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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队送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走来,是彩山村的乡官老人白英送女儿白秀兰到运河码头来完婚了。
白秀兰坐在花轿里,想象着未来的婚后生活,幸福得不得了。
送亲的队伍来到码头上,却发现李老大满头是血,已经气息奄奄。
白英跑过来问道:“李老大怎么啦?怎么这样啊?”
河工们七嘴八舌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白秀兰在轿子里听得真真切切,她顾不得害羞,掀开霞帔,钻出轿子,扑向李老大身边:“老大,老大,你怎么啦?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啊!”李老大躺在地上,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一点儿的反应。
白秀兰哭成了泪人。人们无不默默垂泪,为这从喜事到悲剧的转变。
白秀兰哭着哭着,站起来,悲愤地说:“老大,你活不了,我也不活了!”她向运河边跑去!
二迷糊大喊一声:“不好,嫂嫂要跳河!”
几名河工手疾眼快,上前死死拦住了她。
面对这悲惨的一幕,白英满眼怒火,他大喊一声:“颜开,颜开呢,你个狗杂种,丧尽天良啊!你给我出来!”
这时却不见了颜开。大家都在寻找,一个河工从人群后面把他揪出来:“颜开这个害人精在这儿呢!”
颜开看逃不过,哆哆嗦嗦来到白英面前,磕头如捣蒜:“白先生,我可没有动李老大半个指头,是他自己撞到大木头上的啊!不信,你可以问问大家,是不是他自己撞上去的啊?”
颜开站起来,掐着腰,对着河工们吼道:“你们说话啊,说李老大是自己硬往大木头上撞,拦都拦不住啊!”河工们一个个抱着膀子,横眉冷对,没有人理他。
颜开对白英说:“先生,运送金丝楠木,这是皇差,宋尚书亲自督工,我也是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啊!”白英一听是皇差,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一个河工强白说:“颜开,你不是向李老大要一锭元宝吗?”
几个河工一起证明:“对,他要一锭银子,说再雇别的河工顶替!”
白英揪住颜开的衣领:“好啊,你竟然转卖河工,从中渔利,走,我们见官去!就是告到宋尚书那里,告到皇帝那里,我也陪着你!”
颜开腿软了,给白英跪下,哭着说:“白先生,我是您的私塾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见了官,开除了我的差事是小事,也丢您老人家的人啊!”白英气得发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真无耻!”
颜开说:“先生,李老大已经不行了,秀兰妹妹不能不出嫁吧?您要不嫌弃,就让我当您的上门女婿吧!”
河工们一听,哄堂大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把人家的女婿害死,竟然还要娶人家的女儿!”
白英气得大口大口地喘气,一口浓痰上来,啪的吐在颜开脸上:“呸,丧尽天良的,做你的美梦去吧!我女儿一辈子不嫁,也不嫁你这缺德鬼!滚——”
颜开恨不得马上离开,听到“滚”字,连滚带爬地跑了。
白英慢慢回过神来,看到哭泣的女儿和躺在地上的女婿,咬着牙说:“闺女,打起精神来,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婚礼照常进行!”
大家一片哗然:“啊,这,这婚礼还怎么能进行啊?”
白英不慌不忙,对二迷糊说:“孩子,你穿上你哥哥的衣服,抱上你哥哥的那只长寿鸡,代你哥哥拜堂!”
二迷糊惊讶的问:“白老人,这,行吗?”
白英说:“行,过去,哥哥不在家,或有什么情况,也有弟弟代替哥哥举行婚礼的,错不了礼法!”
白英喊道:“司礼官,响器班子,都准备好,就在这运河边上,请天公、地母、河神作证,婚礼开始!”
唢呐喜庆的乐曲响起来,司礼官高声宣礼:“一拜天地河神——”
二迷糊抱着一只大公鸡,和白秀兰站在一起,向天地河神跪拜。
“二拜高堂——”
二迷糊和白秀兰给白英叩头。
“夫妻对拜——”
二迷糊和白秀兰相对而拜。
司礼官问道:“白老人,下一句怎么喊啊?”
白英说:“就喊一起回家吧。”
司礼官:“送夫妻二人回家——”
白英看着这凄惨的一幕,捂着胸口,摘下腰里的酒葫芦,交给秀兰,说:“闺女,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这是你给爹爹酿的酒,你就用这酒,祭祀天地河神,让天爷爷、地奶奶和河神大王,都来保佑你们吧!”
白秀兰面向运河,把酒全部倒在地上,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白英喊说:“二迷糊、克振,抬上你们的老大哥哥,闺女,走,爹爹送你们回家——”
夜晚,李屯村李老大家,忙了一天的亲友们都走了。在西厢房里,喜庆的蜡烛还在点亮。红烛跳跃处,是一大颗一大颗的珠泪。伴着红烛流泪的,是坐在床边,默默垂泪的新嫁娘白秀兰。
白秀兰跪在床头,把脸贴在李老大的脸上,哭着说:“老大,你醒醒,给我说说知心的话儿吧。”
李老大一动不动。
白秀兰拉起李老大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说:“你摸摸我的脸,疼疼我吧。”
李老大的手冰凉冰凉。
白秀兰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心想:小时候提到寡妇,就知道受苦受累,被人看不起,我这一辈子要守活寡了,这可怎么熬啊?
蜡烛熬尽了。火苗跳跃了一下,熄灭了。
月光从窗棂里洒进来,一切都影影绰绰的,这是一个新环境,白秀兰有些害怕。
白秀兰对李老大说:“哥哥,我害怕,抱抱我!”
李老大直挺挺的躺着,没有半点儿反应。
白秀英又哭了:“就这样,什么时候到天明啊?”
她慢慢解下自己的腰带,准备睡觉,她摸着长长的红丝带,看着屋梁,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泛起:“我白秀兰不活了,这样活一辈子,活个什么劲啊?”
她重新点燃红烛,穿戴整齐,把丝带系在房梁上,把凳子放在丝带下,小心地站到凳子上,把带子的扣儿栓在自己的脖子上,狠狠心,一脚蹬翻了凳子!
凳子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外传来李大娘的惊呼:“秀兰,秀兰,你怎么啦?”
秀兰已经无法回答,脖子里发出窒息的呕呕声!
李大娘一边拨门栓,一边喊道:“秀兰,秀兰,你开门呐!你可不能想不开呐!”
李大娘在院子里叫喊道:“来人啊,我媳妇儿她上吊了,救命啊!”二迷糊从牛棚里冲过来,原来他是与哥哥老大一起睡在厢房里的,自从厢房做了老大和秀兰的新房以后,他就自觉地搬到牛棚里来了。二迷糊一脚跺开房门,看到秀兰吊在房梁上,赶紧向上抱起嫂嫂,让嫂嫂能够喘气。
李大娘扶起凳子,这时候,几个邻居也赶了过来,爬上凳子,解开丝带,把秀兰救了下来。
李大娘赶紧给秀兰掐人中:“闺女,你可不能走啊,你走了,我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白秀兰没有醒来。李大娘对二迷糊说:“快去,给你嫂嫂叫魂儿去。”
二迷糊说:“怎么叫魂?我不会啊!”李大娘说:“你拿根棍子,敲着咱家的铜盆,喊着你嫂嫂的名字,让她回家,就行!”
二迷糊爬上自家的房顶,拿着棍子,敲着铜盆,大声喊道:“白秀兰,嫂子,回家吧——”
李大娘抱着秀兰,也在小声呼唤着:“秀兰,你醒醒,你兄弟在喊你回来呢!”
慢慢地,秀兰睁开了眼睛。看到大家都在自己身边,奇怪地问:“娘,我这是怎么啦?”
李大娘嗔怪的说:“傻孩子,你怎么能走这条路啊?”
白秀兰听着二迷糊还在给自己叫魂呢,不好意思了,说:“叫二兄弟下来吧,一个村庄的人都让我搅醒了。哎,娘,你是怎么知道我要上吊呢?”
李大娘用衣襟擦擦眼睛,哽咽着说:“娘年轻就守寡,是过来人,你的心思,娘懂,娘对你放心不下啊!我就一直在窗户外面听着呢,怕你想不开啊!”秀兰一下扑在婆婆怀里:“娘——”
第二天早晨,白秀兰穿戴一新,向李大娘行儿媳献茶之礼,她对婆婆说:“娘,您就放心吧,我不会再犯傻了,我要好好活下去,要和您老相依为命,照顾好老大。”
李大娘接过茶碗,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到碗里,哽咽着说:“我是守了半辈子寡的人,好歹还有两个儿子值得依靠。咱这苦命的媳妇儿,要守这迎门寡,这一辈子的活寡,以后可怎么活啊?”
白天,李大娘对秀兰不放心,悄悄走进秀兰的房间,看到白秀兰一边给丈夫李老大擦洗身子,一边和李老大说着悄悄话。李大娘放心地点点头,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白英到李屯村来看闺女。看到李老大死挺挺的躺在床上,没有半点好起来的样子,白英暗暗催泪,为女儿唏嘘不已:“闺女啊,爹让你受委屈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秀兰看着父亲,自信地说:“爹爹,不要为女儿悲伤,我能行,我要和婆婆相依为命,照顾好老大,我就不信,老大好不了!”
白英老泪纵横:“我的好闺女啊!”李大娘把白英拉到一边,对白英说:“亲家公,这秀兰在我这里孝敬我,照顾卧床不起的老大,真是没的说,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白英说:“亲家,咱都是苦命的人,你就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同意。”
李大娘说:“我就知道您会同意。老大这瘫在床上,人事儿不懂,秀兰又不愿意离开这个家,听说在运河边上,是二迷糊和秀兰拜的堂,我老婆子琢磨啊,就让二迷糊真娶了秀兰吧!”
白英连连摆手道:“亲家,这个可使不得,秀兰和老二拜堂,那是替他哥老大拜的,自古说,一臣不保二主,一女不嫁二夫,这怎么能行?使不得,使不得啊!”李大娘苦苦哀求道:“这女人守寡难啊,你就可怜可怜秀兰这孩子吧!”
白英含着泪点头:“有你这善解人意的好婆婆,是秀兰修来的福气啊,秀兰这孩子从小没了娘,你就是她的娘,你拿主意吧。就是不知道秀兰和老二这俩孩子同意不?”
李大娘说:“亲家你就放心吧,这事儿听我的,我劝劝他俩。”
白英叹了一口气:“唉,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