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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码头,河工们喊着“嗨呀”、“嗨呀”的劳动号子,在抬木头。他们将一船一船的柏木卸下船来,抬到河岸上。
杜晓言和颜开在视察。颜开对河工们喊到:“都别偷懒,卸不完船,谁也别想休息!”
杜晓言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木头,连连叹道:“多好的柏木啊,那么粗,那么直!”
颜开突然心生歹念,凑近小声说:“这些柏木啊,真是太值钱了!咱们不如来他个偷梁换柱,悄悄地把这些柏木留下来一批,换成当地的槐木、榆木等杂木,这中间一倒腾,可就是哗哗的银子啊!”杜晓言摇头道:“宋礼和那白英都是十分较真的人,如果发现了,可就不好办了,这可是杀头的买卖!”
颜开接着说:“我们两头打马虎眼,如果白英发现,就说宋礼让换的,柏木换在修河督署了,晾他白英也不敢再追究。”
杜晓言回过头说:“如果宋礼发现呢?他可不好对付!”
颜开嘿嘿一笑:“就咬定说发来的货就是这样!”
杜晓言摇头说:“没那么简单,他会一直查下去,那就麻烦了!”
颜开惋惜道:“那可就没办法了。”
杜晓言想了想,说:“宋大本不是很相信你吗?你给他说说,让他同意河督署的大梁使用一部分柏木,拉他下水,到时候,他要敢查,一块儿玩完!”
颜开点头:“好,这是个好主意!”
大汶河工地上,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径直来到宋礼面前,大声喊道:“宋大人,好消息——”
宋礼惊讶地说:“从济宁州传来什么好消息啊?”
颜开跳下马来,单膝跪下,禀告道:“总督河院署主体盖好了,该上梁了,杜大人希望您回去看一看,庆祝上梁大吉——”
宋礼问:“嗬,还有上梁大吉这一说法?”
颜开说:“我们这里百姓家盖房子,上梁的时候都要放挂鞭,祝贺一下,总督河院署衙门可是我们济宁州历史上最高的衙门,可是大事啊,一定要您亲自出面祝贺才行!”
宋礼为难地说:“这里这么忙,可怎么能离开啊?”
颜开站起来,亲热地凑上去,小声说:“那是您的官衙和后宅,您要亲自看一下,才好啊!咱们快去快来不就行了?”
宋礼点点头:“那好吧,等我给白先生、潘大人等安排一下,咱们就回去。”
济宁总督河院署建设工地,民工们正在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儿,杜晓言、颜开陪同宋礼走过来,参观署衙大殿。杜晓言在给宋礼指指点点地讲解。
几十个民工抬着一根大梁来到他们面前,颜开喊:“哎,停住——,这是什么梁?”
民工说:“是槐木大梁,官爷!”
颜开贴着宋礼的耳朵,小声说:“这种当地的槐木大梁,不太好,最好应该用柏木大梁,您老看看工地上的柏木,有的是,换上一两根也不要紧。”
宋礼急忙摆手制止:“不行,那可不行!一根也不行,钉是钉铆是铆,决不能错!”
颜开依然小声进言:“宋大人啊,还是柏木大梁好啊!结实不说,还有柏木的香味,这大梁又用不多,每座房子上也就用那么一两根——”
宋礼看着颜开,黑下脸来,严肃地说:“我当然知道柏木大梁比槐木大梁好了!可是,‘镪镠亿兆经其用,棉帛毫丝不能吞’!运河工程上的东西,莫说是木料,就是一团棉线,我也不能拿!”
杜晓言在一旁察言观色,看着宋礼开始着急了,赶紧岔开了话题:“宋大人,上梁是大事儿,鞭炮都准备好了,您来亲自放鞭!”
宋礼摆摆手:“这民工们是署衙大殿的建造者,他们都是能工巧匠,应该由他们燃放爆竹祝贺才对!”
民工们挑着长长的鞭炮,高兴的喊:“上梁了——,上梁了——”
鞭炮在大梁上噼里啪啦杂响!
借着鞭炮声的遮挡,颜开对着杜晓言说:“这宋大人不用柏木做大梁,怎么办?”
杜晓言盯着满地啪啦响不停的鞭炮,说:“别急,沉住气,我们回头再想办法!”
河边工地上,和三合土需要细沙,军民们个个弯着腰,用筛子筛细沙。一个个累得腰酸背痛,坐在地上起不来。白英从士兵们身边走过,看到士兵在弯这腰筛沙,哈哈大笑,问道:“伙计,知道猪八戒的娘是怎么死的吗?”
士兵挠挠头:“猪八戒的娘,怎么死的?那谁能知道?”
白英说:“笨死的!”
士兵奇怪地问:“怎么笨啦?”
白英说:“就像你这么筛沙土,就是笨!”
士兵傻笑:“嘿嘿嘿,白总师,那怎么筛沙土才能不累啊?”
白英说:“你们到前面的李屯村,找李老大的娘,你们喊她李大娘,问怎么筛沙土,她会告诉你们?”
士兵感到不可理解,奇怪地问:“怎么,您让我们去问一个乡下的老婆婆,向她请教?”
白英说:“对,你们先去问一问,如果觉得不行,还是用你们这些笨法子,笨死了,别后悔!”
士兵们一起来到李大娘的家,围着李大娘。
一位士兵说:“李大娘,我们筛沙土,弯着腰累得要死,您有啥好法子吗?”
李大娘爽快地说:“你说筛沙土啊,筛得细了行不行?”
士兵说:“当然是越细越好了!”
大娘说:“我借你们几样东西,用起来就省劲了!”
李大娘回到屋里,拿出了笸篮、面箩和细木棍,让儿媳秀兰到各家各户喊了一帮女人,一起到工地上帮士兵们筛沙土。
李大娘、白秀兰和村里的女人们在分别指导着士兵筛沙土,用面箩盛上撒土,放在细木棍上来回地拉,筛好的沙土都漏在笸篮里。
士兵们高高兴兴地学习筛沙土,没有人叫累了,速度也大大提高了。
士兵问李大娘:“大娘,我们给你用坏了面箩,您不心疼?”
大娘呵呵说:“心疼什么,这些家什儿就是用的,用坏了再置办呗!”
白秀兰也在指导着几个士兵筛沙土。她悄声问一名士兵:“小哥,你认识俺家的李大牛吗?”
士兵问:“李老大是干什么的?”
秀兰说:“河工,来挖河的。”
士兵说:“哎呀,有几十万河工呢,叫老大的多了去了,大海里捞针,怎么能找得到啊?”
秀兰接着问道:“能不能问一问呢?”
士兵摇摇头:“要找一个普通的河工,太难了!”
秀兰犹豫说:“能不能找到我爹爹,他也在河工上呢?”
士兵说:“那不一样吗?找不到你丈夫,也没法找到你爹爹啊。”
秀兰说:“我爹爹叫白英,跟着宋尚书来治河的。”
士兵惊讶地说:“哎呀,我的天啊,你是白总师家的小姐吧?他老人家我们都认识的,天天在工地上来回指挥呢,我领您去找吧!”
秀兰踌躇地说:“我爹爹他忙吗?我要去了是不是耽误他的事情呢?”
士兵说:“那肯定忙了,这几十万人的大工程,都不知道怎么干,都要靠他来指挥着干活呢!”
秀兰失望的垂下头:“那,那我就不去找他了!”
士兵问:“您不是要找您的丈夫李大牛吗?白大人肯定知道的,您找到了白大人,让白大人告诉您不就得了吗?”
秀兰说:“我又没有什么正经事儿,就不麻烦爹爹了,别耽误了他的事情!”
士兵摇摇头:“嘿,这又不找了,奇怪!”
白英所在的彩山村建起了许多简易的石灰窑,白英的大儿子白克俊领着一伙军民在烧窑,二儿子白克振领着一伙军民们爬到彩山上,准备烧石灰用的石头。他们挖去山上表面的泥土,用钢钎在石块上打眼凿洞,放上雷管和炸药,接上导火线子,进行放炮炸石。
打炮眼是一个技术加力气活,三人一组,一人扶钢钎,二人用大锤轮流打钢钎。先是用短钢钎,随着洞的深入,慢慢地换长钢钎。白克振来回地指挥着,他手把手地教一个民工扶钢钎。他说:“你,你扶钢钎的时候,要不停地转动着钢钎,手握得不能太紧,钢钎会震痛手的!”
民工说:“我知道了,小白师傅!”
白克振又去另一组打炮眼的人说:“还,还要向炮眼里倒一些水,润滑,这样才能打得快!”
一时山上铁锤的叮当声和人们的号子声响成一片。
要点导火线了,白克振派一组人去点火,火点着了,白克振吹响牛角号,让人躲开,撤退到安全地带。
可是,一个点火的人在撤退的时候,一下子摔倒了!
白克振大喊:“快起来,跑过来!”
也许是那人扭伤了脚,也许是吓坏了,竟然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白克振起身,飞快地朝那人跑去,有人大喊:“小白师傅,危险啊,回来!”
白克振不听,继续前去,背上那人就往回跑!
这时,远处已经有炮火炸响了,白克振再想跑回安全地带已经来不及了,他顺势放下那人,趴在那人的身上,紧接着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巨响,砂石飞天,石头哗啦哗啦落下!
炮声渐渐沉寂下来,人们跑过去,去看小白师傅,只见白克振身上压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浑身血肉模糊,反过来看看,已经停止了呼吸!
被救的那个人,只是被震晕了,一点儿也没有受伤,他被大伙儿喊醒以后,抱着白克振的尸体,感激涕零,放声大哭!
一口薄木棺材放在了白英家的院子里已经三天了,今天是白克振发丧的最后一天,村里的百姓们,在这里烧窑的军民们进进出出,大家都在等白英回来给儿子发丧。
瞎子白明拄着拐杖,来到克振的神位前,生气地问大侄子克俊:“大侄子,你说,你爹还来发丧吗?”
克俊说:“已经派人去喊爹爹了,爹爹他最喜欢克振弟弟了,一定会回来的,大爷,您就放心吧!”
可是,等啊,等啊,日头渐渐偏西,白英还没有来。
白明用拐杖捣地,哭着说道:“过去,彩山村的丧亡喜事一直都是他白英主持的,怎么自己的儿子发丧,他就不回来呢?!这是一个当爹的样子吗?克俊,扶着我去找他,看他能有多忙?今天这是什么事啊?是自己儿子的丧事,天都塌了呀!”
克俊扶着白明走出院子,他们一路蹒跚着,到大汶河畔的工地上去找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