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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老马。
这个人,外号叫“包打听”人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正好相反,专门“无事生非”小事化大,大事满天飞。
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吧,总共不过个把时辰,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尽人皆晓了。
“尸体”是在老龙潭发现的。
死人谁都见过,可是像眼前这种死人,硬是没人见过。
莫怪乎上了七十的刘乡约,也摸着胸前的一络白胡子,频频地摇头叹息,不住地啧啧称奇。
人是越聚越多。
灯笼,火把,里三层,外三层,人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就连历年的赶庙会,前一阵子的舞火龙也没这么热闹!
灯光、火光围绕着老龙潭,把这块地方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尸体直直地躺在潭子里。
不是躺在水里。
躺在冰里。
交冬数九的寒天,可真是一股子冷劲儿,老龙潭的水早在一月以前就冻上冰了。
老马是“两河冰坊”的二东家,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到老龙潭来看看冰,算计结了多厚,好在开春前后凿上一些冰块,运到窖里去,等到一交暑,他收的这些冰可就值大钱了。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致富的!
想不到这一次却会遇见这种怪事。
在上千对眼睛的盯视之下,只怕他以后再想动这些冰的念头可就不灵了。
老龙潭的水到底有多深,众说纷坛,有人说三丈,有人说十丈,还有人说没底儿,最绝的是还有一个酸秀才,这老小子硬说潭里有条大龙,每到春雨黄梅时节,这条龙都会升出水面吞云吐雾一番。
闲话是闲人说出来的。
尽管是朔风凛冽,冻得人牙龈子打颤,可是人还是越聚越多。
大伙耐心地在等着。
等着看府台大人的亲临验尸!
府台大人姓李,官印吉林,原是“南乐”县令,因为有清声,新近才高升的。
人命关天的事,当然不能马虎。
早先府里的老捕头张方带了十几个人来,往四周一站,插上了几杆高挑官灯,大家就知道有好戏可以看了,所以才越聚越多,舍不得离开。
张捕头在潭边新架了四盏孔明灯,灯光直接照向冰内尸身,大家才更能洞悉入微。
死者好一副怪模样——四十二三的年岁,瘦高瘦高的个头儿,尖白脸,一头黑发,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平平地贴在前额上,那样子像大闺女剪的“刘海”式样差不多。
这种天,人人都是一身大棉袄,有钱的都穿的是皮统子,这家伙却是一身素白绸子的两截裤褂.肥肥大大的,最显眼的却是前襟上那一排金光闪烁的大钮扣。
有人揣测那些钮扣是赤金作成的。的确有点像,因为在灯光照耀之下,每一粒扣子都金光闪烁,耀眼青光,铜不会有这么强的光度。
府台大人还没来。
张捕头有些耐不住了,他跳到了结了冰的潭子上,打量那个冰里的人,心里一个劲地发着恨:
“妈的,你哪里不能死,怎么想出这么一个鬼主意?”
算计着他是怎么进去的,却是怎么也想不通。
张方办案子少说有二十来年了,什么案子他没见过?什么样的尸首他没看过?可是眼前这一桩,他可真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
别说是见,听也没听过。
算计着潭子里的水,要结成这么厚的坚冰,起码也得半个多月。死者如果早已淹死,在结冰之前,那么尸体一定会浮在水面上,要是刚刚淹死,应该沉在潭子底下
这算是怎么回事?说上不上,说下不下,竟然会浮在四五尺深浅的水中间!
“奇闻!”
张捕头不止一次地念着这两个字。
两道灰黑色的眉毛,紧紧地锁着,他打量着冰里的这具尸体,要想把他弄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幸亏“两河冰坊”的二东家老马帮忙,调来了七八个凿冰的伙计,带着冰锯子、大钢丝钳子。
尸体当然不能硬凿出来,因为那样怕伤了外表,验尸验尸,最重要的就是要保留尸体的完整,要查看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要是属于“自杀”事情还简单,挖个坑埋了就算完事;要是“他杀”那可就麻烦大了,李大人对于命案最不马虎,非得折腾个人仰马翻,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当然这当中,可全赖这位张头儿出力了。
张头儿想到这里,怎么会不烦?
潭边上人声骚动。
老远就听见李大人驾临的开道锣声!
两列子持灯的役卒前导着,李大人坐在青呢顶子的八抬大轿上。
轿子一直来到了眼前才停下来。
张捕头亲自上前,揭开了轿帘子,打着扶手,把那位府台大人由轿子里请了出来。
李大人披着狐裘斗篷,戴着海龙皮帽子,红红的一张脸,六十岁的人了,还看不出一点老态来,鼻正口方,很有些子官威,仪表也不错!
在张捕头的指引下,李大人一直走到了潭边上。
原本嘈杂的人声,在李大人方一下轿之初,顿时安静下来,连大声的咳嗽都听不见!
大家伙的眼睛在久视冰中尸身之后,现在全部转移到李大人的身上,倒要看看这位府台大人,怎么来断理这件棘手的命案!
看着冰里的尸体,足足有半袋烟的时间,李大人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人,”张捕头小声说:“像是个外来客。”
李大人点一点头,说道:“外来客更麻烦。”
凭他干了三十年的地方官,这种死法还真是第一次见过,的确是透着稀罕。
“请大人指示发落,”张捕头说:“卑职已带来了凿冰的伕子六人。”
“好,”李大人说:“起尸!”
张捕头挥了一下手势,六名伕子各持冰锯到了冰面上,有人用冰钻,有人用凿子,开始叮叮当当地向着冰上敲。
李大人忙道:“叫他们停手,不是这么个起法,糊涂!糊涂!”
张捕头忙出声呼止。
李大人吩咐说:“用锯子起,四周围要连着冰,不能碰了尸体!”
张捕头答应了一声,跳下去用冰钻子在冰上面划了一个四方的格子,吩咐伕子用冰锯子按着格子锯,一时间六名凿冰伕子忙成了一团。
差人在潭岸上摆了一张靠背椅子,李大人坐下来,他的贴身跟班儿递上来一个暖手的提炉,又点上一袋烟,看样子还有一阵子好蘑菇。
李大人吸了一口烟,看着身前的张捕头道:“今年地面上怎么老出岔子,什么怪事都叫我们碰上了!”
“可不是嘛,”张捕头哭丧着脸说着:“希望这个人是失足坠水,自己淹死的就好了。”
“不可能!”
李大人“噗”地一声吹着了纸媒,又吸了几口烟,他眯着两只眼睛,冷冷地笑道:
“这是有人故意捣乱,给地方上制造不安!看吧,要不了三天,省里就知道了,一定有公事查问这件事情。”
“大人的意思是”
“有什么法子?”李大人道:“少不了,你要多辛苦些了。”
“大人说的是!”张捕头那张脸看上去确是够苦的!说了这句话,半天没吭气。
这时候就听得一阵子人声叫嚣,遂见六名伕子,已用钩杆把一块内嵌尸身的长方形大冰块钩了上来。
李大人“唔”了声,站起身子来,道:“叫他们小心着点儿,千万不能把里面的尸体弄坏了!”
又来了几个差役,用绳子的用绳子,用钩竿的用钩竿,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那块重有千余斤的大冰块拉到了岸上。
四下里的人乱哄哄地围了上来,大家争着看这个冻结在冰块中的奇怪尸首,众口纷纷,乱成一团。
李大人由张捕头与四名捕快护侍着,分开了人群,一直走到了冰块跟前。
围着这块四方形的冰,李大人走了一转,细细地看了一遍,张捕头也细心地打量了一圈。
李大人挥了一下手,几个人把冰块转了个角度,又看了个仔细。
“没有伤?”
“没有。”张捕头肯定地点点头道:“看样子是淹死的!”
李大人冷冷地道:“淹死的人,应该是大肚子,这个不像。”
可不是吗!冰块里那个死人连一点肚子也没有。
除了那张尖尖的白脸,令人看着可怖以外。其他手脚部分甚至于看不见一些皱纹。
李大人本待要现场化冰验尸,却碍于眼前闲人太多,人群越聚越多,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见这种情形,他临时改了主意,吩咐把尸体连同冰块抬回衙门处理!
吩咐完毕,他便上轿回府。
张捕头遵命,令人取了芦席一方,把冰块连同尸体包扎了一下,亲自押着八名杠夫,把这块重达千余斤的大冰块,抬回了衙门。
一切就绪以后,已差不多是午夜时分了。
张捕头遵命破冰启尸。
他担心刀斧破冰会损害了尸体的完整,所以,令人在冰块四周生了四个炭火炉子。
这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算计着这块冰完全融化的时候,必定是天将近晓。
大家伙忙累了半夜,都有些累了。
张捕头令人把这间刑事房门窗上锁,又吩咐得力的捕快“虎尾鞭”孙七坐更门外。
一切吩咐妥当,他才拖着疲乏的身子返回睡觉去了。
李大人对于这件怪绝古今的“冰尸”命案十分重视。
一大早,他就着人去唤来了大捕头张方。
张捕头又找来了专为府衙验尸的伤科大夫何叔公,一起参见了府台大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刑事房门前。
“虎尾鞭”孙七,还在门前坐更,见状赶忙迎上行礼请安。李大人吩咐开门验尸。
孙七亲自开了锁,打开了房门。
但只见——四盘炭火只呈余烬。
冰已融解。
只是有一点——尸体却不见了。
地上,满是融化了的冰水,到处水渍渍的。
刑事房的两扇窗户还插着锁闩,窗外还有重重的一层铁栅,一切都完整如初,只是尸体不见了。
现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李大人惊讶地四顾着,说道:“尸首呢?”
张捕头转过脸来看向孙七。
孙七只吓得脸色苍白,扑通跪倒地上,连连叩头道“回大人,这这是鬼”
“鬼”字出口,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全都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李大人怪叱一声道:“胡说八道,朗朗乾坤,何来鬼怪之说?分明是你这个奴才弄的手脚,给我打!”
张方一抬脚“噗”一声,踹在了孙七肩窝上,后者仰身倒地。
他身子被踹倒地上,还来不及站起来,已为张方赶上一步踏住了心窝。
孙七吓得大叫道:“头儿饶命冤枉呀!”
张方厉声叱道:“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冰里的尸体呢?说!”
“小的天大的胆也不敢在大人面前撒谎”孙七脸色发青地道:“张头儿你老得相信我”
李大人在一旁发话道:“叫他起来说话。”
张方忿忿松开了脚,孙七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满身是水地爬起来跪下,向着李大人频频叩头不已,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大人察颜观色,相信孙七不会撒谎。
“说,”他冷冷一笑道:“若有半句谎话,小心我拿你问罪。”
孙七叩头道:“小的怎敢瞒骗大人?昨夜张头儿亲自与小的在门窗上加锁的,张头儿令小的在门外坐更,那时天色已过三更,四更不到这一夜小的连眼皮都未合,直到大人此刻来到,大人务必请相信,小的所说乃是实言,如有半句虚假,叫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罢,鼻涕一把泪一把,这位年岁尚轻的捕役,竟号陶痛哭了起来。
李大人沉思了一下,心里透着古怪。
无论如何,他相信孙七所说是实话。
略一沉思,李大人遂点头道:“你起来吧!”
“谢谢大人!”
孙七叩了个头,欠身站起来,侍立一旁。
这时老捕头张方却在审查着那两扇仍然上锁的窗子,窗闩是里面插上的,而且是他昨夜亲手插上的,现在看上去并无丝毫异样,何况窗外还有一层铁栅,经他检查的结果,依然完好如初。
把这一切看了一遍之后,这位办案子素有“高手”之称的老捕头也不禁有点脸色发青,心里暗暗地叫着稀罕。
李大人一双精明的眸子,却意外地注意到了距离地面有两丈高、嵌在房顶上的一个小天窗。
其实那何能称为天窗?只能称它是一个通气孔罢了!
“刑事房”顾名思义刑押拷打犯人的地方,安全措施是必然的,那个通气孔不过像一个汤碗般大小,如果说可以容纳一个人的进出,未免匪夷所思,况且走脱的人,还是一个尸首,那更是令人拍案惊奇,简直有点像神话了。
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如此。
作何解释?
李大人频频地苦笑着,随同来验尸的伤科大夫何叔公更不禁两眼发直,两个跟李大人的长随也脸色苍白。
孙七在打哆嗦。
张方皱眉不语。
空气好像一下子胶着住了。
老捕头张方人称“穿梁鼠”轻功很有一手,武把子更是不弱,这个邪他不信,也不敢信。
要是传出去说他连一个死人都看不住,张方这个脸可是丢不起,尤其在府台大人面前说不过去。
他冷笑着把长衣下襟捞起别在腰带上,足下用劲一点“飕”地一声蹿了起来。
不愧是“穿梁鼠”身手确是不凡!
身子拔起正好有两丈高下,两只手往前面一攀一抓,正好托住了那扇所谓“天窗”其实是通气孔的两侧石框,身子可就吊在半空了。
当着府台大人面前,正是他展露身手的好机会。
只见他两手像壁虎似地硬撑着身子全身向上一提,整个下身反吸了上来,就势把一只左手伸到了天窗外面,可就把身子给稳住了。
张方的手才一探出气孔之外,已吃了一惊——他的手摸到了一摊水。
外面并没有下雨,近月来压根儿就没下过雨,哪里来的水?
天窗太小,他的头很吃力地才能探出一半——探出一半已经够了。
他看见了平顶的瓦面上,有清晰的脚印——水淋淋的脚印子。
“老天!”
心里打了个哆嗦,一下子仿佛全身失去了力道,手劲一松,由屋顶天花板上直坠了下来。
李大人急问道:“怎么,有什么发现没有?”
“走了”
张方只说了这两个字,一时,面色如土!
李大人显然还不明白,问道:“谁走了?”
“尸首!”
李大人顿时一愣:“尸首走了?”
“大人”张头儿闪了舌头般的不得劲儿!“这件事,是透着稀罕,不过,依卑职判断可能冰里的那个人,并没有死。”
“荒唐!”李大人忿忿道:“一派胡言。”
“大人”张捕头脸上冒着汗,双手抱拳道:“卑职自知这些话说得荒唐不近情理,可是事实确如此——这个人的确是没有死。”
李大人,何叔公,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呆住了。
半天,李大人才恢复正常,并道:“你是说冰里的那个人没有死?”
“确是如此!”
“一个人冻结在冰里,还会活着?”
“这”老捕头咽了一下唾沫,苦笑道:“大人,请恕卑职见闻浅薄,关于这件事,不能向大人作一个明确的说明。只是,卑职却知道江湖武林中确是有这类能人异士,这些人的行径作为,有时候大悖情理咳咳卑职实是不知该怎么说”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连篇鬼话?”
“卑职该死!”
发觉到府台大人的怫然不悦,张方不禁面有愧色,赶忙躬身请罪。
“哼!”李大人冷笑道“冰潭起尸,全城皆知,尸体居然会不翼而飞,如果省方查问下来,你要我怎么交待?难道要我说是尸体自己走失的?”
“依卑职看冰中人确实没有死。”
“荒唐,荒唐”李大人连声地申斥着:“这句话不许再说了。”
“是。可是”
“没有可是!本府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曾听过天下会有这种怪事。”
李大人脸都气青了,瞪着张方道:“你以后再要这么说,我可就要重重地办你。你身为衙门里的捕快,应该知道‘妖言惑众’该是什么罪名。”
张方呆了一下,赶忙弯腰抱拳请罪道:“卑职不敢。”
李大人忿忿道:“尸体一定要找回来,择日当众火焚,免得地方上风言风语,百姓不宁。这件案子,张头儿你要多辛苦了。”
说完话李大人拉着一张长脸就转身走了。
验尸的何叔公也向张方抱拳道:“张头儿辛苦。”转身自去。
刑事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张方、孙七!
两个人就像石头人一样地愕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虎尾鞭”孙七心里老大的过意不去,苦着脸道:“头儿的意思是唉!这都怪兄弟我,欠机灵,才把差事弄砸了。”
“这件事怪不得你。”
“头儿是说”
“还是那句话,”张方冷笑着道:“冰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死!”
“这”孙七张大嘴道:“能有这种事吗?”
“怎么会没有?”张方铁青着脸,说道:“门窗都锁着,你就坐在门口,岂会有人进来?难道真是有鬼,他会化一阵风,吹了出去?”
“可是人在冰里怎么能活下去?老龙潭的冰结了快两个月了,这个人岂能在冰块里活两个月?”
张方怔了一下,确实不知该怎么说。
他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搔着头,苦思了半天,才叹了一声道:“孙七你知道不知道,房顶上有几个水湿的脚印子,那又会是谁的?”
“虎尾鞭”孙七惊吓道:“这个头儿真相信那个人还活着,而且由这个气孔里出去的?”
“武林中传说一门功夫——紧缩骨,又称收骨卸肌之术,只要头能出得去,身子就能出得去。”
张方紧紧皱着眉头,冷冷地又道:“这个人要是真的没有死的话,显然就具有这种功夫。兄弟,我们这一回可真是碰见了厉害的点子啦!”
孙七睁大了眼道:“要真的如同头儿所说,这个主儿我们躲还来不及,谁还能去招惹他呀,我的老天爷!”
张方叹了一声道:“看着办吧!”
两个人步出刑事房,重新锁上了门,就听见衙门外人声嘈杂。
张方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见一个小厮撒开腿向衙内跑来,乍见张方就停下脚道:“张爷,外面聚了大概有一两千人,等着要看妖怪。”
“什么妖怪?”
“小的也不知道,”小厮喘息着说道:“他们都说,冰里那个尸首是僵尸,是妖怪!”
“胡说八道!”张方愤愤地道:“谁造的谣言?”
“小的不知道,反正大家都这么嚷,说要看看,把那个妖怪烧死他们才肯走路。”
张方愕了一下,暗付道:“糟了!”
当下就转向孙七道:“走,我们到衙门口瞧瞧去。”
他两人一直来到了衙前,果然就见上千的百姓,黑压压一大片,把衙门口都围满了,大家嚷着叫着说是要看僵尸妖怪被火烧死,乱哄哄地吵成一片!
衙门里派了十几个持着红缨长枪的卫士看守着大门,正由周班头在向大家解说些什么。
周班头是李大人眼前的人,从李大人初放知县的时候起,他就跟着,如今还是个皂隶头儿。
他们大声喝叱着众人,说是尸体早已掩埋了,大家要是再胡言乱语说是什么妖怪僵尸,就是妖言惑众,要拉到堂上打板子。
衙门口又添了一些子兵,才算把这些人给驱散了。
张方才算松下了一口气,然而正当他与周班头互道辛苦转入衙内的当儿,另一件事情发生了。
李大人的跟班赵铁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了跟前,大声道:“张爷,你快来一趟!”
“兄弟,有什么急事儿?”
“唉!”赵铁吾用力跺着脚,道:“先别问了,快快!”
说完拉着张方就跑。
张方转向孙七道:“你也来一趟。”
三个人一阵子快跑,就来到了大人的签押房前。
隔着一片花圃张方站住了脚,喘息道:“赵兄弟,先别跑,你知会我一声儿,到底是什么事?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儿!”
赵铁吾道:“大人他他老人家可是遇见鬼啦!”
“鬼?”张方一怔,拉着他一只胳膊,急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说着,赵铁吾脸色都变了。他接着道:“当时我在外面,大人房门是关着的张爷你就快吧!”
张方定了定神,把身上衣服理了一下,才同孙七来到了签押房。
赵铁吾进去通禀了一声,出来道:“张爷一个人进去,大人正急着呢!”
张方即报名而入。
签押房里除了那位知府李大人以外,还多了一个人——方师爷。
方师爷那张脸跟李大人一个样,一看就知道是遇上了什么惊吓的事,两张脸都呈苍白之色。
请安站定之后。
李大人冷冷地说道:“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回大人,在门口没走远。”
李大人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是遇见鬼啦!”
方师爷站了起来道:“张头儿,你看看。”张方顺着他手指处一看,只见地上是一摊水!他顿时心中一惊,退后一步道:“大人看见”
李大人手摸着下巴颏,苦笑了一下道:“不错,我看见他了!”
“大人看见”
“那个尸首。”
“啊!”“也许你说得对!”李大人眯着两只眼睛,说道:“也许他真是个人,还没有死”
“大人,当时的情形是”
“我从刑事房里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了他。”
李大人用手指了一下墙角:“他就站在这里,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方师爷后来进来也看见了。”
方师爷点了一下头,说道:“太可怕了!”
“这”张方道:“他跟大人说些什么没有?”
李大人叹了口气道:“当时情形是这样的”
李大人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勉强压制着内心的惊吓,徐徐地道:“当时我吓了一跳,这个怪人隔空指了我一下,我竟然不能说话了!”
“隔空点穴!”
张方瞠目道出了这四个字,心里也禁不住大为吃惊,他显然是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种功夫,却是一辈子也不曾见过。
李大人冷冷笑道:“那个人发话要我坐下来他自称是来自巴蜀的外乡客,原打算在大名府过了冬天再走,却因我们多事,打搅了他的冬眠。”
“冬眠?”
“他是这么说的。”
李大人冷笑了一声又道:“显然的,他是说在冰里睡觉!他告诉我说,因为我的干扰,使他气血不能按预定的时限之内走完什么穴路我也记不清他说些什么古怪的话,反正他说因为我们多事,把他由冰里挖出来,使得他大受损害,几乎毁了他的功夫,使他丧命!他把这个责任归罪于本府!”
说到这里,李大人呆了一下,缓缓垂下头来。
方师爷皱着眉道:“因此,他向大人索要一万两银子的报酬。”
“一万两银子?”
方师父道:“限时明日正午,也就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他要自己来取。”
张方愕了一下,遂咬牙道:“好小子,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勒索到大人头上了!”
李大人冷冷一笑道:“只恨我当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那人发狂言,警告本府说,如果胆敢不遵从他的话,就要本府的性命。”
李大人重重叹息一声,站起来在房里来回走了一转。
“张头儿,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张方道:“大人请放宽心,距离明天正午,还有一天的时间,卑职大可从容应付。”
“你能敌得过他么?”李大人冷笑着摇摇头,接道:“我看是不行,差得远!”
张方脸上一阵子发红。
李大人鼻子里“哼”了声道:“事关本府性命,岂可轻言无虑。”
“大人,”张方抱拳道:“卑职在地面上交了几个朋友,如果能请出来,或许会”
“这倒也是个办法。”
这一次说话的是那位方师爷,他转向李大人道:“大人先慢筹钱,张头儿这个法子也不错,依晚生的见解,不妨请张头儿设法找几个武功高强的能人,大家合力来对付他,好在时间还来得及。”
李大人苦笑了一下道:“文生,你莫非没看见?那个人可不是好惹的呀”
这位李大人摇了一下头,面有悸色地道:“本府活了这么一把子年岁,这种人还是第一次见过,我虽然对于一般江湖武林中的武功是外行,可是却知道这个人的功夫高极了。”
说到这里,他眼睛向屋顶上瞟了一眼。
“张头儿,你看看!”
李大人用手指着敞开的一扇天窗。
那扇窗户长仅尺半,宽不足半尺,原是一排,专供照明用的。
“他是由这里进来的,”李大人指着说:“由这里上的墙,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大壁虎,轻快极了。”
张方呆了半晌,才讷讷道:“卑职原先跟大人说过了,这人确实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异人。”
方师爷叹了一声道:“大人的意思是”
李大人冷笑道:“我堂堂知府,岂能为他三言两语吓倒,再说我也不能受他这个勒索。”
吟哦了一下,他又道:“只是这件事也太棘手,却是草率不得。”
他缓缓坐下来,注视着张方道:“张方,你是否可以断定他是一个人?本府实在怀疑,人岂能会有这种异能?也未免太也令人难以相信了。”
张方道:“听大人这么说,卑职更可断定他是一个人。这类妖人仗着学会了一点异术,为非作歹,居然向大人勒索起来,大人万万不可纵容。这件事大人放心交给卑职去办就是了。”
李大人叹息一声道:“我实在有点放心不下。”
方师爷也显得举棋不定地向张方道:“张头儿,这件事关系着大人的安危,你要小心从事。”
张方道:“卑职知道。”
方师爷道:“你预备找什么人?”
张方道:“回师爷的话,本城城南住着一位柳鹤鸣,柳老剑客,不知师爷可曾听说过叶
方师爷还在发愣,李大人却先已面现喜色。
“我知道这个人,”李大人点点头道:“你说的可是城南的‘一字剑’柳老先生。”
“正是此人,大人也知道这个人?”
“我们认识。”
提起这个人,李知府顿时面现轻松。
“这位柳老先生果然身手高妙,如果他能出面来应付眼前这个怪人,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据说此老七十封剑之后,已经不问外事”
方师爷忽然想起来道:“大人说的可是城南‘青竹堡’的那位柳老先生?”
“就是这个人。”
“前些时日,大人不是还送了一块匾祝贺他的七十寿辰么?”
“不错,”提起了这件事,倒令他想起了一件往事。
李大人脸上微微现出一片笑容,道:“提起此人,我与他二十年以前就认识了,那时我任职‘成安’县令,为征剿地方上一伙子匪人,如果不是这位柳先生拔刀相助,说不定我已身遭不测。”
顿了一下,他即意味深长地道:“所以这位柳先生说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二十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交往,只是这位先生并不热衷名利,我虽一再表明心迹,他却并无与我深交之意。”
张方顿时笑道:“既然这样就更好了,大人只要赏下名帖,由卑职亲自上门造访,柳老剑客念在与大人昔日一段交往,万万不会拒见大人。”
李大人点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只是这位老先生已经封剑,岂能为此开戒,这件事只怕很难。”
方师父说道:“大人何不请他来府一谈?”
李大人摇头道:“他不会来的。”
说到这里低头思忖了一下,忽然站起来道:“我得亲自上门求助他了。”
转过脸来向张方道:“吩咐备轿。”
张方道:“遵命。”转身外出。
李大人遂向方师爷苦笑道:“文生,你看这件事这样作使得么?”
方师爷方文生,年岁不大,可是却饱经世故,他是李大人的智囊,事无巨细,李大人总是要找他商量决定。
眼前这件事,他却也变得有些举棋不定。
想到了那个怪人临去之言,方师爷面色惊愕地道:“大人可记得那厮临去之言么?”
李大人叹息道:“不瞒你说,当时我因过于惊吓,他说些什么我实在没听清楚
这人一口四川乡音,我也听不太懂文生,你记得他说起什么?”
方师爷点点头道:“晚生家慈是四川籍,那厮的话我听得很清楚。
“他说些什么?”
“他说”方师爷略作镇定,遂道:“那厮临去之时警告大人说,如果想闹什么玄虚,他必不饶大人性命!并且连晚生也不放过。唉这人真是太”
李大人陡地怔了一下,频频苦笑不已。
“一万两银子”李大人嘴里喃喃吟着:“他开口太大了,要是一千两,我也就勉强认了一万两太多了,太多了。”
一万两银子确实不是个小数目,只是拿来跟性命衡量,还是不成比例。
李知府的心又有些活了。
“文生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这些人有时候却也不能轻视,他们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方师爷皱了半天的眉,长叹一声道:“只是大人宦囊并不丰富,一万两银子,只怕大人要倾其所有了。”
“谁说不是。”
“大人,那位柳老剑客的武功到底怎么样?”
提起柳鹤鸣,李大人又神情一振。
“据说这个人有真本事,有本省第一剑之称。只是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好,我却没有亲眼见过。”
方师爷道:“这样好了,东翁何不把那个怪人的一切说与这位柳老先生知道,让他自己惦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个怪人的敌手。如果他自信敌得过那人,我们就请他帮个忙;要是他自认不敌,大人还是另谋别法的好。”
“也只好这样了。”李大人站起来道:“文生,你也跟我去一趟。”
方师爷喏喏称是,遂偕同李大人一并步出。
虽说是轻衣简从,但是堂堂的府台大人亲自驾临,毕竟还是不同于一般。
两台大轿里分别乘坐着大名府的知府李吉林和文案方文生;两匹马上骑坐的是捕头张方和捕投孙七,为了安全起见,还带一小队子护轿的兵勇。
这些人再加上抬轿的轿夫,总数也有二十来个,说是轻衣简从,其实还是相当的轰动。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城南“青竹堡”使这个一向清静不染尘俗的小地方,顿时为之惊动。
一听说府台大人的大驾光临,钱堡主和田乡约带着随从老早就守在道边。
李大人的轿子一到,这些人马上递上帖子请安问好,张方解说大人此行,只是私谊上的拜访,不欲接见各位。解说了半天,才算挡了驾。
一行人,来到了柳宅的时候,日已偏西。
张方亲持了李大人与方师爷的名帖上门求见,敲了半天门,才见一个眇了一只眼睛的老苍头出来!
面对着李大人一行赫赫声势,老苍头并不显得十分惊讶,睁着一只眼睛,他看过手上拜帖之后,遂向张方抱了一下拳。
“敝家主已知道李大人大驾光临,只因蜗居狭陋,难容贵客,敝家主的意思是请李大人赏下话来,也好克日再亲自府上回拜!”
这个人看来岁数不小,但是说话语气中气十足。
一旁站立的李大人与方师爷都听得十分清楚。
方师爷唯恐张方言下开罪,赶忙上前一步,含笑抱拳道:“这位是”
独眼老人躬身说道:“不敢,老奴田福。”
方师爷道:“田老丈!”
田福道:“先生不要这般称呼,老奴不敢。”
方师爷一笑道:“我家大人与敝人是专程造访柳老先生,有事要相商,要是错过今日,就来不及了,田老丈万请代为通禀一声。”
田福愣了一下,讷讷地道:“不瞒先生说,鄙家主脾气古怪得很,尤其是近十年来闭门读书打坐,一向不问外事,他老人家说一不二,老奴只怕很难把话通禀上去。”
方师爷笑道:“无论如何,田老丈你偏劳一趟,我家大人与贵上交非泛泛,或许还有通融的余地。偏劳,偏劳!”
说罢连连打躬作揖。
田福自识身份,连忙闪开,遂躬身道:“先生万万不要这样,既然如此,老奴再为通禀就是。”言罢转身步入!
方师爷回过身来向李大人苦笑了一下,俱认为希望不大,李大人却打量着眼前柳家这所房子。
小小的一座舍门,其上嵌着一方石刻,署名“心庐”院墙不高,隔着墙,可以看见院子里花叶扶疏,两株红梅均已绽开。一片瓦舍在竹柳之间,看上去虽不华丽,却别具一种幽雅气致,望之有出尘之感。
这附近遍植竹桑,除了柳家“心庐”之外,不见有第二户人家。
一道细细的溪流,几处年久的木桥,隔着一片秋收后废置的田畦,肃杀的隆冬暮色里,看见了远处人家的缕缕炊烟。
原是可人的景色,只可惜那位李大人却没有欣赏的雅兴。
各个人的脸色俱都十分沉重。
所幸不久后两扇木门又开了。
田福带着满脸的笑容大步出来,向着李大人一行深深一揖道:“敝家主自承怠慢,请李大人入内用茶!”
李大人、方师爷等一行俱感喜出望外,当下告了扰,就由李大人带着方师爷与张方一同步入。
田福前引着三人一直来到了最后一间瓦舍前站定。
只见舍门前左右各植有一棵巨梅,此时皆都开放,从堂屋的一排轩窗中,略可窥见悬在堂屋壁上的几幅书画,以此来试评屋主当是一饱学之士。
田福正待推门步入,那间舍门自启。
各人看时,却见一个身着杏黄色长衣,头梳发髻的长身老人当门而立。
李大人赶忙上前一步,抱拳恭身道:“鹤鸣兄,打扰,打扰,我们许多年不见了!”
黄衣老人显然正是舍主人,人称“一字剑”的柳鹤鸣,柳老剑客了。
其人白面少须,眉清目秀,满脸书卷气息,如非各人事先知道他的底细,绝难相信这样斯文的一个老者,竟然会是息影江湖、身怀奇技的一位剑客。
黄衣老人向着李大人深深一揖道:“贵人光临,蓬荜生辉,请进,请进!”
李知府又把方师爷与张方二人代为引见,柳老先生亦道久仰。
一行人步入堂屋。
屋子里摆设十分简单,一套红木家具上面覆盖着蓝色坐垫。
各人落座,田福献茶。
“一字剑”柳鹤鸣含笑道:“晚生前岁七十贱辰,承大人赏赐匾额赠金,实在是有愧。本来早就应该到府上向大人叩安,只因晚生手抄佛经大悲经一部,尚未完结,庙里的‘知法’和尚多次催索,晚生是想等待这部经书抄写完结,再去叩拜大人。昨夜静坐时,忽然心血来潮,算知今日有贵客光临,因为今日乃晚生斋戒之日,故此不敢待客,唐突之处万祈海涵才好。”
他说话时吐字清晰,从容不迫,果然是深具修养的可敬长者风范。
在座除李知府与他是素识之外,其他二人之中,张方是个粗人,那方师爷却是饱读诗书之人,虽然只听对方说了这样几句话,可是睹其风度仪容,不禁内心深深为之折服!
再者对方虽是七十高龄之人,口称“晚生”足见早年必然也是下过科,中过功名的读书人,由是对其更为深具好感。
李知府微微一笑,说道:“老先生修身为人,下官久所敬仰,今日此来,实在是”
说到这里,顿时面现戚容,一时不知如何出口!
柳鹤鸣一双长眉微微一蹙,说道:“大人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么?这里绝无外人”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只有老奴与晚生一个年幼的侄女在此,大人但说无妨!”
李知府长叹一声,苦笑道:“老先生,下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此来,实在是求老先生帮忙来的。”
柳鹤鸣闻言吟哦了一下,缓缓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
各人这才看见他十根洁白的指甲上,俱都套着银色的指甲套,分明是一个典型的读书人,如果说他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风尘侠隐,擅以技击的武林高手,那么在彼此放手对搏时,他将何以处理这十根指甲?实在是令人难以想透。
柳鹤鸣似乎已经感觉到李知府来此的意图,他是一个言笑笃实的人,平素为人绝不轻易答应某人某事,可是一经首肯,绝不反悔。
思忖了一会儿,他才微微一笑道:“大人请明说来意,晚生量力行事。只是自忖封剑以来,早已不问江湖中事,以此而想,只怕能为大人效劳之处就不多了!”
这话已明显地表明,他无意再涉身武林打杀之事。
李知府和方师爷互看了一眼,脸上俱都现出失望之色。
好不容易,李知府才由喉中轻咳了一声,他脸上现出十分尴尬的羞怯:“老先生,这件事要下官如何说起”
说到这里,他转向方师爷道:“文生,你说与老先生知道吧!”
方师爷答应了一声,先向柳鹤鸣抱了一下拳,十分汗颜地道:“我家大人目下有一步急难,非先生高人援手才能得以解危为安。”
柳鹤鸣闻之一笑道:“方先生言重了,老朽何能,先生请直说吧!”
方师爷抱拳欠了一下身子,遂把日间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他由冰中起尸开始说起,一直说到签押房李大人受惊,把一段经过说了个详详细细。
在诉说中途,那位柳老先生绝口不插一语,可是在座三人,俱都看出来他脸上凝然的气色。
良久之后,柳老先生才冷冷地道:“这人有多大年岁?”
一旁的张方忙答道:“大概四十岁左右。”
李知府道:“老先生,你看是人还是鬼?”
“当然是人!”
李知府皱着眉毛道:“既然是人,怎么又能在冰中冻结?岂非是太离奇了。”
柳鹤鸣面色颇为沉着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人冰中冻结,正如听说,他是在作一种睡眠的静中功力运行。”
三个人听得都怔住了。
“如果晚生见解不差,这个人必已深得内功精髓,这是参合了道术中‘胎息’、‘伏气’、‘辟谷’、‘服气’各门之大成的一种极上境界。”
说到这里,他自位子上站起来踱向窗前,凝视了一下院内的红梅:“想不到大名地方,竟然藏有如此绝世高人,真正难以令人想像!”
他缓缓转过身来,目注向李知府,轻叹一声道:“大人是无知之过,这类奇人喜暴身荒野,借天地日用一切形像自然淬炼其身”顿了顿,他喃喃念诵道:“太一守户,三魂营首,七魄卫内,胎灵录气中,之所谓太阴炼形也!”
柳鹤鸣缓缓走回来坐下,道:“这个人如是正道之士,仙业可期,如为邪道人,天下必大乱了!”
李知府神色一呆道:“先生这么说这个人必是邪道中人了”
想起了怪人的可怕形像,李知府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一字剑”柳鹤鸣轻轻一叹,道:“很难说,无论如何,这人万万不可开罪,须知能达到他这等功力之人,已非寻常兵刃所能伤害其身,太可怕了”
李知府一愣,道:“这么说,下官只好听其割宰,筹足他所开出的一万两银子了。”
柳鹤鸣眉头微皱道:“这就难了,按说此人功力已臻如此境界,岂能再是贪恋尘俗享受之人?以晚生看,此人必是必怀异图,果真这样,大人即使筹足了万两白银,也难免他不会日后再生难题。”
李知府点点头道:“下官怕的也是这个!”
柳鹤鸣喟然长叹道:“不瞒大人说,晚生近十年来闭门参刁上乘内功心法,自信已颇有心得,但是如与此人相较,却是不敢言胜。”
方师爷道:“老先生如能援手,那人必知难而退。”
柳鹤鸣苦笑了一下。
不需要目睹那人一切,只由方师爷刚才一番形容,他已可以想知那人必将是武林中百年来罕见的一个奇人。这样的一个人,凭借着他那超人的一身奇技,为善则苍生利,为恶则天下害。
柳鹤鸣在略作思忖之后,倒决心要管这件闲事了。
他虽然内外功力均臻至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对于方师爷嘴里所称的那个怪异奇人,却是心存顾忌,然而目睹着李知府的凝重神情,他却又不忍拒绝。
“好吧,”他勉强点头道:“我去见一见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