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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何难。”老者说着由怀中取出一只鹿纹铜壶,笑道:“此壶看似普通,却是大有来头。晋有七子,为人放浪不羁,常于竹林下酣歌纵酒,故称之为‘竹林七贤’。七人中最有名的酒徒,当属刘伶。此人常自诩道:‘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据《酒谱》一书记载,刘伶常手持一壶,驱鹿车边行边饮。车后有随从手持犁锄,你道为何?刘伶曰:‘吾若醉薨,汝遂埋之。’哈哈!此等酒徒,当属万中无一也。”
江永清瞧着老者手中酒壶,似有所悟道:“难道老丈此壶,便是刘伶当年之物?”老者一拍石桌,大叫道:“然也。”江永清惊叹道:“那岂非酒器至宝。”
老者仰天大笑道:“小哥所言不差。此壶追随刘伶数十载,浸淫美酒何止万斛。别看其腹中空空,只需注入清水,摇得半晌,美酒自来。小哥如若不信,且看酒来。”也不待江永清有所反应,老者已将铜壶掷入河中。
须臾,只见老者把手一招,那铜壶便即破水而出,再次回到老者手中。江永清双目一凝,随即拍手赞道:“好手段。小可有眼不识泰山,尚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老者捋着胡须笑道:“区区崔饮,蒙朋友看得起,给了个‘不醉翁’的绰号。”
江永清游历江湖时日虽短,但“不醉翁”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当下起身作揖道:“原来是八仙门崔前辈,江永清失礼之处,还请前辈见谅。”崔饮笑道:“小哥手持天残宝剑,仗技游侠江湖,看来已深得公孙老盟主真传。老朽在天残剑面前,又岂敢枉自尊大。”
“公孙盟主虽说是晚辈泰山,却未得其传艺。家师苦海,乃释门行者。”江永清缓缓落座,并报上了师承。崔饮皱眉道:“苦海?少林寺并无苦字辈高僧,不知令师现居何方宝刹?”
江永清笑道:“按家师的话说,山野闲僧,浪迹天涯,无名也罢。”崔饮颔首道:“越是高人,越不显山露水。恰如这美酒,能明心、去伪、发精神。呵呵!空谈无益,还请小哥先尝尝这壶中美酒如何。”
江永清也不推让,当下提壶便饮。谁知口尚未对准壶嘴,一股芳香便扑鼻而来。那原本淡然无味的河水,入喉却如琼浆玉液,酣香之极。咕噜噜几口下肚,江永清大感惬意,遂抹着嘴笑道:“前辈此壶,果非凡品。晚辈何其荣幸,能得饮此佳……”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概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远处醉汉的欢叫,打断了江永清的话语。只见两名三十出头的葛衣汉子,摇摇晃晃而来,还时不时念上两句诗词,跟着又提壶狂饮,进而抚掌大笑。一副有酒乃乐,不醉不欢的模样。
两人嘻嘻哈哈间,不觉来到亭前。其中那麻脸汉子举步没越过阶梯,突然打了个趔趄,跟着一头扑了进去。只见其如烂泥般伏在石桌上,也不理会崔饮和江永清,竟自顾自地眯着醺醺醉眼打起嗝来。
江永清一皱眉头,于是询问道:“不知两位大哥可要帮忙?”麻脸汉子拿醉眼瞅了瞅江永清,忽然咧嘴露出满口黄牙道:“你又……又不是我媳妇,怎会睡在我床上?”另一歪鼻汉子跟着扑进来,摇了摇麻脸汉子笑道:“你已经醉了,就不要胡说八道,老是颠三倒四的,岂不叫人笑话。”
麻脸汉子摇头晃脑道:“你……才醉了。什么颠三倒四,不对,应……该是颠桑醉司。”江永清见两人实在醉得糊涂,于是安慰道:“两位兄台若不嫌弃,便在这亭中稍息片刻。”
歪鼻汉子指着江永清问麻脸大汉道:“丧爹,他……他说什么?”麻脸大汉伸出一根食指放在眼前,摇摆道:“我说醉死啊醉死,他说什么关你屁事,但我叫桑颠你得记住喽!”歪鼻汉子将酒壶重重砸在石桌上,指着桑颠骂道:“奶奶的,老子叫……叫司醉,不叫醉死。”
江永清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崔饮苦笑道:“崔前辈,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崔饮捋着胡须笑道:“这太白遗风要是没有人醉,岂不枉费了美名。”江永清正待开口,突感手腕一紧,却已被两名醉汉给拿了个正着。
两名醉汉的手就如同铁钳,牢牢掐着江永清的太渊穴和神门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吓倒江永清。因为早在两人进来时,江永清已经预感到将会有事发生,只是没料到人家是冲自己来的。
桑颠抓着江永清的手嘿嘿笑道:“朋友怎么可以不喝两杯就走呢?”江永清肃容道:“两位大哥怕是喝多了?”司醉哈哈笑道:“咱哥俩是无酒不欢,朋友不妨给个面子,陪我兄弟喝上几杯如何?”两人通过脉络,发现江永清内力虚浮,知他修为有限,是以松了松紧扣的手,但依旧没有放过的意思。
“就不知大名鼎鼎的颠桑醉司,要如何请人喝酒?”只见一道黑影闪掠而来,待进得亭中,却发现是位粉雕玉琢的美少年。桑颠见少年一身黑衣短打,身材娇小玲珑,瞧模样只有十六七岁,但一双灵动的眸子,却散发着狡黠的光芒,遂眯着眼笑道:“有些东西是中看不中用,而有些东西是既好看又好用。”
江永清见到黑衣少年,既意外又感慨。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尾追而至的唐宓。她此刻无心理会江永清,只管盯着桑颠笑道:“既然如此,还请桑爷教教小的。”
只见桑颠松开捏着江永清的右手,一把抓住酒壶,随即屈指朝壶底弹去。只听啵地一声响,壶盖竟被冲起,一团杨梅大小的酒滴,如鲤鱼跃龙门般直奔其口中,被其一口咽下。接着桑颠又连弹七次,那酒滴宛若一串糖葫芦般,嗖嗖嗖飞射而出,一一被其吞噬。
司醉笑道:“再看我的。”只见他双手捧着酒壶一搓,那酒壶竟急旋而上,再被他下巴一顶,已跃起三尺来高,最后随着司醉一声“酒来”,酒壶便在空中舞出美丽的弧线,壶中美酒宛如一条银链,尽被其收入腹中。
“雕虫小技,且看我来。”只见崔饮将鹿纹酒壶放于桌心,随即吐纳了几口气,跟着撅嘴隔空一唆,那壶中美酒竟由壶嘴飞出,化作一条白龙,直入崔饮嘴里,真可谓神乎其技。
江永清见颠桑醉司运劲巧妙,自然不敢小觑。而崔饮的“吮酒功”更是炉火纯青,非功力精深莫能为。好在他双手得以解脱,于是抚掌笑道:“三位神乎其技,小可今日得见,幸甚至哉。”
“哼!喝酒花样再多,也只是喝的普通酒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这里有一瓶‘血杜鹃’酿的美酒,不知三位可敢喝否?”唐宓说着掏出一只玉瓶,放于桌上不屑道。
桑颠司醉闻言面色大变,就连崔饮也为之动容。只见司醉目露凶光,盯着唐宓冷冷问道:“阁下何人?”唐宓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三位八仙门的大佬,将这位小哥骗来,却是意欲何为?”
江永清诧异道:“原来你们都是八仙门的人?”崔饮打着哈哈道:“不错,这两位便是本门护法。老朽今日请小哥前来,别无它意,只是想问问小哥,那《太华心经》的去处。”江永清失望地摇头叹道:“晚辈原以为前辈乃清雅脱俗之人,绝不会像世间浊物般,觊觎这些身外之物。只可惜,我还是看走了眼。”
崔饮不觉老脸一红,略显尴尬地道:“天下至宝,唯有德者居之。我观小友天性豁达,并非顽固贪劣之辈。又何必为了这本秘笈,而妄送了性命呢!老夫也是一片好意,还请小友斟酌。”
“哼!说得倒动听,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唐宓一甩方巾,嘲笑道。桑颠却咆哮道:“好话你不听,那咱们就来算算仇怨。”
江永清正色道:“小可与桑兄素昧平生,又何来仇怨?”司醉冷冷道:“你没有,可你那琴魔老娘有。母债子还,天经地义。”桑颠跟着道:“不错,你那琴魔老娘杀了我二人授业恩师,此仇此恨,岂能不报。”
“《太华心经》现在何处,恕在下不知。至于两位要寻仇,江某纵然武功不济,也不至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家不如各凭本事,来个了断如何?”江永清喟然一叹,随即傲然道。
唐宓担忧道:“你伤势未愈,岂能动武。”江永清却不以为然道:“天若亡我,言之何用。”桑颠颔首道:“小兄弟倒也是条汉子,就冲这点,老子给你留个全尸。”江永清抱剑而起,沉声道:“多说不宜,桑兄请了。”言讫,人已飘然出了亭子。
“你们已经中了‘血杜鹃’的瘴毒,一但动用真气,便会毒发身亡。”唐宓担心江永清一但动手便会被杀,于是急中生智道。
众人闻言,无不骇然。崔饮看着石桌上那只玉瓶,果有一股古怪的香气飘出,面色顿时阴沉下来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敢糊弄老夫?”唐宓一指桌上玉瓶,不以为然道:“不信你可以瞧瞧这瓶子上画着什么。”
崔饮闻言挪了两步,这才发现玉瓶上画着朵血红色的杜鹃花,并在花下写着“南宫”二字,不由骇然道:“万毒夫人是你什么人?”唐宓得意道:“亲人呗!”崔饮便如泄气的皮球,顿时面如土色道:“我八仙门一向敬重南宫前辈,少侠何以下此毒手?”
唐宓剔着指甲道:“没办法,为了兄弟,说不得也只好得罪了。”崔饮眼角一阵抽搐,须臾方道:“好小子,既然你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了。识相的赶紧交出解药,老夫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江永清皱眉道:“唐姑娘,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下毒实非大丈夫所为,把解药给他们吧!”
“真是个蠢货。”唐宓恨恨地暗骂了一句,随即一挑柳眉,摊手道:“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弱不以强争。现在的你和他们打斗,不啻于送死。”
江永清摇头叹道:“让我用卑鄙手段战胜别人,我宁可束手就擒。”唐宓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道:“你真真是个混蛋,我好心救你,却惹来这劳什子的骂。我卑鄙是吧!好,我就卑鄙了你待怎地?”
崔饮冷哼道:“假小子,老夫杀了你,一样可以拿到解药。”说着双掌一翻,一股凌厉的劲风立刻奔涌而去。唐宓闪身急退,跟着解下腰间软剑,直卷崔饮来掌。崔饮功力极高,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只是手腕一伸一缩,便用双指牢牢夹住了唐宓的软剑。
唐宓震脱不得,那司醉已经骈指抢到,疾点其彧中穴。江永清急忙一抖天残剑,斜里疾刺而去。他这招旨在替唐宓解围,不由得司醉不收手。哪知司醉甚是老辣,抓起桌上酒壶一挡,硬是弹开了来剑。
江永清功力不足,被震得虎口发麻,宝剑险些脱手落地。桑颠大喝一声,凌空劈来一掌。但觉掌风中酒香四溢,甚是令人恍惚。他这招有名堂,唤叫“汉锺离醉酒过东海”,乃是“醉八卦”中的精妙绝招,掌未至人先醉。江永清不敢硬接,急忙摒住呼吸,横里挪了三尺,跟着使出“两仪分光剑法”,抖剑直挑桑颠腋下。
他这一剑角度刁钻,大有出其不意之效。桑颠人在空中,若不闪躲右手必废。崔饮见状,急忙用肩膀顶上,桑颠这才有了借力,一个后空翻躲过来剑。司醉想不到江永清一招就逼退了桑颠,当下舍弃唐宓,提壶猛灌了两口酒,跟着一阵趔趄,样子似醉非醉,歪歪扭扭间,突然一招“韩湘子醉眼摘仙桃”,疾锁江永清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