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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里阴森黑暗,仗着少许天光,勉强可以分辨一切。地上满是残枝败叶,行走其上,软颤颤就像跌落云里一般。
钱起解开随身皮囊,摸出了一只“瓦面透风镖”扣在掌里。
却是在先时一阵枝叶凌乱声之后,眼前一片宁静,听不见什么声音!
钱起按刀直立,正在仔细倾听,目光扫处,却为他看见了一件物什,不由飞身而近。
迎着一线天色,那物事闪闪有光。
就近细看,竟是一口钢刀。
这个突然的发现,由不住使得钱起为之一惊,却在他弯腰拾刀的一霎,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猝然映向眼前。
一个人的影子。
钱起一惊之下,左腕翻起,待将发出手上钢镖的一霎,忽地止住,才自发觉到眼前那个黑乎乎的人影,自高而垂,竟是半吊在空中。
随着树枝的颤动,空中人影也为之徐徐打转,渐渐地钱起才看清楚了。
这人半吊空中,颈项间结着一根山藤,看样子多半已经死了。
一种莫名的恐惧,陡然自钱起心底升起,由不住后退了一步,不用说,先时那阵凌乱声音,便是因此而起,却又是何以致之?
既然事发不久,很可能这个人还有救。
一念之兴,钱起陡然飞身而起,长刀挥处“嚓!”一声,砍断了对方颈上吊索,空中直挺的身躯,即为之“噗通”跌落。
摸摸那人的手脚,入手冰冷,显然早已断气。
再看死者一身穿着,一色的黑缎子紧身衣靠,腰系丝绦,背上十字盘结,背有长弓强弩,头上长帽显已失落,却扎着黑色网巾。
这番装扮对于钱起来说,极不陌生,陡然间使他记起了来自大内的锦衣卫士。
却在这一霎,耳边上传过来一丝冷森森的笑声,一个轻巧的人影,悠悠自空而落,平沙雁落般,现身当前。
钱起吓得“啊!”了一声,陡地点身而退。
黑忽忽里,那样子简直就像是看见了鬼。“什么人?!”
随着他的一声喝叱,手中戒刀,直指当前——约摸着却也看清了一些,对方那个人,竟是个白发长须的矮小老人。
“赵白云”
一念之惊,钱起几乎呆住。
“想不到吧!”小老头一只手捋着长长的胡子:“我还没走,咱们在这里又见着了!”
“你”钱起霍地抛下手里的刀,拔出了腰间双笔“当!”一声交叉而持:
“姓赵的你想干什么?这个人可是你杀的?”
说时,钱起向着地上的死人看了一眼。
“嘿嘿”冷森森地笑了几声,这位有“虎爪山王”之称的黑道独行魁首,身子微微摇动,一阵轻风也似地,已来到了钱起面前。
钱起早已是惊弓之鸟,只疑对方向自己出手,吓得双笔乍举,比势待出。
小老头赵白云嘻嘻一笑,脸上神色莫测高深,咳了一声道:“不错,是我杀的,你不乐意?”
钱起强自镇定道:“你到底怎么打算?”
“嘻嘻!”赵白云不慌不忙,看着他点头道:“你过来这边看看!”
身子一闪,跃出丈外,回过身来连连向他点手招呼道:“来!来”
钱起一时大生狐疑,不知对方老人捣的什么鬼?心里盘算着,脚下也就情不自禁地跟了过去。
林子里光彩晦黯,老树盘根,枝叶怒伸,俱是些参天大树——前行的赵白云脚下极是快速,几个打转忽地站定。
钱起生怕他向自己使诈,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见他站住,自己也忙自站定。
这一站住,可就看见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玩艺呢?东一条、西一条、风干腊肉也似的悬满了眼前附近,少说也为数七八之多。
一阵风起,那些玩艺儿摇摇晃晃,荡散起重重鬼影,老天,全都是人哪!
和刚才所见的那个大内锦衣卫士一样,原来这些吊着的东西,全都是人,每一个人都被一根山藤半吊在空中,却是姿态各异,有人吊头,有人吊脚,总之全都死了。
地面上散置着各样不同的武器,刀枪棍剑,样样俱全,明晃晃坠了一地。
空气里面杂着极浓重的血腥气息,使人立刻有所意会,即是这些人不仅仅只是为藤索勒毙窒息。其中亦不乏“见血”而亡者。
凭着钱起特殊的感应,一眼以望,立刻即能认出,这些吊死的人,全部是来自大内的锦衣卫士,不用说,也都是全数死在对方这个小老头赵白云手上。
自然,这些人登山越岭目的绝非是为了赵白云,而他却管了闲事,将他们一一致死,却又是为了什么?
心里正自思忖,空中吊影里,竟有人发出了呻吟之声,钱起心方一惊,赵白云也自警觉,有了行动,右手抬处“嘶!”地发出了暗器飞刀。
银光乍现,飕然作响声里,已掷中发声的那人身上,登时了账。现场立刻传过来鲜血滴落的“滴答”声音,原来这些人俱是为赵白云以这样手法致死空中,莫怪乎空气里会飘散着如此浓重的血腥气味。
陡然间,钱起警觉着一种新的恐怖,直仿佛面前的这个小老人,将会以同样手法来对付自己,不由得点足而退“嗖!”地纵身七尺开外。
“姓赵的,你打算要怎么样?”钱起无限迷惘地向对方望着:“这些人你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难道你不明白?”
赵老头儿冷笑着道:“这些人都是冲着你们来的,想要活捉朱允炆!”
钱起厉声叱道:“大胆!”却又显着色厉内在,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赵白云却自呵呵的笑了。
“刚才我告诉过你们,这地方是我赵某人的地盘,任何人敢来这里撒野,我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就像这些人你们也是一样”
“你想怎么样?”
钱起聆听之下,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身子一歪,陡地打出了暗器——瓦面透风镖。
几番交谈,钱起当然已经明白,对方老人赵白云决计对自己没有安着好心。
反正是横竖都免不了一拼,这就先下手为强吧!
瓦面透风镖一经出手,整个身子陡地纵起,嘴里大喝一声:“老儿,你纳命来吧!”
他当然知道这个老头儿不是好相与,连岳青绫姑娘那么高的武功,尚还免不了受伤,自己又何能与他一拼?
这可就是钱起的悲哀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夫复奈何?!
随着他狂飚的身势,判官笔一上一下,疾若出穴之蛇,陡地直向着对方身上猛戳了过来。
赵老头桀桀一笑,矮小的身子蓦地向下一蹲,双手猝分,突地直向着对方双笔上拿去。
动作之轻巧,宛似火中取粟。
钱起那么快速的双笔竟然不能得手,即在赵白云这一手看似平常的出手之下,不能得逞,双笔自击,发出了“当!”地一声。
再想后撤,已是不及。
赵老头的一双短手,竟是那么灵巧,宛似花间蝴蝶般霍地分开,噗噜噜,袖风声里,一双判官笔已为他拿在手里。
钱起猝然一惊,只觉着一双掌心炙热如火,老头儿好纯的内功,一挣之下,竟使得钱起双掌为之皮开肉裂。
连疼带惊,钱起直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略有逗留?身子向后一倒,脚下用力一蹬,施展出“金鲤倒穿波”的势子“哧!”地反穿而出。
赵白云哪里放得过他?冷笑一声道:“着!”
声出、手出一一“唰唰!”声响里,一双铁笔已飞掷而出,疾如飞电,直认着钱起倒仰的身子追了过去“噗哧!”而中。怒血飞溅里,钱起在空中的身子,直直蹿出去丈许远近,才倒了下来。
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死了。
岳青绫忽然睁开了眼睛。
一堆柴火,熊熊在眼前燃着。火光烁烁,映衬着附近一片金黄颜色。正因为如此,才似更衬托出夜的黑黝与阴森。
朱允炆仍熟睡未醒,宫天保倚身石蹲,正在打盹儿。流水淙淙,时有夜鸟的鸣叫,给黑夜带来了无比的神秘与恐怖。
岳青绫缓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走向朱允炆面前。
宫天保倏地惊觉“啊!”了一声,慌不迭站起身来,岳青绫手指按唇,轻轻嘘了一声。
“啊!”宫天保才似看清楚了:“原来是姑娘?”
岳青绫先不答话,轻轻走向朱允炆身边,听听他的出息,伸出手摸向他腕上脉门,只觉得脉象平和,再试试他的前额,显然烧已退了,不由略为宽心。
却是朱允炆自梦中惊醒,欠身坐起来,那样子就像是遇见了什么怪异之事,不时地四下观望,神态大是紧张。
“钱起钱起钱起呢?”
“他?”宫天保转过身来,四下打量一眼,摇摇头说:“没有看见他大概在附近林子里吧!先生”
“不,快叫他过来,叫他来!”
“是!”宫天保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您怎么啦?梦见了什么?”
岳青绫忙把一件厚衣服,披在他身上。
朱允炆看着她才似神色镇定,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姑娘你在这里?啊啊我是在做梦么?”
“你是在做梦怎么,头还昏不昏?”
“钱起,钱起?”朱允炆嘴里一直喃喃地念着:“我梦见他死了”
岳青绫不禁为之神色一震。
“他死了”朱允炆喃喃说道:“他死了全身都是血,他跪下来跟我磕头,说:‘皇上保重钱起不能再侍候您了’嗳呀好吓人他还叫我现在赶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时他霍地站起身来,大声嚷着:“钱起,钱起!”
“先生小声!”岳青绫忙止住了他。
却是声浪迂回,大群水鸟纷纷由溪岸惊飞而起,鼓翅劈啪声,静夜里尤其惊人。
“小声点”岳青绫一面扶着他坐下来:“他不会死的,就在附近宫师傅找他去了!”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似有了不样之兆,一颗心通通直跳。
火光熊熊,摇动着深山夜宿的一派凄凉。
“唉唉钱起、钱起难道你真的死了?”
想着方才那个逼真的梦,朱允炆一时忍不住淌下泪水来。
眼前人影飘动,宫天保去而复还。
“没有人,奇怪”宫天保惊奇地道:“我以为他就在附近又会上哪里去呢!”
朱允炆聆听之下,只惊得面色惨变“啊!”了一声,道:“他死了死了
钱起,钱起”一时再也忍不住,竟自低头痛泣了起来。
“先生,您?”宫天保莫名其妙地看向岳青绫:“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岳青绫摇摇头,苦笑道:“先生作了个梦,梦见钱师傅他死了!”
“啊!”宫天保陡地张大了嘴:“是么?”
“我不信!”岳青绫说:“我找他去!”
“不!”朱允炆站起来说:“我也去我跟着你去!”
想到了刚才的梦,朱允炆真个毛发悚然,哪里还敢在这里待下去?
岳青绫想想,总也有点不放心,把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再者朱允炆刚才说到“现在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的那句话,奇怪地给了她一个暗示,使她警觉到这一霎的良机不再。
“好!我们就一起走吧!”她随即吩咐宫天保道:“宫师傅你背着先生,我们去找钱师傅去!”
宫天保答应一声,随即动手整理。
岳青绫把朱允炆一个随身重要的革囊背在背后,宫天保先此已动手用山藤做了一个背椅,让朱允炆坐在椅子上,背在背上,倒是方便多了。
一切就绪,岳青绫点着了备好的一根油松火把,交给宫天保拿在手里。
“姑娘,我们还回来么?”
“不回来了!”
看着宫天保笨重的一身,岳青绫说:“刚才我到山下附近走了一趟,大内来的人还没走,这地方保不住会被他们发现”
宫天保怔了一怔,眼里只是频频向四下张望,希冀着钱起能在这时候忽然出现,如果钱起果如皇上梦中所示死了,那就证明敌人已经来到了眼前,更是得快走不可。此念一起,可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宫天保那等胆量之人,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全身上下起了一阵鸡皮粟儿。
倒是岳青绫反而异常冷静。
“回头不论有什么情况,你只管背着先生紧跟着我,不要出手,一切都由我来应付!”
一面说,岳青绫已把自己收拾停当。
宫天保虽然知道她先时受伤很重,却是在经过一番调息之后,现在看起来又复神采焕发。
黑夜里虽有火光明灭,亦看不甚清,除却背后长剑之外,大姑娘身上配件亦是不少,诸如双手袖腕,皆有特制的暗器设计。
离开之前,岳青绫特地把柴火熄灭,一时火花大掩,只剩下宫天保手里的一根火把。
顺着溪水前进,走了百十步,岳青绫站住脚步,回身再看,方才来处已掩饰于一片氤氲雾气之中。
雾色如纱如幻,虽不甚浓,却使人难以看透
岳青绫随即为之宽心大放,点头道:“这就好了!”
朱允炆道:“怎么好了?”
“现在大概是子时前后,”岳青绫说:“我差一点忘了,这里是‘子午白纱’
每天子午二时雾起,漫山遍遇,越来越浓须要过一个时辰之后,雾才能消”
说着她顿了一顿,.轻轻叹道:“希望能赶快找到钱师傅,要不然等一会雾重了,可就更难了”
朱允炆道:“快快!”
宫天保急道:“那边我都找过了,只有这边树林子还没有找姑娘你看,他会在里面么?”
岳青绫摇摇头,苦笑道:“很难说!既然如此,也只有进去了!”
她于是转向朱允炆道:“我们这就进树林子了,希望能找着钱师傅,万一要是找不着他,您也不必伤心,也不见得就表示他死总之,为了您的安全,我们不能在这里等,必须要在起雾的这一个时辰,摸出去,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朱允炆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心里却挥不开方才在梦里钱起的影子。
渐渐地,雾越来越重。
三个人已来到了树林。
宫天保持着火把在前,岳青绫在后,如此一来,却与朱允炆成了脸对脸儿。
风行树梢,林子里发出了一阵“唰唰”声音。
走着,走着,前行的宫天保忽然站住脚道:“什么东西?”
举火一照,明晃晃的泛着白光。
“啊!一把刀?!”
弯腰拾起的一霎,才自发觉到一个人就吊在面前不远:“不好有人吊死了!”
岳青绫轻叫一声:“慢着!”
猛的,她由宫天保手里接过了火把,四下里照了一照,顿时面色一惊。
宫天保和朱允炆也都发现了。
好几个人都吊在树上,显然都已经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朱允炆抖声道:“这些人都死了?”
岳青绫身势突拧“嗖!”地纵身而起,落在眼前一棵大树上,四下里举目以望,随身飘身而下。
宫天保就着最近的尸体认了一认,吃惊地道:“这些都是大”
岳青绫说:“不错,都是大内来的又是谁会下手杀了他们?”
宫天保道:“别是岳大侠来了,暗中帮着我们?”
岳青绫摇摇头说:“不会我爹爹不会用这种阴毒的手法杀人一定是另有别人!”
略一顾视,随即前进道:“走!”
忽然,她眼睛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倒在地上的尸体,不由为之一呆。紧接着飞身而前,细看了看,神色猝然大变道:“呀!”
朱允炆大声道:“怎么了?”
“钱师傅”
宫天保快速来到:“钱兄他怎么了?”
火光照耀里,但见钱起仰面向天,胸腹以下,血淋淋地插着一双铁笔,圆通通地睁着双眼,一脸痛苦模样,那样子,正如朱允炆梦中所见,显然早已断气多时,尸体都僵硬了。
朱允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是搂着钱起的尸体不放。眼前已成了个泪人儿。
多少日子的郁结、伤怀,一下子都发泄了出来,人像是抽出了骨头,泥也似地瘫在了地上。
一旁的宫天保、岳青绫劝阻无效,但都吓坏了。
“陛下,陛下!”
宫天保一只腿跪下来,用力地捧住朱允炆前扑的身子“龙体保重,龙体保重
皇上您千万”心里一伤心,连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是朕害了你朕对不起你们”朱允炆声音沙哑地泣着,忽然抬起头,向着枝茂叶集的天空大声嚷道:“老天,老天!是我朱允炆为德不足,害了多少人丧失性命
皇天有知,就拿我性命抵偿了吧抵偿了吧不要让他们一个一个都跟着赔上了性命!嗳唷,嗳唷唷”
一口气岔在了心口,递接不上,竟自当场昏厥了过去。
宫天保吓得眼冒金星“嗳呀,陛下陛下先生!先生!”
一任他怎么摇怎么喊,朱允炆亦是不醒。一转身,岳青绫就在身边站着。
“姑娘可不好了!先生他老人家”
“不要紧!”
她亦哭红了眼睛,火把映照之下,她的那张脸苍白如雪,显然精神亦受了很大刺激。
“先生只是一时岔了气”
说时她徐徐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抵按在朱允炆心口部位,将股真力徐徐灌入。
朱允炆长长地吸了口气,忽地大声呛咳了起来。
“好了,”岳青绫随即把他抱起,向着宫天保道:“快离开这里——”
宫天保双手接过了朱允炆,转身前行。
岳青绫乃得趁此机会,将钱起尸身匆匆移至树下,暂时用树叶掩起,做了记号,却听得那一面朱允炆的哭声又起,口口声声嚷着钱起的名字,说是他害了他,哭声较先前更为凄厉。
岳青绫忽然来到面前,寒下脸来说:“先生您要节哀,这地方不见得安全,说不定敌人还在附近!”
一听她这么一说,朱允炆随即止住了悲声,只是傻傻地向她望着。
宫天保怔道:“姑娘是说?”
岳青绫道:“那些被吊死的人,既是大内的锦衣卫士,人数这么多,便保不住有漏网之鱼我担心一定还有人藏在这附近。”
宫天保忙即举火四照,看不见什么动静,呐呐道:“那么依姑娘所见,又是谁杀死了他们?然后把他们吊在树上?”
“是先吊在树上再杀死,不是杀了以后再吊上去!”岳青绫心思敏悟地道:“这些人多半是在黑暗里,不小心踩着了那人事先设好的绳套,被吊在了天空,这个人随后出现,再用暗器飞刀,一一取杀了他们性命——”
微微停了一下,她于是接下去道:“我猜想,钱师傅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动静,闯了进来那个人便对他下了毒手!”
朱允炆忽然叹了一声,道:“这么看起来,很可能杀死钱起的人,就是刚才的那个姓赵的小老头了!”
岳青绫看着他点点头说:“您猜得不错,我心里也是这么猜想”
“这又为什么?”宫天保甚是费解地道:“姓赵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岳青绫说:“因为他们不是一条线上的”
她静静地分析说:“虽然他们都想着要对先生不利,可是各人的目的和打算都不同,大内的人是想把先生带回去,向主人奏功,姓赵的老头儿很可能想擒住了先生,可以向朝廷要价,发上一大笔横财所以,他当然不愿意先生落在对方手里!”
这么一说,朱允炆和宫天保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宫天保恨恨地道:“这个老东西也太可恶!”
“我倒觉得很可爱!”
“很可爱?”宫天保为此一呆。
“你想想,要不是他在暗中帮忙,这些人一旦找上了我们,是不是麻烦?”
宫天保呆了一呆,恨声道:“话虽如此,他的心也太可恶!”
岳青绫冷冷道:“当然,其心可诛,我比你更恨透了他!”她顿了一下,缓缓说道:
“等着瞧吧,这一路之上,少不得还要见着他,我们要打起精神,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儿!”
话声才自出口,只听得附近林子里“哗啦!”一声树响,紧接着传过来枝叶摇动的零乱声音。
岳青绫一手按剑道:“把火把给我!”
宫天保依言而行,呐呐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岳青绫道:“你背着先生跟着我,我们过去瞧瞧!”
地上尽是落叶,这里浓林密集,黑得紧。
走了一程,耳听得那阵子树摇声,更为真切,有人出声大骂道:“王八老儿,还不快放老子下来啊,啊”各人才自会意,原来又有人被吊了起来。
前行的岳青绫忽然站住了脚步,道:“小心!”
持火前探,一个满布荆刺的藤圈就在面前不远。
宫天保吓了一跳道:“好家伙!”
岳青绫上前一步,举足一踢,触发机关“唰啦!”一声,弹向天空,连带着一阵子呼呼作响,又有几棵大树弹空而起。
三人目睹之下,亦不禁为之惊心不已,若非是岳青绫够机灵,一个误踏,那还得了?
朱允炆吓得脸上变色道:“这可怎是好,前面路还怎么个走呢?”
“不要紧了!”岳青绫向宫天保道:“你跟着我,没事!”
果然,这一处设陷机关的引发,附近已别无障碍,岳青绫持火而前,三个人很快地来到了别一现场。
远远地可就看见了空中吊着的那个人,正在大肆挣扎不脱,忽然发现了火光的来到,才自安静下来。
岳青绫举火以照,发现到那人掉下的一顶尖纱长帽、长刀,乃自断定出对方必是来自大内的东厂锦衣卫士。
这人久挣不脱,加以藤索上的荆蒺刺痛,可谓狼狈不堪,由于头下脚上,人在高处,根本就看不见来者何人,只感觉着火光的移近而已。
“老小子你弄的好把戏!”这人说:“老子受够了,快放我下来”
岳青绫冷冷说道:“你是谁?怎么会好好吊在树上?”
那人半晌才道:“原来你不是那个老鬼唉姑娘,怪我不小心,中了人家的埋伏,你就快救我下来吧,我一定重重谢你!”
岳青绫道:“哪一个要你谢我?哼,你们这些朝廷来的鹰爪子,平常作威作福,想不到也会有今天下场,活该被吊死,活受罪!”
那人顿了一顿,道:“姑娘你是”
岳青绫道:“你别管我,我只问你来这里又为了什么?”
那人倒吊空中,耳中虽听见声音,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现场情景,急得在天上乱转。
挣扎了半天,受罪更大,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叹息道:“姑娘你要救我回头那个老鬼要是来了,我就非死不可你就发发慈悲吧!”
岳青绫道:“谁又是那个老鬼?”
那人说:“一个骑驴的矮老头儿这个老鬼心狠手辣杀人不当回事,要是他回来,我可是一定活不成了!”
岳青绫冷冷道:“你说他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唉唉”这人急道:“刚才天黑以前我见他骑驴走了,往前面而去因为驴子怕黑,不惯夜里行走,所以猜想他不会回来却是没有想到,仍然中了他的埋伏!”
岳青绫道:“你们同行的人很多,为什么没有同伴来救你?”
“你?”那人呻吟道:“大姑娘,你就行行好吧!”
岳青绫道:“你说清楚了,我才会放你下来!”
“好好我说我说”那人道:“同来的十七个人,有十三个已经遭了那个老鬼的毒手剩下的几人都逃了,偏偏我倒楣”
岳青绫道:“你们这么多人在树林里干什么?”
“是找一个人”那人只得实话实说:“找一个钦命要犯大姑娘,你快点放我下来吧!”
岳青绫“哼”了一声,忖思着他久吊之下,早已气尽力竭,即使不是如此,也不怕他能逃过自己身手。当下玉手抬处,用“捻指”功力“嘶!”地打出了一枚制钱,黑暗里取向对方踝上藤索。
耳听到“嘣!”的一声,藤索应声而断,那人便自头下脚上地直坠了下来。
“噗通!”摔了个四脚朝天。
“嗳唷唷”
那人一连串地叫了起来,设非是地面上积落着厚厚一层落叶,光只是这一下子就要了他的命。
他这里挣扎着,方站起,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然比在了他的前胸,同时面前火光大盛,对方姑娘手里的一根火把,几乎举到了他的脸上,烧着他的眉毛。
“啊大姑娘你这是”
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定睛再看,才自看清了面前的一切,原来是除了手持火、剑的一个姑娘之外,另外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面如冠玉,神采清奇,一望之下,即知其绝非等闲。更何况这张脸对他来说,曾是那么的熟悉,决计无法忘怀。
“啊皇爷、圣上您在这里?我小人小人”
在此之前,口口声声要活捉废帝建文,想不到此刻对面相见,竟至窝囊如此,一时间,双膝打颤,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这番举止,大出各人意外。
朱允炆奇怪地道:“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说!”
别看他如今这个落魄样子,甚而早已是内里流传钦命捉拿的要犯,却也有他神圣不可侵犯的一面。
皇帝就是皇帝,那番气度、威仪不是一般人所能模仿的。
“小人小人崔化”
“崔化?”
朱允炆哪里会记得这个名字。
宫天保却记得,甚而还是旧识——
“咦——你不是崔头儿么?怎么”
那人一惊之下,就着面前火光向着宫天保认了认“啊呀!”一声道:“宫千户
你老也在卑职”
“嘿嘿!”宫天保笑了两声:“这可就不是外人了!”
朱允炆道:“他是谁?”
“启禀陛下!”宫天保欠身道:“这人原在神武营当差,老皇爷还在的时候,他就在,后来调守过陛下的寝宫,叫崔化!”
“是”崔化直吓得全身颤抖:“小人就是崔化,万岁爷不记得了?”
朱允炆细细在他脸上认着,依然记不得什么时候见过,不过宫天保既然这么说,当然是不会错的了。
“崔化,你既然是我的旧人,怎会你是来抓我的吗?”
“小人不敢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嘴里连声说着,崔化越发地连头也不敢抬了,只见他跪着的身子抖成了一片。
宫天保大声道:“皇爷问你,你就实话实说吧!”
“小人遵遵旨!”
崔化头也不敢抬起,一面叩头,呐呐道:“万岁爷走失以后,今日圣上入主登基,小人被调到了锦衣卫当差,职掌一个小旗!”
“啊!那是升官了!”宫天保冷冷一笑:“如今是个总抚了,恭喜、恭喜”
“千户您说笑了!”
宫天保圆瞪虎目道:“我恨透了你们这帮卖主求荣的小人,看我不——”
反手抽刀的当儿,却被朱允炆出声止住:“宫天保!”
“卑职在!”三字出口,宫天保欠身退后,于是不敢造次。
朱允炆神色越发自然。
“让他说下去。”
“小人遵旨”崔化叩了个头,继续道:“这一次小人是随着方千户来的,向成国公报备听差——”
“成国公?”朱允炆一连冷哼了两声。
“是朱大将军!”
“什么大将军?”
“征夷大将军”
“哼——说下去!”
“遵旨”崔化叩了个头,仍在发抖:“大将军吩咐,全面搜查万岁爷
您的下落,说是要在出兵安南以前一定要先拿着了您,才再出兵打仗!”
“他好大胆!”朱允炆气得脸色发青:“他也配!”
“是”崔化颤抖着道:“方大人查出来万岁的圣驾在太苍古庙,这就”
“别说了,下面的事朕都看见了”朱允炆冷笑道:“你们出动了这么多人,三番五次要捉拿我,结果怎么样?成功了没有?别看你们人多,有个屁用!这就叫不得人心!”
“小人知罪罪该万死!”
“唉算了”朱允炆打量着他:“看在你曾是跟随我的份上,我今天饶了你,看样子,你也受伤了”
微微一顿,他转向宫天保道:“放他走吧!”
“这”宫天保呆了一呆:“陛下,这怕不太好吧!”
“让他走吧,我已经说了。”
说了这句话,朱允炆就转过身走开一旁,宫天保应了一声,只得退开一旁。
岳青绫收回火把,哼了一声,嗔道:“你自己可得小心着点儿,先生虽然饶了你,那个姓赵的小老头儿,却能要了你的命。再说这十万大山,本身就像是个迷魂阵,你一个人能不能摸出去,可就全看你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