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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熊天霸说着干笑了两声,又接着道:“谷芳坐花轿进你江家时,姜无涯尾随到了长沙。我这当大哥的看他俩如此痛苦,余心何忍你说?为了成全兄弟情谊,于是我就想出了一招偷龙转凤的计策。我将你下药迷到,又给姜无涯吃了‘阴阳合欢散’,于半夜三更时,再为你两互换了地方。于是乎,姜无涯上床做了新郎,而你却睡了一夜的板凳。你想想看,当姜无涯的药力发作,而谷芳又是心甘情愿,他俩会干些什么?啊!哈哈……”
江搏浪愤怒到了极点,浑身骨骼如暴豆般“啪啪”乱响。他拼命想爬起来,可是胸口巨痛难奈,一口淤血更是卡在喉咙里,连喘气都已相当困难,又那里还能站得起来。耻辱与仇恨交织在其心中,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焰。江搏浪恨不得生吞了熊天霸,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只能是艰难地开口骂道:“你这混蛋……”
熊天霸冷笑道:“仔细算算江永清出生的时间,你也该清楚他是谁的种了吧!只可惜你江家从此绝了后,凭地少了几分乐趣。”熊天霸说着顿了顿,继续道:“我承认‘搏命十三枭’是我叫来的,你爹和奶奶也是我杀的。可那又能怎样,你报得了仇吗?啊!哈哈……”
江搏浪恨得睚眦暴裂,当即大叫一声,连人带斧猛地撞向熊天霸。谁知熊天霸早有防备,轻轻松松便闪了开去。江搏浪扑了个空,再也没有余力攻击熊天霸。他悲愤之余,双目圆瞪,连连呕血。
熊天霸存心想气死江搏浪,于是眉飞色舞道:“你那夫人虽非绝色,却也是百里挑一的暖心货。老子先前与她巫山云雨,那细皮嫩肉的,果然是很带劲,难怪姜无涯与你都这般疼爱她。嘿嘿!只可惜了如此佳人,却选择和情郎共赴黄泉,也不将野种为你留下,真是可悲可叹啊!”
江搏浪怒火攻心,声嘶力竭道:“你……你不得好死……”结果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饮恨。熊天霸气死了江搏浪,得意地添了添嘴,这才大摇大摆而去。
谷芳怀抱儿子,仅披了件外裙就往山下冲去。夜黑风高,满山遍野都是杂草乱石。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狼吠,夹杂着猫头鹰鬼哭般的嘶鸣,还有那灌木丛中沙沙不绝于耳的响动,无不令人感到惶恐。谷芳战战兢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嘴里还不住祈求菩萨保佑,让人看了就替她担忧。
行不多远,前方草丛中突然闪过一抹幽光,只见一双宝绿色的眼睛,正泛着贪婪的光华,死死盯着谷芳怀里的孩子。谷芳一眼瞥见,不由吓得惊声尖叫,连退数步。一只饿狼大摇大摆地由草丛里钻出,拖着腥红的长舌,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谷芳。
“啊!是狼,这可怎么办?救命啊!救命啊!”谷芳本能地大呼救命,随即抱紧儿子,闭着眼胡乱央求道:“要吃就吃我,千万别吃我儿子,求求你了狼大哥,求求你了。”
可狼那里听得懂这些,它似乎对谷芳怀里的孩子志在必得,于是一猫腰,“嗖”地扑了上来。谷芳只觉腥风扑面而来,直吓得银牙乱颤。末了,却听见一声惨叫,令人毛骨悚然。谁知过得片刻,也不见狼扑在身,她这才偷偷撬开眼皮瞧去,却见那狼已躺在自己身前一动不动。谷芳呆了呆,随即惊喜道:“死了,狼死了。”
“哼哼!”一个冰冷的笑声传来,谷芳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她忙循声看去,却见一名打扮妖艳的紫杉女子,怀抱着琵琶,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三丈外一块石头上。夜风吹拂着她的衣带,飘飘然也不知是人是妖。谷芳虽心存疑虑,但见是女子,多少也放下了悬着的心,感激涕零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日后必当报答。”
谁知那女子却冷冷地问道:“你是寒月宫的人?”谷芳留了个心眼,摇头道:“小女子姓谷,只是长沙城里一户普通人家。”那女子闻言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普通人家?瞧你衣冠不整,半身赤裸,于这黑夜深山之中四处游荡,会是普通人家?”
谷芳泪流满面道:“我母子是被贼人掳上山来的。小女子百般受辱,拼命逃了出来,幸遇女侠相救,要不然真的是才离虎穴,又入狼口。”她说到伤心处,不觉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那女子仔细地打量着谷芳,见其情真意灼不似在撒谎。而这时,原本沉睡的小永清却突然哭了起来。那女子明眸一瞥,仿佛勾起了什么回忆般,忽然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儿子,才三个月。”谷芳见儿子是饿哭的,于是一边哄着一边喂起奶来。也不知那女子受了什么刺激,原本艳丽的脸蛋突然抽搐起来,一双阴冷的眼睛逐渐泛起了涟漪,如水雾般充盈着她的眼眶。那女子就这样呆呆地看着谷芳给儿子喂奶,前尘往事不断涌上心头。
小永清吃饱了奶,竟冲母亲甜甜地一笑,还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谷芳欢喜道:“呵!你这么小就会谢人了,真是娘的好儿子。”那女子浑身一哆嗦,突然欺到谷芳身前,一把夺过小永请,闪身就到了五丈开外。谷芳花容巨变,失声道:“你要干什么?快把儿子还给我。”
那女子面露疼爱,轻轻地抚摸着小永清的脸蛋,含笑道:“这孩子跟老娘有缘,你就把他送给我吧!老娘自会当他是自己的亲骨肉。”她说完一阵长笑,就这样抱着小永请消失在了夜色中。
“把儿子还给我,求求你,把儿子还给我,求求你了。”谷芳哭喊着朝女子消失的方向追去,一路跌倒了又爬起。她失魂落魄间,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前方突现出现断壁悬崖,再也无处可去。
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惨淡的晨光伴随着嘶吼的江风,不断吹打着谷芳瘦弱的身躯。泪已干,声已竭。她就仿佛一具抽离了灵魂的躯壳,呆呆地矗立在悬崖边,看着脚下翻滚而过的江水。
“无涯八成已经死了,清儿恐也再难相见,而我已是残花败柳,还有何面目去见相公。”身体越来越凉,心里渐渐绝望。谷芳凄然一笑,随即缓缓闭上双眼,纵身向前跃去……
疾风过耳,如有人唱:爱若苦中求,甜蜜自难留。但愿常相聚,莫图人风流。天妒红颜易,人恨青天难。还似昨夜恩,化作今日仇。
姜无涯整夜呆在洞里,默默为谷芳母子祈祷着平安。直到次日清晨,他才步履艰难地离开山洞。但他万万没料到,会在下山的路上遇见江搏浪的尸首。看着江搏浪怒目圆瞪,毫不甘心的死状,姜无涯痛心疾首,恨不得自己也立刻死去。他把千般罪孽归于己身,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了一番。
几名镖师闻声赶来,却见江搏浪死状惨烈,无不心生悲凉。众人伤痛之余,也只得先把江搏浪的尸首抬回了镖局。姜无涯因重伤在身,直接被一名镖师背回了房间,并声称要去请郎中,却被姜无涯婉言谢绝。
江寒玉没有回镇南镖局,谷芳母子也没回来,江家顿时没了主人。众镖头和镖师念及旧情,把江搏浪厚葬了才纷纷离去。还有不少人见江家一门惨烈,甚至不取分文便回反乡里。江家亲戚待处理完江搏浪的后事,就把镖局给关了。
赫赫有名的镇南镖局,就这样随着江搏浪的惨死和江寒玉的离去,而土崩瓦解。昔日门庭若市的江家,此刻却再也无人问津。那些所谓的亲戚更是趁火打劫,纷纷赶来抢夺江家庞大的产业。就连三姑六婆这些平日里老死不相往来的人,都恨不能分上一杯羹。一座偌大的镖局,顷刻间就被拆散成了几十户人家。
江家的陵园里,又多了一座新冢。瑟瑟寒风中,姜无涯披头散发地跪在坟前,就这样不吃不喝地呆了一天。其实他心里的痛苦,远比身体来得剧烈。他甚至于在江搏浪的墓碑上这样写道:镇南镖局江公搏浪之墓。罪人姜无涯敬立。
天色渐渐暗淡,姜无涯深深地磕了个头,悲怆道:“淫人妻妹,不养终生。其罪一也。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其罪二也。谷芳母子失踪,江家遭人瓜分。其罪三也。罪人姜无涯本该自刎坟前,奈何无以赎罪,唯有寻回谷芳母子,重振江家门楣,方才有脸来见兄台。还请兄台宽限些时日,容罪人做点补偿。”
姜无涯缓缓站起身,但膝盖却因长时间的跪拜而变得麻木,双腿间更是一阵扯痛传来。他两眼一抹黑,差点便晕倒过去。如此勉力蹲了很久,才步履艰难地起身离去……
熊天霸连夜逃回长沙府,来到城边一户民家小院外。只见他翻墙而入,悄然掩至房门外,咚咚咚连敲了三下门。过得半晌,屋里才传来一个女子声问道:“天霸,是你吗?”熊天霸反问道:“不是我还会有谁?”
房门被人打开了一条缝,只见一位姿色上佳的少妇,探出头来看了看。熊天霸闪身而入,那少妇随即掩好门,闩上了门闩。她斜眼瞧着熊天霸,幽怨地问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你说,有多久没来看我娘俩了?”
熊天霸往椅子上一坐,有气无力地道:“才两个月不见你就唠叨上了,那要是一年半载,你还不得寻死觅活啊!”他说着顿了顿,忽然问道:“儿子睡了么?”那少妇扑入熊天霸怀中,轻轻捶打着道:“哼!亏你还记得有个儿子。”熊天霸楼过少妇亲了亲道:“我怎会忘了你母子,只是近来生意繁忙,脱不开身而已。”
少妇不依不饶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所以嫌弃我了?”熊天霸有点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我的小美人。你瞧我跑了一夜,不就是为了来看你母子吗!我到现在都没吃饭,还不先去帮我弄点吃的。”
“饿死活该,谁叫你那么没良心。哼!”少妇嘴上不饶人,却依旧上厨房弄吃的去了。熊天霸拍着桌子叹了口气,随即走进一间卧室,只见床上有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正在酣睡。熊天霸缓缓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男孩的脸蛋,小声道:“儿子,爹来看你了。”脸上尽写满了慈爱。
不多时,少妇弄来食物,让熊天霸饱餐了一顿。饭后两人上床歇息,少不了一番鱼水之欢。事后那少妇问道:“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到底何时给我个名分?”熊天霸淡淡道:“艳儿,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我打算到汴京去谋生。等我在那边安定下来,就把你和儿子接过去。到时咱们一家三口,便能堂堂正正地过日子了。”
少妇不满道:“想当初我好歹也是官家小妾,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若非被你抢来,从此见不得人,谁会催着你给名分啊!”熊天霸浓眉一扬,怫然不悦道:“性命要紧还是名分要紧?我此去汴京人生地不熟的,若不先探探路,把一切安排妥当了,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生之地。”
那少妇吓了一跳,忙问道:“章府尹一案已过去四年?难道官府查到你头上了?”熊天霸摇头道:“天下诸侯各忙各的,谁还会在意这种小案件。我是在岳阳得罪了洞庭渔帮,遭他们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
“当年就因我相公没给你职位,你就杀了他全家,还抢我做了女人。这事情好不容易过去,本想能有两年太平日子,可你却又去招惹那洞庭鱼帮。人家在这一带势力庞大,这可如何是好?”少妇忧心如焚道。
熊天霸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只要一切听我安排,就不会有事的。我先睡了,明日还要赶路去汴京。”少妇不舍道:“这么急?”熊天霸捏着少妇的脸蛋道:“要做大事就得雷厉风行,一鼓作气。再说我多留一天,你母子就会多一分危险。洞庭鱼帮势力庞大,跟本地官府也多有勾结,可不是闹着玩的。”
少妇一听这话,那里还敢挽留,当即沉默下来道:“那你自己小心,我会照顾好孩子的。”
“瞧这人年纪轻轻,一身书生扮相,怎么却如此颓废落魄,倒也实属罕见。”
“是啊!人活到这地步,也算是够失败的。别管他了,咱们继续赶路。”
两个路人走过来,看见一身肮脏,两眼发直,无精打采地坐在路边的姜无涯,不由数落起来。
姜无涯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他回乡拜别母亲后,就踏上了寻找谷芳母子的道路。可是人海茫茫,天高地大,却又要上哪里去寻找。一年多来,他四海奔波,然而谷芳母子却如泥沉大海,依旧杳无音讯。
而这一年来,姜无涯就如同行尸走肉,早已没了人样。痛苦的煎熬,消磨了他的意志,摧毁了他的灵魂。姜无涯甚至觉得自己,连只偷生的蝼蚁都不如,很想一死以谢天下。若不是和江寒玉有二十年之约,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钟灵峻峭的雁荡山,奇峰峻岭腾挪跌宕,山回路转柳暗花明。姜无涯南来北往,东奔西走了一年多,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雁荡山。一路上,鸟语花香,风光旖旎,可却怎么也勾不起,这个失落伤心人的兴趣。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此,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引导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