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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镇山说话之间,捏起面前酒杯,向神风门主掷了过去!
随手一掷,看不出他用力多少,但见那酒杯去势极缓,而且发出了一片嗡嗡震耳之声。
细看时,方才发觉那酒杯是旋转着的,由于旋转得极快,故而发出一片刺耳音响,满满的一杯酒,更没有一滴溢了出来。
神风门主薛搏九面色沉凝,呵呵一笑道:“杜老侠士不愧高明,单是这一手飞杯敬酒,允称武林独步”
身子微微一欠,双手去接酒杯。
只见他双手距酒杯各有半尺之远,那酒杯旋转立止,停在半空,神风门主口唇微翘,那虚悬在他两手之间的酒杯,立刻慢慢倾斜了过来。
然而,倾斜了的酒杯却仍然没有一滴酒流下来。
神风门主薛搏九不由微微一怔,只听薛镇山朗声道:“倘若老朽仅凭一手飞杯敬酒献丑,那就未免太小觑被誉为武林四圣之一的薛门主了!”
原来那杯酒在开始倾斜之际,突然化做了一团蒸气,向上升去,杯子中早已经点滴无存。
神风门主大叫道:“炙酒化气,高明高明”
大叫声中,左掌一翻,掌心中一股冷芒疾射而出,同时右手一抄,将悬空的酒杯捏在五指之中。
只见那团蒸发上升的酒气突然消失不见,一缕酒箭却滴滴嗒嗒,完全落入了酒杯之内。
神风门主擎酒一扬,笑道:“杜老侠士美意敬酒,薛某却之不恭,多谢了!”
酒杯一倾,一仰而尽。
薛镇山心头不禁微微一惊,因为神风门主这一手凝气化酒的手法的确非同泛泛,若非内外功力已臻化境,绝对无法施展得出来。
当下却不露声色,淡然一笑道:“薛门主神技盖世,老朽不胜钦服!”
神风门主谦虚的一笑道:“炙酒化气与凝气化酒,均是内家罡气修为到极致之时的一种玄妙之技,认真说来,杜老侠士与薛某倒是难分轩轾”
薛镇山摇摇头道:“薛门主以神风剑客驰誉江湖,精粹之学自然是三尺青锋,纵然内力修为难分轩轾,老朽已经是输了一筹了!”
神风门主拊掌大笑道:“杜老侠士襟怀宽大,不愧邪中之侠”
目光转动,郑重的凝注着薛镇山道:“那么,杜老侠士对于在下的提议”
薛镇山早已打定了主意,爽然一笑接道:“既承不弃,愿受驱使!”
神风门主大喜,离座而起,道:“能得杜老侠士加盟本门,足胜十万兵甲,在下即刻召集属下人众,举行授职大典”
旋即击掌呼叫道:“来人!”
只听院中一声暴喏,一条黑影飞入厅门,俯身禀道:“下座伺候门主!”
薛镇山抬头看去,只见那人正是方才同席而坐的内三堂司礼堂堂主申伯约。
神风门主满面春风,道:“杜老侠士已允加盟本门,总护法一职总算有了理想人选。”
司礼堂主申伯约忙道:“恭喜门主”
继又转向薛镇山拱手一礼道:“下座见过杜总护法!”
薛镇山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当下只好抱拳一笑道:“老朽徒负虚名,尔后尚有赖申堂主指教”
申伯约连连拱手道:“下座岂敢!下座岂敢”
神风门主凝重的道:“速行置备香烛,召集门人,准备开坛举行授职大典!”
司礼堂主申伯约谄媚的一笑道:“启禀门主,下座早已备齐多时,就请门主与杜总护法移驾正厅!”
神风门主满意的一笑,当先举步就走!
忽然——
就当神风门主甫行走出厅门之际,忽听一阵尖锐啸声冲天而起,只见三枚橘红色的闪光衔尾划过天际,慢慢消失。
神风门主轻轻嗯了一声,收住脚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刻传来,只见外五堂游弋堂堂主上官弘率领五名属下从人飞射而入,在神风门主面前俯首一礼道:“启禀门主,水西门、梅南坡、朝阳坪、雁翎岗四处外哨有警!”
神风门主双眉微锁道:“是哪一路的人马?”
游弋堂主上官弘忙道:“北路!”
“北路?!”
神风门主怔了一怔,道:“这恐怕不可能吧!”
游弋堂主俯身道:“下座据报时,也觉得可疑,但经查明确是北路人马!”
“可曾擒获来犯之人?”
“彼等一触即退,并未认真交手!”
“为何要发警讯?”
“由梅南坡之西,约有十名来犯高手,越过外哨,已入别馆禁区!”
“唔这也不算大事,着令各处严加戒备也就是了”
声调一沉,又道:“不过,这十名闯入别馆禁区之人,至少须与我生擒三名!”
游弋堂主上官弘俯首道:“下座遵谕不过,另外”
神风门主哼道:“另外还有什么?”
上官弘呐呐的道:“雁翎岗外哨发现的并非北路人马”
神风门主怔了一怔道:“那么,是哪一路?”
上官弘轻声道:“黑阎罗!”
“啊”神风门主如遭雷击,猛然震了一震道:“这消息可靠么?”
上官弘呐呐的道:“雁翎岗外哨头领铁心吕九亲目所见,大约不会有假!”
薛镇山一旁听得茫然不解,不知道所谓“北路人马”以及“黑阎罗”是指的什么名堂。
只听神风门主急急的沉声道:“速传本座谕令,各处巡防之人增加一倍,本座将亲率八大长老坐镇别馆催梅台!”
上官弘朗应一声,转身一跃,率领五名属下飞射而去。
薛镇山试探着道:“老朽既已加盟神风门,就已是门主属下,如有驱使,老朽随时候命!”
神风门主略一沉吟,微笑道:“这倒不必,老侠士初入本门,理应休息数日,只是授职大典势须延至明日才能举行了”
转向侍立一旁的司礼堂堂主申伯约道:“且引领杜老侠士安置客舍!”
不待答复,大步向外行去。
薛镇山正中下怀,不论那所谓的北路人马及黑阎罗是些什么人物,他都不愿意不分清红皂白的与人发生冲突。
司礼堂主申伯约弯腰俯身,待至神风门主走远后,方才谄媚的一笑,转向薛镇山道:“杜总护法请!”
侧身肃立,一副小人之态。
薛镇山并不多言,颔首一笑,依照申伯约的指引,穿廊度户向内走去。
夜色寂寂,一片静谧,倾耳听去,没有一丝声息,似是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不久,在申伯约引领下,已经来到一座花木扶疏的精致小院,三间正厅,灯光辉煌,四向如花侍婢,早已在门前迎候。
申伯约送至厅门,拱手为礼道:“外哨有警,恐怕强敌临境,请恕下座不再相陪了!”
薛镇山微微一笑道:“申堂主请便!”
申伯约深施一礼,返身自去。
四名侍婢早已迎了上来,一个个眸光灼灼,上下打量着薛镇山,而且不停掩口吃吃而笑。
薛镇山顿时大感尴尬,四个年轻待婢在品头论足地把薛镇山上上下下欣赏了一番之后,似乎并不嫌他的老丑,立刻缠上身来,拉衣牵臂,向厅中拖去。
薛镇山不由陷入进退维谷之境,他有生以来还没经历过这种场面,那种非兰非麝,袭鼻沁心的香气薰得他头晕眼花,柔腻的纤指使他皮肤发痒,一时之间他真恨不得转身逃了开去。
但他终于还是被拖入了厅中,只见正中一张八仙桌,热气蒸腾,已经摆上了一桌精致的茶点。
薛镇山双臂仍然拖在四婢手中,这使他忍不住发火,轻轻用力一甩,突然沉声喝道:“你们怎的这般没有礼貌?”
他虽用力不大,但四婢却禁受不住,立刻被甩得歪歪倒倒,差点俱都一跤跌下地去。
四名侍婢被甩得怔了一怔,其中一个年约双十,在四名侍婢中显得较大的一个凄凄惶惶的哽咽道:“总护法不喜欢我们么?”
其他三人也都是一副哀哀欲泣之状,俱皆螓首低垂,双手捻弄着襟前衣带,默然无语。
薛镇山倒不禁有些不忍起来,当下爽然一笑道:“不是不喜欢你们,是你们太调皮了一些”
他把声调尽量放得温柔了一些,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婢忙道:“回总护法的话,小婢名叫春之桃!”
“春之桃”
薛镇山喃喃了一遍,道:“这名字倒是新鲜别致她们呢?”
春之桃连忙一一介绍道:“她叫夏之荷,那个叫秋之菊,最小的一个叫冬之梅”
话锋一转,道:“总护法可要用些点心?”
薛镇山摇摇手道:“不了,老夫有些疲倦,想早些歇着了!”
春之桃忙道:“被褥已熏过了温香,总护法随时可以就寝”
接着又向另外三婢吩咐道:“快些侍候总护法沐浴!”
三名侍婢悲凄尽消,又爆出一片欢笑。
夏之荷抢先道:“我替总护法宽衣”
秋之菊嚷道:“我替总护法搓背!”
冬之梅也叫道:“我给总护法擦肥皂吧!”
一拥上前,又要动手拖拉!
薜镇山大吃一惊,沉声喝道:“你们住手谁说我要洗澡?”
三位拥上来的侍婢又呆住了,春之桃困惑的叫道:“总护法睡觉前不洗澡么?”
薛镇山面色微微一红道:“今天不洗了”
声调一沉,又道:“就算要洗澡,也用不着你们宽衣搓背擦肥皂,这些事我自己都会干哼,简直不成体统!”
四名侍婢又吃惊的呆了起来,她们搞不清这位总护法为什么这样喜怒无常,连伺侯他洗澡都会发脾气。
薛镇山轻吁一声道:“你们退下去吧!”
四名侍婢同时嚅嚅的应了一声,裣衽齐施一礼,缓步向厅外退去。
薛镇山双眉深锁,忽而心头一动,又复沉声叫道:“春之桃!”
四婢闻声一震,齐都收步停了下来,春之桃回身俯首道:“总护法有什么吩咐?”
薛镇山略一沉吟道:“你留下一会!”
春之桃双颊之上顿时飞起两朵红霞,呐呐的道:“是!”另外三名侍婢俱皆投注了春之桃一眼,唇角间绽开一丝神秘的微笑,娇躯齐转,姗姗而去。
春之桃螓首低垂,轻轻闩好厅门,熄去灯烛,引领着薛镇山向内室之中走去。
内室中罗帐高挂,流苏低垂,锦褥绣被,豪华无比,一股浓郁的芳香,更是袭人欲醉。
薛镇山不大自然的坐在床前的一张木凳之上,悄声道:“这院中除了你们四人之外,是否还有别人?”
春之桃满面酡红,低声道:“没有了”
沉吟了一下,又道:“就算有,谁也没这大的胆子来听总护法的房!”
莲步姗姗,靠近薛镇山身边,柔声道:“小婢替总护法宽衣!”
薛镇山双手连摇道:“不!不这些事不劳你动手!”
春之桃垂首退开两步,却去解开自己的衣带!
薛镇山又大吃一惊道:“你要想做什么?”
春之桃两眼睁得大大的,言带挑逗的道:“总护法不是留下小婢侍寝的吗?”
薛镇山啼笑皆非的道:“误会,误会老夫留下你来,只不过想问你几件事情!”
春之桃呐呐的道:“总护法是说不要小婢同睡!”
薛镇山强笑道:“老夫独身惯了,没有要人陪宿的习惯。”
春之桃掠过一抹奇异的感觉,说不出她是悲是喜,俯首幽幽的道:“不知总护法要问小婢什么?”
薛镇山故示轻松的道:“你到这里多久了?”
春之桃忙道:“快三年了!”
“一向都是伺候什么人?”
“小婢与夏、秋、冬四人都是夫人房中的丫头!”
“是门主夫人么?”
“是啊。”
“神风门总舵不是在祁连山么,为何大部份神风门的人众都在这潇湘别馆之中”
春之桃怔了一怔,道:“这个小婢不知为什么?”
薛镇山淡然一笑道:“今夜外哨有警,说不定会有强敌入侵,你怕么?”
春之桃绽开一丝得意的笑容道:“不怕”
眸光一转,又道:“这种事情常常会有,惯了,也就不怕了!”
薛镇山试探着又道:“差不多都是什么人来这里?”
春之桃道:“都是南路的人马居多,有时也会有东路的人来!”
薛镇山皱眉道:“南路人马是什么人的人马?”
春之桃怔了一怔道:“总护法真的不知道么?”
薛镇山不在意的道:“我若知道的话,何必又要问你!”
春之桃踌躇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南路是飞虎堡,东路是白骨门!”
薛镇山恍然大悟,不言而喻,北路则是武威门
武林四圣明争暗斗,薛镇山倒是已经十分清楚,但对远在长白山天狼谷的武威门竟而远涉万里,侵及神风门之事,却也觉得有些离奇。
忖思之间又道:“那么,黑阎罗又是什么人呢?”
“黑阎罗”
春之桃立刻面色更变,把声音放得更低的道:“黑阎罗没有人马,他就只有一个人!”
薛镇山道:“知道他叫什么吗?”
春之桃双目中闪动着神秘的光辉道:“他好像也没有名字,除了黑阎罗之外,还叫九幽令主!”
薛镇山心头猛的一震,在白沙山武皇陵的一切遭遇立刻又泛上脑海之中,不由顿时忐忑不安了起来。
九幽令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为何要把自己救了出来!
如今,他又为何来到神风门的潇湘别馆!
同时,他也记起了鬼仙杜灵说过曾与九幽令主口述招式比拼高下之事,如今,自己以鬼仙杜灵的身份出现,倘若一旦相遇
忖念之间,不由痴痴的呆了起来。
春之桃轻轻咳了一声,柔声道:“总护法夜很深了”
薛镇山恍然惊觉,勉强一笑道:“你也回去吧!”
“我”
春之桃呐呐了一声道:“求总护法不要赶我走!”
薛镇山奇道:“这是为了什么?”
春之桃满面哀求的道:“倘若被门主知道了,一定说小婢不会伺候总护法,小婢会受到责罚!”
薛镇山为难的道:“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同宿一室,那岂不是与你的名节有损?”
春之桃低眉俯首的道:“小婢是门主夫人的人,自应受门主驱遣,至于别的,小婢”
幽幽一叹,住口不语。
薛镇山怜悯之情油然而生,略一忖思道:“要不这样吧,你睡这内室榻上,老夫在厅中坐上一宿好了!”
春之桃大惊失色,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道:“求总护法开恩,不要生小婢的气!”
薛镇山大感讶然,双手连摇道:“快些起来,快些起来老夫几时生你的气了?”
春之桃抬起头来,泪眼迷离的凝注着他道:“那么,总护法为何要小婢睡在床上,总护法在厅内?”
薛镇山道:“纵然不大合理,也是老夫诚心诚意,并非说的气话!”
春之桃绽出一丝笑容道:“总护法心肠真好,不过,小婢可担当不起,若给门主知道,小婢起码也是死罪”
眸光一转,道:“倒是小婢在厅里坐上一晚,才是正经!”
薛镇山并不执拗,微微一笑道:“就这样吧!”
于是,春之桃满面欣然的退出内室,薛镇山闩好内室房门,既不宽衣,亦不解履,就和衣在床榻上瞑目跌坐,运气行功。
但他脑海中一片烦乱,一时之间却实在无法定得下心来。
整座潇湘别馆之中寂静无声,哪里有遇到外袭的模样,薛镇山回忆方才上官弘向神风门主报告之言,难道是虚假的么?
如是不是虚假,那进入神风门潇湘别馆的十名高手又去了哪里?
时光慢慢溜走,估计约当三更时分。
忽然——
正当迷迷茫茫,将要入梦之际,却听得一串轻轻的衣袂飘风之声传入耳鼓之中。
薛镇山悚然一惊,立即提气戒备。
那衣袂之声极轻极轻,显示出来人内力造诣已到出神入化之境。
不久,只听飕的一声,一枚利器透窗而入,直钉入薛镇山身旁的床栏之上。
薛镇山心头悚动,定神看时,只见那原来是一支十分细小,有如袖箭般的一枚暗器!
那暗器像一支戟形,银光闪闪,尾柄上有一柄三角形的小旗,上面霍然有一幅骷髅图象。
薛镇山轻呼一声,喃喃的道:“九幽令”
窗外立即接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应该说九幽追魂令!”
薛镇山心头大震,轻声道:“是九幽令主么?”
窗外的声音哼道:“这话问得实在多余”
“找老朽有何指教?”
“一来恭喜你荣任神风门总护法,二来,送你魂归九幽上次相晤,口述招式,这一次本令主却要用真刀真枪!”
薛镇山心中不由暗暗作难,看来九幽令主对薛氏兄弟积恨颇深,定是因自己就任了神风门总护法而大为震怒,方才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自然,他却不知自己是薛镇山,而认为自己是真的鬼仙杜灵。
使他作难的就是这一点,他是应该揭穿自己的身份,还是伪充鬼仙杜灵到底。
忖念之间,只听窗外的九幽令主哼道:“老匹夫,你怎么不做声了?”
薛镇山勉强一笑道:“口述招式,秋色平分,真枪真刀也将难别高下,还是免了吧!”
九幽令主冷冷一笑道:“老匹夫,你应该心中有数,上次相晤,本令主为的是成你之名,才造成秋色平分之局”
微微一顿,又道:“如今是你自己毁约,就休怪本令主绝情了!”
薛镇山不由心中一震,他并不知道鬼仙杜灵与九幽令主定过什么约,以及内容为何,一时倒是难于答话。
只听九幽令主沉声道:“江边可供一战,还不随本令主走么?”
薛镇山无可奈何,终于推开后窗,飘身而出,坦然一笑道:“有劳令主引路了!”
站在窗外的霍然正是身材魁梧,周身俱皆包裹在青布黑纱之内的九幽令主,闻言轻哼一声,飘身而起,有如一朵乌云一般,向别馆之外飞去。
薛镇山亦不怠慢,尽量展开轻功身法,与九幽令主一前一后,相偕驰去!
此刻夜幕低垂,浓雾弥漫,潇湘别馆中虽然把守严密,门人众多,但仍然不曾有人发觉两人行踪。
九幽令主像一只扑天巨鸟,疾跃如飞,薛镇山好不容易方才勉强相随在后,直达江边。
只见江边有一片沙滩,约有数亩宽广,果是一个打架的理想处所。
九幽令主收住身形,有如泰山峙立般的喝道:“动手!”
薛镇山苦笑道:“除了动手而外,没有别的办法么?”
九幽令主冷凛的一笑道:“也有,你可以自裁了事!”
薛镇山皱眉道:“这样的作为,就有点不像使天下武林敬畏慑服的九幽令主了!”
九幽令主忽然震了一震,一时沉寂无言,在掩面黑纱内的双目炯炯有光,像利箭一般的盯在薛镇山脸上。
薛镇山被看得心中慌乱不安,勉强哈哈一笑道:“两全之策,莫如各不相涉,就此罢手!”
九幽令主沉声一笑,道:“是你的话提醒了本令主,你的行事作为,也不像鬼仙杜灵,更加不像的是你的身材体型”
薛镇山大吃一惊,但仍强做镇定的笑道:“尊驾过问的事太多了!”
九幽令主沉声笑道:“在约言中你曾答应过本令主什么?”
薛镇山惶乱的道:“此时此地,老朽不愿答复!”
九幽令主冷凛的道:“那就只有出手相搏之一途,老匹夫,看掌!”
只见他右臂一震,巨灵之掌当顶压了下来!
薛镇山身形一侧,右掌五指骈列,疾快的去切九幽令主的右腕脉门,同时左掌一翻,遥取九幽令主的后脑!
九幽令主哈哈一笑,道:“诡辣的招式倒是鬼仙杜灵之学”
拍下的右掌突然招式一变,反抓薛镇山切去的右掌,对拍向后脑的一掌则睬也不睬,蓦地衣袂如鼓,透穴弹出一片强劲的内力。
薛镇山自觉已得鬼仙杜灵真传,不料遇到这九幽令主手上,却变得毫不管用,只觉劲力起处,全身像被万斛巨石猛力一击,切出的右掌,则已牢牢的握在了九幽令主手内。
薛镇山由心底之中冒出一股凉气,暗叹一声,瞑目无言。
只听九幽令主轻轻一笑道:“内力修为不弱于鬼仙杜灵,技法招式却嫌生硬一些”
右手一推一送,喝道:“现在可以现出你的原形了么?”
薛镇山立刻踉跄出五六步远,蓬然一声摔倒于地。
所幸他得食万年仙桃,内力深厚,虽被九幽令主以内力弹射得气血翻涌,又被推翻在地,但一挺身立刻就直起,登时复原。
九幽令主怔了一怔,道:“这倒颇出本令主意料之事,看来你比鬼仙杜灵的功力还深厚一些,按说你该比他高明才对,为何反要冒他之名!”
薛镇山不再隐讳,蓦然将紧绷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扯下,趋前深深一礼道:“晚辈乃是薛镇山!”
“啊,是你”九幽令主深感困惑的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镇山不自然的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目光转动,向一座礁岩之后伸手一指道:“前辈可否请到那巨石之后,容晚辈详细奉禀。”
九幽令主轻轻颔首,与薛镇山双双纵身礁岩之后,薛镇山简单扼要的把他西来巫山所经历的一切说了一遍。
九幽令主静静听完,一声不响。
在重重的青布黑纱之后,薛镇山无法看得到他的神色表情,看到的只是一双若隐若现的炯炯目光。
那双目光使他窘迫得有种无地可容的感觉,认真说来,他对于自己的连番奇遇,也说不出是值得自诩,还是该觉得羞愧。
良久,方才听得九幽令主微吁一声,道:“本令主难下褒贬之词,只能说造化弄人,实在玄妙得不可思议”
声调一沉道:“你就任神风门总护法目的何在?”
薛镇山呐呐的道:“晚辈事前并无加盟神风门之意,只是事机偶然凑巧,以致弄成骑虎难下,不得不尔!”
九幽令主笑道:“那么,你对你这位门主四叔,印象如何?”
薛镇山呐呐的道:“这个”
但他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他对他这位四叔以及六叔的印象都十分模糊,难以说得出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由于他深恨他的大伯父白骨门主薛公凌,以致对这几位叔叔的印象反而好上一些。
至于他就任神风门总护法,也难说出有什么目的,他原本是寻待月庵的独目老尼,既然没有寻到,他就变得没有事情可做,仅以鬼仙杜灵之能就回去向白骨门主寻仇,似乎还差上一些,天地虽大,又该到何处安身,凑巧遇上神风门主,于是水到渠成,方才演变成目前之局。
九幽令主忽然逼近一步,冷森森的道:“看来你大约要名符其实,干起神风门的总护法,帮你四叔对付你那可怜的大伯父了?”
薛镇山不由心头一震!
九幽令主的话使他不但困惑不解,也激起一股反感。
号令天下,作威作福的白骨门主震天神君薛公凌是个可怜的人物么,鸩酒毒死二弟,断头台惨杀弟媳,通令天下武林,捉拿他自己的侄儿,所做所为足使人神共愤,也算是懂得三纲五常,四维八德的好人么?
薛镇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忍不住咬得牙齿格格有声,双目冷电激射,昂然凝注着半截铁塔般的九幽令主,厉声道:“晚辈不能同意前辈之言!”
九幽令主怔了一怔,忽然幽微的叹口气道:“我说他可怜,自有他可怜的原因”
薛镇山大声道:“原因何在,是他的手段不够狠,杀的人不够多么?”
九幽令主沉声怒喝道:“薛镇山,你的胆子不小,怎敢向本令主如此顶撞?”
薛镇山声调颤抖,俯首道:“请恕晚辈放肆,前辈对我虽有救命之恩,但在正义与邪恶之间,晚辈仍是不能相让!”
九幽令主无可奈何的一笑,道:“好吧,现在咱们转回话题,你究竟要怎样做你的总护法?”
薛镇山苦笑道:“这话使晚辈实在难以答复,一切只有看情势如何演变了!”
九幽令主又慨然一叹道:“人各有志,不能相逼,本令主只能说到此处为止,虽然你迭获奇遇,但也不一定就是福份,但愿你好自为之,明辨善恶,也就不负本令主救你一场了!”
大袖飘展,就要离去。
薛镇山沉声急叫道:“前辈慢走!”
九幽令主收住脚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薛镇山道:“请示尊姓大名!”
九幽令主哼了一声道:“九幽令主!”
“晚辈是说”
“没有人知道本令主姓名,说出来反而毫无意义,九幽令主虽非姓名,但却可使武林中人人知道是我!”
“前辈这话大有道理,那么前辈为何救我,前辈与白骨门主谅来是敌非友,否则武皇陵上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次事故,但您为何袒护于他?您与薛氏昆仲究竟有什么渊源?”
九幽令主打断他的话锋,喝道:“你问得太多了!”
薛镇山故意冷笑道:“前辈是怕答复这些问题么?”
九幽令主声调一沉道:“你不必用话激我,本令主没有使你满意的答复!”
忽然急急的道:“神风门高手已至,本令主若不给你留点伤痕,只怕难免他们疑快些戴起你的面具!”
薛镇山也已听到由潇湘别馆奔来的人声了,当下连忙将面具戴好,向九幽令主悄声道:“前辈如不想在此伤人,现在可以走了!”
九幽令主突然喝道:“胡说,杜老儿,本令主今天纵不能取你性命,也要在你身上留下一点记号”
喝骂之间,一掌拍了下来!
薛镇山旋身疾闪,一掌迎去!
但听一声蓬然大响,震得礁岩上碎屑纷飞,在静静的深夜之中,足可声闻数里。
薛镇山也沉声大喝道:“我道是什么黑阎罗,原来是九幽令主,别人怕你,我鬼仙杜灵却还没把你放在眼中”
微微一顿,又道:“别忘记幽谷论招之时,你我原是平手!”
九幽令主大喝道:“上次是本令主有意相让!”
薛镇山也朗笑道:“这一次呢,也是让老夫么?”
九幽令主爆出一片震天大笑,忽然抖手两掌,向一旁的一方巨石之上砸了下去!
于是,又是两声巨响冲天而起。
九幽令主沉声道:“你愿意在哪一处留点伤势”
薛镇山轻笑道:“不劳前辈费心,晚辈自己会弄!”
右掌一划,掣上左肩,只听嘶的一声,随着划破的衣袖,一片鲜血洒了下来!
九幽令主大声笑道:“杜老儿,念你尚无大恶,就再饶你一命吧!”
黑影腾闪,扑飞而去。
薛镇山跃出礁石之后,正好与由潇湘别馆中进出的一群人迎个正着,不由微微怔了一怔。
原来那群人为首的正是神风门主神风剑客薛搏九,只见他手中握了一柄出鞘的宝剑,寒光闪闪跃目慑人。
在他身后则是八名白髯老儿,个个太阳穴高突,一看就知都是内外兼修的武林名手。
薛镇山心中一动,立刻悟到,这就是神风门中的八大长老。
神风门主手仗长剑,凝重的道:“杜总护法负伤了么?”
薛镇山忙道:“老朽无能,未能擒下那九幽令主,反而为他所伤”
神风门主忙道:“伤得重么?”
薛镇山笑道:“由于老朽疏神,略受表皮之伤,没有什么大碍!”
神风门主悠然一叹道:“黑阎罗横行武林,屡伤本门徒众,这次由于杜总护法之故,倒是未曾杀伤本门之人!”
薛镇山道:“他常来骚扰么?”
神风门主颔首道:“至少当在七次以上,每次至少有三名门人死伤!”
薛镇山故意的道:“以门主神威,及神风门如云高手,难道还”
神风门主双手连摇道:“这些话不说也罢”
话锋一转,道:“杜总护法快些回返别馆疗伤要紧!尔等还不快些扶总护法回去?”
原来此刻除了神风门主及八大长老外,又有不少神风门人疾射而到,为首者是外五堂游弋堂主上官弘。
上官弘急步趋前,道:“下座护送总护法”
伸手就来搀薛镇山的右臂。
薛镇山朗然一笑道:“老朽难道是纸糊的么?”
向神风门主微微一礼,大步当先走去。
薛镇山仅受表皮之伤,但血迹淋漓,看起来却是十分惊人,自然,那是他自己弄伤的,不过将血液故意弄得满身满臂而已。
但由于他一人力拒黑阎罗而使神风门免去一场劫数之事,却使他立刻变成了神风门中的英雄人物。
原来神风门主既为武林四圣之一,属下人手也自是骄狂不已,对于邪道出身的鬼仙杜灵,并不如何瞧在眼中。
但在此事发生之后,情形却立刻大为两样,使他在神风门中,成了名符其实的第二号高人。
他的伤势虽轻,但却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春夏秋冬四婢,殷勤服侍,神风门自副堂主以上,不停轮流探问。
神风门主也亲自前来慰问,在榻前陪坐了几近一个时辰之久。
在神风门中,这是天大的荣誉,但薛镇山却忐忑不安,有一种愈陷愈深的泥足之感。
经过三日休养,薛镇山已经痊愈,终于,在潇湘别馆中举行了一次隆重的授职大典。
薛镇山名符其实的成了神风门中的总护法。
除门主而外,所有神风门现居潇湘别馆之人,不论职位尊卑,俱皆一一前来参竭,因为总护法的地位,仅是门主一人之下,对所有神风门的属下,同样的具有生杀予夺之权。
然而,神风门主对他也有甚多保留,譬如说祁连山总舵以及各地分支坛舵的情形等等,神风门主却没有一点说明。
就在第五天的清晨,神风门主忽然踏入了薛镇山所住的花厅。
薛镇山甫行起床,尚未漱洗,对门主的到来,不由微感愕然!
神风门主却十分从容的淡淡一笑,道:“杜总护法不必惊奇,本座不过找你随意聊聊”
薛镇山唯唯喏喏,心中却升起了一片疑云。
神风门主从容就坐,笑道:“杜总护法身体复原了么?”
薛镇山连忙欠身道:“托门主之福,下座早已顽健如昔!”
神风门主亲切的一笑道:“总护法职责在于辅弼门主,处理门中事务,本座原不应派你外差!”
薛镇山心中一动,道:“门主说哪里话来,如有差遣,尽管吩咐!”
神风门主颔首道:“由于这件外差关系重大,对方扎手,故而不得不借重杜总护法的大才!”
薛镇山皱眉道:“请门主明白吩咐!”
神风门主微吁一声道:“在剑阁之北三十里,有一座飘香山庄,庄主章长皎,为本门死敌,本座筹思良久,非杜总护法亲往一行不能奏功!”
薛镇山道:“这位章长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么?”
神风门主摇摇头道:“论武功,不是本门任何一位堂主对手!”
薛镇山奇道:“那么?”
神风门主凝重的道:“但本座历次所派去之人大多有去无回,一一失陷!”
薛镇山大奇道:“这是什么原故?”
神风门主叹口气道:“听说他有一位厉害的女儿!挫败本门的高手,都是出之于这丫头之手!”
薛镇山颇感兴趣的道:“这倒是一桩怪事”
神风门主郑重的道:“飘香山庄对本门来说,无异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本座如不将之除去,始终难安于心!”
薛镇山道:“不知门主要怎样对付他们?”
神风门主咬牙道:“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微微一顿,道:“杜总护法肯辛苦一趟么?”
薛镇山心中暗暗踌躇,但口中却应道:“下座理应效劳不过”
目光一转,道:“这飘香山庄的庄主章长皎究竟是哪一方的人物,为何要与本门为仇作对,何况还是本门势力所及的范围之内!”
神风门主摇头一叹道:“飘香山庄之所以敢于明目张胆与本门作对,在他背后是有着势力强大的人物支持!”
薛镇山道:“是谁呢?”
神风门主一笑道:“别人谁有这样大的能耐,支持他反抗本门、侵略本门的门派就是白骨门,支持章长皎的就是白骨门主震天神君。”
薛镇山勃然道:“是他!”
神风门主颔首道:“也许飘香山庄中匿有白骨门中的高手!”
目光转动,又道:“杜总护法可肯受命?”
薛镇山连忙起身一礼道:“下座焉有不遵上命之理!”
神风门主满意的一笑道:“杜总护法估量着能否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薛镇山郑重的道:“事如不成,下座愿以身殉!”
神风门主朗笑道:“杜总护法准备何时起身?”
薛镇山道:“就是此刻!”
“此刻?”
神风门主颇为激赏的道:“杜总护法确属本座知己来人!”
但听一听暴喏,一名随侍在院中之人,立刻进入花厅。
神风门主吩咐道:“车马器具,速行备办,并且通知宁长老准备与杜总护法启行。”
薛镇山皱眉道:“消灭飘香山庄之责既在下座头上,也宜由下座一人去办为佳,如若掳带大批从人,反而碍手碍脚,诸多不便。”
神风门主摇摇头道:“飘香山庄人多势众,只有杜总护法一人前去如何使得”
微微一顿,又道:“宁长老为本门年高德劭的一流高手,遇事不妨稍加咨询!”
薛镇山略感不快,但却不便反对,只好颔首道:“下座遵命!”
在通往剑阁的大路上,一连驰过了十辆马车,车帘密闭,怒马如龙,使沿途之人不由纷纷猜测。
若说他们是商旅,却没有行李货物,若说是镖行的,却又不见镖旗镖师,十辆马车疾驰而过,委实是令人颇费猜疑之事。
自然,这正是薛镇山与宁长老以及选拔的神风门精壮属下,去消灭飘香山庄的人马,为了避免路人注意,及飘香山庄之人闻风而遁,才减去了所有神风门的一切标帜,使人更加莫测高深。
薛镇山与宁长老在最后一辆车上,一路十分平静,在接近剑阁数十里之内时,薛镇山却发觉在车队前前后后不时出现一个年青客官,前后逡巡。
看来他像是也向剑阁而行,但有时超越车前,有时却又落在马后,一路数十里,盘旋不休。
薛镇山虽感怀疑,但却并没放在心上,及至将到剑阁之时,那青年方才快马加鞭,抢先而去。
那晚就宿在剑阁,依照薛镇山的计划,是到第二日晚上二更出动,三更天血屠飘香山庄。
宁长老对此并无异议,是以这一晚在剑阁倒是轻松的,所有神风门百余门人,俱散布在剑阁各处酒楼之上,嘻笑作乐。
薛镇山与宁长老两人相偕,一同踏上了一座名为仙霞居的酒楼,那是剑阁最大的一家,座客云集,笙歌繁华。
由外表看来,薛镇山与宁长老俱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在人丛中并不如何起眼,是以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们。
宁长老身材矮小、瘦弱,薛镇山所注意到他的只是一副阴阴的目光,那副目光使人觉得心寒。
在仙霞居酒楼上,薛镇山随意点了几样酒菜,与宁长老饮酒谈心。
薛镇山时时提防,处处小心,对宁长老,他的戒心更深,因为他时时警告自己,这是一个阴险的人。
宁长老表面上倒是一个易于相处之人,对薛镇山似乎不十分注意,顾自大口喝酒,纵谈江湖武林掌故。
就当两人俱皆有些醺然之际,忽听脚步声响,一个年青人大步上楼而来。
薛镇山所坐的位置正在楼梯附近,那青年一经上来,立刻就可看得十分清楚,只见他一袭儒衫,头戴方巾,风度潇洒,仪态出尘,是个翩翩佳公子。
此刻楼上座客皆满,只有与薛镇山相邻的隔座,尚有一副空位,那儒衫青年立刻挤过去坐了下来,点酒叫菜,对薛镇山与宁长老看也未看一眼,似乎这两个糟老头子一点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薛镇山不禁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他无法说出这种感觉因何而生,也许是因为那青年眉宇间的一股英气,使他自觉渺小,也许是因为他化装成了一个糟老头子之故,一时之间,他有一种既羡且妒之感。
有意无意之间,不由向那青年频频看去。
同时,他也有一种吃惊的感觉,因为他忽然发觉到那青年就是在快到剑阁之时忽前忽后,绕着车队逡巡之人。
正在出神之间,只听宁长老附耳边悄声说道:“走吧!”
薛镇山微微有一种不悦之意,因为此番出征剑阁,是以自己为首,在神风门中,自己的地位也在于宁长老之上。
当下微微一笑道:“时光尚早,何妨再坐一会?”
宁长老双眉微锁道:“总护法受门主重托,此番职责重大”
薛镇山更加不悦了,冷哼一声道:“宁长老是教训本座么?”
宁长老苦笑道:“下座不敢!不过”
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道:“这少年有些不妥,还是谨慎一些为是!”薛镇山故意朗笑一声道:“以本门的声威,本座的薄技,在这小小剑阁之中,自信尚没有什么值得可怕之事!”
他说得声音虽不算甚大,但却足以使隔座的儒衫少年听个一字不漏,完全清清楚楚。
宁长老面色阴沉的道:“总护法不要忘记门主交待之言,下座有规劝总护法之职,总护法也有采纳下座规劝之言的义务!”
薛镇山冷哼一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设若本座不采纳你的规劝,不知宁长老又将以何种手段对付本座?”
这分明已是挑衅之言。
一来是薛镇山已经稍有醉意,二来是那儒衫少年此刻也似有意似无意的不住地投注过来一两瞥朗如秋月的目光,对薛镇山起了鼓励的作用。
宁长老气得口唇青白,呐呐的道:“既是总护法如此说法,下座已经无话可说”
微微一顿,又道:“只是,如果此行出了舛误,请恕老朽不负任何责任!”
薛镇山轻轻一拍桌子道:“本座何曾要你负过什么责任!”
宁长老霍然长身而起,冷笑道:“请恕下座要失陪了!”
薛镇山也冷笑道:“尊驾尽管请便!”
宁长老勃然大怒,转身而行,就欲下楼而去!
不料那儒衫少年似是也要下楼,由于两人走得都过于快捷,竟然一下撞到了一处!
那儒衫少年啊的一声尖叫,一下子摔倒了楼板之上,宁长老虽然不曾摔倒,却也被撞得踉跄了几步。
宁长老无异火上加油,勃然大怒,五指如钩,一下子扣住了那少年的纤细右腕,沉声喝道:“老夫眼里揉不进沙子,想死了么?”
儒衫少年不停哎哟而叫,痛苦万状的道:“您老人家撞倒了我,为什么还要找我的麻烦?”
这一来立刻惊动了所有的座客,齐把目光投注到了他们身上。
薛镇山沉声喝道:“住手!”
宁长老怔了一怔,怒道:“老夫此刻已不再受你之命!”
一拉儒衫少年,竟然飞射而出,由窗洞中扑落到了街心之上。
在众人惊呼之中,薛镇山相偕而出,疾扑而下。
只见宁长老有如鹰攫燕雀一般,拉着那少年向郊外驰去。
薛镇山心中一动,暗道:“这样也好,这老儿桀骜不驯,正好到郊外去教训他一番!”
当下也一路追赶了下去,直到距剑阁三里多外的一条小溪之旁,薛镇山方才脚步加快,横身拦在两人面前,大叫道:“站住!”
宁长老气得不住发抖,大叫道:“这娃儿明明是飘香山庄的奸细,总护法为何如此不察!”
薛镇山冷冷的道:“由于他撞了你一下,就变成了飘香山庄的奸细,这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一些”
宁长老仍然强忍怒气道:“老朽愿意以项上人头打赌”
薛镇山冷声道:“本座是为向你打赌而来的么?”
宁长老不顾薛镇山的反对与否,蓦地五指加力,大叫道:“快说,你是否飘香山庄派出之人,剑阁来路上纵马盯梢,酒楼上故意与老朽相撞,还有什么辩解之词?”
儒衫少年痛得迭迭大叫不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由于在剑阁酒楼上一阵大闹,已惊动了不少神风门相偕而来之人,此刻至少有三十多人跟了上来,但却俱都站在十余丈外,不敢上前。
薛镇山同样的勃然大怒,沉声喝道:“宁老儿,如你再不住手,休怪本座要出手教训教训你了!”
宁长老无可奈何,只好五指一松,道:“总护法请先问明他再来责怪老朽不迟!”
薛镇山沉声喝道:“本座偏偏要先处罚了你之后,再去问他!”
“处罚老朽?”
宁长老冷笑道:“八大长老在神风门中是开派元勋,除门主而外,谁也没资格处罚到长老头上,大不了你可以到门主面前去编派老朽的不是!”薛镇山冷笑道:“本座就偏要处罚你一下”
声调一沉道:“神风门的令誉只怕就毁在你这恃势横行的长老头上,对本座尚且如此放肆,对其他之人就更不问可知了!”
不待话落,探臂抓去!
宁长老怔了一怔,但却并未反抗,任由薛镇山抓个正着,淡淡一笑道:“也好,老朽倒要看看你如何处罚老朽,他日门主面前,大约也还有说理的机会!”
薛镇山大怒道:“本座本想训诫你几句了事,既是你如此倔强,说不得就要你尝尝本座分筋锁骨的滋味了!”
右掌一连两掌,拍到了宁长老肩头之上,五指随之一阵揉捏。
但见宁长老惨呼一声,上下牙齿立刻磕碰有声,全身筛糠也似的抖了起来,额际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薛镇山吁了一口长气,冷笑道:“现在你不凶了么?”
宁长老连呼叫都已呼叫不出来,哪里还有开口回话之能。
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叫道:“这位相公,也是神风门的人么?”
薛镇山大吃一惊,急急抬头看去,只见那儒衫少年正恍如玉树临风一般站在不远之处对他微微而笑。
薛镇山皱眉道:“你说什么?”
那儒衫少年甜甜的一笑道:“在下敢问相公,可是神风门中之人?”
“相公?”
薛镇山强压着心头的惊讶,呐呐的道:“老夫已是这大一把年纪,你为何对老夫以相公相称?”
那儒衫少年大睁着眼道:“是那位欺负在下的老公公说的!”
皱眉忖思了一下,又道:“他说您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是假扮的老头,听他说还要回去告诉你们门主,要你的好看呢!”
“啊?”
薛镇山惊得目瞪口呆的道:“这是真的?”
儒衫少年表现出一副困惑之色道:“我只不过听他说起而已”
宁长老愈抖愈加厉害,薛镇山的心比他抖得却更加厉害,他正面临着最大的危机,他必须有一个明快的措施。
他并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但为了他自己的生命,他却必须要牺牲上数十个人的性命!
刹那之间,他有了坚决的决定!
其实,这也是唯一的决定,只听他沉声喝道:“凡属本门之人,俱皆快些过来!”
在十余丈外的三十余名神风门人不知就里,立刻大步跑来,并立面前,齐施一礼同声道:“属下听候总护法吩咐!”
但一双双的目光却悄悄投注在地上的宁长老身上,俱皆流露出一片困惑与恐惧到了极点的表情。
薛镇山沉声道:“宁长老私通飘香山庄,业经本座查出,依律该处何刑?”
三十余名神风门人无人出声。
良久。
方才有一个胆大的头领轻声叫道:“私通外敌,律应处死,但长老为本门开派元勋,只有门主才有此权利,而且,应由内三堂的司刑堂历数罪状,当众施刑!”
薛镇山霍然由袖中掏出一支金光闪闪的令箭道:“本座受门主重托,有金批令箭在此,自可代行门主职权,且出使在外,可以从权而行,不必经由刑堂”
那名头领呐呐的道:“总护法说得是!”薛镇山轻轻哼了一声道:“如若宁长老尚有余党呢?”
那头领惊慌失色的道:“那自然也也是死罪!”
薛镇山大声道:“那很好,你过来!”
“我?”
那名头领呐呐的道:“在下并不知宁长老”
薛镇山厉喝道:“在本座面前也有你回嘴的份儿么?”
那名头领不敢多言,抖颤着走了过来!
薛镇山继续叫道:“宫可明、傅立升、洪九保、丁诚、马代”
一连叫出了八名门人的名字!
那八名神风门徒不敢争辩,也抖颤着走了过来!
薛镇山寒着嗓子叫道:“据宁长老供称,你们都是同谋之人!”
那八名神风门人俱皆大叫道:“属下冤枉!”
噗通噗通,登时跪了一地。
薛镇山大喝道:“住口!”
场中恢复了死寂,只听薛镇山继续一字一顿的道:“是你们动手自裁,还是要本座派人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