,积极配合官府抓捕倭人,有的人却胆大包天,竟然通风报信,甚至于将倭寇私藏在府中。”
一连串问号,好像一枚枚重型炸弹,在人群中爆响,震得大家头昏脑涨、心惊肉跳,一时间傻了眼。
大伙儿相互对视,观察在坐的同僚们:“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平时贪点不要紧,暗通倭鬼、出卖国家的事可不能做,饱受儒家熏陶的朝人,大部分还是爱国的,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有最起码的良知与底线,当然,若是日军占领了平壤,情况就不好说了。
于成龙暗自惊讶,闵老头在小题大作,借此铲除某些人?还是恰有其事?
估计半真半假,倭人蓄谋已久,收买了不少官吏,这是条大鱼。
闵老头不简单,这么快就锁定了目标,或许平时就有所察觉,只是在装糊涂,甚至于故意留下一个渠道,观察风向,以前小瞧他了,能坐稳一道总管宝座,岂是无能之辈?
真实的官场,其复杂、微妙超出外人想象。
家族势力固然重要,但只能在背后撑腰,倘若没有真才实学,根本镇不住手下的牛蛇鬼神,没有一定的心机、手腕,玩不转纷繁错乱的各种平衡,要么狼狈下台,要么掌不了实权,成为政坛傀儡。
“大家肯定在想,这人是谁呢?”闵丙奭一朝动怒,百官噤若寒颤,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在平安道拥有绝对权威,忽然喝道:“朴节度使,你能猜到吗?”
唰唰!!!
所有目光转到朴永昌身上,惊愕、震撼、不敢相信,堂堂平安道节度使,怎么可能是倭人奸细呢?有的恍然大悟,如果没有朴永昌的点头,五百倭寇不可能潜入平壤。
朴胖子满头大汗,脸无人色的站起身,结结巴巴道:“下官不知,请闵大人指教!”
闵丙奭冷声道:“带上来!”
后院又走来一群侍卫,还是押着囚犯,这回人数少了点,仅有三十几人。
其中有朴府的家仆、藏匿的倭人,显然被抄家了,朴永昌骇然失色,尖叫道:“闵大人,你……你……”
“节度使大人,认识他们吗?”
闵丙奭打断他的话,哼道:“身为一道军队统帅,居然勾结倭寇、包庇逃犯,将倭人藏于府中,擅自放倭人出城,在军中发展叛徒,暗中引狼入室,甚至于将手伸进了总管府,引诱维儿出府……”
朴永昌软瘫在地上,高呼道:“闵大人,下官冤枉啊,我与倭人只是生意上的往来,私下放行也是为了钱财,并无卖国之意,更没有……”
“叭——”闵丙奭桌子一拍,震得碗蝶齐跳,吼道:“朴永昌,难道是我栽赃你?他们全招了,你还敢嘴硬?来人,将他押下去。”士兵们如狼似虎,将朴永昌五花大绑,嘴里塞上破布,直接送进大牢。
侍者递过大迭的供词,闵大人手一摆:“给诸位大人看看。”
供词很详细,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在文武百官中传阅了一圈,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抑,破口大骂朴永昌,无君无父、卖国求荣、猪狗不如、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必须斩首示众,以引世人警戒。
平时与朴永昌走得近的,为了撇开往日的关系,态度更加激烈,纷纷慷慨激昂:“国难当头,叛国者杀无赦,朴永昌身居高位,更应该严惩不怠,望闵大人痛下狠手,将其处以凌迟极刑、诛灭九族。”
闵丙奭从善如流,顺应民意:“诸位大人说得对,乱世用重典,否则不足以震慑奸诈小人,朴氏一门全部处斩,召示全国各道,财产全部充公。”
侍者扫去碎杯,重新换了一只,闵丙奭换上了笑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举杯道:“朴永昌罪有应得,他的行为与你们无关,诸位都是朝鲜的忠臣,来,忘了刚才不愉快的事,一起畅饮吧,呵呵,等会多敬于将军一杯,他可是今天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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