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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痹篇什么似的,孟寒雨原本散漫的步伐,在看到那许多透出温暖光点的窗户外景象后,变得急速,直到她快步走入恒常黑暗的屋子里,她才觉得舒畅了些。但只片刻,阴郁的情绪又重重压住她的心头。
走进客厅,她才发现厅内洒着薄薄扁幕,隐隐约约有个阴影斜倒在沙发椅上。她很快地就认出那个阴影正是她伟大的双亲之一她的母亲,而她听到孟寒雨的关门声后,也马上惊醒过来。
"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口气倒也不是责备,反而随便问问的意味还来得浓厚些。
孟寒雨不答腔地走进房间,她的母亲尾随而至,看到房中大大小小的箱子,惊讶地问:"你要搬出去?"
孟寒雨转过身,直直望着她母亲,声音淡淡地说:
"通车太累,我要搬到学校附近住,不过星期假日还是会回来这里。"
她母亲点点头,关心地说:"一切要小心"
"自己一个人还能不小心吗?"孟寒雨自嘴角露出一点笑意,看起来刺非常。"难道在你自我追寻惬意的生活之余,还有闲工夫来理我?"
她母亲脸上的关怀在瞬间全都冻住,只有那对与她相似的眼眸和她互望着。孟寒雨抿着唇,眼神朝四方游走,不经意瞄见她尚未收拾起的一帧全家福照片;内心绷了几个月的闷弦,陡地"啪"一声由中段弹开,她抓起那照片,冲到她母亲跟前,神色激动地问: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冻结这些人的笑?为什么?"
她的母亲一脸苍白地看着她,眼中多了丝无奈。
"小雨"她幽幽地叹息说:"有时候,相爱的两个人并不一定适合在一起!也许现在你还不懂,但是有一天,如果你爱过,你就会懂得妈妈今天所说的了。"
"爱是什么?"孟寒雨冷冷地笑,寒着声说:"你口中所说的爱到底值多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自私、肤浅,只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在我看来,你们根本就不配谈什么爱不爱的。"
她母亲听了她尖酸的批判,她只能轻叹,良久才开口:"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我走了,自己小心点!"还是这句叮嘱,说完,她转身走出孟寒雨的房间,然后轻悄地关上门,将广阔的空间留给孟寒雨独立在其中。
她紧捏着相片,指尖所触的玻璃表面凉凉冷冷的,毫无热度,就像是冰冷的现实般提醒着她的境况她是个没有人爱的可怜虫!
一直以来,她的父母就是她的支柱。她每做一件事,只要想到父母,她就会全力以赴,因为她要他们永远以她为荣。
但是,这支柱却毫无预警地倒下;须臾之间,她成了有父、有母、有家人,却得独自浪荡的人间孤儿,再也没有人站在她身前为她挡风遮雨,再也没有人肯无私地为她付出关怀。同时,在过去她所认同的价值观也一并破灭粉碎她成了一个失去信仰的人,她再也不相信什么了。
"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她冷冷地笑说。放开手中的相片,冷冷地看着它掉落到地上而四分五裂,然后她从破碎的镜片中拾起那张全家福"刷"地对半撕开,再一分为四,接着变成八块,而后扔进垃圾筒内。
"你们既然舍弃了我,我也要将你们遗忘,一生一世不再想起你们!"说着说着,她的眼中闪出一点泪光,但是她咬着牙,断然逼回那点脆弱;换了身衣服,她提起行李,离开这幢充满寂寥与冰漠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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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孟寒雨都在忙着搬家。她住的地方就在学校后面,离学校过几分钟路程,开了窗,教室内的举动便瞧得一清二楚。会选择住在这儿也不是贪近,只是她正好看到招租字条,进屋看了看,觉得还不错,就租了下来。
忙了几天,大致就绪后,孟寒雨总会在放学后回到小屋,换过一身制服,到小镇上晃荡。
不久,她就摸清了小镇上重要与不重要据点,也得知一些小镇的历史;但是,她严禁自己对此产生任何感情。
后来,她结束游荡,固定至一家店内消磨时间,那家店名叫做"末世纪"。很难去归类它究竟属于哪种性质,既非咖啡馆,也不是餐厅,当然更不是pub、酒吧之类的,好像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有那么一点。
"末世纪"从正午营业至凌晨两点,店里恒久放着情歌;如今她才知道,各国的情歌都一致是哀伤的。原来,无论哪种情歌,均永恒歌颂爱情的无常。再有就是不分昼夜坚持昏黄的灯光,坐久了,总让人莫名地惶然,却又感觉特好,好似这人生什么都可以算了。毕竟世事如此多变,今天在乎的,到了明天也许就不值得一提;因此,又何必去斤斤计较呢?
第一次进"末世纪",孟寒雨有些惊异,这个上了年纪的小镇,居然还存有这种店!一点颓废、一点感伤,更多的不可名状,造就了它令人欲拒还迎的魅力!这种店似乎只会出现在大都市里,如今出现在这小镇上,竟意外地造就了不协调的美感。
她不认为自己喜爱那里,只是"末世纪"的气氛正切合她的感觉。对所有的事物都保持距离,才能避免受到伤害,靠得太近,只会两败俱伤。
她惯常坐在靠窗的座位,啜饮着既酸又甜的莱姆汁;透过光滑冰冷的玻璃窗窥视来往的行人,就这样打发掉寂寞难耐的时光。
即使各科老师都宣布了月考考试范围,但是孟寒雨仍旧将整个夜晚花在"末世纪"发呆。虽然她以前喜欢读书,喜欢钻研问题,充分享受其中的挑战;但是如今,她怎么也寻不回那分求知的热情。现在,她把上课、听课当成义务,而这义务不再包括争取好的成绩。
她茫然地透过窗子望向街道,觉得心底的那片空虚愈形壮大,狺狺窃笑地在暗处窥探
看看表,才八点半。今晚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
孟寒雨又坐了一会儿,抓起帐单走到柜台付帐。接过找回的零钱后,她转身移向门口,一边又将零钱放回皮包。
快到店门口时,"叮"一声,有人推门进来。孟寒雨欠欠身,让屋外的人先进来;当她看到迎面而来的面孔时,她愣了一愣,而那个人显然也惊讶。两人的目光就这么交结缠绕着,久久,还在门口处萦回。
那位与她迎面而视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童少陵。在惊讶过后,他又恢复一贯的冷漠,继续往前走;而孟寒雨也收起错愕,面无表情地与他错身而过。
就在擦身而过时,她才看到童少陵身后还带着一个女孩子;她肤白赛雪、容貌姣好,右手的臂弯与童少陵的紧紧相绕。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有种无以形容的亲密感。
走到门外,她轻轻关上门,漫步回到宿舍。
那一晚,她辗转难眠,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焦躁感,整个心口闷闷的,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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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孟寒雨留连在"末世纪"的时间愈来愈长,但是她不曾再碰到过童少陵。
这天,她离开"末世纪"时已快十二点了。小镇上空荡荡的,偶有几声无家可归的野狗嚎声,除此之外,就是中天昏黄、硕大的月亮伴着她回家的脚步。
回到租屋外,当她正掏着钥匙要打开门时,却在她的影子旁发现一条像是鬼魅的暗影。她抬头望望,以为是自己眼花,不意却见到一副猥亵狰狞的面孔,双眼满是不怀好意地瞪看着她。
孟寒雨下意识退了一步,那人却出其不意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做什么?放开我!"孟寒雨猛甩着手,怒眉冷声地说。
那个人逼到她眼前,笑得下流且龌龊。"这么晚了,小姐还在外面逗留,想必很寂寞吧!不如我们交个朋友,长夜难耐啊!是不是?"
"你凭什么当我的朋友?"孟寒雨大略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反而镇定下来,口气又是回复到一派的冷淡冰寒。
"啧、啧、啧!"挺傲的嘛!不过,我就喜欢像你这种十之八九都是騒在骨子里的女孩子;明明心里想得很,还装出一副圣女贞德的样子,一旦玩起来却比谁都还来劲"
"住口!"孟寒雨大喝一声,瞪着那个人,说道:"你再不走,我就要大声喊人了,我的室友可是个大块头,要是让他下来,你就吃不完兜着走!""挺会唬人的嘛!谁不知道你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总是独来独往,和谁都没交情,你的室友是谁啊?把他叫下来让我认识、认识!"这个人似乎对孟寒雨的作息摸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笃定的语气,在在暗示她将在劫难逃。
孟寒雨微微慌了,左右望望,邻近的一整排住宅,家家都是黑漆漆的;而路上除了几盏闪着青白光线的路灯外,半个人影也没有。
看来,似乎只能自救了!
她又看向那个对自己意图不轨的人,而他正露齿放肆、淫亵地笑着。
"你别怕,我会好好疼你的。"
他的神色虽令孟寒雨作呕,但她却一反常态地对他露出个邀请的笑容。那人几乎看傻了眼;没想到这个外表冰冰冷冷的女孩笑起来却是如此妩媚,不禁勾得他的心痒痒的,而露出益发露骨的猥亵表情。孟寒雨见他入瓮,笑得更是明艳动人。
孟寒雨卖力地笑着,待确定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后,提起膝盖,使出吃奶的力量便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撞了下去。而那个人闷哼一声,马上松了她的手;孟寒雨一得着自由,便没命地往前跑。黑暗在此时更显得滞沉吓人,而路灯的微光更增添了四周的沉暗,更显鬼影幢幢。她不明方位地乱跑,不多时,她的背后就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且愈来愈清晰地迫近她。
也不知道又跑了多久,直跑到孟寒雨胸口胀痛、呼吸困难时,她的头发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着,她整个人便硬生生地被拉住。
"贱女人!"孟寒雨的脸颊被狠狠地撞在粗糙坚硬的地面上。一时间,她只觉得天地倒错,眼前金星四处飞舞。
"居然敢踢你老子!"那个人又用力地朝她的腰腹踹上一脚,弯身拉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往暗巷。
"放开我!"孟寒雨无视强烈的晕眩,不断挥舞着双手拼命挣扎,更哑着嗓喊叫:"救命"
"再出声,就杀了你!"那个人回过身,现出一把亮晃晃的利刃,恐吓她说。
孟寒雨闭了嘴,却仍抵抗。
眼看清白就将不保,孟寒雨几乎绝望了,她试图再求救
"救"
"谁在那里?"一个年轻的嗓音自黑暗的另一端传来,接着,一个高瘦的身影立即出现。
孟寒雨满眼雾花,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是心里知道,她的救星出了。
"请你救"
"住嘴!"那个暗夜恶狼用原先抓着孟寒雨的头发的那一只手出拳击向她,打得她几乎岔了气,头皮也在传送着有如撕裂开的疼痛;然后他返身对那个男孩挥舞着刀子,凶狠地说:"臭小子,最好别逞英雄,就当你什么也没看到,快点滚!"
"哼!"那个男孩冷哼一声,往前又走了几步,直到看到孟寒雨时,眼色倏地变深沉。
"混蛋!"他快如闪电地朝那恶狼砍出一记手刀,那人吃痛地松了刀子,也放开了孟寒雨。孟寒雨扶着额,步履蹒跚地走了几步,便软倒在地上。
那个男孩又送了那恶狼几记侧踢,最后不罢休,还给了他一拳凶猛的右勾拳,请他小睡片刻;等他醒来后,就有免费的公家饭可吃了。
"喂!你要不要紧?"那个男孩制服住恶狼后,马上奔到她身边,着急地问。
孟寒雨努力抬起头,这才看清男孩的脸。
这个世界还真小,命运的安排尤其怪为什么她老是遇到童少陵?!
"你不要紧吧?!"
"我当然不要紧!只不过有几处瘀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孟寒雨挑挑眉,没想到这动作却引来一阵痛。
"一个女孩子家,三更半夜的还在外面游荡"
"我自找的就是了?"孟寒雨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双眼不服输地瞪着他。
童少陵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她,心中着实不知该如何待她;明明是喜欢她的!怎么才说不到三句话,就又和她吵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互不退让地瞪视着对方,没有言语,只有轻轻呼吸声在暗暗的夜幕中交织碰撞。
最后,童少陵将视线投向暗深的黑夜,低声说:
"我去打电话叫人来送你回去。"说完,他转身寻找电话亭。
走了几步,觉得有点古怪,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见孟寒雨睁着晶亮、倔强的眼跟在他身后。
"我要跟你去!"在她强装的镇静下,却是满满的恐惧及惊怕。
童少陵凝视她片刻,又回过头往前走。孟寒雨见他没拒绝,亦步亦趋地紧随着他。又走了几步,童少陵停下来,微转身朝她伸出左手。孟寒雨看看那只手,又抬眼看看他,才慢慢将手放到他的掌上。
他收拢五指,牵着她寻觅公共电话亭。
只一会儿就找到了。拨通警局后,他简短地叙述经过、地点,很快地就收了线。孟寒雨在那当中一直紧靠着他,双眼不安地扫视着暗夜,而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拉着童少陵的衣服。
这种情景让童少陵的心中泛起一股他未曾感受过的温柔及保护欲
"我们还得回去那里等警察来。"他柔声对她说。
"好"
他牵着她,又回到刚刚的出事地点,却懊恼地发现那只恶狼逃走了。
"可恶!"童少陵诅咒着,责骂自己的粗心。
"他逃走了"孟寒雨喃喃自语,嗓音中有着无法掩盖的惊骇。
"对不起,都怪我!"
孟寒雨张开嘴正想说话,一辆警车很快地驶到他们身前,接着,车内钻出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带着熟稔的表情走到童少陵面前。
"少陵,你说的人呢?"比较老的警察问道。
"跑了!都是我太大意了,忘了先将他绑起来。"
"怎么回事?"另一个警察来回看了童少陵和脸色苍白的孟寒雨后,也开口问。
童少陵看看孟寒雨,她的脸庞挂满飘忽的神色,他更握紧她的手,说道:
"既然被他逃了,也没什么好讲的。可是以后得加强巡逻!尤其是这种暗巷,危险总是躲藏在其中。"
"没问题!"老警察点点头。"我会报上去,尽量调派人手巡逻。"
"谢谢四叔,那我先送我学妹回去了。"
"好,快送她回家吧!我看她脸色不太好,有事再打电话来。"
"四叔再见!"童少陵又向另一个警察点点头。"再见。"
两个警察上了车,警车就又闪着灯,极快速地离去。
童少陵低头查视一下孟寒雨,轻语道:
"走吧!"
孟寒雨轻甩开握在他掌中的手,垂着头,率先往前走。
童少陵怅然若失,呆愣了几秒,快步赶上孟寒雨。
巷子显得幽深无尽处,倒有种聊斋里文弱书生将遇狐仙的意味。
两人的脚步就在这妖魅的氛围中,伴着沉默,相依偎地走着。到了孟寒雨住宿处,她拿出居然还在皮包内的钥匙开了大门,踱步上了二楼。童少陵跟着她上楼,等她打开门,站在门边对她说:
"以后别在外面逗留到这么晚!如果又出事,谁来救你?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有人救你!"
孟寒雨听他这么说,觉得他似乎是在指责她自作自受,眉眼不禁冷了下来。
"我不能在外面待到这么晚,你就行?因为我是女生,所以晚上在外头停留,遭遇到不测,都是我活该?"
"你"童少陵见她这么蛮不讲理,不禁有气,剑眉斜飞,冷着声说:"像你这么不可爱的女生,根本不会有人想去招惹你!刚刚那个人大概是昏了头,才会想碰你,要是他清醒点,他绝不会对你有任何欲望!"
"你才是最让人讨厌的男生!任何喜欢你的女生,一定是烧坏脑了才有可能看上你!"孟寒雨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
童少陵狠狠瞪着她,孟寒雨也睁大眼反瞪回去;两个人之间顿呈剑拔弩张之势,谁也不让谁。
在深沉的夜光中,彼此的眼波流光均不善地锁定对方,那股高涨、紧绷的氛围,只要稍不小心,将会一触即发。
许久、许久,童少陵才率先收敛起注视的目光,恢复惯有的淡漠表情,语调平平地说:
"总之,你自己小心点就是了,我走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到了楼梯口又停下来,背对着孟寒雨说:
"你脸上的伤要尽快处理干净,肿起来的地方,用冰块敷一敷,会比较快好。"说完,才慢慢地步下楼梯。
孟寒雨看着他的身影消逝在楼梯处,一种她未曾经验过的温热感觉骤浮在心头;但不消几分钟,这分感觉竟让她觉得悲伤。她咬咬唇,快步地跑下楼,冲到门外。
"喂!等一等!"
童少陵听到她的喊声,回过身,看着她跑近他。
"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是你救了我,我应该向你道谢,实在不该和你斗气。"经过一番艰苦挣扎,孟寒雨才说出这些话。
童少陵微摇头。"算了,你快点回去吧!"他伸出手轻碰她的脸颊。"把伤处冷敷一下,明天才不会太难看。"
孟寒雨点点头,柔顺地转身走向住处;每走一步,她就强烈地感应到少陵的眼光热度也似乎向上爬升了一度。
"这没有道理!"她这么对自己说;一直到轻轻关上门,爬上二楼,进了门,她还是相信刚刚的感觉完全出于自己的臆想。
他讨厌她,一点也不喜欢她,根本毫无理由会以激热的凝视目送她。
真的毫无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