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乡官老人为民解忧济宁同知

杨义堂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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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英离开守陵老人之后,回到自己的家乡,说通了附近村庄的里甲长们,和百姓们一起挖沟排水,洪水慢慢都流到了南旺湖里。

    大水消退了,百姓们又赶紧收获地里的庄稼,一年的收成总算没有白费。

    这年冬天,原来一名管事儿的乡官老人突然去世,百姓们一直推举白英担任新的乡官老人。大明王朝在乡村实行的是里甲制,每一百一十户为一里,推选丁粮多者十户为里长,其余一百户分为十甲,每甲十户,甲首一户。里长、甲首的职责是催督赋役。后来,太祖朱元璋推行汉代的乡老制,钦定教民榜文,设立乡官老人,乡官老人的任务是教化百姓,剖断乡民之间的纠纷。白英原来就乐意帮助乡邻办事,看到大家对自己这么信任,也非常高兴,就接下了这份只出力却不拿钱粮的差事。

    谁家有个家长里短,大事小情,更愿意来找白英来说说。

    再说济宁同知潘叔正告别了尚书宋礼,听说知州杜晓言有事找他,急忙回到州衙,去见杜知州。一路上,他在心里盘算,怎么样给杜知州汇报重修会通河的想法,从哪里开始说起,杜知州如果反对,怎么应对。

    正在想着的时候,潘叔正就已经进了大门,穿过大堂,来到了退厅。杜晓言正坐在太师椅上等他。

    杜晓言中午喝高了,满身酒气。看到潘叔正进来,劈头就问:“我让你考虑的祥瑞的事,你琢磨的怎么样了?”

    潘书正有点儿发蒙:“大人,这祥瑞的事儿?我还没想,我刚替您把宋尚书送走,宋尚书希望能修通会通河,使整个大运河南北贯通起来。”

    杜晓言生气地说:“先别给我说宋尚书和什么治河的事,皇帝没下圣旨,我就不用管。我要的是祥瑞,献给皇帝的祥瑞,你是读书人,想想看,古代有些什么祥瑞,会让皇帝动心?”

    潘叔正说:“可是,这治河比找祥瑞要重要得多啊!”杜晓言打量着潘叔正,好像不认识,又好像看着一个怪物:“你读书都读傻了吗?永乐皇帝从他侄儿手里抢得了皇位,整天担心名不正言不顺,希望能找到奉天承运的东西来证明自己,全国各地都在争相向朝廷进献祥瑞,越稀奇越好,难道你不明白吗?!”

    潘叔正生气地哼了一声:“雕虫小技,壮夫不为!”

    杜晓言也气得翻眼皮,满嘴喷酒气:“真是书生气,什么也不懂。你知道吗?干活不依东,累死也无功!我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还要干好什么!不让你干什么,你就不能干什么!你要不听我的话,我就让你滚蛋!懂不懂?!”

    潘叔正知道与酒鬼无法理论,气得扭转身,出了州衙。

    潘叔正回到家里,唉声叹气。妻子张巧云问他怎么啦,他把和杜知州吵闹的事和妻子一说,张巧云又骂了他个狗血喷头。张巧云条分缕析,说他不懂事,修河有什么好处,出力不讨好。还是找祥瑞好啊,不费什么事儿,皇帝老头高兴,说不定就能升迁,回到富庶的江南任职。

    张巧云讲得唾沫星儿乱飞,讲得潘叔正钻到被窝里,捂住被子不听。张巧云一看潘叔正还是不开窍,马上又涕泪横流,说自己瞎了眼,怎么找这么一个不懂事儿的人,一辈子别想风风光光地当官太太了,一直哭闹到半夜。

    但是,潘叔正还是记得宋尚书的话,一个人坚持到兖州府拜见知府,递上了修复会通河的呈文。他回到济宁之后,在家坐卧不安的等消息,可是,一天天过去了,却迟迟等不来兖州知府的回复。

    一天早上,潘叔正刚来到州衙点卯。杜晓言看到他进来,就气急败坏,大发雷霆:“潘叔正,你他娘的是什么东西?竟敢背着我,越级呈文,你是不是想揽下治河的买卖,挣两个钱花花?”

    潘叔正解释说:“我给知府写信,不是想贪图河工款,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想。”

    杜晓言说:“那你想的是什么?唯恐天下不乱吗?”

    潘叔正觉得和他解释不清,就直接问道:“知府大人怎么说?难道知府大人也认为不该修通会通河?”

    杜晓言把一封信掼到地上:“你小子别做美梦了!你就好好看看知府大人的信吧!”

    潘叔正拾起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济宁州:

    兖、汶一带皆鲁王世袭之良田,旱涝保收,若重开会通河,必占鲁王之土地,征用鲁王之佃农,造成鲁王之怒,给我府州县带来麻烦。务必劝告州同知潘叔正及相关人等,休要再言开河之事。

    谨此。

    兖州府

    潘叔正手里的信笺掉在地上,半天才缓过劲来,他还要争辩,却发现知州杜晓言已经拂袖而去。

    潘叔正神情恍惚走出州衙,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不知不觉,他来到了运河岸边的竹竿巷。

    这是一条窄窄却又长长的巷子,巷子很窄,热闹却是天下第一等。两旁的店家经营的大多是竹器生意,有在门口竖着一堆长长的竹竿的,有摆着竹床、竹椅和各种各样的竹器皿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原来,这竹竿巷的店家大都是前店后作坊,还有一个后门,出门就是运河。济宁州是运河畔的大码头,江南的毛竹经过运河运到这里,再往北去不能行大船了,就在这条小巷里交易和集散,通过大车小辆运到北方各地。

    更有那随着南北客商而来的各地吃食酒醪、美味佳肴,诸多的香味都混合在一起,热气腾腾,在巷子里乱窜。也有那晋陕高腔、吴侬软语,在往来迎送之中,在讨价还价的时候,高一声、低一声,一惊一乍,演绎了多少悲喜人生。

    这条巷子正对着一座回教的寺院,是朱皇帝为了纪念为他打江山的济宁籍回民将军常遇春、胡大海修建的,大殿巍峨,金碧辉煌,大殿的最顶端,有一个纯金打制的宝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几十里外就能看见。这座清真寺因为建在运河边,称作顺河东大寺,出其东门就是运河,有一座浮桥悬在运河上。

    济宁人都说,这条长长的竹竿巷就是济宁的龙脉所在。你看,竹竿巷是龙的身子,东大寺是龙头,浮桥是龙的舌头,在晃晃悠悠地喝水呢。

    嘈杂的市井人声慢慢地把潘叔正从混沌中唤醒,熟悉的店家的问候让他倍感亲切。潘叔正渐渐回过神来。他一路走,一路想,这一街的热闹,一城的兴旺,千万黎民的生计,不都是依赖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吗?可是,为何上至朝廷,下至省府州县,为何却热衷于莫须有的祥瑞,忽略了民之所依,国之大计呢?他突然想起一首诗来,是唐朝著名诗人李商隐的贾生:

    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

    不问苍生问鬼神。

    不问苍生,却热衷于什么祥瑞,唐朝君臣被后人耻笑,那么,后人是否也嘲笑我大明王朝呢?不行,我要继续去为治河而奔走,兖州府不行,我就到济南,找山东省布政使!那是和宋尚书一样的高官,难道也和济宁的知州一样糊涂吗?难道糊涂蛋能当上省部大员吗?

    潘叔正这次学精了,他对知州说,要陪妻子外出看病,对妻子说,要出门半个月,两方面都搪塞好之后,潘叔正踏上了去省城济南的官道。